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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回 步入迷局步步迷局 处身失算处处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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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回 步入迷局步步迷局     处身失算处处失算  </p>

    </p>

    天快亮时,斡离布忽然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待问过,亲兵告知是左军都统元奴。斡离不一看窗纸半灰,知有急事,遂翻身坐起,披衣豋靴来到外间。此时灯已点亮,元奴上前道:“殿下,出大事了,浦察在那边遭袭了!”他是昨日率军从大名府开来,准备今天渡河的,刚才被巡哨叫起,先上大堤看了看,然后火急来到河防军衙门。        </p>

    “你说什么?”斡离不一惊。</p>

    “我也是刚被叫醒,朝河那边一看,遍地都是火把!”</p>

    斡离不打了个激灵,急道了声“备马”,穿着衣袖便往外走。贴身侍卫见了,忙抓起貂裘跟了上去。</p>

    斡离不甩鞭狂奔,转眼来到渡口,待登上坝顶,但见对岸无数火球跃动,隐隐还可听到鼓声、呐喊声和战马受惊后的嘶鸣声。他直勾勾地望着对岸,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p>

    “殿下,要不要我带兵过去,不然就迟了!”元奴在旁道。</p>

    斡离不回过神:“带兵过去?就这几十条船,你知道来了多少宋军!”</p>

    “那……咱就这么看着?”</p>

    斡离不咬了咬牙。他身后纵有万千铁骑,隔着大河,不看着又能怎样!</p>

    元奴见斡离不两眼冒火,模样瘆人,便不再开口。</p>

    侍卫上来,接过鞭子,帮着把貂裘穿上。斡离不系上领口,一下感到暖和了许多。他拿回鞭子,两手握在背后。</p>

    尽管身后曙光已现,眼前及天顶的夜色尚未退去,星星依然高挂着闪亮。遥望对岸,他怎么也无法相信,有谁会这么大胆,竟敢跑来袭击金军的大营。——难道是宗泽?他摇了摇头。宗泽远在四百里外的开封,怎会料知他要在这里西渡!可要不是宗泽,又会是谁呢?</p>

    “河那边都打过两次了,这是哪里来的宋军?”元奴说了一句,像是自语。见斡离不没理他,又忍不住问,“殿下,会不会是宗泽过来了?”</p>

    “你没见么,这是事先准备好了,专在这等着呢!宗泽一介&#25991官,又不是神仙,他怎么知道咱们要在这里西渡!”</p>

    “那……会不会是宋人说的义军?”</p>

    “义军?”斡离不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在他心里,所谓义军,都是些散兵游勇,山贼盗匪,最多也就是袭击后队辎重,劫些粮草,如何敢碰前军大营!</p>

    又有几名左军将领来到堤下,一见斡离不和元奴站在那儿,都绕开几步爬上,谁也不愿靠近。</p>

    对岸的火球渐渐聚拢,片刻过后,一些拉成纵线,开始慢慢回返;多数则离开,散向荒野。很快,有些火球翻上坝顶,然后移下来,迅速分向两边。整个水面灰亮亮的,可以看到数不清的黑点跃入河中,一沉一浮,顺流而下,之后便没了踪影。此时鼓声已停,火球逐渐熄灭。时候不长,天顶泛亮,对岸的大堤显出灰蒙蒙的颜色。在堤坡下,靠着水边,有不少白色的斑点。斡离不知道,那是自家士兵反穿的羊袄。</p>

    堤上的人都默不做声。斡离不感到胸腔在膨胀,渐渐地,像伞被撑开,四边绷得紧紧;接着腹中升起团气,缓缓地将心托到嗓子眼,高高地悬起吊着。之后不久,阵阵惶恐袭来,一波一波,荡过全身。那种感觉有点像临于崖顶,下望万丈深渊,又像是在迷雾中坠下,等待着落到地面。他内里有些发虚,觉得身体开始被抽空,好像有什么不断离开,杳然远去。“我这是怎么了?”斡离不稳住神,不情愿地承受着这种从未有过的心慌。先是疑惑,接着恼怒,最后又觉得可笑。他将腰板挺直,鼻中哼了一声,然后深吸口气,想把这种令人厌恶的感觉吐出去。但是一点儿用也没有,那团气仍在恼人地上升,之后窜上肩膀,继而散开,徐徐落下,让他两臂酥酥的、麻麻的,最后连握鞭的手也软得没了力气。 </p>

    “叮叮叮叮”,对面的鸣金声远远飘来,微弱而又清晰。此时水面映出天光,对岸一切都变得明郎可见。渡口旁,无数马匹和人,移动着聚在一起,之后营帐被点燃,冒起股股青烟,随着一阵风,那些烟迅速混搅在一起,向东南翻卷而去。斡离不立定看着,觉出心跳在加重,最后竟扑嗵扑嗵,一下一下猛烈地撞击起胸口。他不觉挪了下脚,不想腿已站僵,身子晃了晃。亲兵上前扶住,被他用肘推开。这时元奴道了句:“殿下,贼寇走了,我派几个人过去看看?”</p>

    斡离不将背着的手松开,嘴里嗯过一声,之后也不看众人,返身走下大堤,上马而去。</p>

    回到河防军衙门,斡离不把马鞭往桌上一摔,坐到椅上,脸朝后仰,眼睛望向油彩斑驳的房梁。浦察的前军完了,覆没了!——从大堤上下来,这种结局就一直占据着他的头脑,压着他的心。他想静下来理一理,来袭的到底是谁,怎么会有这种事?然而眼前却总是出现那些火把,让他思绪纷乱如麻。“女真军过万不可敌(1)”,此语天下人尽知!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时机算得这么准,而且这么从容,焚完营后扬长而去!他闭上眼睛,脑中又浮现出那些跃动的亮点。追忆过一阵,他忽然觉出,火把的数量十分有限,多说也就五六千,于是打了个激灵,将身坐起——是谁的队伍?才五六千就敢来袭营?浦察的前军是自己带过的,从将佐到士兵个个身经百战,断不会坐以待毙,什么人这么快就能得手?这等战力,连最精锐的辽军也不曾有——难道是浦察带着部分人马突出去了?想到这儿,他不由生出一丝希望。然而复一回想,很快又泄气——火把虽散开了,却不像在追杀,有些半途便停住,之后慢慢转回,倒像是在追马、牵马。懊丧之余,他叹了口气,将眼合上。时候不长,门轻轻开启,侍卫端着一碗奶子和一盘夹肉胡饼进来,道了声:“殿下,刚热的。”说完放在桌上,拿起马鞭转身退出。斡离不直起身,将碗挪到近前,低头喝了一口,含了好一会儿,竟咽不下去。他道了声怪事,之后一用力,结果一口呛出,喷得满桌满地都是,接着大咳不止。侍卫在外听见,忙进来摩胸捶背。待缓过气,看着侍卫收拾完,将门从外面关上,他顿觉头昏脑胀,浑身无力,于是往后一靠,什么也不再想。院子里光秃秃的树上,落下一群家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之后一哄而起,飞往它处。迷糊中,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再睁开眼时,身上盖了件皮袄。他才做了个梦,浦察浑身是血站在跟前,直愣愣地看着他,问什么也不说,结果一急醒了。他两眼迷离,呆呆地回味。这时外面一声传报,元奴将军到。</p>

    “殿下,”元奴行过礼,迟疑地开口,“过去的人回来说,浦察全军覆没了!”他知道浦察原是太祖的贴身侍卫,后来带过太子亲兵,曾救过斡离不的命,因此说完后垂下头。</p>

    斡离不坐起:“都看清了,没有突出去的?”</p>

    元奴摇了摇头:“不像有,都死在营帐旁了。”</p>

    “蒲察呢?”</p>

    “找到了蒲察将军的尸身,头被割去了。”</p>

    斡离不停了一会儿:“派人过去收拾了吗?”</p>

    元奴点了点头:“已经过去了几拨。”</p>

    斡离不不再作声。</p>

    “殿下,”元奴一躬身,“从尸堆里找出几个受伤的,据他们说,来袭的好像不是宋军,是贼寇。”</p>

    斡离不睁大眼睛,“你说什么,不是宋军?”</p>

    “回来的人是这么说的。”</p>

    斡离不像只受伤的狼,直盯着元奴:“你说是贼寇!”</p>

    “是。受伤的人是这么说的。”</p>

    “贼寇!天底下哪儿有这等强悍的贼寇!”</p>

    “是啊,我也一直纳闷。”</p>

    “贼寇怎会预知我要过河!这不成闹鬼了!走,过去看看!”</p>

    “殿下,还是再等等,这会儿过去太危险了!”</p>

    “大白天的,有甚危险!”斡离不边说边往外走。元奴只好跟在后面。</p>

    待站到营地前,浓浓的血腥气伴着焦糊味儿迎面扑来。一些士兵正在尸首中翻找幸存的伤者,更多的人则用从附近村里找来的农具挖着大坑。金人习俗,死后裸葬,不用棺木,这会儿倒也方便。由于尸首死相狰狞,情状极惨,所有人都哭丧着脸,没一个说话的。斡离不走到一块门板前,看着上面的尸身。虽说没了头,表皮也已熏黑,他还是一眼就能辨认出来。自己少年时便跟在父亲大营,与浦察最为交好。那时浦察才十八九岁,比自己大不了多少,憨憨的,两臂粗壮,能抱起一只牛犊。后来自己任前军都统,父亲不放心,让浦察跟了来,命其时刻不离左右。一次为了遮护自己,浦察左手被砍去半边,落下了残疾。如今剩下的三根指头焦黑,弯曲得如同鹰爪,搭在门板边。他弯下腰,将浦察的手拢好。看到双脚赤裸,又让人找来靴子,亲自为之穿好。元奴解下斗篷,才要盖住,一氏族长抱着蒲察的人头过来,用袖子擦了擦,接在尸身上。</p>

    “在哪里找到的?”</p>

    “回殿下,在那边一个小沟里。”那氏族长回身指了指。原来王贵临走前踢了一脚,滚落进沟里。</p>

    斡离不将头摆正,接过斗篷盖好,嘱咐了一声:“送到河那边,让医官缝上。”</p>

    “是!”那氏族长答应着,让人抬走了。</p>

    目送过蒲察,斡离不对元奴道:“看来不像是宋军干的。”</p>

    “是啊,”元奴点头,“要是宋军,早拿去报功了!” </p>

    两人正说着,从堤上下来三名士兵,走到近前便跪下叩头。问时,道夜里闹肚子,出来方便,正赶上贼寇杀来,所以才侥幸逃脱。其实这三个都是巡哨,鼓声一响,先爬上大堤跑了。</p>

    “你们可看清了?”</p>

    “回大帅,”其中一个道,“我等趴在大堤上,看得清清楚楚,确实是一帮贼寇。”</p>

    另一个接过道:“那些人穿什么的都有,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拿着刀,甚是凶恶!”</p>

    斡离不摆了摆手。几个人下去了。</p>

    斡离不朝西凝视:“贼寇在山里,怎会料知我军渡河呢,还掐得这么准?”</p>

    “殿下是说……”</p>

    “此番来袭,事前必有精心算计。咱们是去打开封,这与贼寇有何相干?”</p>

    “殿下的意思,这些人是宗泽派来的?”</p>

    斡离不沉思不语,之后迈步走进焦糊的营地。待转过一圈出来,脸上更显迷惑:“此事蹊跷,这伙人不像平常的贼寇!”</p>

    “是啊,这些人个个下手凶狠!”</p>

    “我不是说这个。你没见吗,营帐都倒向一边,人都死在一块,没几个跑出去的!倘然不是训练有素,如何能这般利索!”</p>

    “殿下说得是。可真要是宗泽派来的,干嘛要扮成贼寇呢?还把人头扔了?”</p>

    斡离不没有回答。他要看看马匹的去向再做判定,因而问道:“派人跟过去了?”</p>

    “派了两名骑哨。”</p>

    斡离不点头:“抓紧渡河。传令下去,夜里要格外小心,多派巡哨。等那两人回来,直接带到我那儿。”</p>

    回到东岸,斡离不派了两名亲兵,去大名府请三弟讹里朵过来议事,之后回到衙门,勉强吃了些饭,一个人坐在椅上,呆呆地出神。</p>

    下午时分,元奴进来道:“殿下,跟去的人回来了。”说完出去一摆手,让两名士兵进来参见。斡离不看了一眼:“起来吧。你两个跟到了哪里?”</p>

    “回大帅,跟到了一座石桥前。”</p>

    “到底是些什么人,有多少,可看清了?”</p>

    “这个……那些人停下来打尖吃饭,外面放了游哨,我俩靠不上去,又有马群挡着,实在看不清。”</p>

    “你们到这儿来,就为和我说这个?”</p>

    “啊不,”另一个赶忙拱手,“回大帅,贼人吃过饭后,便带着马往西边山里去了。我俩上前探查,发现河边满地都是血衣。我俩估了估,有五千多套。”说着问另一个,“是这个数吧?”那人忙道:“是,是,我俩算了算,就是这个数,上下差不了多少。百姓的衣裳居多,也有些破旧军衣。”</p>

    “都往山里去了?”</p>

    “回大帅,连人带马,都往山里去了。我俩亲见的。”</p>

    “可有旗帜?”</p>

    “这个却没看到。应该是没有——对吧?”另一个接过:“是,是,要有早看见了。”</p>

    斡离不嗯了一声:“你们去吧。”</p>

    两人走后,斡离不对元奴道:“你马上下令,所有人备足干粮,抓紧过河,今天要全部过去,明天随我进山剿匪。”</p>

    “这会儿已是申时,都过去只怕来不及。”</p>

    “营帐、灶具让骡子驮着;马匹用不着,先留下来,到时让后面的人带过去。”斡离不口气不容置疑。 </p>

    元奴走后不久,三太子、元帅右监军讹里朵在十几名亲随的簇拥下飞驰而至,下马后一甩缰绳,大步跨进河防军衙门。  </p>

    斡离不听见外唱报,赶忙起身,才推开门,两人正迎个对面。</p>

    “三弟!”</p>

    “二哥!”</p>

    看着讹里朵,斡离不心头一热,道了声:“三弟呀!”语中万分悲凉。 </p>

    “我都知道了。二哥,进去说话。”</p>

    二人落坐。斡离不凄然道:“三弟呀,二哥这次完了,送到粘罕手里了!”几个兄弟中,斡离不与讹里朵最亲,从不隔心说话。他的“完了”,是指折了浦察前军,粘罕决然不会放过,必定上疏严责,逼迫皇上罢去他的兵权,孤立长兄宗干。</p>

    讹里朵听了道:“二哥休虑!此事我来担着!就说你病了,一直在大名歇着,是我在前头,要罢就让他罢我!”讹里朵一向豪爽。</p>

    斡离不语带感激:“委屈你了!要不是为了大哥能……”他想说“接替皇位”,话到嘴边又咽下了。皇上还健在,说这样的话到底犯忌。</p>

    讹里朵自然明白,于是问,“下一步怎样打算,二哥可想好了?我已告诉了突合速他们,明天都开过来!”</p>

    斡离不点头:“现已探明,偷袭浦察的,不是宋军,是那边山里的匪寇。”</p>

    “匪寇?不会吧!蒲察可是整整一个军,八千人哪!”</p>

    斡离不恨得咬牙:“是一伙悍匪,人数并不多,才五千上下,真他娘撞上鬼了!”</p>

    “五千匪寇也就打个县城,劫个后队,怎敢袭我大营?”讹里朵难以置信。</p>

    “有人跟过去了,才回来,连弃下的血衣都数了。那伙人吃了饭,拉着马进山了。要是里面没有巢穴,进去作甚?”</p>

    “他娘的,真是贼胆包天!二哥打算怎么办?”</p>

    “追过去!捣毁他的巢穴,夺回咱的战马,给蒲察和弟兄们报仇!不然咱这太子军的脸面就丢尽了!我已令元奴抓紧渡河,明天一早,我便进山。”</p>

    “还是我去吧!你留下来。”</p>

    斡离不摇了摇头:“这伙贼寇非同寻常,还是我去。”</p>

    讹里朵看着兄长:“那我怎么办,是留下来等你,还是先往前走?”</p>

    “留下来吧。黄河还没封冻,不必着急。”</p>

    讹里朵点头:“那好,我就在这里等着。你要多少天才能回来?”</p>

    “看匪巢远近了。少则六七天,多则八九天吧。”</p>

    “二哥还需多加小心。要不然,等咱们打下了开封,再回来收拾他?”</p>

    “不行!咱们回来剿匪,让粘罕去打扬州,那就亏大了!再说等咱回来,贼人说不定早跑了!还是先剿灭他,一则出了这口恶气,二则也去了后顾之忧。”</p>

    “既然这样,二哥放心去便是。兵力够不够?”</p>

    “足够了。你也要小心,晚上多加派巡哨,切不可大意。”</p>

    “放心,我自会安排。”</p>

    </p>

    </p>

    太阳露头时,岳飞已率军走出了十多里。迎面望去,这支队伍好似被血撩过一般,人人衣上、裤上皆是连片的血渍。尤其是脸和脖子,因溅上时用手抹过,如同鬼画的一般,看上去好不吓人。士兵们一路走,经风一吹,面上起了血皮儿,待走热出汗,痒得难受,便用衣袖擦拭,结果涂成了各种怪样。倘在月光下撞见,十人得有九个把胆吓破。天才亮时,有那起早拾粪的老乡见了,闹不清是何队伍,忍不住想凑过去窥个究竟,结果还没挨到近前,一股血腥气扑来,同那传说中的鬼要摄人相仿,立时吓得魂飞魄散,掉头便跑。士兵们看见,指手画脚地开心大笑。那老乡愈加受惊,只道是阎罗兵出来巡界,一步一个跟斗,急急翻进沟里不见了。士兵们笑过老乡,又相互指着对方说笑起来。整个马队走在中间。有那会骑乘的,坐在马背上,一张花脸来回转,好似驭马的小鬼儿,更是让人看了忍俊不禁。前面队伍中,有士兵回头瞥见岳飞骑马过来,便绘声绘色地说起杀敌经过,道帐篷掀开后,拿火把一照,地上一溜脑袋,边上有个醒了,直盯着他看,一刀剁下——我的娘,那眼睛还眨巴呢!旁边一个小个子接过话,说幼时跟着爷爷习过武,从小便会使刀,接着比划起砍翻两名金兵的经过,惹得身边一个大个子直拍他的头:“你就吹吧!打一坐胎你就会使刀——只怕这身血也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吧!”惹得周围哄然大笑。岳飞刚好经过,忍不住将头一偏,继续向前赶去。</p>

    到得员外桥后,太阳已近头顶。岳飞让将外衣脱在河岸,然后下去盥洗,打尖歇息。还在路上时,便有士兵嚷着要脱掉罩在外面的干硬血衣,岳飞不许。那些往身上抹血的人听了,低头看了看,心里打起鼓,生怕露馅,这会儿见说让丢弃,忙肚里念声佛,急急脱下撇了。随着聚到河沿的人越来越多,士兵们散得更远,不一会儿,漳河两岸喧闹起来,抢在前面的忙着擦洗,等在身后的不断催促。大约是嗅到了河水气味儿,马儿也躁动起来,咴咴叫着。时候不长,原本清澈的河水现出了两条浑浊的长带,站在桥上看去,像是镶了两条淡红色的边。两刻过后,士兵们洗完,纷纷上来解开绳索,开始给马饮水。在漳河西岸,长长地摆开几溜锅灶,冒着腾腾热气。薛弼、于鹏、孙革带着百余留守士兵已将粥饭热好,开始朝这边招呼。大伙纷纷过去,彼此认识的围坐成圈,先询问有无受伤,接着边吃边聊。一场血腥的仗刚打完,士兵们相互间更加亲近了。</p>

    吃罢饭,岳飞让按营列队,宣布验刀:各营正副统领从旗头、队将开始逐一检验,不论何人,凡刀口有卷刃或有锛残者皆记功一次,残重者记大功一次并职升一级,有缺补缺,无缺备选;凡刀口无残且衣上又无血渍者,不论何人,一律留在原地,组成新营待命。话音刚落,大伙便按捺不住,纷纷将刀抽出仔细观瞧。多数人看过后骄傲地将刀举起,不停摇晃,少数往衣上抹血的士兵则低下了头——原来抹上的血粘稠,加之天冷凝结得快,无法浸透里面的军衣。验刀过后,留在原地的有三百余人,其中带军职的占到了一成。岳飞命王贵为新营统领,张显、汤怀为副统领,负责将所获战马带到贺兰山分群放养。之后想想人手太少,又担心山里有匪,便令后营调出两队人借与王贵。</p>

    三百多名立大功者一律晋为校尉,这时昂首挺胸列成四队,捧着刀让统制亲自复验,薛弼等跟在后面记录姓名。岳飞逐一端详,口中不时称赞几句,见有锛残过重的,便转过头,让优先补职。当走到末排中一个虎头虎脑的士兵面前时,忽觉眼熟,便上下打量起来:“上次被马碰伤的可是你?——嗯,想起来了,你可是叫徐庆?”对方大声应是。岳飞将刀拿过,见卷了两处,锛了一处,便点了点头:“不错,杀了几个?”徐庆挺身回道:“四个。砍了三个,捅了一个。”岳飞将佩刀解下递过:“好样的!这把刀就奖与你。”说着拍了下徐庆的肩膀,“以后就跟着我吧,愿不愿意?”徐庆大声回答“愿意”。岳飞笑了笑。一时验刀完毕,重新站齐。岳飞走到前面高声道:“金贼凶不凶?——凶!可他们再凶,也一个个作了你们的刀下之鬼!所以你们是英雄,是喝黄河水长大的,是我的好兄弟!回去开庆功宴,我还要和你们的统领一起,挨个给你们敬酒!”士兵们听了,人人举刀欢呼。</p>

    站在另一边的几百人低着头,一个个又羞又臊,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岳飞走过来,先让大家坐下,然后开口道:“弟兄们,你们谁是头一次打仗,把胳膊举起来,让我看看。”多数人都举起手。岳飞示意放下,接着说道,“我头一次打仗的时候,和你们也差不多,心里也发软,也狠不起来。咱的手是干活的,是养家糊口的,不是杀人的。这叫什么?这叫本分,叫老实。可是不行啊,金贼来了,把刀架在咱的脖子上,不让咱活啊!那怎么办?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跪在地上,做金贼的奴隶,任其驱使杀戮;还有一条,就是和他们拼,和他们杀!和他们赌命!——在咱身后,有咱的父母,咱的妻儿,咱的乡亲,他们都眼睁睁看着咱哪!所以咱不能手软,要狠起来,杀得他尸横遍野!你们说对不对!”三百人昂首听着,此时齐声唱应。岳飞点了点头:“这次你们没能立功,不要紧,还有下次。等这一仗打完,愿意养马的继续养马,愿意打仗的可以回到原队。咱们很快要组建一支骑兵,学会了骑马的,还可进入马军。我岳飞相信,将来你们个个都是英雄好汉!我等着给你们记功,给你们敬酒!”话音刚落,地上的人纷纷站起,涨红了脸,顿足捶胸赌咒发誓,定要斩颗金贼的人头给岳统制和众位兄弟看,不然宁可一头撞死!一个月后,王贵在大帐中对众将感叹,不少人在放马时用刀狠狠劈砍灌木,捶打自己的胳膊,嘴里喊着叫着,远远望去,好似着了魔一般。岳飞点头:“人有生而懦者,无生而无勇者,在激也。”见众人若有所思,又补充道:“蚁所以奋身,为得是自己的家。咱要让士兵知道,咱们打仗,也是为了家,为了自己的小家和自己的大家。这个大家就是国。自然了,人不是蚁,所以还要让士兵知道,荣耀不难,英雄也不远,就在脚下进退一步。”众将听了无不叹服。后来果然,有不少养马的士兵重返战场,任凭血往外冒,肉往外翻,全然举刀向前,誓死不退。自然这是后话。</p>

    经过一番调整,岳飞令新营接过马匹辎重,载上伤员,走在全军前面,进山后折向西北,转去贺兰,将马匹散作数群放养;令董先带上一队人,赶着粪车跟在新营后面,拐入岔口后至少再跟行五六里,返回时务必将这一段路上的马粪捡拾干净,然后继续向西进入深山,边走边遗洒马粪,诱使金军跟进;自己则率其余各营走在最后,进山十几里后北转,绕回沙窝岗。最后对后营统领王经道:“让巡哨的弟兄断后,离得远些,不许任何人靠近。”原来,为防金贼窥探,岳飞让王经挑了几十名会骑马的士兵,仍穿着百姓衣,在周围巡视。那些士兵骑上真正的战马,一个个撒着欢儿来回兜风。元奴派出的两名骑哨只好远远地伏在土包后看着,连个身子也不敢探出。</p>

    </p>

    </p>

    天放黑后一个时辰,元奴的左军才全部渡完。第二日晨,斡离不亲率八千士兵起行,直奔西山。临行前,他心头突地一跳,觉得有些不对,低头细思,又想不出所以然,于是嘱咐讹里朵,务必等他回来,不可轻动。末了道:“你下个令,晚上睡觉时,刀枪要放在身边,另外要多派值哨巡逻,以防万一。”讹里朵点头,之后问要不要派人进山接应,斡离不望着向西开拔的队伍,道了句:“不用了。只要找到贼巢,管叫他一个也跑不了!” </p>

    “山里地势复杂,这仗怕不好打呀!”</p>

    “只要找到贼人巢穴,将之围上,剿灭当不为难事。你只管放心便是。”</p>

    讹里朵不再说话。兄弟二人就此道别。</p>

    </p>

    </p>

    午后进山,王贵的新营带着马匹及满载的车辆走在最前,董先一队人骑着几十匹马,赶着七八两骡车紧跟在后。那车上装的都是在员外桥捡拾的马粪。当晚歇宿麻家沟。转日上午,新营折向西北。董先将马留在路口,带辆空车跟着走了七八里,方与王贵道别。往回返时,几十人散开,一边捡拾马粪,一边遮盖马尿痕迹。那马粪已被踏碎,捡拾起来十分麻烦,七八里路竟用了两个时辰,待赶回路口,天已过午。一队人转而西行。粪车在前,不时往路上遗撒;中间是拴在车后的马匹;士兵们散在后面,用脚踏踩碾压,使之看上去好似大队行走过一般。又过了两个时辰,董先看了看西坠的斜阳,便找了个有水的宽敞处停下。众人又累又饿,却不能马上歇息,而是各有分工,挖灶的挖灶,寻柴的寻柴,遛马的遛马,撒粪的撒粪,一直忙碌到夕阳被远处的山尖半掩,才开始点火吃饭。</p>

    在王贵、董先走后不久,岳飞亦率军离开员外桥,先西行了十三四里,接着便向北转入一条干枯的河床。王经带着数十骑兵远远跟在后面,在一土坡后等了一柱香,不见有人跟随,方下去追赶大队。那河床里满是枯黄的杂草,人走过后,不到近前,很难看出痕迹。从河床里上来,又绕行了十几里,方返回到沙窝岗营地。士兵们累了一日,进得帐篷,将身一倒便呼呼大睡。天黑后又被强行叫起。原来白日不能生火,这会儿必须用饭。士兵们迷迷糊糊吃完,将碗一撂复又躺倒,鼻鼾声随之响起。薛弼等人在外巡守,不时听到帐中惊叫,有的十分可怖,由此想到杀戮之血腥惨烈,个个感慨不已。</p>

    连着几天,所报都是金兵正在加紧渡河,早晚不息。这天徐庆带人出去抓俘,因远近村落的老乡早已跑光,周围并无一个金兵游逛,只好空手而回。薛弼调侃道:“看来金贼学乖了。”岳飞一笑:“只要他认定咱们是匪,已经赶着马群进了山,再学乖也没用。”</p>

    “你看斡离不会不会进山追赶?”</p>

    岳飞一脸轻松:“追与不追,那是他的事。对咱们来说,已无关紧要了。”说完走到帐口,朝外舒展起胳膊。</p>

    望着岳飞背影,薛弼由衷生出敬佩:以五千对五万,一上手便置敌于股掌之上,料敌如观指,制敌若等闲,若非亲历亲见,实在让人难以相信。</p>

    岳飞此刻想得是右营副统领胡清,昨晚他便走了,也不知事情办得如何。天黑后胡清派人来报:在龙王庙北的几个村里找到了八条船,已经给了定钱,随时可以摆渡。</p>

    “可放了警戒?”岳飞询问来人。</p>

    “回统制,有十多人扮成匪寇住在庙里,已断绝了南北交通。”</p>

    “告诉胡将军,后天晚上队伍便过去,让他安排好宿营。”</p>

    “是。”那人行过军礼,转身离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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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斡离不率军赶到员外桥后,果然看到散落在岸上的血衣。让人数时,衣裤合在一起,正好对上,将近五千套。斡离不正低头察看满地杂沓的蹄印和车辙,听报后抬头西望,久久不语。元奴在旁道:“等抓住了这帮贼攮的,也不用刀,有一个算一个,用绳子拴在马后,把他们活活拖死!”斡离不收回目光,看了看留下的灶坑,让点火做饭,赶紧吃,完了好赶路。</p>

    进得山后,每到一处“匪寇”的宿营地,斡离不都要按程算时数灶,察看马蹄印,捡起个完整的马粪捏捏干湿,脸上不时显出疑惑。一次元奴问,斡离不道:“贼寇既然能预知我军过河,伏兵以待,难道不知我军会循着马粪踪迹追来?”元奴不以为然:“殿下想多了。贼寇就算知道又能怎样?七八千匹马,要吃要拉,哪里由得他!再者说,就是想遮盖,又如何遮盖得住!”</p>

    “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只是你看,这马粪越来越少了。”</p>

    “要我说呀,这帮贼光惦记跑了,哪还顾得上喂!唉,可怜咱那些马了!”</p>

    斡离不点了点头,觉得也在理,但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是犯疑,踏实不下来,似乎一切都对得上,一切又像是圈套。</p>

    “殿下不必多想,咱就循着马粪追。马粪到哪,咱追到哪,不信找不着这帮贼人的老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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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午后时分,众将前来议事。帐外的土坡下,太阳暖融融的,大家围坐在一起。岳飞开口道:“在渡口北十五里有个龙王庙,今晚咱们便开到那里,隐藏在周边的村中,一两天内,视敌情过河,突袭金贼的后队辎重。按照敌参军的口供,金贼以往过河,辎重总是走在最后。我已问过,押解辎重的是新组建的辽签军,共八千人,其中一千是金人骑兵,都统叫绳果。如今咱们还有四千多人,大伙说说,这一仗该怎么打?”</p>

    话音刚落,韩顺夫先开口:“依着我,这么打就挺好!反正金贼以为咱们进了山,必定还是个不防,咱就给他来个照方抓药,和上次一样,趁天不亮端他的老窝!”</p>

    由于上一仗打得干净利索,大获全胜,还缴获了无数战马,众将斗志昂扬,纷纷赞同。郝晸一拍大腿:“正是!这么打最好,让狗娘养的梦里升天!又解气,又痛快!”</p>

    右营副统领胡清道:“夜袭虽好,可咱没火把了,怕是不行。我看不如这样:天快亮时,咱就往前爬,等金贼发现了,天也亮得差不多了,也不用击鼓,一下子杀进去,照样打他个措手不及!”</p>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左营副统领崔虎将手往腿上一拍:“这仗打的,真是太划算了!把金贼杀了个干净不说,还得了那么多上好的战马!和你们说,我已相中了一匹,浑身上下火炭一般,就像红缎子,比得上关云长的赤兔了!不过我可说在前头,这匹马我已托给了汤怀,到时候谁也不许争!”</p>

    崔虎一挑头,大家齐说起来。原来那天在员外桥的时候,众将有不少在暗中挑马,各自还做了标记。后来见马匹交给了新营,又找到王贵三人,特意做了托付。其实岳飞已经说过,到时候一级一级的挑,好马有得是。只是为将之人天生爱马,见了中意的,哪里忍得住!这会儿见崔虎提起,也纷纷夸起自己相中的战马,唯恐别人争抢了去。</p>

    说过马,后营副统领姚政道:“金贼此番是从河间来,那河间府可是富庶之地呀!金银财宝就不说了,猪啊,牛啊,羊的,定然不会少!”</p>

    韩顺夫一听来了兴致:“除了这些,必定还有好酒!前两天咱冲进几个大帐,寻了半天,都是他娘的糜子酒(2),忒不是味儿……”正然说着,一眼瞥见岳飞,顿时停住。</p>

    “你喝酒了?”岳飞看过去。</p>

    “没有,——真没有,俺只是闻了闻,就只闻了闻,又放下了。”</p>

    “倘然你喝了,部下也跟着喝,到时你怎样管束?”见韩顺夫低下头,岳飞将目光移向众人:“诸位,前两天咱们是夜袭,也是偷袭,金贼不备,所以打得顺手。这一次,虽说金贼仍是料想不到,可杀起来就不同了。有了前次被斩尽的教训,这次金贼必定要和咱们拼命。拼命咱不怕。我说过,打仗就是要拼命。但那是争勇。咱们是带兵的,不能只想这些,还要看值不值。金贼是强盗,命贱如狗,十条百条也抵不上咱一个。咱们要想的,是如何流最少的血,去换取最大的战果。所以诸位动动脑筋,看这一仗怎么打才最为有利。” </p>

    后营统领王经道:“是啊,咱们现在少了近千人,又不能再趁天黑了,若还像上次那样围住打,人手怕是不够,剩下的金贼必然和咱拼命,作困兽之斗。我看不如这样,索性网开一面,将贼击溃即可。只要夺了他的辎重,咱也就完成预想了。”</p>

    于是众人纷纷开口。韩顺夫、郝晸、崔虎、杨成等人皆反对,认为还应像上次那样,将人分队,四千多人正好四百多队,一队打一个帐篷,杀他个措手不及。</p>

    “我看不妥。”后营副统领傅选道,“上次咱们杀得太干净了,这次一有动静,贼人焉能不惊!虽说还是不备,但这次和上次可不一样。这次天亮了,金贼一眼就能看明白,要是蜂拥上来和咱拼死,那这仗可不好打了。”</p>

    韩顺夫等人不服,道是只要手快,定不会给敌以喘息的功夫。于是相互间争论起来。岳飞静静听着,等到两边都停下,遂把目光转向张宪。“张将军,你怎么看?” </p>

    “我赞成王将军的打法,不过不能轰赶,那也太便宜他们了。我的意思,可以网开一面,但在打法上,咱们还是按照老法子,掀开帐篷,猛砍猛杀。这样既能歼敌,又不至于逼着后面的金贼和咱拼死。”</p>

    岳飞点了点头:“我也赞成。不过这次分队,人要多加几个,为的是确保必胜,为的是快。不必贪多,有二百五十队人,一下便可消灭他六成,余下的还可追歼。这就够了。我想再说几条:一是斩杀金酋。凡是帐外有人值守的,都不要放过。二是杀他的骑兵,凡是帐后拴马的,都要先围先杀。三是所有缴获,统由后营清点记账,任何人不得私匿。追歼时由张宪带着,后营就不参与了。”说完看着张宪,“就由你率军追赶,追多远视情而定,以鸣金为号。”</p>

    张宪起身应是。</p>

    三更时分,岳飞率军来到龙王庙。胡清早已候在那里,着人将各营接走。岳飞问起金兵情形,胡清回道,刚才从镇上抓了一个辽兵头目,道二太子已进山追剿,三太子讹里朵还在李固镇。后天辎重便开始过河。”</p>

    “道路可已封锁?”</p>

    胡清道:“这边的老乡没有敢往南去的,那边也没人过来。”</p>

    “从现在起,有往南去的人一律扣在庙里,后天早上再放。”</p>

    “是。”</p>

    “明天最关键,还要加派人手,多设几处游动哨和暗哨,以防万一。”</p>

    “是。”</p>

    “俘虏在哪儿?”</p>

    “在村里押着。”</p>

    “过去看看。”</p>

    胡清陪着岳飞进入村中,在一农户家看到了被蒙着头捆得结结实实的辽俘。盘问中,那辽俘道出自己是管粮草记账的,接着供出了斡离不率左军进山剿匪和辽签军的部署,又说出都统绳果住在镇上一娼户家里,还有不少头目在镇上宿娼。原来那李固镇多有客商往来,所以镇上有不少娼家。</p>

    由于胡清事前做了安排,士兵们都住进了老乡家。因军规有条,百姓家中但有姑娘和年轻媳妇的,不得入内住宿,老乡们都把姑娘媳妇集中做了安置。后见士兵衣上多浸着血渍,纪律严明,不动不翻,更不上前与姑娘和年轻媳妇搭话,人人惊奇的不得了。但即便这样,薛弼、于鹏、孙革仍是带人挨户查访,看有无违纪扰民的,临走还留下了柴米钱。到转天夜半渡河,船家得知是去杀金贼,纷纷要把钱退回,却无人敢应,于是个个纳罕:莫非碰上了菩萨军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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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按照斡离不临行前的吩咐,金军日日抓紧渡河。这一天,后军已过去了大半,讹里朵对绳果道:“我得过去照应,这里就剩下你了。全军的辎重都在这儿,要小心防火,不可松懈大意。” </p>

    “殿下放心,不会出事的。”</p>

    “要多派人巡查,等出事就晚了。”</p>

    “是。我记住了。”</p>

    “先把辎重运过去,你留在最后。”</p>

    “是。”绳果等得就是这句话。</p>

    讹里朵的船一离岸,绳果便骑上马直奔镇上的一个粉头处。那粉头名叫“赛西施”,原在京城有名的“院街”(3)挂牌,后来渐显徐娘之态,又逢京师遭乱,官员富户南迁,便辗转到了大名府。自遇上绳果,见肯出银子,便使出百样手段,一心一意吃住了这份买卖。绳果模样丑陋,十个青楼女子倒有九个怕他,独赛西施,或弹或唱,或吹或舞,坐怀调笑,挽颈弄痴,令他神魂颠倒,万般开心。进驻李固镇后,因委实丢不下,遂暗中将人接来,安置在一居所,得空便去厮混。如今讹里朵走了,没了顾忌,便想着干脆把人接进衙门,尽兴欢娱两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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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此语先由辽人发出,后渐及中原。</p>

    (2) 入主中原前,金人多用糜子酿酒。</p>

    (3) 院街:朱雀桥曲院街西,为妓馆集中之所,都人谓之“院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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