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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8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紫微郎花事

第 3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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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庞青自告奋勇为我当传旨官,一路上阴恻恻地望我,他手指包扎伤口状缠了一块丝帕,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宫女处讨要来的,来回在我面前晃。

    走着走着,突地高声喟叹了句:“六王妃死得惨呐!”声音哀然如叫魂,恍若面对着众生凋蔽。他停下,我只好也停下。庞青用那双画上一般的眼眸斜眺着我,顾盼生姿。

    “顾眉君,你可知道六王妃是怎么死的?”我扫眉耷眼道:“略听过一二。”

    “那你可知道,王妃死时,已怀有六月的身孕?”

    我道:“哦。”

    庞青拔高了声音:“你倒是多给一点反应呐!”

    我便扫眉耷眼喟叹了声:“六王妃死得好惨呐!”庞青噗哧又笑了,总算舒展了那副心疼指甲片儿的倒霉相。我暗横了他一眼,确定他的确是在拿旁人的不幸娱乐自己,心肝忒黑。貌美如花,心如蛇蝎,原来并不单纯只用于女人身上的。

    六王妃的事迹,的确是悲惨的。

    那时六王爷的脸还没伤着,某回长公主邀已有身孕的王妃共游曲江,不知怎么的就失足掉入了水,最后人是救回了,身体却自此伤着了。后面六王爷身陷火海中受伤,再过不久,六王爷脸还伤着,身体赢弱的六王妃伤后首次探望了他,身心显而易见都不太坚强的六王妃在看到心*夫郎的那张俊脸变鬼脸之后,受到极大刺激,落水时落下的隐疾就此爆发了出来,精神崩溃,小产,一尸二命。

    武德元年,多少人一生之恶梦。

    那会儿,眼前这名出身富贵豪门,在温香暖玉里呵护长大的公子哥儿是十六?还是十七?鲜花怒马,呼朋唤友,众星捧月,风流肆意的年纪,一如他现在。只怕大火烧起时,这位公子哥儿就在某处温暖明净的阁楼里,接过美貌婢女递来的香帕净手笑骂,犹嫌直冲天际的火光烧得不够亮堂呢。因此才能在此时,用这种云淡风轻的口吻,说着别人的不幸。

    我将头又垂下了些,不想让自己面上的淡漠流露了出来。

    庞青说:“顾眉君,你知不知道,今天你很令我惊奇。”

    我道:“唔!”

    庞青吹了口气,说了句嗳哟,脸色紧绷绷的发了脾气了!突地凑近头,在我耳边压低声音:“先皇有近十位皇子,今上排行第四,你晓他如何能登上皇位的么?”

    我盯了他一眼,没说话。

    “凭的是今上心机深沉,手段狠辣。”

    我也附在他耳边,声如蚊哼道:“国舅爷,你妄议今上,单单这番话,该犯死罪。”

    庞青哼哼:“本国舅也晓得死罪,但今日这宗发现,非跟你说说不可。”

    我道:“愿听国舅爷教诲。”

    他道:“我随侍陛下身边时日不长,然则陛下某些*好习惯,我还是了解一二的。”

    “今上心机深沉,面上从不动声色,这一点跟你那位心尖尖上的王爷真真各擅千秋。然则今上有点要不得的毛病,经我慧眼如炬,终是给我发现了出来。”

    “那就是,每当今上心中有所疑窦时,他便会忍不住去摸摸他指上那枚玉板指。顾眉君,你知不知道,今儿仅仅是远远瞅见你一个背影,今上神色就变了。你入殿之后,他暗地里眯缝着眼,抚摸着那枚玉板指多少回?”

    他说完,我还在发怔,他斗地拔尖了声音,破铜锣般嘎嘎了二声,嚷道:“你说有趣不有趣?”

    直至领了官印换了官赁,来到西华门,我的整边耳膜还在嗡嗡作响。

    王爷早在那里守候,身后两名侍从,各抱着一大捆画轴。

    他看到我,升起一抹笑意,然则在看到我身后牛皮糖跟着的庞青,微微一滞。

    庞青上前,皮笑肉不笑说了句话,这句话让我再次一怔。

    他说:“恭喜王爷。两名仆人抱的,应便是各家闺秀的画像了罢?京城佳丽如云,王爷可别挑花了眼哟~”

    又看了看一时没有反应的我,脑门上刻着幸灾乐祸四字:“怎么?难道我们新任的顾大人不知?今上在中秋宴上发了话,要为王爷赐婚哦!顾大人可给王爷道过了喜没有?”

    按理说这事我一早便该知道了,今日才听到,应该小小纠结一下。然则今日的事情一件又一件接踵而至,我实在没来得及纠结,因便很自然笑道:“恭喜王爷了。”

    王爷抿了抿唇,没说话。半晌淡声说:“一同回府去罢。”

    我正要过去,庞青蓦地拉住我的手,众目睽睽之下又趴到我犹有余悸的耳边说话。

    他说:“顾眉君,我还有一件关于你的秘密,你要不要知道?”

    我愕然,侧头见他面色深沉,泛着从未有过的正经样。忍不住就顿住了身形,听他继续说。

    庞青的气息,近在咫尺间。

    他说:“顾眉君,我发现自己很喜欢趴在你耳边说话。这样我就看不到你的脸,却能看到你的耳廓与颈项轮廓,仔细一看,线条其实真的不赖,皮肤也不错,还有种香味……”他说着吸了吸鼻子,热气直直喷在我颈项之间。

    我早便僵住了,面上表情想是红白交错,十分好看。

    我正想着要将此人推开或踹开,一只手已伸了过来,重重将庞青拂开,顺势将我带了过去。

    我与王爷一同上轿,方始坐稳之时,后方响起嘎的一片炸响。

    我挑帘望了出去,不远处有个荷池,栖着数十只鸳鸟。原本两两悠哉游着,庞青也不晓得发了哪门子热病,捧了一手的小石子往池里砸。顿时鸳鸯扑翅乱飞,宫婢惊呼,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我盯着庞青面上那抹放肆坏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手中一紧,却是王爷拉了拉我。

    我回头,但见王爷眸光沉沉,平素温和面上不知何时已经罩上了一层明显愠色。。

    ☆、7C apter 1314

    13

    王爷不常生气,按庞青的话来说,便是“隐藏极深”。

    现今面上这么一敛,车内气氛顿冷了三分。我愣了瞬,说:“王爷若还不累,不如我们去喝杯酒。”

    王爷应了一声,表情渐渐缓了下来。

    我在宴上并没吃到什么东西,相信王爷也是一样。

    现在出了皇宫,那感觉像死里逃生了一回。松了口气的下场是,我摸着肚子,既想喝酒还想吃点荤。王爷却还记挂着让我继续吃素,问掌柜有什么菜素得好吃;我一旁委婉问:“有什么菜荤得清淡。”两人各持己见,最后还是我让了步。因为掌柜点头哈腰候在一旁,看向我们的眼光越来越暖昧,我觉得不能这么下去。

    菜上好,我叹道:“官高一等压死人。”

    王爷给我夹了一筷秋篙菜,笑弯了眼。先前的不快一扫而空。

    我寻思,庞青既误会了我与王爷的关系,今日百般撩拔,自是冲王爷去的。他是夏帝宠臣,撇开私人恩怨不谈,这么明目张胆的挑衅,怕只透露着一个信息,夏帝的猜忌日深。

    如此一想往后的日子可便有些愁人了。

    于是饭饱酒足之后,我慨然叹了一口:“明年今日,我们还能如此,一起安安稳稳吃个饭吗?”

    王爷凝视着我,眼光温和中带着笃定,说:“能。”

    临分手,他握住我的手,轻声说:“眉君,无论如何,天塌下来有我。你是否信我?”

    有片刻时间,两人眸光对接,我的心怦然动了一下,不由自主点头:“信。”

    手心塞进来一物,回府往灯下一展,是哑巴的奴契。

    哑巴仍旧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这几日在府中大爷似地养着伤。瞧见我至,眼皮也不抬一下,一副油盐不进模样。

    “大夫说过了,他这伤腿约摸还得三个月才能痊愈,只怕这厮在腿伤好之前,会一直与我们耗着。”义兄说这话的时候,眉头皱得死紧。面上忧色自我被召入宫后就没松动过——他在听到宫里传来我升迁的讯息时,不仅不喜,反错手摔了茶盏。

    我让他稍安,待房里只存哑巴与我,我取出他的那条皮搭,与他说,我们再来做一个交易。哑巴懒怠地看了我一眼。只是下一刻,当我扣动皮搭上机关,一枚牛毛小针射出,在十数步远的花瓶上发出叮一声脆响时,他那张漂亮面皮终于变了色。

    他不敢置信望着我。

    我微笑道:“想必制作这根皮搭的人也告诉过你,皮搭里面的机关本身是一个自毁的装置,最多只能上簧二次,现在已经是它的第二次了。也就是说,用完里头这一筒子细针,这件物什将彻底成为无用之物。”

    “现在这根皮搭里面还有一百零七支细针。你一人孤身在夏国,这里面每一根细针都有可能救你的性命一次。我就拿它来跟你做个交易。你马上将花灯的出处告诉我,否则我当着你的面,将这一百零七支细针一根一根在你面前射个精光。”

    哑巴几乎是颤着手,快速在纸上写下了一行字: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能打开这条皮搭上的机关?

    我不应,抿唇扣动机括,又射出了一针。哑巴面上显出激动且肉疼的神色,在纸上急促写道:“我告诉你。”

    这一晚,我几乎未合过眼,天未亮时披了件斗蓬,将脸遮住,偷偷自后院出了门。

    凌晨的露珠染湿衣裾。

    哑巴跟我说,花灯是在他折了腿,被尚书府的人丢至府后巷,一个小丫头给他的。

    我到了他所说的那条巷子,天朦朦亮,大街上开始有叫卖早点的声音。我茫然站了不知多久,直至一群小顽童自我身边喧嚷着跑过。我叫住了其中两个,自衣袋里摸出一把铜钱,问他们,附近可有个叫云儿的小姑娘。

    两人两眼放光,大的那个说,附近叫云儿的有好几个,不知我要找的是哪一个。

    我说,要五六岁的,梳两根小辨子,眉角有一颗痣,穿绿袄红裤的小姑娘。

    两人喳呼:“那肯定便是李媳妇家那个古怪的丫头片子了!”说完就来抓我手上的铜板。我一拢手心:

    “李媳妇是谁?”

    “李媳妇是庞府倒夜香的!”

    我皱眉:“庞府?”

    两人手一指,嘻嘻哈哈:“你面前对着的这一幅墙,便是庞府的!贵妃娘娘家的庞府,整个京城谁人不知!”

    我给了钱,沿着高砌的砖墙往前走,果然绕过了巷口,就看到耸立着两只大石狮的巍峨府门。初起的晨曦照着匾额偌大的“庞”字,我挡了挡眼,骤然只觉一阵又一阵寒意自后背脊梁骨不断冒起。

    此时,一阵急如骤雨的马蹄声蓦地响起。

    庞府府门迅速迎出一队家臣。我下意识侧身一垂头,眼角余光瞧见一身惹眼红衣的男子快马而至,堪堪至庞府府门之前方始一紧缰绳,马扬蹄厮鸣,还未站稳,马上男子已翻身下了地,晨光下,男子一张妖魅的脸淌着细汗,整个人容光焕发,英气勃勃。

    点头哈腰的家奴馅媚道:“国舅爷,您今儿要比平常迟些。”

    男子一丢缰绳,接过家臣递来的白布净手,*搭不理道:“正经事耽误不了。”说着似乎是要往里走,却突然“噫”了声。我暗觉不好,下一刻,那片红云已经飘了过来,在我面前站定,眯缝着一双狐狸眼,上上下下打量着我。

    家臣喝道:“什么人在那里偷窥我家国舅爷?!”

    庞青噗哧掩嘴一乐,我则无语了瞬,禅定揭了帽,行了个礼。那班家臣咝的一声,诚实地做着每一个人在初见我容貌时该有的反应。

    庞青抱着手臂说:“顾眉君,当真是你。一大早鬼鬼祟祟躲在本国舅府门口,有何居心?莫非真的倾慕上本国舅了?”他仰了仰下巴:“本国舅可不好你们那一口,再说了,本国舅只*美人。”

    我干笑道:“国舅爷多虑了,小官只是晨起随处走走,不知为何走至此处。正要回去。”

    庞青斜眺了我一眼:“是应该回去了,我若没记错,今日是顾编修新官上任第一日,切莫担误了点卯噢。”

    我垂首:“是。”

    正要告辞,庞青却突然又道:“顾眉君,今日除你新官上任外,馆内也将有一名新馆正至,你可晓得是谁?”

    我恭声道:“小官官品低微,如何得知。”

    庞青诡异一笑:“你再猜猜,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我骇然道:“国舅爷该不会说您自己罢?”

    “正是。”庞青盯着满脸错愕的我,表情里充满了洋洋得意,一张嘴一闭一合,白牙闪闪发光:

    “从今日起,本国舅便是你正正经经的顶头上司了,顾眉君。”

    14

    我万分希望庞青说的并不是真的,然而事与愿违。

    崇文馆正是一馆之首,位列三公六卿。

    大馆正之下,另有副馆正六名,少监、丞、知事、令史编修及属官等,不可尽数。现今,应新任崇文大馆正的要求,这一大班人便呼啦啦候在崇文馆正殿门外,太阳晒屁股的时候,总算见庞大国舅摇着扇子施施然而来,但见他白玉脸庞犹泛一层簿晕,眸间二点春水,一副酒饱饭足,刚从温香暖玉乡里走出来的模样。

    他一出现,便哎哟叫了声:“这如何使得!怎么能劳驾诸位大人在此等候?本国舅不过开个玩笑。”

    何其做作。

    庞青说:“崇文馆每五年一次的馆祭将至,馆祭过后,紧接着便是圣上登基以来首次泰山封禅大典,相信接下时间,馆中事务繁忙,一切还需仰仗诸位,能者多劳。”

    众人应了声诺,庞青眼波四下一转。我面无表情看着他的眼光从我的左边掠过右边,再从右边掠过左边,半晌讶道:“为何本馆正没看到新任的内馆枢密编修呀?”

    诸人的眼光刷地都定在我身上。

    我撩袍小跑步出列参拜,此时早知道庞青定然要拿我开涮,心中冷笑来着:了不起么?你一撅屁股,一大班人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

    然而庞青这回却不拉屎。

    他敛容,以玉树临风的姿势一瓣一瓣将手中折扇优雅地合上,半晌,似是深思熟虑后酝酿出这么个问题:

    “顾编修交接事务,可还顺利么?”

    我愕道:“很顺利。麾下老校书事事备至,多谢大人关心。”

    庞青点头:“那便好。另有数件机要事,本馆正稍晚些自会亲自去与你面授机宜。”说完,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我好一眼。

    我怀疑便是最后这一个眼神,让在场诸位同僚误会了什么。因为在接下的几天中,不断有从前不认识的人晃到面前,含蓄地说,往后要多多照顾。

    我的新官职,所谓枢密编修,总掌一馆文书。

    一馆文书,包括回院四阁楼的书籍。里面几乎集天下天文算历、三式、测验、漏刻、诸科杂说之经典。

    交接的时候,馆中老校书就对我说:“馆中的书籍,头三个阁楼是外放的,唯有这条小径过去的那座红顶阁楼,里面存放的书籍是典中之典,馆内除大馆正外,也只有大人身为文书之首及其他廖廖几位大人进得,这些想必馆正大人会亲自向您说明的。”

    庞青所说的机要事,大概就是指这一件。

    义兄与我说,庞青能避则避。连王爷也跟我提过那么一回,庞青此人性诡诈,帝前权臣,须防。我心中颇有戚戚然。然接下的几日,却平静得出乎意料。直至第四日下午,我抱着一堆好不容易整理出来的档集正要归档,馆吏传话,大馆正在红顶藏书阁楼召见我。

    我到的时候,庞青一身笔挺的墨青色官袍,正站在缕花窗边负手望天。留下一个万分深沉的背影。然而下一刻,他蓦地转过身,勾唇嘿然邪笑一声,挑眉道:

    “顾眉君,你道方才本国舅站在窗边瞧你一路走来的身影,想的是甚么?”

    我恭敬道:“小官不知。”

    庞青围着我转了一圈,叹道:“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这一身五品官袍当真很适合你。”

    “馆正大人谬赞。”

    庞青道:“我那日原想夸你,却不知你缘何用恶狠狠的眼神瞪着本国舅?”

    我面皮抽了抽,说:“小官不敢。”

    庞青一拂袖,肃容正襟:“罢了!本国舅向来宽宏大量,不与你计较便是。我连日事务繁忙,现下交代你的事,你好生听着。本国舅不与你说第二遍。处理好你这件事,本国舅另有正经事要办呢!”

    我道了声是,心中却暗松了口气。

    他将红顶藏书阁一串钥匙交给我。

    藏书阁总共四层,一路介绍至四层,庞青从内袖又掏出一串钥匙,示意我开第四层的阁门。

    阁门里头,接连是二道暗门。耳听他淡淡说:“现在要进的地方,整个崇文馆,只有你我二人方始进得。便是你家王爷,也需皇上御批。”

    其实第四层密室里放的,无非也是一些书籍档集。

    所不同的,它们被妥贴放于一个个匣子中,贴上标签与封条。我一个个数过去,就着密室中放着的夜明珠散发的光芒,最末一个匣子同样带着封条,却没有标签,匣子还落了锁。

    庞青这次却是拿出单独一支钥匙,开了锁,轻轻揭了封条。匣子被打开,里面整整齐齐放了五本书册。第一本书页上写着“聂氏手札”。我看了一眼,心中略感异样。

    庞青合了匣子,重新上了封条,将那枚钥匙交给了我。郑重其事道:

    “其它的书集固然重要,却远不如这一套‘聂氏手札’。这套书关系我朝一件秘密,若有何闪失,祸及你我的身家性命。”

    我吃惊道:“请馆正大人明示。”

    庞青对我的惶恐似乎很满意。眯眼笑了笑,道:“前朝紫微郎的事迹,你可曾听过?”

    我道:“略听过一二。”

    庞青点了点头:“想来也是。”他说话之间,面露向往之色。悠然道:

    “当时有一句话,天下谁人不识君,历数近朝数代风流人物,数百年也唯有这位紫微郎担得——十五封臣,以半截恶鬼面罩示人,名冠天下。”

    庞青性情戏谑成性,喜怒难测。因出身豪门且少年有成,难免时时流露几分傲气来。此时面带三分倾慕,倒令人开了眼界。

    他道:“既然你只听过一二,其中诸多来历情由定然不知的。便由本国舅再与你讲一回罢。”

    我应道:“是。”

    ☆、8C apter 1516

    15

    紫微郎的故事,还需从崇文馆诸多前事说起。

    有野史说,我朝开国皇帝起家的第一笔经费,是从坟里掘出来的,来历不甚光彩。

    其时皇帝身边有聂姓能臣,据说此人是百年一遇的天才,会天文历法,懂术算机关,便是他一手破了前朝皇陵中重重机关,取出偌大宝藏。建朝之后,高祖皇帝感念聂氏的功勋,破前朝机制建立了崇文馆,其职能类似于前朝的司天监,收录四海擅玄学术数、机关暗栈的能人,这便是崇文馆的前身。

    崇文馆建馆之后,历经二次重大的创伤。第一次重创,是因为建朝不久后的一场暴动。那次暴动中,崇文馆的第一任馆正、那位聂姓太史令为保护先皇,启动馆中机关,以一人之力杀敌三千,最后纵身跃下自己设计的蜡缸,燃烬而死,馆中机关尽毁。

    这位有名的聂姓太史令死后只留下一份手稿,里头有关于天文星数,玄理机关秘术种种杂记心得,可是内容艰深奥涩,无人看懂。直至数百年后,才有人着手为这份手稿作序标注。

    此人便是当时的崇文大馆正,聂遂章。

    据说,他是聂姓太史令归隐的后人,也是百年一见惊才绝学的天才。彼时他年仅十五岁,玄学一门的造诣却已是莫测高深。因自承是前朝聂姓太史令传人,于是效前朝聂氏,整日以半截恶鬼面罩遮面,以敬先人。

    聂氏归隐已久,早无意于朝政。是老皇帝亲自上门将人要了过来,擢任崇文馆大馆正之职。按我朝定制,从三品以上官员需年过而立方能担任。崇文馆馆正位同正二品太史令,由一名初出茅庐的十五岁少年担任,是前所未有的奇事。是以一时间朝中一片反对之声,老皇帝却是一笑。

    彼时正逢七月花时,一园子紫薇花,少年得意、众星环簇的少年郎。

    老皇帝御笔一挥,赐下“紫微郎”的名号。

    种种恩宠,一时无双。

    或许应了那句盛极必伤的谶言。三年后,老皇帝薨,武德皇帝登基。同年,崇文馆骤起大火,聂遂章葬身火海。这一场大火之后,馆内经典尽毁,是为建馆后第二次重创。

    那套聂氏手札,是大火之后,自聂遂章私宅搜出的。里头是前朝聂氏的那份手稿,已批注了将近一半。

    “紫微郎”三字所代表的种种荣宠,也随着这一场大火,烟消于历史。

    庞青道:“那份手稿,便是面前这一套。至于里面有什么秘密嘛,却不能由你知道。你只管知道,这套书重逾性命就可以了。”

    我道:“是。书在人在,书毁人亡。小官明白。”

    庞青噗哧笑了一声,道:“大概便是这些。走罢。”我垂头跟在他后面。然而在庞青将手探向密室暗锁之时,我眼角余光瞧见他食指微微动了一下。一时不及多想,伸手便擎住了他的衣袖。下一刻,脚下踩空,两人双双跌入骤开的机关暗室之中。

    幸好触地处是柔软的床褥,并不算痛。

    暗室只点了一盏油灯。我耳听庞青做作地唉哟痛呼了二声,边揉着他的后边,边瞪着我,怒道:“顾眉君!你胆敢拉着本国舅一块儿跌了下来?!”

    我面无表情道:“这得问问国舅爷,小官犯何大错,为何要开启机关害我?”

    庞青哼道:“本国舅手抖了还不成?”

    我道:“那便有劳国舅开一下密道机关,放小官出去。”

    庞青拍拍手,这会儿诡异一笑:“顾眉君,本国舅这二日发现,六王爷下朝都与你乘轿同归,真是形影不离,如胶似漆。你难道不好奇,今日他若寻不着你,面上的表情?”

    我无语瞪着他。

    记起先前这厮说过,另有要事要办。抱着万一的希望一说,哪料庞青笑得越发诡异:“本国舅要办的正事,便是这一件。”我再次无语。

    这间密室大概是处于藏书阁三楼的某处夹空之中,一边有一条楼梯甬道通向楼下。料想是书阁一条秘道。眼见庞青摘下墙壁上的油灯,支颐使气对我道:“跟本国舅来。”我不作二话跟在后头,两人沿着甬道楼梯往下。在第二个转角时,一阵凉馊馊的风吹了过来——油灯灭了。

    灯啪嗒一声跌在梯面上。

    我于是发现了一件事情。

    堂堂的崇文馆大馆正、意气风发的庞大国舅,他似乎有点怕黑。

    庞青手一捞便紧紧抓住我的手。

    “顾眉君,你身上带了火石没?”

    我道:“小官没有。”

    庞青道:“本国舅也没有。”接着:“本国舅勉为其难拉着你,免得你跌倒。”脸皮厚比城墙。

    黑暗里庞青似乎靠得极近,气息若有若无喷在我的颊畔。我略感不自在,甩手想将他抖开,失败。四周静得出奇,唯有丝丝暗风在耳边响过,越发衬得二人的呼吸声十分明显。

    没走几步,庞青又开始说话,声音带了点异样。

    他说:“顾眉君,你身上究竟薰了什么香,本国舅又闻到那个香味了。”

    我说:“待小官回去问问奶娘,她薰的什么香。”

    庞青说:“本国舅闻着挺喜欢,问着了给我送一些。”

    我心中一动:“好。”

    他继续道:“说起来,上回中秋晚上,你一眼就看穿了那条皮搭上的机关,这一回你又是如何知道本国舅的小动作的?”

    我道:“上一回是意外,这一回是侥幸,我的义兄是崇文馆副馆正,耳闻目染之下,总要识得一些。”

    庞青闻言哼了一声,也不置可否。此时脚下一紧,似是踩到平地的感觉。同时眼前一亮,一柱光线从一个缕花的小圆窗中射了进来——已到阁楼第一层的密室,木梯甬道的尽头。

    庞青见了那柱光亮,明显一阵振奋,如获新生。几乎是同一时间附到我耳边,压低声音恶狠狠道:“今日之事若胆敢说出去,本国舅取你性命!”说完以一气呵成的姿势哗啦开启了密室暗门,扬长而去。

    此刻外头已是掌灯时分,走廊灯笼的光线照了庞青一个侧脸,但见平素气焰嚣张拔扈,时而言行似妖的庞国舅,他似乎脸、红、了!

    我暗中失笑。待收回眼光,突然发现王爷就站在不远处,提着一只灯笼,静静看着我。

    16

    我连忙走了过去;王爷随手将灯笼给了随从。我歉然道:“王爷可是等了许久?”随从在前引路,闻言笑嘻嘻道:“可不是!王爷一听相公被庞馆正叫去了大半日未归,担心您出了什么事,不待小人引路,取了灯火就往这里赶。可巧撞上了相公,否则王爷还要怎么急呢!”

    王爷看了那随从一眼,随从立即噤声。

    我承情地对王爷笑了笑,道:“庞馆正传唤,只是交接一些事务。不觉误了时辰,让王爷挂心了。”

    王爷说:“无碍。”说着打量着我:“眉君此二日总是心事重重,今日仿似有拔云见日之势。”

    我道:“王爷明鉴,此二日委实忙疯了。

    王爷笑了笑,没再说话。

    我道:“王爷若不忙,不若我们步行沿着朱雀街走走。”王爷道:“好啊。”

    朱雀街上噙香坊,整个京城香料一绝。

    我心怀叵测拉着王爷到了那店面之前,笑咪咪道:“恰好薰衣的香料近日用完了,王爷是京中闻名的调香圣手,便劳王爷为我配一副可好?”

    调香圣手这四字,并非奉承。

    那坊中掌柜明显已经与王爷极熟,一见王爷,整张脸都发了闪,殷勤将我们迎进雅间。王爷问我:“你待配冷香还是暖香?”我两眼一摸黑看了看他,半晌尴尬道:“……我也不晓得。王爷觉得,我这衣上薰的是什么香?”

    我伸手,王爷拉起一角袖子垂头嗅了嗅,皱眉道:“并未薰香。”我一愣,脸稍稍有些热了。府中衣物一向由奶娘料理,她一向尽心尽力,衣裳收起了都是会放到香屉里薰一薰。兴或是衣裳放着拿混淆了。恰好我这几日伤了风鼻子不灵,闹了回笑话。

    若是如此,庞青所提的香味,应是发上残余的香胰味道了?我略略有些不自在,走近了二步,将头探了过去。我突然发现,王爷比我高出了一个头,我将脸凑过时,刚好就要搁在他肩上。

    这个姿势,似乎……有些轻浮。

    我感觉王爷先是僵了僵,而后才低头又嗅了一口,热气喷在颈上,我的心口失控跳了二下。忙错了身,尴尬问:“这下……可有了?”

    王爷说:“有。”

    我暗松了口气,希冀看了他一眼:“便配这个香味。”

    王爷眼光一闪:“你配这个香味做什么?是送人,还是自用?”

    我一噎,道:“送人自用……都可以。”

    王爷淡声道:“我配不出。”说着扫了我一眼,眼带三分凉意。我愣在当场,眼瞧着香坊掌柜亲自捧众色香料请王爷鉴定,王爷淡淡应了去,竟就此将我撇在一旁,不理会我了。

    我欲言又止,最终只好讪讪喝起了茶。隐约明白王爷似乎不喜我与庞青有所接触,然则方才我并未说明香料配好便是要送庞青,缘何王爷便生了气?

    男人心,海底针。近来这男人的心思似乎越发难以捉摸了。

    我皱眉想着,心有所思,难免眼光便不自觉锁在那道温润身影上。掌柜原本热烈与王爷讨论,然而片刻之后,他面上越来越不自在,最后看了我一眼,咳了一声,对王爷道:“小人还是先退下了……”

    王爷来到我身边,递过我一张纸方。我迟疑道:“王爷方才可是……生气了?”

    “没有。”

    我展开那张薰着噙香坊特有香气的纸笺。“这是今岁京中流行的香料方子,我已吩咐了掌柜按这一个配了几份,配好给你送过去。”

    我想了想:“……也成。”

    隔日我就拿着这一张方子到庞府求见。递了拜贴,门子对我倒还有些印象,让我在门前候着。不一会儿出来笑嘻嘻与我道:“顾大人这边请吧。”

    庞府极大,一走进去,只觉庭院森然,楼台亭榭,假山流水。

    那随从带着我左拐右拐,待进了内苑又换过一名容貌俏丽的丫环带路。那丫环一见我一张白脸更白,一路眼光纠结在我面上,两人穿过数道碎石小径。不远处花木扶疏间隐约有座佛堂,旁边是一大座紫竹林。我多瞧了二眼,佯做无意问道:“府上是哪位尊上信佛?”丫环半晌才搭理说:“这是老夫人的佛堂。”

    两人在一道半月型拱门停住。丫环说:“国舅爷正听着醉乐坊的花魁娘子弹琴,小婢先行通报一声。”我道:“有劳。”待那婢子身影消失,我瞧瞧四下,园中有几个奴仆行动,但未注意这边。定了定神,佯作随意向那边竹林走去。

    半盏茶后,我从竹林出来,瞧见那丫环正一脸紧张地东张西望,我连忙上前赔罪,国舅家的园子真是景色优美,令人流连忘返云云,不觉走开了去。丫环将信将疑,说:“国舅爷在西花厅等你。”

    等到了里头,我才明白丫环面上红晕为何。

    庞青一身火红衣袍,半袒着襟口,露出一片结实胸肌。他端着一杯酒凑在唇边,却是迟迟未饮,酒光流溢间红唇妖艳欲滴,一对狐眼喷出二团火。

    在他不远不近的地方,一名衣着清凉的美人弹着琴,一边弹一边咿咿啊啊地唱着。然而我看美人的情态,诚然是不知道自己嘴里唱了啥的,因为她一对眼睛此时正身不由己与庞青一块胶着,你勾魂来我摄魄,一派干柴烈火、浑然忘我的情状。

    我咳了声,见礼道:“参见国舅爷。”

    ☆、9C apter 1718

    17

    庞青与美人已然忘我。

    我又叫了二声,无果。只好尴尬对丫环道:“这位大姐,你看……国舅爷好似不太方便,便劳你得当时将这此香料方子交与国舅爷……”

    丫环香腮红透,早浑然忘却了我这一磋。

    此时,那边嗯哼了一声。

    我抬头,正好看到庞青扑闪着眼一仰脖,将杯里的酒倒入嘴里。一缕酒线沿着嘴角直淌到精壮胸肌上。美人嘤的叫了一声。庞青面上坏笑更深,眼里勾着,嘴里伸出那根湿淋淋的舌尖沿着簿唇舔了一舔。美人娇躯震颤出销魂的小波浪,眼见一腔春潮即融,撑不住了。

    我相信此刻只需庞青勾勾手指,美人便会摔琴,凶猛地扑过去。

    事实也是如此。

    在天雷与地火热烈勾动的过程中,奋不顾身的地火被安顿在天雷修长有力的腿上,天雷随手捞起桌上的酒瓶,往口里灌了一口,轻怜蜜呵垂头;地火柔若无骨地偎在天雷怀里,此时仰头,眼神濡着,檀口也蠕着,丁香小舌如春蛇吐信,嗷嗷待哺,将我看出一身冷汗。

    我道:“咳,国舅爷好忙,小官先告辞。”说着撩袍就想以最快的速度出去。但听身后庞青似叫唤了一声,丫环原本眼光发直似傻了一般,闻声浑身机灵一颤,很坚决拦在门口与我道,国舅有示下。

    庞青此时已将那口酒喂到美人嘴里去,湿答答着二片唇,邪笑着冲我招手。

    “顾眉君过来,本国舅介绍醉乐坊的如意姑娘给你认识。”

    他说话的时候,如意姑娘嘴里兀含着他哺的半口酒,樱唇微翘,满面春|色,正含得十分好看。将吞未吞之际,猛听庞青这话,愣是没保持住一脸的风华绝代,酒直线地喷到庞青裸胸上。

    庞青嘴角抽了抽,我满头大汗地看着他面不改色地轻挑起美人下巴,春意撩人道:“你不乖噢~快将它舔了。”美人嘤咛了一声,乖巧埋头贴入男人结实胸膛之间,沿着那片酒渍吮了起来。

    庞青冲我挑眉:“如何啊顾眉君,此等销魂蚀骨的滋味,你可曾领受?”

    美人的两只手已经全探到他怀里,摸索。

    画面十分伤眼。非礼勿视,古人诚不欺我。

    我清喉,不得以将眼光斜开道:“唔,其实小官今日不过是送您要的香料方子,未有其它正事,东西就放到这桌上罢,国舅爷若有兴趣,得闲便看上一看。咳咳,您……好玩。”

    “别急嘛!”庞青勾唇一笑:“来,你将那方子拿给本国舅看看。”

    我皱了皱眉,只好挪近二步,正要将纸笺放到他手上。哪知庞青压根没接,一错手擒住的是我的手腕。我愕然,还没反应,已给就势拉着往前一按,贴到如意姑娘雪白胸脯上。

    “如何?什么感觉?”

    如意姑娘原本正啃得卖力,不期然给摁了这么一下,顿时懵了,缓缓将脸从庞青胸中拔|出来,看看我,再看看庞青,一时傻眼。

    光天化日之下,堂堂天子亲勋一等候、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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