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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8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紫微郎花事

第 4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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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何?什么感觉?”

    如意姑娘原本正啃得卖力,不期然给摁了这么一下,顿时懵了,缓缓将脸从庞青胸中拔|出来,看看我,再看看庞青,一时傻眼。www.kmwx.net

    光天化日之下,堂堂天子亲勋一等候、皇亲国戚庞国舅、崇文馆大馆正,强迫下官狎妓。

    我凉凉看了他一眼,庞青的表情十足淫|浪,吃吃笑道:

    “比起男人的如何?”

    我再如何不识货,也晓得醉乐坊金牌花魁娘子半露的酥胸,自然是十分柔软且特别诱人的。只是,我摸着她着如同摸上自己的一般,如何能有感觉。

    而男人的……虽然我生平也只摸过那么一个。

    那夜月下男人的胸……

    结实且矫健的肌理、有力跳动的心口,火烫火烫的体温……我顿感脸热。此时顾及三人脸面,只好低声道:“国舅爷请放手。”庞青愕道:“放手?难道你没欲罢不能的感觉?”

    我无奈道:“国舅明鉴,小官诚然……还是觉得男人的好。”

    如意姑娘原本泫然欲泣,听了我的话,眼泪夺眶,捂面。

    庞青面皮抽了抽:“顾眉君,你还是男人吗?你可知怜香惜玉四字如何写?”

    我道:“小官乡下地方来的,糙人一名。国舅再不松手,小官便要无礼了。”

    庞青“嗤”了一声,突然又咦了一下,一边举了花魁的手,拉着与我的凑了凑,左看右看,半晌拧眉:“连手也不像男人。”

    我见他神情古怪,心里一紧,想也不想就提脚往花魁的三寸金莲一踩。如意姑娘这会儿坐在庞青腿上,面上二抹泪迹,盯着庞青与我正在发愣。给我一踩,登时嗷的一声,后脑勺对虾那么一拱,不偏不倚正撞在庞青额角上,后者闷哼了一声,撤手去捂自己额角。

    我一脱身,不等庞青反应过来,便匆匆告辞,走得委实有些狼狈。

    心中懊恼,走过一段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次。

    我看到,庞青不知何时走出了内室。但见他歪着头靠在门框边,半开的襟口湿答答一片。他用露出一大截手臂的手抚着那片裸胸,一边盯着我阴恻恻地笑。

    我恶寒收回视线,走出府门时又望了一眼这座森然巍峨的庞府,心头沉郁。

    二日前,我很顺利地找到了那名叫云儿的小丫头,知道了花灯的确切出处。

    庞府里头有一个废园,前些年据说是请了高人相过一回,嫌地势不好,因便封了。然而园里有一个荷池,每到秋起藕肥之时,府中下人便会偷偷钻入偷藕。那花灯便是小姑娘采藕时,自荷池底下一条暗沟挖出来的。

    那暗沟上面,挡着一块铁板,花灯决计不可能是从荷池上面掉下的。唯有一个可能,那是从地下给水流冲上来的。

    荷池,隔着铁板的地下暗沟,它通向的,很可能只有一个地方。

    庞府地牢。

    偌大一座庞府,要寻一个隐秘的地牢,谈何容易。

    我略略沉思了一下,十数年前庞府周围的这一片官邸隶属于兴庆宫,后面才分割了出来,赐作皇亲国戚的官邸。六王爷是皇族中人,府中定有绘制的皇城简图。寻着了兴庆宫,便能找着现今的庞府。

    寻着了庞府府邸的构建图,接下来的事情……便看天命而为了。

    天若怜悯,就让这一年冬至北风,来得更早更凛冽一些罢。

    我的手不觉紧了紧,定了定神对轿夫说:“往六王爷府上去。”

    18

    自从上回在府门口淋了雨,我在王府多了一项特权,出入可不必通报。

    带路的王管事是极熟的,看到我一对灰眼左溜溜右溜溜,我奇道:“怎么?”他干笑道:“没、没什么。小的已命人前去请王爷。”

    我在花厅坐下,丫环奉茶。我捧起茶盏正要喝,不提防一阵穿堂风过,我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诧道:“奇怪,打哪来这么重的一股胭脂味。”猛抬头,王爷一顿脚步,正停在玄关处。

    王管事极狗腿,还没待我反应,已经颠过去一把掐在王爷后头举着烛火的丫环臂上,掐完接着在她腰上拧了二记,对我掐媚道:“相公鼻子真灵,可不正是这个*涂脂抹粉的小骚蹄子!我注意她许久了!”

    我看向王爷,了解地干笑了声。王爷面上略略有些不自在,斥道:“下去。”王管事道:“是。”末了面不改色将门窗户扇一概关了,拉着委委屈屈的丫环下去了。

    王爷站在玄关处,却是不再进来了。

    我道:“路过时突然想起,这段时间各自忙碌,许久未与王爷秉烛夜谈了。未知眉君今日来,是否来得不是时候?”

    王爷道:“眉君何出此言,你明知道,无论你何时来,小王俱是扫榻相迎。能与眉君秉烛夜谈,实乃人生第一快事。”

    他说着眉眼带笑,似乎是提脚要进然而又生生顿住。“……眉君稍候,我去去便来。”

    门一开,又一阵穿堂风。我没忍住又打了个喷嚏,眼瞧着王爷的后背似乎僵了僵,一闪没了影。

    贼眉鼠眼的王管事又闪了进来,这回捧着一盅姜茶。哈腰候在一旁道:“相公今日鼻子似乎又有些不爽利。”我歉然点了点头,道了句多谢。一边灌了口姜茶一边问:“王爷前头见的是哪家的千金?”

    王管事低眉顺眼道:“小的并未听有此事。”我横了他一眼,他很坚决地摇了摇头,直到我从袖里摸出一碇银子。他面上登时笑成一朵菊:

    “您看您,太客气啦!小人不与相公说,还不是怕相公多心!”

    “小人真的没有没有骗相公。王爷确实没私见哪家的千金,他见的是长公主殿下,不过长公主今儿过府,身边带了四位官家的千金,明显有意介绍与王爷相识。现下正缠着王爷,要在王府住下呢……”

    说着“呸”了一声,“廉耻荡尽!”笑呵呵接过了银子。

    我见到王管事口中那四名“廉耻荡尽”的千金是在不久之后。彼时王爷已换了一身行头,身上残留着皂角香味儿,正精神焕发与我抬杠,檐下那对虎皮鹦鹉,是光头那只会说话,还是三根毛的会。突然听到外庭有人吵嚷,不一会儿有下人禀告说,长公主后园开宴,邀请王爷赏脸过去欣赏四位千金献艺。

    游廊走至尽头,隐约能看到后园的光景。那一片衣鬓交错间,依稀能看到四名各擅风情的美人婀娜多姿落在座间。我笑道:“看来今日我委实来的不巧。未知那四位,是哪家的千金?”

    王爷道:“本王不知道。”说着将头扭去一边赏花。我便转向一旁眼珠骨碌乱飞的王管事,问他可给我收拾了房间。王管事看了看王爷又看看我,点了点头。我正提步要走,手上一紧教王爷攥住:“这么早便要歇下么?”

    我点头:“嗯。”

    王爷叹道:“入夜了凉,莫忘了盖被。有事嘱下人一声即可。”我再点头。走了二步,听到他在后头淡声道:“回了长公主,就说本王恰有紧急公务处理,一时走不开身。多谢她们的好意。”我埋了头走路,莫名其妙竟觉得有些愉悦。

    路上王管事说:“那几位千金,一位是王侍郎家,一位张御史,还有保和殿李大人、通奉大夫常大人的千金。以小的看,王爷自是不会中意她们的,相公不必担心。”他看着我,一副了解且推心置腹的意思。

    一个二个,的确都将我当做王爷的男宠了。

    我既懒得理论,心中想的却是另一回事。历数这几位小姐皆是大不过三品且无实职的京官之女,看来,夏帝归根结底是怕王爷会与朝中哪位手掌重权的权贵结亲,坐大了势力。长公主此行,料想轻易不会善罢甘休。

    我的猜测并没有错,这一夜,心怀鬼胎的人,远不止我一人。

    半夜时,我悄悄摸了出去。下人们早在地下摊睡作一堆。途中遇到几宗巡院盘查,一看清是我,俱都放行了去。我来到王爷寝室门口,上上下下静悄悄没有半分声响,里面亦黑作一团。我定了定神,轻声推门进了去。

    不是不紧张,一路顺过去的时候,手心攒满了汗。

    我想事情最糟糕的后果,最多便是给王爷发现,局时大不了就说自己想与他开个玩笑,吓他一吓便是。然而当我摸到床上时,被吓到的却是我自己。

    一根手臂向我抓了来。

    我给吓到,不是因为这根手臂多么有力多么可怕,而恰恰是因为这手臂细腻,清凉,柔若无骨,分明是一只女人的手!伴随着这一根手臂而来的,是一阵扑鼻香风,黑暗里有人嘤咛了一声,向我倒来。那个时候,并非我不想接住这个娇软无力的身躯,而是我实在忍不住了——我一侧身,狠狠打了个喷嚏。

    扑通!一道曼妙的暗影以不容置喙的倒栽葱之势,磕入地下。

    灯火亮时,我看到,地上摔得不成人形的,的确是位姑娘。彼时她抬头,用流着两管鼻血、频临崩溃的眼神环视了在场众人一眼时,连气势汹汹破门而入的长公主也给吓住了。

    王爷并不在房内。

    长公主对这个结果很意外,我也很意外。

    半晌她咬牙切齿问:“怎么是你?你为何会出现在王爷房中?”

    我无辜地拍拍手:“小官与王爷年岁相近,蒙王爷屈尊相交,促膝夜谈是常有的事。倒是长公主与这位小姐,为何……”

    长公主恶狠狠道:“你少管本宫的闲事!”

    我道:“是。”

    她冷冷道:“王爷呢?”

    我环视了房间一眼——我也想知道。

    长公主临走时放了狠话。她说:“顾眉君,你若胆敢坏本宫的好事,叫你好看!”

    我惊魂未定回了自己房间。

    叉好了门,我坐到床边,抚胸压惊。

    此时一盅茶递了过来,我一时没多想,接过便喝了。喝了一口,呛住。

    一只手拍着我的后背给我顺气。

    我回头,指着面前王爷一张笑得温吞的脸说不出话来。

    他握住我的手。下一刻,说出一句让我更张口结舌的话。

    他道:“眉君,今晚,我俩同榻而眠吧。”

    “外面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姑母步步紧逼,而本王委实不愿买一笔稀里糊涂的帐。唯有与你一起,方能证实本王的清白。”

    我看看身后的小床,再看看面前的男人,哑然。

    如此的确能证实王爷的清白。

    可是——我的清白又让谁来证实呢……

    ☆、10C apter 1920

    19

    历史有名的梁某与祝氏的故事告诉我们,男女同榻而相安无事并非不可能,关键得看睡床那头的,是不是那个傻山伯。

    王爷半生经历皇权倾轧,能在武德帝高床之下,卧鼾多年,岂是与傻字沾边的?

    彼时我呆怔了半晌,才想起去看王爷面上,究竟是正经还是说笑。这一看,竟就给我看出那么点捉狭的意思来。登时心中一松,不由得一笑。

    我道:“好极,与王爷相交几年,这同榻而眠还是头次,想来倒有几分意趣。”

    王爷望向我的眼光略深了些。问我:“可是当真?”

    我指指那边的床,再指指隔了一道纱帐的长榻:“王爷睡这边,我睡这边,岂不就是同榻而眠了么?”

    王爷一愣,我道:“王爷松手。”啰嗦这半晌,两人双手相握,四目相交,时间稍长,未免有些傻缺。王爷似乎也终于感觉了出来,松了手,两人同时侧了身。

    我打开门,王管事一进来,听我说要多一床被枕,面上呆了呆,一阵察言观色。末了将我拉到一旁,小心翼翼道:“相公,吵架拌嘴是小事,何苦分床睡呢?”

    我愕然,苦思了半晌不知道自己何时与王爷睡过了。一时也不便与他分辩,只好皱眉道:“我与王爷未曾吵架拌嘴。”王管事小三角眼一阵迷茫,突而一亮,应了一声,匆匆去了。

    待他抱了被枕进来,又偷偷对我说:“方才小的在路上遇着了长公主的婢女,她们正在四处找寻王爷。小的就诓骗她们,六王爷正将自己锁在书阁里勤劳政事哩。大概今晚不会寻到相公这里来,相公自可安心与王爷共度良宵。”

    观其模样,十分猥琐。我清清喉,强调说:“王爷睡那边,我睡这边。”王管事利索地铺了床,将房里唯一的窗扇合上,回头用一个“您何必掩饰”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说:“多一床被褥,为了的是掩人耳目,小的明白。”我侧头看了一眼王爷,他拿了本书,斜身倚在床上似乎正看得聚精会神,然而再看一眼,就发现他的眼光顿在书面上一点根本没动,唇角蓄满笑意,显然听壁脚正听得欢喜。

    眼见王管事对王爷与我各自又请了句安,就要退出去。我道:“且慢。”他疑惑看我。我再次皱眉:“你平时便这么伺候王爷?”王管事面上疑惑更甚。我道:“不必伺候王爷更衣?”

    王管事恍然大悟:“若是平时,确是小人伺候的王爷。不过嘛,今日……”他眼光大有深意,停顿了一下看看王爷,后者仍旧维持那个动作俨然入神了般,王管事于便吃吃一笑,不由分说合上房门,走了。

    已是子时。

    我对王爷说,该入寝了。王爷搁了书,面上半点倦意也无,且兴致颇好的样子:“不若我们下盘棋,再喝点酒。”我故作了哈欠,道:“我可困了。”

    王爷便拉了被子一角:“眉君躺到这边。”

    我道:“王爷是君,理当享用高床;眉君是臣属,理当睡在下榻。”

    王爷浅浅一笑,没再说话。然而眼光明灭跳闪中,似乎有异样的情绪。

    分不清是深沉、喜悦,还是其它,奥涩难懂。

    我别了一眼,却是不敢再看。心心念念的,是如何将这清清醒醒的一个人,哄骗到床上躺好,令他睡死过去。

    而后他终于要宽衣了。我想唤随从进来伺候,门外却连半条人影也没有。回头见王爷伸着两只手,是等人伺候的那副姿势,正无辜瞧我。我眉头打结,他道:“便有劳眉君了。”

    宽衣与解带,无可避免会接触对方身体。

    我站到他背后的时候,突然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王爷的身材修长秀颀,三分晋人雅意。然而一旦走近了去,就会发现他的肩膀其实很宽,男子的气息令人怦然一动。

    我鼓足了勇气,才将手伸至他腰间的玉带。当时我明显感觉他身上肌肉一绷。

    明明是秋高气爽的气候,我鼻尖渗出了汗。

    然而我越紧张,他腰间的玉勾却越是与我做对。猛地一错手,撕拉一声,他身上那件精绣帛衣便裂开长长一道口子。我大窘,王爷轻笑了一声,胸腹振动,似在讲一件得趣的事儿:“眉君不曾服伺过人呢。”

    我撒手往后退了一步一站,已经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眉君粗手笨脚,接下还便王爷自己来的好。”

    王爷放软了声音:“眉君莫恼……再给我挑松发髻罢。”他坐到妆台之前,向我招手。

    我稳了稳心神,走了过去,替他除了发簪,拆了束发。王爷递过一把玉梳,我便顺了顺发,一下一下梳了起来。

    两人的眸光在铜镜里相遇。

    王爷看我,我看王爷。

    我想这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便是两名丑八怪照镜子,竟然给照出些美的意思来。我看着镜子里的王爷,疤痕脸隐约能看出清朗轮廓与俊秀眉眼。而王爷看我,唇角有抹温柔,眼睛带着亮,竟似在看最赏心悦目的物事一般。

    我嘴角抽了抽,怀疑自己眼花。

    突然又想到,他这副光景,莫非是想到了已故去的王妃?

    这么想着手下缓了下来。王爷道:“眉君坐下来,现在由我为你梳头罢。”我原有点心不在焉,闻言倒给他吓了一跳,僵了僵摇头道:“不必。”

    王爷皱眉:“如此盘发睡着,不舒服。”

    我干笑,说:“我夜里经常起夜,习惯了和衣盘发睡觉,起夜了不致吓着人。”

    他走近了一步,我连忙退了二步。

    “……随你。”王爷眼光闪烁,最终说。

    吹熄蜡烛之前,两人又谦让了一番。我道:“王爷先请。”王爷道:“眉君先上榻,我来吹熄蜡烛。”

    我侧身在榻上躺好,感觉一道眸光一直跟随着我。

    一室蓦地就静了下来,耳边甚至能听见空气中气流游移的声音,幽长而静远;再者就是自己的心跳声,怦怦、怦怦。

    我莫名觉得紧张,喉口发紧,四肢僵硬。

    仿若是过了一个时辰那么久的时候,我才听王爷轻轻说:“眉君,我吹熄烛火了。”

    我应道:“好。”

    20

    熄灯之后,王爷先是倚在床边,吹了一曲笛子。声音在夜里额外地呜呜咽咽,吹得我的小心肝颤颤悠悠。他吹完,又随口唱了几句风雅,声音低沉好听。黑夜绰约间,他散了束发的身影带着说不出的慵懒,让我有些陌生。

    我合了眼睛,正在愣神,耳听他轻声问:“眉君可睡了?”我应了一声。王爷轻笑道:“眉君还记不记得?”我漫应:“记得甚么?”王爷道:“子曰:君子之事上也,进思尽忠,退思补过,将顺其美,匡救其恶,故上下能相亲也。”

    那还是初识王爷的时候,两人牵着他的马我的驴,游走在青山绿水间。我们一齐对着湛亮的天空高声对书。那会儿我也不嫌掉书袋是酸的了,王爷说一句子曰,我便对一句诗云,嘻嘻哈哈。走着走着,不知为何,我牵着的驴变成了王爷的马,王爷牵的马变成了我的驴。

    现在想起,依稀是因为途中,王爷悄悄将手伸了过来,握了我一下。

    我神思飘了飘,不自觉接了下去,“诗云:心乎*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念完顿罢,一窘。这才反应,自己应的,满口的思情之辞。不自在转过身,眼角余光看到黑暗里王爷似乎正抚着玉笛,一对眼亮亮闪闪。然而片刻后,那光亮沉了沉。

    “眉君今日可是有心事?”

    ……自然是有。

    嘴里说:“没有。”

    秋夜里的风有些大,窗外树叶沙沙作响。我听王爷那边一阵悉窣,他终于躺上了床睡下。

    约摸半个时辰后,我试探地叫了声:“王爷?”

    “嗯。”那边应。

    我捏了一掌心汗的手握紧又松,一阵失望。

    “可是口渴要喝些水?”

    我道:“没……你快睡。”

    一个时辰后。

    我再次试探叫了一声。就在我即将大喜的时候,他又应了,声音带了点异样的低沉沙哑。他问我,“为何还没睡?可是那边榻上睡着不舒服?……不若睡到这边?”说着悉窣似要起身,我莫名紧张起来,连声道:“不用、不必。”

    一直等到那边再无声息,又是一个时辰之后了。这个过程,何其艰难。

    双眼因为习惯了黑暗,房内一切依稀能看到。我蹑手轻脚起身。

    王爷的书房连同藏书室在王府东院单独一座阁楼中,我料定皇城简图便存放在里面。

    东院是王府重地,想进入书阁,需要通行令牌与钥匙。

    现今这两种东西,都在王爷身上。这是我摸过了他除在金漆屏上的外袍得出的结论。

    彼时,我游走在房中,耳听八方,心兼数用。最令人赞赏的是,我一边行动,一边还呼吸起伏,佐以磨牙,制造正在鼾睡的假象。

    王爷的呼吸声起承应转地响着,比我的……文雅多了。

    我一步步向他走去。

    王爷睡在外侧,脸朝外,临睡前似乎一直都对着我那个方向。我现在的角度能瞧出他半个模糊的侧脸轮廓,我发现,王爷的睫毛很长,鼻梁很挺,那侧脸,分明十分俊秀。

    他身上仅着单衣,簿被盖至腰间。

    我注视着这具沉静的身体,心紧张得快跳出腔外。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鼓足勇气,朝他身上暗袋摸去。

    然而,就在电光火石那一刹那,王爷蓦地睁开了双眼!

    瞬间,那一对记忆里温和的双眼所射出的锐利光芒,差点将我刺穿。

    那时,我手上的势头已经刹不住,一手便摁在男人的胸口上。

    王爷并没有动,只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用一对亮得出奇的眼睛,静静望着我。此情此景,我只好破罐子摔破,直愣愣用涣散的眼神与他对视,嘴里脱口而出:“把哑巴的奴契还给我。”

    王爷一愣。

    我继续说:“把哑巴的奴契还给我。”硬着头皮在他胸上摸索。男人的胸口起伏很快急促了些,我正觉不妥,已经给他迅速拉开了手。

    “眉君,你梦魇住了。”

    我还是嚷:把哑巴的奴契还给我。王爷目不转睛地盯了我半晌,在我几乎装不下去的时候叹了口气,揭被起床,拉过我的手,略一用力,就将我抱到床上。拉过被子替我盖上,下一刻,他将烫热的手心盖到我眼皮上,轻声道:“眉君,睡觉。”

    鼻间充诉的,都是他男子的气息。

    我想应该庆幸在黑暗里,没人瞧出我脸红的模样。

    我配合地盖上了眼,然而身体僵硬根本没办法放松下来。我不知道王爷是否瞧出了我的异样。我只感觉他一直紧盯着我,后来似乎又将头垂下了一些,灼热的气息长久地拂在我颈项之间。

    心惊胆战过了不知多久,才听王爷似乎轻吁了口气,握着我的手紧了又松,极快地放下。转身,也没听他唤人,拿了桌上的杯子倒了水便饮下,似乎渴极。

    我忍了数忍才没出声——那是隔夜的凉茶。

    王爷背对着我。

    我暗中古怪地望着他,看着他喝完茶,又站了不知多久,最后走到我原本躺着的长榻上,和身躺下了。

    我至此方松了口气,翻了个身,唇边忍不住微笑。

    早在方才时,我便瞧见了,王爷临睡前,将王府的锁钥与令牌放在外面。

    现在,这二样东西,就在我枕旁触手可及的地方,好生放着。

    天未亮之前,万物俱赖。我伸手推了推床边的小台,弄出了不大不小一个声响,过了许久,王爷那边仍无动静。我心下暗喜,拿了那二件物事,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

    我猜得没错,皇城的简图的确是放在王爷的书房之中。

    一路过去很顺利,巡卫一见令牌即放了行。我在书阁中寻了半晌,很快在一个匣子里找到我要的简图。已经没有时间给我临摹,我直接撕下了图纸一角,才收入衣襟放好。蓦地发觉窗外异常,探头看了一眼,不由吃了一惊。

    手执火把的王府侍卫已将小小书阁重重包围!

    ☆、11C apter 2122

    21

    火光透过窗格照射了进来,这一瞬间,许多念头纷沓而至。

    也便在最近,寻找哥哥之事有些眉目,义兄开始为我筹谋脱身之策。或是辞官,或是诈死。按照原来的计划,顾眉君本来就是不曾有过的一个人,让他的一切消失掉,并不是什么难事。然而越到临了,心情竟越是复杂。

    义兄问我:眉君,王爷待你不簿,你与他之间,可曾想过如何收场?

    极为简单的一个问题,我却迟迟不愿意去下决断。

    我害怕孤独寂寞,渴望温暖。哥哥在的时候,他成了我的一切依靠。可是哥哥不见了,这时出现了一个王爷,他看我的眼光,隐约有着几分哥哥一样的温柔,于是我又狗皮膏药一样地粘了上去。

    王爷果真待我极好,好得让我有点离不开他,不想结束这一层关系。

    哪怕明明知道,充诉在两人之间有着各种各样的问题。

    顾眉君一切是假,每日里对我温柔照拂的王爷,又有几分是真呢?

    我原本想着,何必想多,船到桥头自然直,顺其自然。

    后来又觉得,自己既然有点贪心作祟,那便尽可能地维持这个样子久一点……好了。

    然而我发现,当我这么决定的时候,我越来越纠结。

    至于为什么纠结,直至此刻,心里才隐约有几分明白。

    我突然想起从前看过数回的戏剧本子,大夏朝有无数的诗客词人十分热衷创作另类的才子佳人故事。继各种版本的梁祝之后,先后又涌出无数类似戏剧本儿。此中,但凡一对书生感情比较要好的,里面年纪较小的那位,必定是女扮男装的美貌小姐,剧情稍加发展之后,必定是水到渠成、羞答答欲言又遮地来一句——

    兄长,其实小弟家中还有一个孪生妹妹,长得跟小弟一模一样,性情温驯,贤良淑德,尚未婚适,未知兄长觉得小弟如何?

    王爷带着我听过数回,每一到这里,台下便一片唏嘘,不少人如痴如醉。

    有一回,我忍不住打趣将那台词剥篡了过来,对王爷说,其实眉君家里也有一个双胞胎妹妹,生得跟眉君一模一样,尚未婚配,不知王爷觉得如何?王爷还未答话,周围先是呛着了一片,用惊恐的眼光将我看了又看。

    ……也对。人家说这台词的是美貌小姐,家里有个一模一样的孪生妹妹那叫喜庆;像我这样脸部重度伤残的,出现一个已是不幸,若家里还有一个,这得祖上干多少缺德事才造成的冤孽诶!

    我说完便羞愧了,也忘了去注意王爷的反应。

    倒是厅上有人议论了起来。一个显然是卫道之士,不屑道:“啐,兄弟之义,怎么可以与夫妻之情混为一谈!”

    第二人慨然:“何谓兄弟之义?何谓夫妻之情?……”

    第三个搭磋的比较猥琐,吃吃道:“穿着衣服,人模狗样的时候,就是兄弟;衣服脱光,睡觉的时候就是夫妻之情……嘎?!”

    未说完一群人拿棍子撵他。

    彼时我听着精精有味,转念一想时,觉得挺对。然而王爷似乎比较同意卫道士之言。因为命令拿棍子撵人的,就是王爷。

    此刻,我觉得有些悲凉,因为我突然发现,戏剧本子里那俗烂的结局,其实挺不错。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居然有这样非分的想法。

    更加悲凉的是,当我意识到这个问题时,王爷正召集着众侍卫以四面包围之势,前来抓我。

    这阵仗,怎么看,怎么像决裂前的对峙。

    我纠结的心情可想而知。

    我看到,二名劲装的侍从提前灯笼上了书阁,灯光往后折射,拉出长长影子的人,就是王爷。

    他面色微沉,那一对湛然眸子此刻殊无笑意。

    翠竹的枝叶婆娑间,二点寒光一闪而逝。

    弓箭!

    我一闪,躲在了四漆屏之后。

    “眉君,过来。”王爷的声音平平,听起来便若平时一般。

    我紧了紧手掌。

    我觉得,这中间或许有什么误会。

    我的行为的确诡祟不够光彩,然而我并无恶意。我试图解释。

    王爷听着点头:“我知道,本王并不怪你。眉君,你快过来。”

    既是信我,为何不撤了弓箭手?我盯着绿竹后面隐藏那二点闪亮箭头,有些郁闷。

    不就是偷一角皇城简图,至于像发现晋国的奸细一般,左右包抄,暗藏弓箭,围得水泄不通么?难道是我高估了自己,高估了王爷与我的这一段交情?

    我沉默了片刻,当我发现王爷正不动声色向我接近时,我下意识就往后急退。也就在这一瞬间,我晓得情况不对,但那时已迟了。

    我看到,王爷面上变色,对我喊道:“眉君,小心!”

    这时,一把冰冷的匕首已经抵在我的下颌。

    一把刻意捏尖了嗓子,充满嘲弄意味的声音自我后方响起:“六王爷居然发现了我,看来我低估了王府的防卫。”

    书阁中竟然藏有另一个人……我愕然。继而明白自己方才做了蠢事。

    王爷说:“你放了他,本王可以放你走。”

    那人道:“啊哈哈,还是烦劳这位相公跟我走一趟的好。”

    匕首磨得很利,寒光照得我眼晕。我眼巴巴地盯着王爷。后者抿着唇,点了点头,而后极快打了个手势。

    撤退的时候很顺利,我怕身后的壮士手抖,因此十分配合。

    唯一一个小意外,就是长公主突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厉声喝道:“此人半夜闯入王府图谋不轨,为何不放箭?放箭射死他!”这婆娘自从仲秋节之事,巴不得了让我死。

    幸好没人理会她。

    我盯着上窜下跳的长公主,诚恳与身后的壮士说:“那位是当今圣上的亲姑母,长公主殿下,挟持他,比我有用得多了。”

    身后噗哧了一声,这声音听来,有些熟悉。

    我眼光朝下移了移,看到握着匕首那只手修长漂亮,指甲留得极短,似乎才齐齐剪去不久。

    我愣了愣神,听他说:“谁信你?你们□正炽,六王爷身上那件衣衫,就是你撕的罢?”

    我愕然望了过去,或许是出时匆忙未曾注意,六王爷现在身上还穿上晚上的那件衣裳,腰带旁边,一道长长的口子。

    那似乎,的确是我撕出来的……

    22

    挟持着我的壮士要求撒退侍卫,侍卫便往后退了一百步。

    要求牵一只好马,又有人马上照办。

    王爷站在原处,目光沉稳,声色不动。并未有要动手的意思。

    照这个趋势,安全撒退不是问题。

    问题就是,一切太顺利了,顺利到,身后的这位有着一身反骨的壮士居然不满了起来。

    我无语地听他哼了一声,在我耳边说:“你家王爷真能忍,本壮士改变主意了。”

    “……”

    “难得来王府一次,这么出去没意思。”

    “……”

    “传说,在这座王府下面,有着十分隐蔽的地下暗道和密室。你难道不好奇,你家王爷有什么秘密?说不准都藏在那里!本壮士真想看看,你家相好的愿不愿意为了你,将那暗道打开给我看看?”

    ……壮士,我知你天赋异禀,只是我鱼殃之祸,生平不曾做下缺德事,你又何苦拿着刀子,玩我小命。

    我望了望天,委婉劝道:“壮士……天快大亮了,还是趁早离去的好。”省得耽误了早朝啊。

    若当真无聊极了,明晚再来也好啊。

    我想来是一脸苦相。然而失策的是,身边壮士似乎是因此而备受鼓舞。

    他兴奋地拿刀刃在我颈上擦了擦,将我擦出一身白毛汗。

    末了,朝王爷喊话,何其嚣张。

    “马先留着,只是本公子今晚来,是有要事在身,不是随便来玩玩的。”

    “书阁下的暗道在哪里?小可摸索半天,未得要领,我想王爷定可以满足我的愿望,好让我大开眼界一番。”

    “王爷!让小人来,一箭解决了这屑小!”总是嬉皮笑脸的王管事抱了把弓箭,此刻满面怒容。

    我看着他拿着倒弓,一滴汗流下。

    这厮平素*表现便罢了,明明不会射箭,何苦选在人命关天的时刻,出来捣乱。

    幸好王爷手一挡,将他拦住。

    摇曳的火光照得每个人的样子有些飘忽,王爷稳稳站在侍卫的环绕中,身姿挺拔,从容不迫。

    距离有点远了,看不清他面上表情。身后的人的话喊完,我也想知道王爷会如何回答,忍不住就将脸凑过去,望着他。

    我见他沉吟了一下,往前走了二步。

    身后壮士立即抖了抖手臂,懒散说道:“王爷仔细了,刀口无眼,你再走过几步,难保有什么意外。”

    王爷顿住,似是微笑了一下。

    “王府底下,的确是有前朝留下的暗室,然则却无甚秘密。你若要看一看,当然可以。将他放了,本王与你一同前去。”

    说着解下腰间配的短剑,随手丢给了身后的侍从。一拍空空荡荡的衣袖,分明还是那副谦和儒雅的模样,却让人感觉三分轻视。

    身后壮士于是又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说:“王爷果然重义,舍身为人。”看看我:“这提议似乎不错。”

    我含蓄地应和了一声。

    壮士似是没料到我会附议。愕道:“听闻你与六王爷相交三载,情深谊重,难道这个时候你不应该要含泪呐喊,让他不要做傻事吗?”

    我脸微微热了热,细声问道:“壮士难道不觉得……挟持王爷,比挟持我有用得多了?

    壮士默了下:“将你方才的话,大声对王爷说一遍。”

    我抬头,王爷正凝目注视这方,眼里带有关切。

    我小心地回避着颈上的刀刃,一边望着他,讪讪道:“王爷,眉君觉得,这位壮士不会伤人。”

    几乎是话音一落,壮士的袍袖一抖,有抹闪亮的流光转瞬而过,百余步远地方的一名侍卫嗷的一声,抱着肩头在地下杀猪一般打滚。

    气氛斗地一紧。

    我再次汗流,听壮士阴恻恻道:“本壮士手底下,曾血流成河。六王爷,现如今你还愿意过来?”

    “本王过去,你莫伤人。”

    “王爷,不可啊!”王管事拦在王爷面前,叫得山河变色。

    一切就像戏剧本子里演的那么俗烂。他冲王爷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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