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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8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种田之肥水不流外人田(146章全文完结)

正文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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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脸同情的看着她道:“要不先在我家住下来,后面再想办法。”

    曲红香忙称谢,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起来,环姨见水开了,去抓了干面条下锅,一边又问道:“那你爹呢?”

    曲红香摇头:“我爹后来酒醒了找孙家,被人乱棍打出来,回家一病不起,没几天就去了,我被孙家抓去关在柴房里,是借口回家给我爹做头七,这才趁乱跑了。”

    环姨听了道:“那便放心在我家住下来吧,我家还有空房间,等明儿给你收拾出来,我家啊就是没女人,你能陪我说说话才好呢。”

    曲红香一抹泪,忙笑着称谢,环姨见她长得好看又伶俐,打心眼里喜欢,只叹家里这几个男人都是没福气的,只能当个侄女来疼。

    薛寅松这一天是累坏了,倒在床上就睡,一晚鼾声起伏睡得通透,早晨起来只觉得身体四肢又充满了力量。

    今天得把大田全部犁完,薛寅松心里盘算着只要速度比昨天再快一点就行。

    薛老爹去牵了牛出来吆喝上路,两父子一前一后的走,薛寅松看看天边刚透亮,揉揉眼睛打了个呵欠,亦真亦假的抱怨:“爹,你昨晚呼噜声太响了,房顶都快被掀了。”

    薛老爹不满的答道:“还好意思说我,昨晚你自己不也打呼噜,我半夜上茅厕,回来被你吵得有半宿没睡。”

    “那你今天回你自己屋去啊。”薛寅松趁机答道,薛老爹知道被嫌弃了,但毫不生气:“那丫头今天应该走了吧?你以为我想和你挤一床啊?”

    薛寅松道:“我哪知道,看她俩昨天聊得高兴,我看环姨恐怕要多留她住两天。”

    薛老爹想想笑了:“她也是个寂寞人,天天对着几个大老爷们,也没个人说说心里话,那便多留那丫头住两天就是。”

    两人走到地头,小牛以前没套过犁架,一上架就不住的左右乱动,两人七手八脚的套好,薛老爹试着往前面走了几步。小牛虽然不情愿,但还是乖乖跟着走。薛老爹这才满意的拍拍牛脖子:“好畜生!”

    薛老爹虽然年岁稍微大点,但是常年劳动,满身的力气,也算得上是个精壮劳力,加上用牛耕地省事得多,两人换着扶犁,不过一上午就犁完了大半亩。

    薛老爹换了儿子下来擦了把汗,满意的说道:“看样子今天能早点收工,你环姨说要做粉蒸肉来吃,晚上再打点酒来喝。”

    中午吃饭休息,有别家的见他家使着条小牛,多少有点眼红,过来看看笑着搭讪:“薛老爹买牛了啊。”

    薛老爹本来挺高兴的答应着,回头一想起上次的毒猪事件脸都绿了,吱唔着哼哼几句,心里一直嘀咕着晚上要不要守在牛棚里过夜。

    在农家牛就是最贵重财产,也难怪薛老爹心里有想法,薛寅松见老爹脸色不对,笑着把话题接过去说了几句,便把人打发走。

    薛老爹一脸晦气,咬着口饭半天咽不下去,好一会才苦笑道:“没牛的时候想牛,有了牛又怕招事。”

    薛寅松笑道:“院子里不是有狗么?再说了,这牛不比猪,牛只吃草,应该没事的。”

    薛老爹叹了口,三两口扒完饭催促道:“快吃,吃完接着干。”

    下午继续开工,犁到一半薛寅松丢开犁,突然像抽风一样手舞足蹈:“我知道仲太公是谁了!我知道仲太公是谁了!”

    薛老爹停下来瞪着他:“发什么神经?”

    薛寅松语无伦次:“仲太公就是写书的那个!就是地里埋着的那个!”说完回过神来,忙朝家里跑去。

    薛老爹在后面气得吹胡子瞪眼:“死崽子!你给我回来!这地还犁不犁了?!!”

    “我马上就回来!”薛寅松说着一溜烟跑没了影。

    跨进院门,扎斤正在屋里擦弓箭,一见他笑道:“薛大哥,这么早就犁完了?”薛寅松摇头,顿住门柱喘了口气问道:“你和小王爷有联系方法么?比如飞鸽传书什么的?”

    扎斤一愣,笑道:“我哪带了鸽子啊,怎么了?”

    薛寅松道:“我有急事找小王爷,怎么联系?”

    扎斤立刻站起来:“那我跑一趟,三天就能把信给你带到。”薛寅松点头:“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启程,信就不写了,见了小王爷你只说一句,仲公卿的衣冠墓可能在陈家村,他便明白了。”

    扎斤茫然的点点头道:“好,那我立刻启程。”

    薛寅松给他灌了水囊,又去厨房取了两个干饼包好:“兄弟,这一去就辛苦你两天,事关重大务必速度把话带到。”

    扎斤出门跨上马,接过水囊包袱,眉目坚毅:“放心吧,薛大哥。”说着双腿一夹,那枣红马扬蹄嘶叫,撒开腿就往村外跑。

    薛寅松见人走远了这才舒了口气,想起薛老爹肯定在地里跳脚急急忙忙赶到地里。

    果然,薛老爹拉长了脸坐在地头,一见他敲敲烟锅巴道:“还能不能好了,跟抽风似的,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就不能……”

    薛寅松嘻嘻笑着打断他道:“让你老人家久等了,来,喝口水消消气。”

    薛老爹没好气的接过皮水囊喝了一口,又瞪着他:“不抽风了?要抽继续抽,等你抽完了再犁地。”

    薛寅松忙把老爹架起来往小牛处走,一面应承道:“咱们赶紧犁地吧,今天不是要把这一片全部犁完么?”

    两亩地说多不多,两父子努力了两天耕完,接下来准备插秧。

    秧子是早就育好的,薛寅松看看两大盒子秧苗,抹了把汗申请道:“明天休息半天成不?这人也不是铁打的,天天这么干哪吃的消。”

    薛老爹笑吟吟的答道:“好。”

    薛寅松有些怀疑的看着老爹,果然薛老爹答道:“这两天太阳大,要是早晨插秧怕经不住晒,咱们晚点去,这样水养一夜能好点。”

    看儿子撇嘴,薛老爹心里大乐,跨进院门一嗓子喊道:“冰环,冰环!”

    环姨从后院走出来,一边用围裙擦手,一面笑道:“这可正好,刚弄好饭你们就回来了,赶紧去洗手洗脸,锅上我给汽了热水的。”

    薛老爹自然笑裂了嘴,有什么能比劳累了一天回到家喝口热水吃口热饭更舒心的事呢?

    薛寅松打了井水冲脚,又就着老爹的剩水擦了把脸,正脱了衣服准备擦一擦背上的汗,只听一个女声尖叫着,砰一声还摔门。

    环姨见状笑骂道:“快把衣服穿上,家里不是还有女客么。”

    薛寅松换了身干净衣服,见曲红香从灶房里红着脸出去,不客气的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曲红香恨了他一眼道:“环姨留我多住几天。”

    环姨马上笑道:“红香没别的去处,先暂时在我家住一阵。”

    薛寅松有些警惕的看了她一眼:“就路上跟你说了句话,你就跟家里来了,现在还想赖着不走?”

    曲红香一听,眼泪包着转身就要往前院跑,环姨忙拉住她小声说了几句,然后转过头虎着脸对薛寅松道:“少说几句,是我留她住下的,去叫你爹吃饭。”

    薛寅松瞪了曲红香一眼,提高嗓子吼了一声:“爹,吃饭了!”

    “你个死崽子,吼那么大声干什么。”环姨笑骂道,招呼曲红香坐下来,一边分筷子装饭。

    薛老爹走进后院,听环姨把事情一说,无不可的答道:“这事你拿主意吧。”

    薛寅松想想自己也不常在家里住,有个人搭着帮把手也挺好,就是不知道这丫头是偷跑出来的,还是真的流落在外,又或者是骗吃骗喝的,心忖着还真的提防提防。

    四人吃完饭,环姨抱了床被子安排曲红香住了长辉的小屋,这下和薛寅松倒是门对了门,这抬眼不见低头见,两人一对眼总免不得要互相瞪几眼。

    环姨也纳闷,按说薛寅松也不是小气的人,怎么就和这丫头犯了冲,但嘴里少不得安慰道:“红香,你别理那混小子,他在家只住几天,等插完秧就走了。”

    曲红香笑道:“环姨,你可别担心,我省得。”

    “我倒不是担心你,我是怕那小子犯浑,他要是说些不好听的,你别理他,他呀从小是被宠惯了的,说话不知道轻重。”

    曲红香抿着嘴笑:“知道了,环姨。”说着一面把垫褥床单铺好,这丫头手脚利索,环姨看了也禁不住夸她:“看你这做事,里里外外倒真是个管家的。”

    曲红香飞红了脸笑道:“环姨,你取笑我。”

    环姨笑道:“可惜我家没个小子能配得上,否则就留着不叫你走了。”

    曲红香羞得红了脸淬道:“再说我可真不依了!”

    环姨这才放过她,笑着带上门出来。

    ☆、挖墓碑

    薛寅松到底不是淳朴的乡下人,心思也弯弯绕绕多了几个转,他家现在有头小牛,多了陌生人少不得要支楞个眼睛盯着。

    因此虽然白天累透了,但他还不肯睡,固执的搬了张凳子靠在窗边,留了条窗缝对着对面的房门。

    也合该是误会,曲红香晚上多喝了几口水,床下又没摸着尿桶,只得批了件衣服,打着呵欠往后院走。

    薛寅松本来快睡着了,突然被开门声惊醒,一见那丫头批了衣服往后院走,忙蹦起来轻手轻脚的跟过去。

    曲红香迷迷糊糊进了后院转了一圈,摸到牛棚边的茅厕悉悉索索的蹲进去。

    茅厕本就是稻草和竹枝搭成,虽然大体上能遮蔽,但不免有些细微的小缝,曲红香无意识的抬头,只见月色下,一双脚站在不远处,却看不到上半身,不由吓得捂着脸尖叫。

    在这寂静的夜色中,曲红香本不算尖利的嗓子一声惨过一声,薛寅松顿时被惊得浑身一颤,冲上前大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曲红香这才看清楚人,拉上裤子连滚带爬的冲出茅厕:“你……干嘛跟在我后面?”

    薛寅松有些不耐烦的问道:“你叫什么?是茅厕里有人么?”

    曲红香惊魂未定:“你、你……”

    这时薛老爹和环姨也起床举着风灯到后院来,曲红香先告状道:“他……跟着我到了后院!”

    薛老爹转过头问道:“老虎,你说说。”

    俗话说灯不挑不亮话不说不明,薛寅松本来就是个直性子,再说这事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于是正色答道:“不错,我正好没睡,见她半夜批着衣服上后院,就跟过来看看。”

    这半夜不睡穿得规规矩矩,可不是什么正好没睡,薛老爹心里一乐,这小子到底长大了,也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于是打着哈哈道:“她找不着茅厕么?你隔门说一声就是。”

    薛寅松哼了一声:“我家牛也在后院呢。”

    曲红香算是明白过来,气得脸色煞白:“你少血口喷人,你、你……”

    薛寅松看了她一眼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况你我还是萍水相逢呢。”

    环姨见状忙上前打岔道:“这事是我疏忽了,这样吧,红香是我做主留下的,就让她睡到酒铺子里去好了。”

    薛老爹见状忙咳嗽一声道:“你留什么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就算你想留也得按规矩办。”

    曲红香忙道:“薛大叔,我真是父母双亡,家里没别人了,一回去肯定得被孙家逮着,你老就发发善心留下我吧,我啥活都能干还不要工钱。”

    薛老爹咳嗽一声道:“这都得按规矩来办,你在我家住个三五天的不打紧,要长住就得有户籍,这样吧,既然你是逃难出来的,想必户籍也是丢失了,明天我领你上里正家走一趟,一切听里正安排,这样可好?”

    曲红香一听就明白了,顺从的接过话道:“是,是,我是逃难出来的,原籍回不去了,那就麻烦薛大叔多费心了,就是不知道怎么处理难民?”

    薛老爹解释道:“单独立户是不行的,除非你能拿钱给自己置办房产田地,像你这样的丫头,总是发配给村里的小子,总比当流民强吧?”

    曲红香有点发怔,随口道:“不是卖身吧?我……”

    环姨打岔道:“不会,肯定也要你同意才行,好了好了,都睡觉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这结局也算是皆大欢喜,薛寅松想想这样处理也挺好,便没再吭声。

    薛老爹到底多吃了几十年的饭,眼睛毒心里也透亮,虽然他不知道曲红香的具体来路,但看着也不是什么坏人,大约是逃家的丫头,只是环姨想留便由得她留着,如今这么处理,也算不是办法的办法,总不能真的留在自己家里吧?

    一早起床天气还不错,日头早早露了出来,带着几分灼人的热度,薛老爹想着反正也是下午插秧,干脆一早领了曲红香上里正家。

    薛寅松随后起来,先用冷水洗了脸,见环姨在喂猪忙接过来道:“我来,我来。”

    环姨退开两步把鸡放出来,撒了几把苞米粒子,又去拿扫帚扫院子。

    “环姨,其实昨晚我也不是针对你。”薛寅松背着身,有些歉意的说道:“就是……”

    环姨爽快的笑起来道:“你就别多想了,你这样提出来是应该的,若真是家里的牛丢了,我可真是脱不了干系,如今正该让她去见里正,咱村里小子那么多,多少老光棍了,里正是断断不肯让她走的哩!”

    薛寅松松了口气,回过头笑道:“我说话也挺直的,就怕口气不好冲撞了人。”

    环姨笑道:“这人嘛,都这样,年轻人总也有些火气冲劲,等你外面转几圈就好啦,再说咱们都是一家人,说话直点也不打紧,就是你外头那些生意,可不要得罪人家,现在人都坏得很,到时尽给整些下三滥的段子。”

    薛寅松笑问:“你也遇到过?”

    “嘘,多着呢,”环姨扫了几把院子道:“往你家院子里丢个死猫死耗子的啊,要不就给你大门前拉堆屎啊,又或者半夜故意来砸门啊,等你起床了,他又跑了。”

    薛寅松听得有些新奇:“这陈家村的人还真下三滥哈。”

    环姨道:“哪村都有这样的人,以前我家还有田的时候,半夜偷菜的,偷放我家稻田的水……这人啊,还真不能看长相,有的人生来心眼就是斜的,这一辈子都成不了好人。”

    薛寅松琢磨着自己开了一个多月的米店,好像还没遇到这样的情况,不过那帮子米铺老板肯定没少动歪脑筋,回去还得仔细防着。

    薛寅松喂完猪,又给狐狸四兄弟做了饭,摸摸个个皮毛油光光的又厚又细密,心里很是满意。等秋天的时候就能剥皮了,倒时给秀才、老爹和环姨一人来一张整皮缝在背上,保管整个冬都暖乎乎的。

    看看日头,扎斤也走了小半天了,薛寅松琢磨着小王爷来了第一件事肯定是把墓碑给挖出来看看,虽然当时小秀才辨认过墓碑上的文字,确定那是仲公卿的墓,可现在冷静下来思考,谁也不能保证那仲公卿就是仲太公啊!

    谁说这个姓仲的就一定是写兵书的仲太公了??

    虽然说仲姓是个非常少见的姓氏,但也不一定是仲太公啊!

    万一只是巧合呢?又或者这陈家村以前就叫仲家村呢?

    真真是太冲动了!薛寅松这才醒悟过来,顿时惊得一背的毛毛汗。

    不行,得要马上去核实核实。

    薛寅松抓起锄头就往地里跑,迎面差点撞着刚进门的薛老爹。

    “你这死崽子!你跑那么急干嘛?”薛老爹一个趔趄站住,捉住儿子的手臂问道。

    薛寅松道:“我得去地里转一下。”

    薛老爹有些狐疑的问道:“去地里干嘛?不是已经灌上水了么?一会等过午才去插秧。”

    薛寅松摇头:“我得去找那块碑,还记得我们上次发现那块碑不?那碑和小王爷可能有密切的联系。我已经让扎斤去报告小王爷了,可突然心下有点不安,想再去看看那墓碑。”

    “那要去挖出来?水田都灌了水,你要怎么挖?把水放了?”

    薛寅松也头痛,皱眉道:“我记得那碑不是在一个角上么?肯定得挖开,要不把田坎往里面推一点,把角露出来,再说小王爷来了肯定也得挖,到时如果插上秧了不是更麻烦。”

    薛老爹道:“扎斤就是为这事走的?你说你个死崽子,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就不跟我商量一下呢?那小王爷要真来了,他金口玉牙一说挖,那还不得挖啊?咱家的水稻还种不种啊?!”

    “嗨,我这不是去挖碑么,如果他看了碑不是同一个人,不就不挖了吗?如果真要是,那他肯定多少会赔偿点损失么?”

    薛老爹想想还是不保险:“得,我跟你去,先说好啊,就把田坎往里推点,只把碑挖出来,其余别的等秋收以后再说。”想想又不解气,骂道:“你告诉他做什么!就算要讨好,不知道过了秋收再说么,这正是插秧的时候,好好的叫人来翻得一身晦气。”

    薛寅松摸摸后脑勺嘿嘿笑道:“我这不是寻思着万一是小王爷的故人呢,那可不是大功一件?要真是能赏下银子来,我看你还嫌弃不嫌弃呢。”

    薛老爹到底是农家人,想想就算得了一大笔钱也还是心痛地,一皱眉道:“去给我拿把锄头。”

    两人抗了锄头走进地头,只见满眼望去,一片片的水田规规整整的镶嵌着,映着阳光漾起细碎的波纹。薛老爹忍不住驻足赞叹:“这南方就是气候好,你看看这水田,一片一片的多好,哪像咱们北方。”

    薛寅松心道你是种惯了旱稻,那水田一到夏天不是蚊子就是蚂蟥的,看着就让人发憷,更别提蚂蟥钻进小腿里。

    因为上次给肥坑做了记号,这次两父子很快就找到墓碑的位置。先在里面砌出一道田坎,然后再开挖。

    薛寅松看着渐渐显出形状的墓碑,心里一阵阵抽:万一这仲公卿不是那仲太公,他要怎么跟小王爷交代啊!难不成推说就是找个由头请你来陈家村玩一趟么?

    老天爷,这关键时刻可千万要保佑啊!

    ☆、王爷到

    薛寅松心里乱糟糟的胡乱想着,见挖得差不多了,提议道:“爹,应该能起了吧?”

    薛老爹点头,两人弯下腰,一个掀一个推把石板翻上来,再将开始挖出的泥巴填回去。

    这刚中午,直接抬回去难免不碰着人,到时问东问西的又是一堆麻烦事,薛老爹立刻做了决定:“先放这里,用稀泥盖上,咱先回家吃饭下午插秧,等晚上没人了再抬回去。”

    薛寅松想想也对,忙把石碑推倒在泥里,铲了些稀泥盖上。

    下午等日头有些偏了,薛老爹才站在院子中间叫人:“老虎,你把家伙式拿上,咱们插秧去,冰环也一起去,争取今天把大田干完,村里人都插完了,咱们得加快啊。”

    环姨听了忙站起道:“我去换身短打的衣服。”曲红香一早跟里正报备后,得到允许暂时先住在薛家,忙也从屋里探出头来应道:“我也去。”

    薛寅松低头卷着袖子,一便慢悠悠的奚落她:“你不是唱小曲的么?也会插秧啊?”

    “你!”曲红香一阵恼怒:“我不会不可以学啊!”

    薛寅松正色道:“别介,这水田里都是蚂蟥啊钉螺什么的,蚂蟥知道不?专门吸人血,一闻着人肉香就游过来了,贴着肉就开始吸,吸饱了它还想要往肉里钻,钻进去就产卵,一次下几百个,等过两月孵出来,哟呵,那可就惨了,你的嘴里眼里鼻子里到处往外面爬蚂蟥。还有那钉螺,知道么?那个更吓人,钉螺体内有种线虫,最是喜欢寄生在人的肝里肺里,要是……”

    曲红香早被他骇得唇青面黑,退开两步颤声道:“你哄我,若、若真是那么吓人,你们干什么要下水田?”

    薛寅松用一种略带鄙夷的眼神看着她,哂笑道:“我们庄户人不就是靠下田过日子么?不下田一家老小吃什么穿什么?你以为像你一样唱个小曲就能养家啊?”

    曲红香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好半晌才道:“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何处处针对我,但是我可以明白告诉你,我决不是想赖在你家不走……我、我现在无家可归了,若是他日一旦有了去处,必定酬谢你们。”

    薛寅松一摆手道:“别,咱家乐意助人就不收酬谢了,只要你能有个好归宿就行,赶紧的找吧,这年头想找个好归宿可没那么容易。”

    曲红香还想说什么,薛老爹咳嗽一声制止道:“老虎,你不换衣服啊?”薛寅松这才止了声,进房去了。

    环姨上后院把两木盒稻秧取出来放进一个大竹筐里,又取了个火镰子揣着。若是蚂蟥叮在皮肤上,千万不能用手扯,越扯越往肉里钻,只能用火镰子或者烟锅巴烫,烫几下就能掉下来。

    曲红香固执的不肯留在屋里,也换了双草鞋跟着,环姨没阻止,这春日插秧老老少少都要出来溜达,互相熟识一下也好,省的天天闷在家里难受。

    走进地里,薛老爹先分出一把秧子给插了两排,然后才拉着儿子讲诀窍:“你按我这横竖密度插,秧子插的时候捏住根,下手要插一指深,你看这样,前三个手指拿住秧子,起手的时候另外两个小指要借力拢苗。还有,下手要正,不要插得歪七倒八的,最开始不要追求速度……”

    只见薛寅松试探着插了两把,也还算勉强合格,薛老爹伸手一摸皱眉道:“不是叫你小指借力拢着么?根上没盖住土,这样苗容易倒。”

    薛老爹又示范了一次,这才放心丢手。

    曲红香在旁边看了一会,想到那些蚂蟥啊钉螺什么的,心里又犹豫了,看看水又看看自己的脚,终于还是没敢下水。

    环姨以前也种过地算是熟手,三个人中就属薛寅松手生,他开始练习了几行一边琢磨一边插秧,慢慢总结经验速度也渐渐快起来。

    远远看去,这有经验的人和没经验的就是不一样,薛老爹和环姨插的就要整齐得多,看过去横平竖直,而且秧身笔直挺立。

    薛寅松看看自己面前,斜着眼再看看他们的,收回羡慕的目光,脸皮一厚安慰自己,这农活嘛,哈,重在掺合重在掺合。

    曲红香在一旁坐了一会,见旁边田坎上有些野菜,忙把竹筐拿上走过去,春日里正是荠菜生长的季节,若是能挖上一小筐,晚上还能添个菜呢。

    薛寅松一口气插完手边的秧子,直起身觉得两眼发晕,只见左边小腿肚子上叮着个蚂蟥已经吸得粗粗大大,想来已是饱餐了一顿。

    他小心的挪到田坎边坐下,忙大声叫环姨拿火镰子。环姨闻声过来,一边烫一边笑着道:“你不要站在一个地方不走,蚂蟥游得并不快,你只要不停的挪地方就不会被叮。”

    薛寅松苦笑,他这技术半生不熟,要像他们那样快速的插秧还真是不行,薛老爹在一旁直起腰身笑道:“他呀,多叮几次就习惯啦,常下田的哪有不被蚂蟥咬的。”

    一过午,太阳的威力便一阵弱似一阵,下午三个人没命的干终于赶在落日前插完最后一根秧。

    薛寅松累得手脚并用爬上田坎躺成个大字:“我快不行了,容我休息一会再回家。哎,我这腰都快直不起了。”

    薛老爹也不急,慢悠悠的抽了口旱烟道:“不打紧,这日头还没完全沉下去,要等一会才能搬石碑。”

    薛寅松这才想起还有个大家伙,不由呻吟一声:“爹,你就别心痛那小牛了,一会让牛来拉吧。”

    薛老爹想想也行,这么大块碑人虽然能抬,只是今天都干足了体力活,还是牛拉省事:“好,那我先回去套车。”

    石碑运回家,薛寅松再也绷不住,车没卸衣服没换,冲完手脚就蹦到桌子前抓碗筷。

    环姨笑吟吟的递给他一碗饭道:“今天多亏了红香,饭是她做的,这荠菜也是她在田坎上扯的,你们都尝尝,开春荠菜最是鲜嫩,过两天闲了去扯一篮,咱们包饺子吃。”

    薛老爹顿时说好,又涎脸看着环姨:“这累了一天……舒筋活血……”

    环姨噗嗤一声笑出来:“知道,知道,你呀,离了这二两酒真是活不了了!红香,你去灶房把烫好的酒拿出来,今天大家都喝点。”

    薛寅松先刨了一大碗饭才缓过气来:“饿死我了,好久没那么饿过。”

    薛老爹在一旁嗤笑道:“现在的后生啊,出点力气就喊累,想我们当年……滋~~,这酒真辣啊。”

    薛寅松假装没听到,抬头见曲红香看着他:“你干嘛看我,吃啊,这不是你做的饭么?”

    曲红香回过神来,笑道:“你吃饭真快,这才眨眼工夫,一碗饭就没了。”环姨笑着给她夹了口菜道:“吃,别管他们,跟他们同桌可别客气,下手慢了一会菜可没了。”

    薛寅松含着一口饭道:“对了,租客的麦子都晒完吧?我想明天先拉一车去县城。”

    薛老爹眯着眼睛夹了口菜道:“好,那几个租客都问过我几次了,眼看就能换钱,他们都急着等用呢。”

    薛寅松爽快的答道:“这个好说,你明天张罗着把麦子收回来,先把钱点给他们,对了,咱们这麦子稻子的一阵折腾,有人来问过没?有没有想加入合作社?”

    薛老爹有些得意:“当然有,好多人都想要参加,我都没应承,说等秋收后再说。”

    薛寅松点头:“对,秋收完更有说服力,爹,从明天开始你得琢磨琢磨怎么育种了,咱们得有好种子才行,还有,那木盒育苗法以后也不用教他们,都咱们自己育好了再给出去,这些可都是经验,不能往外面传。”

    薛老爹一愣:“可租客他们不都知道吗?”

    “那倒不打紧,租客种的是我家的地,如果违反合约我是可以收地的,但其他的人不一样,这关系又隔着一层了。”

    薛老爹点点头道:“那我明天就去通知租客,让他们把麦子准备好。”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薛老爹就出门收麦,不到中午几家的麦子就全部收拢,用麻袋装着堆在房里。

    18亩也不少,收上来的麦子整整堆了一间屋,薛寅松实打实的结出现钱,差点掏空老底。

    望着一满屋的麻袋薛老爹开心得很,他已经盘算好了,小牛一天能拉两车,他这几天辛苦点每天跑两趟,十天就能把这一屋的麦子运进城。

    话说扎斤也是个实心眼,听薛寅松那么一说,他立刻觉得这是件很紧要的事,因此一路上基本没怎么休息,全速跑进了京城报信。

    小王爷当然大喜,他最近把自己关在房里读兵书读得正气闷,如今能找个正题出来溜达溜达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老王爷也挺重视,因为祖上传下来这卷兵书的时候就立了个规矩,但凡学此兵书的人必定要南下到富春县祭拜仲太公。

    可黄家人并不清楚仲太公的墓,故此祭拜不过都是走到陈家村意思意思,如今能找到衣冠墓也算达成心愿,在家祭时还能告慰先祖列宗。

    小王爷一路很是沉默寡言,扎斤摸不清他在想什么,只得埋头跟着队伍全速疾驰,不过两天多便赶到陈家村。

    一进村小王爷才显得急躁,连水都顾不上喝,直奔薛家见了薛寅松劈头就问:“石碑在何处?”

    薛寅松引着他往后院走,小王爷见了石碑按捺住心情蹲下细细看看那几行字,然后肯定说道:“这个人不是仲太公。”

    ☆、古难全

    薛寅松一愣:“啊?那不是……弄错了……”

    小王爷又仔细辨认了半天才吁了口气:“不是一个人,这仲公卿应该是仲太公的后人,你看这里写着‘昔年吾祖太公善岐黄之术’,听我祖父讲,当年仲太公的身份正是方外游医。”

    薛寅松有些失望:“不是一个人啊,我本以为此人是仲太公,如果找着他的墓,对你也算是功劳一件,如今还是白搭。”

    小王爷摇头,指着后面的字道:“却不算白搭,此人是太公直系血脉,估计深得长辈喜爱。你看这句‘并太公遗书十余卷’,若我没猜错,应该是那太公兵法的原本。”

    “啊?”薛寅松一愣随即大喜,不由提高了两分声音道:“那就挖啊!要不要连夜干?”

    小王爷苦笑:“挖人坟墓的事,或者你可以干,我却因身份限制,却是万万不能的。”

    薛寅松笑道:“这却无妨,我自有道理,你只管等好消息。”小王爷点头道:“小心行事,我另有要事在身,需要离开两天,随行所带留了两人在城南的福来居客栈二楼左排厢房,你若有事便去那里找我。”

    薛寅松见他眉头紧锁,想是有要事在身,便应道:“好,我有事想找管家,不知他来没有。”

    小王爷道:“我这次因有事在身,他不曾随行,你若需要钱财我身边还有些,这便让人拿给你。”

    薛寅松摇头:“不是为钱,我本是想问问京城米价,既然没来就算了。”

    “这个我却不知,要不回去捎信给你。”

    “米价是否波动呢?”

    小王爷想想道:“我父亲曾经主管户部,我也大约知道一点,京城附近有两个粮库,其中一个是军粮库,若是粮价波动较大时,则由粮库出面平抑价格。”

    薛寅松又问:“除开京城呢?”

    小王爷道:“也只有天子脚下才有人管,别的地方就不好说了,东南西北四向倒是都有粮库,可他们隶属京城管辖,不会插手地方事务。”

    薛寅松皱眉:“那要是某个大户想挑高粮价,就没人能管了?”

    “不好说,若是官商勾结还真能横行一时,不过谁去挑粮价呢,只有城镇的人才会买粮吃,能影响到的最多也就是城镇的粮价吧。”

    薛寅松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马上要走?要跟扎斤说几句吗?”小王爷摇头:“我这次是借着你的名头出来的,中途这溜出去至少要四天时间,回来之后直接回富春县,实在没时间。”

    薛寅松想想,这大约算是相见争如不见,也不再勉强,直接送他出了门。

    扎斤换了衣服出来,转了一圈得知小王爷已经走了颇有些失望,只推说累了便回房休息。

    这种事是不好劝的,薛寅松叹了口气进后院,准备跟老爹商量连夜挖墓。

    在薛寅松的老家田坝村附近也有深山,山里还埋了好些老墓,不过好东西已经早被挖绝了,就剩下些不值钱的陶锅瓦盆。

    薛老爹以前家里穷的时候,修房子差砖就进山扒墓砖来使。要说那墓砖就是好用,能修大墓的都是将相贵族,墓砖都是用好料烧成,砌成的房子冬暖夏凉受用之极。

    薛寅松这么一说,老爹张口就答应,他上次就看上那墓砖,寻思着弄几块回来修个猪圈也是好的,如今儿子一提,两人一拍即合准备连夜开干。

    要说挖墓还真得是胆大的人才能干的活,薛寅松平素夜里荒郊野岭的行走也没觉得多吓人,可如今提着锄头一挖墓,立刻就觉得四周阴森森的凉气窜动。

    因为盗人祖坟抓着是要砍头的,薛老爹便没点灯,全凭月光照着干活,薛寅松两眼一抹黑,站了好久才隐约能看清点模糊影子,阴风一股吹得全身发寒,赶紧吐了口唾沫开始挖地。

    还好这墓埋得并不深,向下挖了大约三米就碰到了石头,薛老爹心疼墓砖,忙制止道:“小心小心,这砖虽然耐磨但脆性大,硬东西一碰就得碎个角,咱们先把砖起出来,一会用牛车来拉。”

    薛老爹一边说着点上了小风灯,只见稀泥淖中隐约见些整齐规矩的石头,忙俯身用刀子先撬了一块出来,然后一块块的往上递给儿子。

    一般大墓为了防水防潮,砖与砖之间都得抹特制的泥灰,这种泥灰一般要兑上两分糯米,砌好后撒上热猪血,可这是衣冠墓,主要是为起个凭吊作用,因此不论大小还是制式都与正规墓葬相去甚远,砖也砌得马虎轻松易取。

    偷墓砖这种事并不光彩,薛家父子都没在家吭声,运砖也是让扎斤悄悄两边跑,一趟一趟的往家拉。

    这衣冠墓修得小气,连耳室也没有,就一个主体墓室,没有棺台没有后室,就正中架了具小型的棺木。

    薛老爹寻思这大概就是那#性爱小说 http://WWW.Hxiaoshuo.NET/duanpian/1.html宝贝了,一口叼着风灯,双手打开棺木,只见里面摆着些衣衫帽子类的东西,另一头放了些竹简,幸好年代并不久远,还没碎成竹片。

    薛老爹小心用衣服包了递给儿子:“这就是宝贝了,好好拿着。”

    薛寅松接过来,抬头看看天,只见启明星已经挂在天边忙催促道:“爹,天快亮了,咱们得赶紧。”

    薛老爹在下面问道:“拉了几车砖了?”

    “四车。”

    薛老爹想想修猪圈也够了,忙爬出来道:“来,填土,里面还有些砖,但是吃在泥里,要抠出来费事,以后要砖再来抠吧。”

    两父子哼哧哼哧填完土,忙趁着天刚蒙蒙亮时溜回家,扎斤把拉回来的墓砖全部堆在后院里,薛老爹怕环姨看着要骂,但无奈忙了一夜手脚早就脱力,只得自认倒霉洗了手脸回房,准备等着明天挨顿好骂。

    薛寅松把那包书简搬回房凑着油灯一看,这字体并不是现下通用的,十个字里面倒有八个不认识,便用衣服裹了丢进柜子,自己打着呵欠上床睡觉。

    曲红香醒得最早,她自从来了薛家天天都早起做饭,一进后院见一院子的砖倒吓了一跳,忙去告诉环姨。

    环姨虽没见过墓砖,但见这砖明显旧作,而且裹着稀泥,心下也有些明白,只拿话随口敷衍了几句便自己去收拾。

    因此等薛老爹睡够起床时,那一堆墓砖早就整整齐齐在牛圈角落堆着,环姨见他里外找了一圈骂道:“你们昨晚又干了什么好事?”

    薛老爹还想装,只是一见环姨凌厉的眼神,知道坦白从宽才是正理,嘿嘿笑着答道:“我们挖地时挖出个荒坟,顺手扒拉了几块砖头回来砌猪圈。”

    女人天性胆小,绕是环姨这般过来人听了也不由皱眉道:“晦气不晦气,要那东西做什么!”

    薛老爹察言观色,见火没烧到身上来,大胆说道:“这猪圈也有些年头了,总得修葺修葺,剩下的垒个鸡窝鸭窝的也行。”

    环姨听了倒也没说话,薛老爹这才松了口气,知道过关了。

    却说薛寅松一觉睡醒饿得前仰贴后背,先爬起来看看柜子里宝贝还在,忙穿好衣服到后院吃饭。

    勤快的薛老爹已经把四车砖都派上了用场,三车半砌了猪圈的侧墙,还剩了点都整齐的堆在牛棚里。

    薛寅松看看猪圈,十分不解的问道:“爹,你这是想干啥,猪圈下面怎么还砌些小孔呢?”

    薛老爹道:“那是给小猪走道的,大猪躺下容易把小猪压死,所以专门砌些小孔给小猪走路避让用。以后咱家买头母猪,只要养得好,小崽子也能卖不少的钱,省得买猪崽啦。”

    薛寅松想起上次半夜给顺子家的母猪接生,心道这母猪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不过老爹一向对这些事得心应手便随他去吧。

    “爹,我这马上要走,就不跟你们一起吃午饭了。”薛寅松看看饭甑子里还剩了点冷饭,便全舀出来配了几根咸菜:“我随便吃点,吃了马上走。”

    薛老爹想起长辉,心下颇有点念想:“乖儿和秀才他们都还好?”

    “好着呢,就是叨念着让我带点腊肉去。”薛寅松扫了眼房梁下那几块腊肉:“我一会切半块走。”

    “拿一块去,拿一块去。”薛老爹难得大方,然后又笑眯眯的说道:“多久让他们回来走走,这人老了就是喜欢孩子,你看家里没个孩子转转就觉得冷清。”

    薛寅松嗤笑道:“人家的有什么好,你想要儿子自己生一个呗!”薛老爹老脸一红,装着没听见进屋找荷叶包腊肉去了。

    薛寅松几口扒完饭,把墓里挖出来的竹简并腊肉一起打了个包裹背上,想着扎斤从昨天回来就不曾出过房门,有意去看看顺便道别。

    扎斤闻声开门,脸色也正常,听他说要走只是敷衍着点点头,无精打采的显得没什么精神。薛寅松奇了,笑谑道:“你这不是见着小王爷了么,怎么还不高兴?是不是时间太紧了没说上话?”

    扎斤没吭声,只去把桌上瓷壶的水给他倒了一杯:“你带了水囊没?先喝点吧,这刚吃完饭就赶路容易口渴。”

    薛寅松接过杯子,不死心的又追问,扎斤这才沉声答道:“我这次去京城时,听说皇上下旨给小王爷赐婚了,就定在夏末观莲节后。”

    薛寅松的笑容在脸上凝固了,好半晌才道:“兄弟,有时候不知道比知道好,你还是想开点吧。”

    扎斤没说话,转头道:“喝了水就走吧,小王爷等你的好信呢。”

    薛寅松叹了口气,这种事旁人是没得劝的,所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啊。

    ☆、揽月居

    地全部栽上,牛圈也修好,小王爷的宝贝书也到手了,大事算是全部办完,薛寅松一路脚步飞快的往城里赶,心里美滋滋的想着小别胜新婚会不会擦出点浪漫的火花。

    天气渐渐的热了,太阳也生猛起来,薛寅松走得热了索性脱了衣服,里面还有个布褂,可就这么单薄的布褂也捂得难受,等到家时早就汗湿了背,只得赶紧回后院换衣服。

    小秀才并不在后院,事实上薛寅松没在家找到一个人除了铺子里晒太阳打盹的小伙计。

    “他们人都上哪里去了?”薛寅松一边扣衣服一边问。

    小伙计缩缩头:“两个小公子读书,裴公子去揽月居了。”

    “揽月居?”薛寅松挑了挑眉毛。

    “裴公子说就是一堆人吟诗作赋而已。”小伙计显得无精打采的,耸耷着脑袋。

    几个酸腐秀才凑在一起写写淫诗艳词吧,薛寅松抽了下嘴角,大约是在陈家村待得太久,让他出门走走也好:“前几天送到的新麦都收进仓库了吧?”

    小伙计点点头,勉强提了点精神:“来了8车,全部放在大仓,掌柜,咱们家的仓小,秋收前还要再扩建,否则秋收咱家贮不下多少米,来年开春米价涨上来没米可卖呢。”

    薛寅松点点头,这倒是个问题,他买的这片铺子本不是米铺,因为就着原来的房子用也没改过格局,这米仓确实小了点,况且米铺全靠囤货,否则开春米荒还真是个大问题。

    “两只猫如何了?”薛寅松眼下最关心这事,大猫不能放出来,活动的范围就有限,这时间一久难保耗子不上门,总还是要生下小猫才放心。

    “母猫倒是叫了春,可公猫好像没心情,不是吃就是睡。”

    薛寅松搓着下巴想了会,现代社会有什么人工授精的,可没听说给猫授精啊,这可真是要了亲命:“关一块还打不?”

    “还好,就是互相不搭理,偶尔撞见了还得挠几下。”

    人工受精人工受精……可惜这门学问太高深,薛寅松也只是听说过,眼下是不行了,只能寄希望于别的猫身上:“恐怕有喜欢的母猫了,你去找找原主人呢,把这公猫的小媳妇给接来。”

    小伙计一愣:“不配啦?”

    “配,实在不行,随便生一个也要生。”薛寅松解释:“这猫是城北王家的,你去找找他家把原配的母猫弄来。”

    小伙计答应着,愣头愣脑的问道:“我现在就去?”薛寅松看看天道:“裴公子走了多久?怎么这都下午了还不回来。”

    小伙计蔫哒哒的答道:“去了好几天了,天天都是晚上擦黑才回来。”

    “吃了饭回来么?”

    小伙计摇头:“不曾吃饭,每次都是我下厨给他炒碗冷饭下个面条什么的。”

    薛寅松挑起了眉头,这早出晚归的唱的哪一出?

    伙计想想又道:”两个小公子最近回来得也晚。”

    要造反么,家长不在全部都自由活动了啊,薛寅松点点头问:“你怎么了,你没精打采的站在这铺面里干什么,打舍了生意小心我揍你,快滚!”

    小伙计赔笑着退开,又狗腿的去后面端了壶茶过来:“掌柜,不是小的不肯认真卖粮,只是你看这人来人往的也不来咱家问问,你说我这怎么卖?”

    薛寅松左右扫了一圈,这下午快饭点的时分还真是没有人,再说古代人一般都愿意去熟识的店铺买东西:“不要着急,以后会有人排着队上咱家来买米的。”

    小伙计当然不信,不过表面也不敢反驳,只得“是是是”的点头答应:“掌柜,如果咱铺子里这猫配好了,能有赏不?”

    薛寅松听了眼皮子一抬:“想要什么?”

    “能赏十个大钱不?”

    “哟呵,口气不小么,今儿这是怎么了?”

    小伙计有些苦恼:“我从小爷爷给定了门亲,只是我家越过越落魄,现在丈母娘不肯认我了,说是想要娶叶娘可以,让我拿十两银子做彩礼,唉!我这还差得远呢!”

    薛寅松喝了口水问道:“另外找个不就得了?干嘛非在一棵树上吊死啊?”

    “啊?”小伙计没听明白。

    薛寅松咳嗽一声道:“叫你另外找个女人。”

    “那当然不行,”小伙计严肃的说道:“我如果上门退亲,那叶娘的名声就毁了,所以万万是不能的。”

    “既然你丈母娘那么刁难,怎么不干脆向你家提出来退亲呢?”

    “这是当年我爷爷同她爷爷定下的亲事,如今她爷爷还在世,丈母娘肯定是不敢造次退婚,只能刁难我。”小伙计一脸苦恼。

    薛寅松想了一会笑道:“快附耳过来,我指点你一二,保管你一分钱不花就娶个美娇娘。”

    小伙计忙凑上去听他如此如此一说,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好半晌才道:“弄假成真了怎么办?”

    薛寅松耸肩:”凉拌。”

    小伙计想想虽然行事走险,却也有险中取胜的希望,左右思量一咬牙道:“拼了!就试一把,若是不能成事,便怪我没那福气了!”

    薛寅松笑到:“富贵险中求,不赌一把你一样没戏,不如放胆搏一搏吧!对了,你知道那个揽月居在什么地方?我且去看看。”

    小伙计有了新希望,打起几分精神道:“却是不远,两位小公子的书舍旁边便是,外面是个茶楼,招牌却极是气派,叫:自适宜,听说是前朝的皇帝御笔亲题的呢。”

    薛寅松吩咐他照看铺子,自己换了干净衣衫慢悠悠的找着走去,他一面咂咂嘴想念着冰凉的井水,一边琢磨着这秀才最近搞七捻三的在干什么。

    要说起来认识秀才这两年也没见他做过什么诗写过什么词,怎么就诗性大发了要参加诗社了呢?

    薛寅松不自觉的摸着下巴:这教授和农民的确不是一个层次,那是不是以后为了追求夫妻和谐,他这土老巴子得要学点什么诗书情趣,偶尔也酸两句: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

    一想到这他就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得,这事得打住,媳妇可以宠但是不能惯,老是事事顺着以后还不得爬到他头上作威作福啊,不行,坚决不行。

    自适宜的茶楼还不算小,一眼望去人挺多的,吃饱了没事干的人敢情都上这里闲磕牙了啊,薛寅松扫了周围一眼:听戏的居多,也有坐在角落喝茶闲磕牙的,果然是自适宜。

    “伙计,这揽月居怎么走?”薛寅松抓住添茶水的小厮问道。

    小厮抬了眼皮子扫了眼道:“揽月居不是阿猫阿狗都能进的,那是我们老板的私宅,得要得了邀请的人才能去。”

    薛寅松一听顿时气生丹田,强硬说道:“那便请你通报一声,我来找裴人杰。”

    茶水伙计这才抬头:“我进不去,你去那边柜台跟掌柜的说吧。”

    薛寅松只得走过去问掌柜,那掌柜再三打量他慢条斯理的盘问:“你同裴公子是什么关系?”

    “你就去通报说薛寅松来了他便知道,我出远门才回来,店里的伙计说他在此处。”

    掌柜点点头走了,好一会才回来,脸色却是和蔼可亲:“薛公子,快请进,咱们老爷有请。”

    一般能称老爷的都是举人以上的身份,薛寅松沉声跟着掌柜往后院走,穿过一处角门再由一条抄手回廊过去进了一个小花园。

    此时是算不上是百花开的季节,但是小院里说不上名字的各色鲜花争奇斗艳,只闻得阵阵醉人的幽香扑鼻,薛寅松寻着香味看过去,却是角落里长的几棵栀子。

    这却是好去处,薛寅松想着左右打量几眼,只见亭台楼阁移步换景,彩绘走廊美轮美奂,再加上这满园生机勃勃春意盎然,真还是个神仙般的好地方。

    掌柜领着他穿过花园,只见不远处修着一处四方凉亭,亭子里坐了约莫七、八个人,小秀才那略带清亮的声音正在说话:“秦兄此言差矣,这国即是家,家即是国,所谓大河涨水小河满,却是不能一分为二的。”

    另一个略带尖利的声音道:“如今皇上昏庸无能不察忠奸,我等虽拼死进言,又有何用?天朝早已腐朽其中,实则不是一两则奏章能够扭转局势的,我劝尔等,不如明哲保身早早置办田地回家养老吧,说不得过几年一打起仗来,恐怕连白米饭也吃不上几口了。”

    小秀才反驳道:“人人都只为自己,以后国将不国,如今虽然政令混乱,却还不到亡国的时候,如果大家都为了保全自己而驻足不前,那才是天朝真正之危矣,薛大哥说过:不要问国家能为你做什么,而要问你能为国家做些什么,我觉得此言甚是。”

    四周立刻安静了片刻,只听穿长衫的男子说道:“常听你说薛大哥薛大哥,却不知是何人物,愚兄真是想见此人一面。”

    小秀才欣然答道:“他回乡插秧去了,刚才管家通报说他已经来了,要不改日请付兄来家一叙。”

    那声音笑道:“这才是高人隐士,居然肯自甘布衣以事农田,我等却是自愧不如啊。”

    另外一个声音反驳道:“我看是沽名钓誉吧?自古要做高人隐士就得去耕地种田,要和旁人分清界限才能显示出自己的高人一等,我却是不屑为之。”

    小秀才正待反驳,那长衫男子已经看到凉亭下站的两人说道:“裴兄,这是来找你的吧?”

    ☆、誊副本

    小秀才一转头,立刻惊喜的快步出来:“薛大哥你回来了,我们正说到你呢。”

    薛寅松看他好似比前一阵略清瘦了,声音也放柔了些:“回家不?我刚回来,还没吃饭。”

    “好啊,那我们现在就回去。”小秀才说着转过头向着那长衫男子:“付兄,我就先告辞了,改天请你来寒舍一叙。”

    那长衫男子含笑答应,眼睛却紧盯着薛寅松上下打量,旁边的几位也都一起凑过来,纷纷客气寒暄。

    薛寅松微微一笑,转身便带头往外面走,这些人说白了就是吃饱了撑的,他可没兴趣一一应付。

    回到家薛寅松把仲公卿墓里挖出来的书简摆在桌上:“你认识吧?来,帮我辨认辨认是些什么内容?”

    小秀才拿着一片仔细看了会儿道:“这大概是兵法类的书,看不太明白。”

    薛寅松把面前几块推过去,小秀才逐一看了:“说不上来,好像有说看天气的又有说方位的,内容很多。”

    应该是一套吧,薛寅松突发奇想的揣测着,一本是兵法一本是行军布阵,兵法布阵本就是一家。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半本的价值就不言而喻了,薛寅松的心思有些活套,很是烦躁的在桌上敲着手指,如果拿这本书换小王爷的人生自由,赢面能有多大?

    这本书的价值在于能和上本凑成一套,如果说黄家靠着半本兵法就能稳坐世袭王爷的宝座,那么后半本的阵法只怕是如虎添翼吧?

    从客观上讲,黄家祖上算是靠着仲家大发一笔,如果知道了这下半本的消息,不管是情感还是理智,都应该势在必得。

    薛寅松只用了几分钟便拿定主意,对秀才认真说道:“你这两天不要出门,把这些竹简翻译抄写下来,这件事也不能告诉任何人,切记好好保密。”

    小秀才点点头:“很秘密么?好,放心,我不会对人讲的。”

    薛寅松皱眉:“一定要保密,这是小王爷家祖传兵法的下半本,如果被人知道我们暗中复制了一份,说不定你我都得掉脑袋。一会晚上没人了关着门再整理,争取尽快誊写下来,我得赶在后天前送到城南小王爷的手里。”

    “你上哪里弄来的?”小秀才有些兴奋的问,“走前你不是说过几天就回来么,怎么这一走就走了二十多天?”

    “偶然机会弄到手的,”薛寅松当然不打算说明白,敷衍他道:“我这回去不是要插秧么,还帮我爹修牛棚,这农家前院后院都是事,只要想做哪里能做得完呢。”

    这抱怨当然半真半假,薛寅松见他注意力果然被吸引开,立刻追问他:“那个揽月居是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小秀才立刻一脸讨好的凑过来挨着他坐下:“是送长辉他们进书堂时认识的,付公子就是自适宜茶楼的主人,其余几人都是他的好友,我也不是很熟,大家因为意气相投,不过凑在一起随便聊聊罢。”

    “随便聊聊?”薛寅松提高了声音:“民间不能议政你不知道么?”

    小秀才忙往他肩上一伏,含糊道:“没有没有,我们也就是今天才说到政事,平时不过是说说诗词书画而已。”

    薛寅松还想追根问底,无奈那双要命的手搂上腰间,底气立刻泄了个十足,只得叹了口气摸摸他略带着发香的脑袋:“以后不要去了,不管朝廷好好坏坏,都不是你我这样的老百姓能管的,如果领头的不行,其他的人再英明都是白搭,君主制国家的弱点就在于这,听见没有?”

    “嗯,知道了,”小秀才有些懒洋洋哼了一声,略带些撒娇的说道:“我不去了,不过请付兄来喝茶总可以吧,你也听到了,我今天答应他的。”

    “你,”薛寅松有些无奈的捏他的脸,“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小秀才嘿嘿的笑,忙抬头道:“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晚上长辉和小奇下学回来,一见薛寅松都很兴奋,小奇还好,虽然很想亲近薛寅松但到底还是忍着,长辉却直接赖上前来在他怀里滚了两圈,阿坝阿坝叫个不停。

    晚上切了两指宽的腊肉炒菜,长辉的小嘴吃得油亮亮的格外甜蜜,不仅汇报了最近的学习结果,还告了通恶状说那书堂如何如何的不好,想要专门请先生来家里授课。

    有钱人家的确都是单独请先生的,只是这成本可就比上书堂要贵了许多,薛寅松看看长辉,这小子个子长脾气也见长了,还没开始学会赚钱呢,少爷的派头就开始露苗头。

    “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有两个要求。”薛寅松不动声色的答道。

    长辉果然上当,傻傻的问道:“什么要求?”

    薛寅松正色答道:“请先生是要花钱的,算是额外开支,因此需要你做工补偿,可以打扫前后院、喂猫、洗衣做饭等等。另外因为是单独请的先生,所以你的成绩必须比小奇好,如果一年下来靠不到书堂的前几名就得挨板子。”

    裴长辉傻了眼:“阿坝,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薛寅松答道:“家里的开支都是有计划的,你要单独提要求就得有独自负担的能力。”

    小秀才见状忙打圆场道:“长辉小奇,你们要读书就赶紧回屋去吧。”小奇忙站起来应着,临走还拉了长辉一把。

    “你干什么跟小孩子说这些。”小秀才见两个孩子回房才抱怨道。

    “从小培养经济意识罢了,”薛寅松不甚在意,“你今天吃得很少,要不要再加一碗?”

    小秀才摇头,摸摸肚子道:“最近一直吃得不算多,胃里像有块石头一样,说不上难受,就是感觉不饿。”

    薛寅松也没在意,觉得他大约是吃隔食,问了两句也就罢了。

    晚上在院子里坐了会,两个小子早点了灯在房里看书,偶尔还能听见几声说话,小伙计是要照店的,基本都在前院打地铺睡觉,薛寅松看看时辰差不多,便让秀才去洗了手回房抄书简。

    地下埋了几十年,书简的串绳都粉烂得差不多了,小秀才小心翼翼的取出来排了顺序,然后提笔逐字逐句辨认抄录。

    下半本阵法并不多,估计也就万把字,只是因为在地下埋藏的时间久了点,竹简有些发霉,需要仔细辨认才行。

    如今没有薛老爹和环姨,这收拾洗碗都得薛寅松自己一人来,等他把厨房的事忙完回屋,推门就见小秀才正一丝不苟的抄录,额前一缕头发垂下来随着鼻息轻轻的摆动。

    不是有句话说得好么,认真工作的人最美,薛寅松这一刻突然有沉醉如斯的感觉,觉得这画面说不出的和谐性感。

    小秀才写完一行抬头,见他杵在门口微微一笑:“你傻在门口做什么?”薛寅松这才回过神,走进门笑道:“看你写得认真怕打扰你了。”

    小秀才笑道:“有什么打扰的,不过是写抄抄写写的活罢了,你要喝水不?我前面刚去倒的开水,现在正好凉了,给我也倒一杯。”

    薛寅松乖乖坐到桌前倒上两杯温茶:“你怎么还泡的茶水,这已经夜了喝茶水不会睡不着么?”

    小秀才轻轻摇头:“无妨,是早晨泡的茶了,现在味道也淡,就是让水多点味而已。”说着把额前的垂发拂到耳后得意的炫耀:“你看我抄了一小半了,今夜肯定能完,不会耽误你的大事。”

    薛寅松有些呆呆地看着他:“不急不急。”小秀才看着他笑道:“你盯着我干嘛,我脸上有墨么?”说着用手摸摸脸,反而蹭上去一丝墨迹。

    薛寅松有些口干舌燥,一时找不到好的话开口,暗哑着嗓子说道:“我……我……我给你家用。”

    “什么?”小秀才没听明白,孰料还没放下笔就被拖着往床上滚,吓得忙高举着手道:“笔!笔!”

    薛寅松把毛笔一抽往桌子上胡乱一丢,扑上去就啃,一面含糊说道:“给家用,以后每天都给。”

    也有大半个月不曾滚过床单,薛寅松怕他身体吃不消,到底还是忍了几分,况且院子里还住了两个孩子,都是半大不大的懂些事,总不能老给些负面的教育。

    秀才累得睡过去,看样子不到早午不会醒,薛寅松本着老婆儿子两头都要顾,两手都要硬的原则,勉强撑起来给两个小子做早饭。

    这般年纪大的孩子还是辛苦,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进学,因为离书堂要走小半时辰的路,所以中午并不曾回来,还得给带上两个午饭盒子。

    薛寅松左右转了圈没找着菜,只得打了两只鸡蛋炒饭,饭里加了点切碎的小青菜又用了猪油,看起来黄绿搭配油亮油亮的诱人。

    两个孩子一走,薛寅松赶紧回被窝里捂着,虽然已经不能再睡,却也可以抱着秀才假寐会。

    刚爬上床,秀才翻了个身迷糊问道:“他们走了?”

    “恩。”薛寅松应了一声钻进被子,带来点冷气,还好这时节已经热了,秀才也没甚在意,让了些被子过去:“你不去开店么?”

    薛寅松撑着头侧卧,一面用手轻轻抚摸他的额边碎发:“我陪你睡会。”

    小秀才听了主动往他怀里靠过去,选了个喜欢的姿势,把腿搭在他身上满意的哼哼:“我再眯会。”

    其实这一醒也睡不着了,薛寅松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伸手在他腰上轻轻揉着:“昨日你们议政时说些什么了?最近朝廷有什么大事发生么?”

    ☆、是阵法

    “恩,”因为常做农活薛寅松的手指尤其有劲,小秀才被揉得舒服,眯着眼睛答道:“最近几年出了好几个大事,去年黄河泛滥中下游流域有十几个县遭灾,灾区饥民饿死了数万人之多,朝廷派抚慰大臣撒了两钱就没了下文。对了,你家不也一样被淹了么?”

    薛寅松沉吟片刻:“那次大水是挺厉害,往年大水冲不到德阳,那前年呢?”

    “前年福庆王爷死了,听说是被逼死的,因为王爷不同意发兵高阙。”

    薛寅松平时很少关心政治,此时倒来了几分兴趣,催促他讲下去。小秀才道:“福庆王爷那是多大的才能啊,先帝说得好,他说此生唯一怜惜者就是福庆王爷,因为他身具帝王之才,却比太子晚出生半个时辰,否则我天朝在福庆王爷手里至少能再盛世五十年。”

    这个薛寅松以前倒是听说过,一说其实福庆王爷才是长子,因为同时生产的皇后使坏,让贵妃那边的侍女晚了半个时辰报喜讯给皇上;一说福庆王爷其实才是皇后之子,贵妃花了大价钱把自己的儿子和皇后的儿子调了个包……总之,这算是本朝一大迷案。

    “这么公开的支持福庆王爷,不会让皇上心里不爽么?”

    “那是肯定的!”小秀才说着恨不得拍案而起,“但是先帝一薨几个辅政大臣插手朝纲,皇上也不敢立刻动手。前年几个大臣陆续死了,这不立刻就动手了?听说是因为王爷坚决不同意发兵高阙,皇上给栽了个里通蛮夷的罪名判的是满门抄斩。”

    政治总是血腥的,尤其这么个随时能替代自己的人在朝廷上杵着,皇上这也算是斩草除根,薛寅松表示理解,继而又为:“还有呢?”

    小秀才愤愤不平:“这难道还不够么?去年大水一冲,下游百姓受苦受难,以往有福庆王爷时,怎么可能饿死数十万人!”

    薛寅松没说话,他也是去年洪水的受害者,按说也是该骂朝廷的,但是他很明白皇上的心思,自己塌前岂容他人打鼾,所以王爷并非死得冤枉,真要说,还是怪自己。

    福庆王爷也许能做事,但是绝对不善政治,所谓功高震主兔死狗烹。当君主强时权臣必荣,当君主弱时权臣必危,混政治的连这个都不明白,也活该当个冤死鬼。

    “所以你们就觉得这政局不稳了,觉得要变天了?”薛寅松笑谑道:“读书人就是过于敏感。”

    “当然不是!”秀才撑起上半身严肃的说道:“历朝历代哪个皇帝不给灾区免个两三年的税?实在不济就算意思意思也得免个一年半载,可当今皇上可好,一年都不免,还厚颜无耻的下诏说体恤民情,因此允许晚一年交税,这是圣明皇帝改有的作为么?”

    这倒是没听过,薛寅松自从水灾后再也没有回过田坝村,自然也无从知道当地的情况,想了会问道:“灾区百姓就没闹事的?”

    “闹有什么用,”秀才躺下闭上眼:“朝廷不肯免税,倒是派了三万驻军沿途防守,这三万驻军的吃穿衣食还俱归当地供给,你说这是何道理!”

    薛寅松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手上加了点劲揉:“这也不算乱世之象,你想得过多了,只要有吃有穿,谁愿意冒着杀头的危险造反,就算要乱也得有个导火线。”

    小秀才冷哼一声睁开眼睛:“导火线已经来了,上月朝廷下旨,高阙军队南下犯境,边境沿线军民收缩三十里放弃外长城,理由是外长城年老失修不易防守。你说有哪一个国家会轻易的放弃自己的领土?有哪一个强盛的王朝会惧怕一个人口不足三十万的游民部落?!”

    薛寅松忙拍拍他安抚道:“不要激动不要激动,我们不是随便聊聊嘛。”

    小秀才这才缩进被子四处摸索:“我衣服呢?”

    “那你们聚在一起干嘛呢?慷慨激扬的发表点个人看法,然后到晚上吃饭还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薛寅松饶有兴趣的问道。

    “当然不是,”小秀才嫌恶的皱眉,“和这帮人有什么好说的,真到高阙人南下他们必定第一批投降自保。只不过偶然有人提到这个,我就随便反驳几句。自从我认识你之后便知道这天下其实能人众多,实在轮不到我等庸人自扰。”

    薛寅松好笑,看他洋洋自得的样子,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快起床,今天早点把东西誊完,下午我送给小王爷去。”

    秀才张嘴打了个呵欠,懒洋洋的坐起来:“知道啦,唉,催死了。”

    伙计早两天已经把麦子都晒了一遍,装在麻袋里整整齐齐的码进米仓,薛寅松一推仓门就闻着新麦的香气,一面琢磨着怎么销售。

    3个月内必须把这一批新麦卖光,再用回笼的资金翻修粮仓,然后努力收购夏粮贮存到明年开春大卖。

    薛寅松三分钟就定下计划,立刻转头叫伙计:“我不在的这几天你卖了麦没?”

    小伙计摇头:“这是春夏之交,正是熬粥的时节,这麦想要大卖得等到秋冬,秋冬时节的人才爱吃面食。”

    等到秋冬黄花菜都凉了,人能等麦子不能等,薛寅松琢磨着残存在记忆里那点促销术,脑子飞快的转着。据说现代社会研究表明大脑思考消耗的能量等于20瓦的灯泡,薛寅松的小灯泡开足马力,终于在冥思苦想了十分钟后想出高招。

    小秀才正在洗脸,刚拧了把热布巾盖在脸上就被拖着往屋里走:“你大清早的又发什么疯。”

    薛寅松一把捞开布巾,把他往板凳上按:“来,坐着给我写两行字,字写大点:老板生辰,麦价9文,每人限买,一人两升。”

    小秀才不情愿的开墨:“干嘛要两升啊,多点少点不行啊。”

    “嗨,我那不是正好有个两升的大斗么,量着方便。”薛寅松戳戳他的肩:“快写,快写。”

    不得不夸秀才写得一手好字,虽然他人长得俊秀,但一手楷书却极是豪迈大气,薛寅松看不出哪家哪派,只觉字体方正而有魄力,连带秀才那小身板也高大起来。

    小秀才几笔写好,移开镇纸轻轻吹干墨迹:“你拿这个干嘛?”

    “贴在门口。”薛寅松满意的看着字夸奖:“写得不错,以后多给我写几幅。”

    这种促销还真是闻所未闻,小伙计将信将疑的用冷饭把纸条往门框边上一贴:“掌柜,这上面写的什么?”

    薛寅松逐字逐句教他认了:“记住,一会有人过往就大声的念这几句。”

    伙计也是个没脸皮的,并不觉得当街吆喝有什么不妥当:“放心吧,掌柜,包在小的身上,保管不叫漏一个去。”

    薛寅松拍他的脑袋:“好好干,掌柜有赏。对了,你那媳妇儿怎么说?”

    小伙计嚅嗫几句:“还没敢上门,我怕我一上门退亲,岳母还真答应了。”

    薛寅松嗤笑:“合着说半天你就是舍不得是吧?来,我教你个更毒的,趁热打铁把生米煮成熟饭,只要关键岗位上有你的人就一定能成。”

    小伙计有点迷糊:“啥叫关键岗位?”

    “就是你媳妇儿肚子里啊,只要那里面有孩子了,这事肯定成,不成也得成。”

    伙计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话也结巴了:“这哪行……这不行不行不行,坚决不行。”

    薛寅松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那老爷子有七、八十岁了吧?过几年他两腿一蹬,你就等着当光棍吧!我跟你说,脑筋别那么死,要学会只看结果别管过程。”

    小伙计还是态度坚决:“这太损人。”

    薛寅松哼道:“你那丈母娘不就是个狗眼么,她不也一样损?以损对损才是王道。”

    伙计其实有些心动,但是一想到这关键岗位就腿软,只得别开头道:“来人了,先做生意。”

    薛寅松目送他往店外一站清清嗓子,只见路过那几人果然凑过来看热闹,小伙计打起精神拿出十二分本事大声吆喝。

    麦价9文不算低,只不过大家都卖10文的情况下也算是个小便宜,他这铺子刚起步,如果不来点非常办法肯定搞不过那几个地头蛇。

    众人聚集议论就是人气,果然旁边几个铺子里的人也主意到了,立刻派人出来查看。

    薛寅松抄手站在角落微微一笑,他现在最想激得对方沉不住气跳出来找事,别人也许怕,但他薛寅松最不怕惹事,降价算是隔靴搔痒的小意思,咱们循序渐进一招连着一招就不信你们吃得住这连环掌!

    下午薛寅松寻到城南客栈时,小王爷才回来不过两个时辰,大约是连夜赶路,累的两个眼眶也乌青凹陷,正陷入沉睡之中。

    一个亲兵上前行礼,轻声道:“薛公子,可要唤醒王爷?”

    薛寅松摇头:“无妨,我且坐一会。”不过片刻小王爷便醒过来,一见他立刻呵斥旁边的侍卫:“怎的不叫醒我?”

    薛寅松忙笑道:“是我叫他们不要打扰的,我给你了点好东西来。”

    小王爷会意,朝侍卫挥手:“去弄点饭菜伺候,你们都退下,去门外守着。”

    等侍卫一走,薛寅松立刻取出包袱:“这便是墓中的东西。”

    小王爷拿起一片细细辨认:“这是变体小篆,我曾经学过,不过有些生疏……咦,这是阵法!”

    ☆、收伙计

    小王爷仔细看了几条竹简,嚯一声站起来,连音调都变了:“这是《仲太公兵法》提到的九龙盘壁,好家伙!我还以为这阵法已经失传了呢,想不到竟然还存在。”

    薛寅松当然是一头雾水,只见对方急速翻动后面的竹简,好一会才略带些失望的说道:“果然是残阵,竟然缺失得如此厉害。”

    薛寅松忙道:“若是少了竹简,我回头再去墓中搜寻搜寻。”

    小王爷道:“不,不,这阵法本就残缺不齐,如今能见到真本已是万幸,如何敢奢望完整呢!”说着激动的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好一会深吸口气道:“兄弟,你这一功可不小,钱财珠宝官宦爵位只管说,又或者你喜欢铺子,我可买下几十个铺子送与你。”

    薛寅松失笑:“要那么多铺子干嘛?再说我出手是为了扎斤,绝不是为了图报。”

    小王爷转过头正想说话,薛寅松继续说道:“我还是那句话,希望你能早日脱身来陈家村一聚。”

    小王爷苦笑,好一会才忧郁的看着窗外:“这一本书还不足以换回我的自由,不过我仍感激你的努力,而且我也答应你,也许一年也许两年,我一定会来找你们。”

    薛寅松欣然起身:“我想扎斤最想听的,莫过于这句话。小王爷,既然我的事办完就先告辞。”

    小王爷挽留他道:“不若吃了饭再走。”

    薛寅松摇头:“家里还有大小几个,都等着我回去做饭呢。”小王爷笑道:“这点你比我强,那裴公子真是好福气。”

    薛寅松摇头:“我的手艺只能煮熟,他每顿吃饭都不知多么辛苦,其实我应该感谢他才是。”

    客栈出来一条小路折向城中部,薛寅松顺路走过来只觉得越走路越宽,渐渐有车水马龙之兴旺气象。

    富春县是附近最大的县城,人口大约上万,按说这才几家米铺,不至于生意萧条到如此地步,这人啊衣服可以不穿饭却是不能不吃……这么大的城,只要能抓住三成客户那就不愁卖粮了。

    如今夏粮刚种,一定要努力把手里的春麦卖出去才行,薛寅松快步走着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成败就是这一击,一定要成功。

    降价是能吸引客户,但生日这种借口不可能多用,薛寅松脑子飞速的转着,突然灵光一现来了主意,回到家连水也没顾上喝一口先去后院子找了秀才:“帮我写点字条,类似顺口溜什么的。”

    小秀才两手一摊:“写字可以,编顺口溜真不是我的强项。”

    薛寅松立刻念道:“店主病倒,需钱抓药,麦价9文,不限多少。”

    “好好的说什么生病,”小秀才不满意:“换一个来。”

    “店主得猫,心情大好,麦价9文,每人一包。”

    小秀才哭笑不得:“说来说去,就是麦价9文吧,那就直接写本店麦价9文不就得了,干嘛那么多的借口。”

    薛寅松道:“这肯定不一样,毕竟找借口降价是偶尔的行为,但是蓄意拉低行价就会遭到同行的抵制,但是如果现在不实行低价,我们很难在短时间内发展起来。”

    “那你这样天天换台词,其实不一样么?”

    “总还是有点差别。”薛寅松无奈的摊手:“我也想来个快的,但是这不还没有嘛。”

    小秀才提笔写了掷给他:“快拿去!这笔墨都不知道多金贵,真是浪费。”

    薛寅松笑嘻嘻答道:“等以后赚了钱再给你买。”

    铺子前站着两个半大孩子,伙计正在装麦,薛寅松走过去微微笑着招呼:“你们住哪里啊?”

    两个孩子对望了一眼,大点的孩子答道:“向阳巷。”薛寅松在脑子里搜索了一遍地图:“有点远,你们自己能背回去么?”

    大孩子答道:“能,我们两个能行。”

    薛寅松笑道:“这样,一会称好了,我让伙计帮你背过去。”小伙计正要抗议,被薛寅松重重一把抓住胳膊,只得咽下拒绝的话,惨淡着脸色附和:“是啊,我帮你们背么,一会给我指路就行。”

    看两个孩子惊疑不定,薛寅松笑道:“他背着麦也跑不掉,再说你们两个还看不住他一个么?”

    两个孩子想了片刻又嘀咕几句,大孩子壮着胆道:“先说好,如果他跑了,我可是要回来找你的——我跑的也很快,一定能追上他。”

    薛寅松笑道:“这样,你不用付钱,等他把麦送到你家,你再把钱给他,如何?”

    两个孩子又商量了一会,这才一前一后押着小伙计走了,薛寅松盘算着这样也不错,如果他肯开展送货上门的服务,至少能增加一成的销售,想到这里立刻打定主意回头去做个小木板,把每日促销信息张贴在木板上,要送米送麦的,每家约个固定的时间到时给送上门去,一手钱一手货……嘿!真是好主意!

    薛寅松越想越精彩,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柜台上,咣当一声把刚凑过来瞧热闹的一个小子吓着:“掌柜,你家的麦子9文?”

    薛寅松忙换了笑脸招呼:“是啊,你要来点不?”

    那小子顿了顿,面有羞赧之色:”你家有陈麦没?或者差点的,霉过的也不怕,我……想买点。”

    薛寅松仔细看他,只见他除了肩膀上打了两个方正的素色补丁外,下摆都是花布补丁,想来也是家里实在太穷,连同色的补丁都用不起:“霉过的怎么吃,这样吧,你会做些什么?若是满我的意,我可以低价卖给你些好麦。”

    那小子有十七八的样子,闻言精神一震急切的说道:“我有力气能抗能挑,你家要挑工么?不给工钱给点麦也行,实在不行管口饭也成。”

    薛寅松笑起来:“你一次能挑多少?”

    那小子倒也实诚,略一思索坦然答道:“我一次可挑200斤,虽然挑得不多,但是我动作快,一天下来保管不比他们挑得少。”

    薛寅松笑道:“只有进仓才需要大挑,平时腿脚快不快?”

    “肯定快,你放心掌柜,就算背个五十斤,我也能跑得比兔子快。”

    “嘿,好小子,大言不惭嘛,你叫什么?”

    小子嘿嘿笑答道:“我姓巩,家里排行老二,掌柜只管唤我巩二就是。”

    薛寅松点点头:“行,这里是三文钱,杏花斋知道不?去给我买半斤猪油糕来。”

    巩二接了钱立刻撒腿就跑,薛寅松看他远去,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过了好一会小伙计才回来,一进铺子跟断了气似的,连喝了两大碗水:“掌柜你可别提了,那两小子住得可真不近,我这扛着麦腰都快折了。”

    薛寅松笑道:“行,以后你还是站铺子,我叫别的人去送。”小伙计有点警惕:“谁?”

    薛寅松道:“他叫巩二,去杏花斋买猪油糕去了。”话音刚落,巩二刺溜一声窜进来,手里提着麻纸细绳扎的小包裹:“掌柜,猪油糕来了!”

    薛寅松一摸糕点还热着,再看这小子正上气不接下气,微微一笑吩咐小伙计:“去取一角新麦给他。”小伙计领命去了。

    巩二忙谢道:“掌柜大恩,永世不忘。”

    薛寅松道:“我还有话没说,从明天开始来我这店里做些粗活,月底按工钱给你折粮,若是觉得不好用,那可就别怪掌柜不客气。”

    巩二忙道:“是,是,是,一定让掌柜满意。”说着一手抓着那角新麦喜形于色的走了。

    小伙计束手干笑道:“掌柜,你又招伙计了?那我……”薛寅松摇头:“他只是外头跑腿,不算店里的伙计,站柜称麦还是你自己去。”

    小伙计茫然的点点头,不甚明白。

    薛寅松又提醒道:”店里的事情不要跟他说,平素没事也少让他进店,尤其不可去后院或粮仓。”

    小伙计这才明白过来,笑道:“掌柜是想考校考校他?”

    薛寅松心不在焉的答道:“看看在说吧,也许呢。”

    送货服务的业务还没开展,可擅自降价带来的后果已经来了,薛寅松看着手里一张大红请帖,只觉得那准时赴宴四个字如火烧般烫手。

    对毛爷爷发誓,他真的是第一次知道富春县有个什么米粮行会,再说了,一条街统共就那么几家店,需要大张旗鼓的搞行会么??

    送信的伙计虽然表面恭谦,骨子里却透了些不屑,他把请帖送到又得到肯定答复这才转身而去,只是转身那一瞬间被薛寅松捕捉到嘴角的蔑笑。

    薛寅松突然觉得很好笑,这古代人确实少根筋,你能不能不要得意得太明显,不要嚣张得太显形啊?

    日子定的是次日中午,地点在醉天仙,薛寅松表情高深的来回翻了两遍请帖随手丢到角落,想想这古代有个硬纸块也不容易,烧火时候还可以扇扇风,忙又抓起来塞给小伙计:“一会丢在灶房去。”

    小伙计忙扒拉着他的袖子问道:“掌柜,你要去?我们老东家也参加过这行会,你要小心,他们净坑人。”

    薛寅松来了兴趣,往凳子上一坐,只听小伙计道:“这行会听说早就有,以前开仓赈灾捐钱支援还干过不少好事只是行会最近几年被何家控制着。那何掌柜不仅制定了规矩要缴纳会金,还得从行会进米进粮,若是达不到最低限额就得用钱买。”

    薛寅松好笑:“干嘛非得参加那行会啊?”

    小伙计忙道:“你别小瞧了这行会,听说县老爷也入了干股,你要不入会,他们就变着法子整你,你告到衙门也没用。”

    “怎么个整法?”

    ☆、准赴宴

    小伙计也不甚明白:“老东家没说过,只是每次回来就摇头叹气,以前米铺还赚钱,我们有时还能得点好处,参加这行会后听说越赚越少,后来又出了些乱子,老东家索性就关了铺面回老家。”

    薛寅松依旧轻松笑着,小伙计见他不当回事,有些气急:“掌柜!我说的都是真的!”

    薛寅松点头安慰他道:“嗯嗯,别怕,掌柜别的本事没有,对付他们那是一套一套的。”

    小伙计想想又道:“老东家还说,会钱好像也不便宜,每年要几两银子呢。”

    薛寅松笑道:“我开店铺以来统共还没赚到五两,他们想得可真美。”

    小伙计见他一脸的轻松,又实在找不出什么说词,只得跺跺脚去了,临走还恨铁不成钢的瞪他一眼。

    这掌柜也当得太没威信了,薛寅松哭笑不得的摸摸下巴,看来领导也不是那么容易能当的。

    宴请时间定在次日正午,薛寅松临到走前也没换衣服的打算,小秀才在一边问道:“你不会打算穿这一身去吧?”

    薛寅松洒然一笑:“有何不可?我本就是去砸场子的。”

    小秀才皱眉道:“我以前也听人说过一些,行会的掌权人物都是当地的头面士绅,你若是得罪了他们没好果子吃。”

    薛寅松被他押进屋里换了身干净衣服:“有这么些讲究么?那咱们一定要入会了?”

    “当然要入会,”小秀才道:“至少入了会他们就没办法明面上对付你。”

    薛寅松笑道:“也就你傻傻的才会相信,要对付的你的时候,他们才不管你入会没入会呢!行啦,这事我会处理的。”

    虽然换的身干净衣裳,但薛寅松最近一年并未给自己置办行头,要说起来这身布衣还是小秀才雇佣他的时候给添置的。那时候的身份是包身长工,衣服的质地也可想而知,薛寅松一面想像着那几个老鬼的脸色,一面心情舒畅的出门。

    醉天仙隔得并不远,薛寅松走进去径直上了二楼,门口一个黑脸汉子立在门口,神色肃然的提醒:“请帖带了没?”

    薛寅松站定,故做惊慌的往身上到处摸了摸,急急答道:“哎呀,没带呢,这位大哥可以通融一下么?你看我真的是来赴宴的,请帖上没说要验看请帖啊。”

    那黑面神轻蔑的看了他一眼:“什么阿狗阿猫,没有请帖就不能放你进去。”说着眼睛朝天看,一只手却在下面来回比划几下。

    薛寅松装着没看懂,严肃的答道:“这位兄弟真是执法严格铁面无私,我那请帖肯定在,放心!我这便回去找,一定找到拿过来!”

    那黑面神一愣,薛寅松一面下楼一面大声说道:“我家近得很,一会就能找到拿过来,待会你看了请帖就知道我是来参加行会的人了……我马上就回来啊!”

    黑面神傻了眼,躲在门内的人看完了整个过程,立刻转身进去汇报。

    何掌柜阴沉着脸听完,一连冷笑向在座的人道:“这倒是个刁民,看来我们都错估他了!”

    钱掌柜满不在乎的答道:“或许是真的忘了带请帖呢?”

    杜掌柜倒是立刻明白过来,捻着几根稀拉拉的鲶鱼胡须分析:“这小子满肚子坏水,是要拉我们垫背呢,本来崔掌柜这主意挺好,只是没想到这小子不中招,如今他人跑了,还累得我们在这里枯坐等他。一桌子好饭好菜不能动筷不说,还把我们自己的面子落了个十足,总不能落人口实说我们会长请人吃饭,结果人没到自己先吃了吧?”

    何掌柜的脸愈加阴沉,冷冷哼了一声看向崔掌柜,旁边王掌柜忙假咳:“要我说,还是叫个人去请吧,这小子说不定打定主意假装找不到请帖,在座诸位总不能在此枯坐死等吧?这事要传出去会被人笑破肚皮哩!”

    众人一起望向何掌柜,何掌柜只得无奈的转头吩咐小厮去请人。

    薛寅松并没走多远,倒不是说他想配合着回去,纯粹是因为知道今天这饭是非吃不可,走回去还得再走回来,所以索性慢慢溜达着,于是半推半就的又被请回去。

    一进包厅,脸色阴沉的何掌柜站起来,干巴巴的说了句:“请坐。”崔掌柜忙将功补过从主位开始一一介绍姓名身份,主宾一番客套端茶喝水一起坐下。

    薛寅松笑道:“不知道今天各位特地请我吃饭是为什么事啊?”

    杜掌柜眯起眼睛笑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本县米粮行业也有行会管理,既然薛小弟到了富春县开店,自然是要按规矩入会的。”

    这是一双细长的飞凤眼,眼珠子里透着冷冰冰的寒光,薛寅松只觉得像被X光扫过,差点绷不住要怯场,忙端了杯子喝口热茶笑道:“杜掌柜这是在责怪小弟不懂规矩了,可小弟也实在是冤,您说我这乡下人第一次开店进城,既不认识路又不认识人,也没个邻居街坊的告诉我县里有个米粮行会,要是我知道有行会,我还能这么不懂事么!”

    何掌柜挑起了眼睛冷冷的说道:“百行百业都有行会,莫非薛小弟不知道?”

    薛寅松故作惊讶的答道:“我们乡下种田也没听说有什么种田行会啊,不都是自己种自己收然后自己卖米吗?再说行会是干嘛的,我还真不清楚呢。”

    一旁的王掌柜忙解释:“就是同业互济,比如头寸调用库存互援等等。”

    薛寅松更是惊讶了:“好啊,好啊,这么好的会当然应该入。”

    何掌柜的脸色这才缓和了点,崔掌柜见状打蛇随棍,立刻知机追问:“那么你是愿意入会了?”

    薛寅松笑道:“当然愿意,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会不愿意呢?”

    何掌柜喝了口茶,慢条斯理的说道:“今天日子不错,这桌饭菜也丰盛,就算是薛老弟的入会酒吧。”旁边几个人立刻叫好,纷纷拿起酒杯要敬酒。

    薛寅松也不客气,举杯和几个人喝完之后,这才笑着坐下来赞道:“好酒好酒,你们都吃菜啊,别客气别客气,虽然说是你们请我吃饭,但是你们也不要太拘束才是。”

    几个人脸都绿了,只有胖胖的王掌柜忍不住提醒道:“入会酒得要薛老弟破费。”

    薛寅松正咬着个鸡腿,闻言眼珠子一瞪:“我远道而来,不正是客么?我坐的位置难道不是客位么?何掌柜不是坐的主位么?难道富春县的规矩是坐客位的人掏钱?”

    几人顿时哑然,身坐主位的何掌柜咳嗽一声,训斥道:“请个客有什么打紧,这费用由会里支出就是。”

    薛寅松这才笑眯眯的大嚼鸡腿:“何掌柜这话我爱听,来,何掌柜咱们碰一杯。”

    何掌柜也只得端了杯子不情不愿的碰了虚喝一口,薛寅松油着一双手跟没吃过饱饭似的搜寻了一圈,拿了瓷勺去舀三鲜汤:“这是肚丝吧?这大厨也忒扣了,肚丝切得跟银丝面似的,这个怎么吃啊,还是大块大块的有嚼头。”

    几人见他的吃相又一阵哑然,好半晌才崔掌柜才干笑道:“薛老弟果然风趣。”

    薛寅松一抹嘴巴,满不在乎的说道:“崔兄好眼光,我们乡下人都说我粗鲁没礼数,其实那是他们不懂,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才是人生的享受啊。”

    王掌柜用不甚怜悯的表情凭吊过被薛寅松洗劫的三鲜汤:“既然薛老弟同意入会,那就明日早点缴纳会费吧,这样才好及时享受入会的各种权利和优惠。”

    “会费?”薛寅松打了个响膈,有些诧异:“入会还要交费?那我不入了!不入了!”说着又嘟嘟囔囔的抱怨:“我这开店以来还没赚钱呢,大笔的银子花出去不说,现在每月还得贴伙计的工钱,要是早知道开店那么花钱,我才不开哩!”

    崔掌柜笑道:“万事开头难,以后就诸事顺利了,再说你入了会,以后你有难处我们也能帮你一把。”

    薛寅松想了想道:“不如这样,会费先欠着,只要小弟今年赚了钱,一定给补上。”

    在旁边一直不曾做声的李掌柜终于开了口,他的嗓音尖细沙哑,令人印象深刻:“薛公子这是把我们当猴耍呢?咱们不如打开窗子说亮话,今天你若是入了会,咱们就当你是一份子,以后有好处断不会少了你;今天你若是不入会,哼哼,非我族类必当异类处置,以后可别管我们同业公会见死不救。”

    薛寅松笑道:“这位是李掌柜吧,果然够坦白,如果一上桌子就这么坦白,咱们其实也省了很多麻烦不是?这会入不入我现在不知道,得要回去禀告主人才有分晓,只要主人说入会,那便是千两会费,我也会如数奉上。”

    杜掌柜的细长眼睛又扫过来:“如此说来薛小弟背后还有主事的人了?可我们得知的消息,这店铺地契不是挂在你的名下么?”

    薛寅松笑道:“这便是敝主的高明之处,我们这些外放的奴才都是店铺的合法主人,这样我们才会卖命的为主子干活啊。”

    这话倒也有点道理,何掌柜仔细打量他几次,见他面色坦然不像作态,终于冷冷的说道:“如此甚好。”说着站起来拂袖离去,其余几位掌柜互相看看,也均起身离席。

    薛寅松在后面不依不饶的大声喊道:“哎!何掌柜,别忘了今儿这桌席面是由会费支出啊!”

    ☆、论粮道

    当门外传出来沉闷的下楼声时,薛寅松的心情说不出的好,虽然他现在并不清楚这个姓何的和秦川城的何家有什么关系,但是拉帮结派的垄断势力绝对在他的抵制范围之内。

    并不是说垄断不好,所谓宁为鸡口不为牛后,他一个新开张的小米铺就算是入了会,也只能算是垄断势力的帮凶。

    帮凶是什么?帮凶就是跟在屁股后面捞点残羹剩饭,还得背个恶名,出事的时候帮大佬垫背的牺牲品,在薛寅松看来就算是要垄断也得他来才行。

    门外一个小伙计端着木盘怯生生的说道:“我来打扫。”

    薛寅松招手示意他过去,掏出一文钱道:“长桥巷第二家有个薛家米铺,你去找店里的伙计让他把食盒子拎过来。”

    小伙计把手缩在背后不敢接钱:“我不能离店……掌柜看到要开除我的。”

    “嗨,”薛寅松走过去把包厢的门一关,轻松说道:“一会人来了,我就说咱们两在里面不给开门就行,你快去快回,一刻钟就能跑回来。”

    小伙计看看那一枚边缘磨得发亮的铜钱,吞了口水道:“这是二楼,我要出去得从大门走,掌柜会看到的。”

    薛寅松伸头往外面看,因为古代建筑空间较高,这虽然是二楼也相当于三楼的位置,因此跳窗也是不可能的,便把那一文钱往他手里一塞:“长桥巷的路口有个老婆婆卖糖葫芦,去给我买一串回来,顺便帮我去店里叫个伙计。”

    小伙计一愣,这才接了钱往楼下走。

    薛寅松从窗外见他跑远了,这才放下心开始准备将剩菜打包。刚才众人都忙着废话,这菜根本没怎么动过,尤其是那烧鸡和蹄髈,完美得简直可以再卖第二次。

    不一会大伙计上来了,一见薛寅松还端坐在里面有些诧异:“这席还没撤么?刚才上楼那伙计呢?死小子,简直找死。”

    薛寅松道:“我让他去给我买东西了。这里的菜我要打包几个走。”古代也能打包,只是打包的用具得要客户自备,大伙计走进来左右看看,有些羡慕的说道:“几乎没怎么动啊。”

    薛寅松看他羡慕的眼神,笑道:“这菜太多,我也拿不完,你要不嫌弃就把这碗雪菜笋丝炒肉端去。”

    店里的伙计通常也都是吃客人的剩菜,如今这碗菜一见就知道没怎么碰过,只是大伙计略带遗憾的答道:“我娘最是喜欢吃笋,只是客官不要的菜品,得要掌柜和厨房挑完才轮得到我们跑堂,到那时候恐怕这碗菜早没了。”

    薛寅松想了想道:“这有什么打紧,我着人送到你家去便是。”

    大伙计极是心动,又怕生出别的乱子,好一会才犹犹豫豫答说:“不敢麻烦客官。”薛寅松一笑,也没废话:“你先收拾碗筷,菜先别动。”

    小伙计很快提着食盒子来了,见那么大一桌子菜喜形于色:“掌柜,咱们今天有口福了,你看我特地带的大碗来装菜。”

    幸好是在包间里否则这么丢人的话要是被人听到还以为他家吃不饱饭呢,薛寅松迅速指挥:“这些都是动过的菜不要装了,把这几样干净的装上就行。”

    小伙计道:“掌柜,这几样也动过了。”

    薛寅松嘿嘿一笑:“那是我动过的,还好我眼疾手快乱搅了几个菜,否则咱们今晚也加不了餐。”

    小伙计眉开眼笑的连连点头,一面动作迅速的装菜。

    大约是那一角麦起了作用,巩二天天大早就守在铺子外,有送麦的就跑腿送送,闲着的时候就帮着打扫铺面,有他在的时候铺子附近五米范围内都干干净净。

    薛寅松很是满意,觉得这个伙计算是找对了,不仅有眼色而且还勤快。就在他飘飘然有点当老板的感觉时又传来一个好消息,他家的母猫有崽了。

    母猫瞪着绿眼睛小心的蹭了过来,薛寅松摸摸它的毛,明显能感觉到微凸的肚子,小伙计在一旁笑道:“掌柜这下放心了,这猫很快就要生了。”

    薛寅松想想觉得时间真可怕,明明是一见面就打的仇人如今也能合奸生窝猫崽,看来性欲这种东西实在是身体的本能,连理智都无法控制。

    生猫崽的任务既然完成,另外两只不相干的猫自然被送走,薛寅松琢磨着孕妇都是要好吃好喝的伺候,于是心情大好的去市场给买黄鳝骨头煮饭。

    黄鳝血腥气极重,这一熬煮弄得整个后院都飘着股腥臭难闻的鳝鱼味,小秀才捂鼻站在后院的空地中大声问答:“你到底在厨房煮什么啊,一股怪味。”

    薛寅松笑道:“鳝鱼骨头,给猫吃的,咱家的猫终于有崽儿了,需要大补补。”

    小秀才当然无法理解为何鳝鱼骨头就能补,只得皱眉问道:“天天都要这么吃么?”

    “很难闻是吧?”薛寅松想想道:“要不你出去走走,你也好几天没去那个诗社吧?”

    小秀才这才跳起来惊叫:“哎呀,我说了要回请付兄,这两天竟然完全忘了,你看今天能行吗?”

    薛寅松无所谓的搅拌着手里糊状猫饭:“我都可以。”

    小秀才换了身干净长衫:“今天天气不错就坐后院吧,你搬一副桌椅在后院里,我去请付兄。”

    薛寅松见他啥也不准备就急冲冲的跑了,只得叹气先喂了猫再烧开水,然后才招呼伙计洗茶具搬桌椅。

    家里的茶具不过刚来镇上时临时买的一套,褐色的粗瓷壶上随意画了几枝翠竹,薛寅松打水洗了一遍摆在桌上,又取了前天买的猪油糕并几样小点心装盘。

    小秀才不一会便回来,后面跟着三个人:“薛大哥,你烧了水没?”

    薛寅松笑道:“烧了,你走的急我忘了跟你说带点茶叶,要不你们先坐,我这便去买。”请人来家居然没有茶,小秀才脸涨得通红:“我去我去。”

    旁边付炳林从袖子里取出一小筒茶叶笑道:“愚兄新得了一点茶叶,虽然不是新茶但口感极佳,今日正好带来与诸位尝尝。”

    小秀才如释重负的接过来,忙又向薛寅松介绍几人,除了为首的付炳林是见过以外,其余两人都是第一次见面。

    这两位倒极有身份,一位叫贾承博,是付炳林以前的同窗,如今在京城候补,一位叫阙宏泽,主管东南粮道。

    薛寅松向来对古代的读书人很有偏见,本想沏完茶就闪人,如今来了个粮道的主管,忙也厚着脸皮搬了个凳子来陪坐。

    付炳林对薛寅松极有好感,一开口便向两位朋友夸奖薛寅松如何能干,竟然能以一已之力独自破案,虽然他也是听小秀才转述,但因为口才极佳,讲得比小秀才还生动,放佛自己亲身经历一般。

    古代生活极度贫乏,再说社会相对单纯稳定,普通人很难碰上杀人命案,贾、阙二人听得同时动容,投射过去的目光也变得认真尊敬。

    薛寅松笑着谦让:“付兄口才过人,我原是误打误撞,不料被你一说倒像成了神探般,如此便以茶代酒敬付兄一杯。”

    付炳林笑着喝了:“我俱是听裴兄转述,若非当日薛兄智计过人,我看这案子恐怕还未必能水落石出呢。”

    薛寅松自然又谦让一翻,付炳林笑道:“你不用谦虚,只看薛兄能拒不入行会,我便知薛兄以后能成大事。”

    贾承博大约是知道点内幕,微微一笑摸着胡须道:“这何家的势力扩张得极快,如今都伸到了富春县来。”

    阙宏泽笑道:“有后台嘛,我看福庆王爷这一死,他家得利最大吧。”

    官场的人聚在一起总免不了涉及政治,薛寅松上次听小秀才肤浅解释过几句,此时免不要竖起耳朵仔细听,果然只听贾承博道:“以前福庆王爷在时,虽有大小势力也都服帖平静,如今这一死倒像是跟导火线激得火花四起,虽然何家因为出了个贵妃坐拥势大,但听说太师那边毫不松口,把今年官选的肥缺都捏在手里。”

    阙宏泽哂笑:“这何家到底是商贾出身,插手政务也不过是最近几年的事,势力差得太多。仅凭他一家再搭个贵妃,如何能撼动太师的地位?再说何家主事的人去年才没了,我瞅瞅新起来的也不咋地。”

    对于何家,小秀才其实最有发言权,但是他不但不说话反而还装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静静的听几人议论。

    薛寅松知道他想隐藏身份,笑着问旁边三人道:“你们说的何家,就是城里米粮行会的会长?他前几天还迫我入会。”

    阙宏泽笑道:“正是他,此人听说是何家某个远亲,因为姓何沾了点光,又满肚子坏水,这才被派到富春县来搅局。”

    薛寅松有些不明白:“搅局?”

    阙宏泽点头:“不错,别看富春县极小,却是东南粮路的起始点,从怀州开始一路南下信州、扬州、永嘉、建安一路的粮麦都必须从富春县进京,否则就得绕过茫茫百里大山北上。别小看这百十里大山,因为道路曲折极难行走,一队粮车起码要多走月余。”

    薛寅松虽然有现代人的聪明头脑和精准眼光,但到底从小生活在乡下,对天朝的政治体制以及结构都不甚了解,这般解说对他来讲完全是黑暗中的一点曙光,虽然听着感觉明白,但根本不解其中的深意。

    ☆、定大计

    看薛寅松略带茫然的目光,阙宏泽耐心解释道:“虽然粮道平素并不参与地方的事务,但粮食采购却基本依赖当地供给,比如我们东南粮道,因为气候湿润多雨,存储条件极难,故粮食储备并不多,不过三十仓共计一百万担。粮食保存花销大,普通大米存放五、六年便需要置换,卖掉旧米再买进一批新的,按一百万担的库存一般每年会更新大约二十万担,但这还取决于当年米价,若是米价过溢,我们不但不能采购,还要根据朝廷旨意适时平价卖米保证当地供给。”

    “西北、东北两处粮道库存是我东南的2-3倍,东北因为土地肥沃大量产米采购基本不是问题,而西北干旱主产粗粮,粮道采购主要在江南一带。与我们不同,西北粮道乃是军粮储备,不论米价高低,他们必须都必须保证库存定时置换及充盈。”

    薛寅松隐隐捕捉了点什么,一时也说不上来,于是侧耳细听,果然阙宏泽又道:“东南粮道大库就设在富春县城南,而西北粮道的采购地点也在富春县,故东南向的米都是由专门的行脚商运到富春县来,所以一旦控制了富春县的米价,哪怕只虚高一文,对我等粮道采购的损失不可谓不小。”

    “而米价只有在高出平素三分之一时,朝廷才会下令平抑,这中间有很大的浮动空间。”贾承博补充道。

    薛寅只觉得眼前松豁然开朗,仿佛看到一道光指引自己:“我相信何家还没胆敢来控制朝廷,他们是要对付谁么?”

    贾承博笑道:“薛兄果然厉害,此言真是一语中的。何家当然没胆来控制朝廷的粮价,他们不过是来让太师难受,太师有两个直系弟子均与米粮有关,一个是西北粮道刘民政,一个乃是司农卿李正远。”

    阙宏泽笑道:“去年刘民政吃了个大亏,今年恐怕会提前跟我抢粮,须得提防他一手。”说着几人同时笑起来,贾承博连连笑骂:“我和他可是一门出身的师兄弟,这事一定要告诉他才行。”

    小秀才问道:“何家和太师曾有过节?商贾之家多愿和气生财,怎么会主动与太师划清界限?”

    付炳林立刻接口解释:“这事我还真知道一点,其实就是个后宫之争,最后嘛何家赢了,何娘娘不但顺利晋升为贵妃,还被太医确诊有了龙子。”

    阙宏泽大吃一惊,立刻深思道:“这倒是不妙,后妃先出本就是对皇后的不敬,这皇后却是太师一系的。”

    贾承博道:“我在京城闲赋时曾听人传言,说皇上并不中意皇后,故而很少去皇后寝宫,如今皇后无子后妃先出,只怕是后患颇多。”

    小秀才见薛寅松有些是懂非懂,笑着解释:“我天朝沿袭的是嫡长子继位制,惯例是立皇后之长子为太子,除非确认皇后无子,才会立身份较高的贵妃之子。”

    薛寅松点头也沉思一番,好一会才道:“当今皇上才值壮年,皇后也不是没有机会。”

    贾承博笑道:“这后宫也非等闲之地,一切还要静待其变,咳,你说几个大男人怎么就议论上了后宫之事,来,来,喝茶喝茶。”

    几人皆举杯喝了,阙宏泽笑道:“我今趟来却是有要事在身,如此先来和薛公子喝一杯。”

    薛寅松依言举杯,只听阙宏泽笑道:“好!虽是以茶代酒,但这茶香气四溢,更甚一筹。薛公子,咱们虽然第一次见面,但这人和人之间真是一个缘字,如今咱们投了眼缘,也合该携手合作,我这里有笔买卖不知道你有兴趣没?”

    薛寅松微一颌首:“生意人风里来雨里去讲究的就是一个利字,只要有利可图又不违反天朝律法,我当然愿意做。”

    贾承博笑道:“只听薛兄这话便知道阙老弟这一宝押对了。”

    阙宏泽捻须笑道:“很简单,我东南粮库换下来的陈米由你转卖,新米也由你采购,但是必须按我给的价格来执行,你看如何?”

    薛寅松凝神深思,好一会才道:“陈米转卖问题倒不大,只是这新米收购价格并不取决于我,若是市价过高,我可如何是好?”

    阙宏泽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收购价格按当年市价浮动,我只是借你的名头行事,不然那何家只要知道粮道收米,少不得会哄抬米价。”

    “粮道收米都是几十万担的数量,恐怕不用一月就会穿帮,”薛寅松道:“如果我无法解释这米的去向,何家立刻就会看出破绽所在,到时候还是会哄抬米价。”

    阙宏泽笑道:“大库收米数额巨大,你当然无法吃下来,别说你一个店,就是全富春县的粮商加起来也无法吃下来,我所说的新米收购是指富春县的散米,富春县周围有地数十万亩地,这部分米往年是由何家控制的米粮行会一手操控,不仅把米价压得极低,而且还克扣斤两坑害农民。米贱伤农,去年有好些地转种了小麦,再这样下去,只怕几年之后富春县都不出米了。”

    薛寅松皱起眉头,好一会才抬头坦然答道:“非是我胆小怕事只顾自己,只是以我目前的实力想要对付何家简直是蚍蜉撼树,如果不漏个底信,否则我三五年内绝不会因为一时的善心而冒然行动。”

    贾承博抚掌大笑:“果然被我说中了吧,我就说薛公子不会轻易答应,快快把你的书信拿出来。”

    薛寅松见几人均是一脸笑意,复又看看小秀才的不解表情,这才肯定的笑道:“看来,我是通过考验了?”

    阙宏泽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笑道:“不要怪我们利用了付兄,其实他也不知情,只是没想到付兄原来早和裴公子认识,也省了我和贾兄的事。”

    付炳林摇头叹道:“我说你们为何要急着见薛公子,原来却是另有要事。”

    薛寅松取过书信,却是小王爷所写,只在信里说阙、贾二人乃是好友,他们要在富春县办点事如果能提供点方便真是感激不尽云云。

    书信未曾封口,小王爷也并没说什么特别的话,薛寅松看完信笑道:“既然有小王爷的亲笔信那自然是唯两位大人之命行事。”

    阙宏泽却口气慎重说道:“小王爷只说你和他乃是至交,又说你是个极义气的人,因此我们才来找你想办法。不过你放心,钱财方面由我等支持你完全不用担心,事成之后我可保证东南粮道的陈米转卖一并由你独享,直到我调离为止。”

    贾承博笑道:“只要能打掉何家这个毒瘤,想必西北粮道也会给些好处,薛老弟就放手干吧,要钱要人全无问题,若是店铺伙计不够,我还可以给你再找几个知底细的熟手。”

    薛寅松收好信笑道:“想必两位心里已有计划了吧?不如说来听听。”

    贾承博道:“完全详细的计划暂时没有,目前暂时想先通过你转卖陈米,陈米价格低正价四分之一成,这样薛老弟至少能稳住目前的境况,等收新米时咱们抬价大搞一笔,争取把新米价格提起来。”

    薛寅松想想问道:“为何一定要富春县种米呢?”

    贾承博道:“这个我可以回答你,稻米对温度气候要求较高,因此全国范围能种稻米的地方并不多,而麦粉易饿,行军打仗主要还是以米粮供应为主。”

    久不开口的小秀才突然道:“我朝至少有十余年不曾与人开战了吧?”

    付炳林点头道:“不错,虽然好些年不曾打仗,但北方还是有上万戍边军士,他们肯定要不少消耗。再说我朝吃食还是以米粮为主食,如果大面积的种麦并不利于长期的境况。”

    贾承博又补充道:“军队消耗是个十分惊人的数字,食物供给线只要超过一千里将变得十分艰巨。以骡马粮队为例,一车骡马粮队运输两月自己就要消耗掉五分之一,别看东南粮道这点米,还支持不了一支三十万人的军队吃大半年,若是换成麦粉,消耗更是巨大。”

    薛寅松陷入了沉思,好一会才道:“好,那便请阙大人早日运送陈米,我一旦收到即刻开始转卖。”

    阙宏泽道:“好,陈米每月一运,到达即收上月粮款,粮价由我核定。”

    “我还要要向何家解释为何有那么多源源不断的陈米供应哩!”薛寅松笑道,“不如几位教教我,也好让我顺利过关。”

    贾承博沉吟片刻道:“断然不可和粮库扯上关系,否则何家立刻知道后面是太师。”

    薛寅松心道原来小王爷也是走的太师路线,那自己是否也算入了伙,跟着走太师路线?

    阙宏泽也犯难:“我这置换陈米有二十万担之多,这么大的量,实在想不出可以托谁的名目。”

    一旁的付炳林和小秀才也各自皱眉沉思,好一会只听付炳林道:“我有个办法,只是勉强的很,还记得去年大水吧?冲垮了赵、齐、胶、济四州,不如就推说是赵州的米吧,被水淹过后来处理,要低价卖出也能说得过去。”

    薛寅松沉吟片刻道:“我就是赵州德阳县的人,去年大水冲得厉害,别说米就连房子都全没了,若是有心一查便知,要稳妥起见还是推说是济州的米吧,四州之中只有济州受灾最轻。”

    阙宏泽抚掌笑道:“好!那便依薛老弟之计行事,我今日便回粮库,不出三日必然将米运到,我会使人暗中散布消息,就说是济州缺钱听闻富春县米价高昂,故特来卖米。”

    几人均觉妥当,一时把大事商量完,便应薛寅松之要求又拣了些京城的大事来说,后院谈笑之声不断好不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wangzhuofang0516(2个)、tl00062以及空格君的地雷,废材如我居然今日才看到,崩溃。

    我是不是框架写得太大了?昨天看到有个读者评论说,有很多作者想法很好,布了很大的框架却无法驾驭,我好担心我最后也会虎头蛇尾……甚至……遁走。

    ☆、卖陈米

    政客自然有几分讨人喜欢的本事,加上贾、阙两人有心拉拢薛寅松,一场茶话会下来算得上皆大欢喜。

    送走三人,薛寅松关上后院大门伸了个懒腰:“这下倒不错,终于来了笔官办生意。”

    小秀才却未见得高兴:“他们不是利用你吧,真要有什么好事为何自己不做,非要拉着你这个外人一起?要知道以付兄的身家开个米铺是绰绰有余的事。”

    薛寅松笑道:“付炳林始终是官场下来的人,他出面自然不妥当,再说有小王爷在中间,我相信他还不至于害我。不过你倒提醒了我,你的安全也是个问题,如果一旦被何家的人知道你我是一伙的,还不知道会掀翻多大的浪呢。”

    小秀才满脸愠色:“我和何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当初来富春县时就一笔勾销,地契房契都是转到我的名下的,再说我已经改回裴姓。”

    薛寅松笑道:“这恰恰是你们有关系的最好证明,因为只要一查就知道你是谁,不过暂时还不怕,只要冲突不白热化,人身安全就有保障。”

    小秀才有些愣:“你是说怕何家的人下毒手?光天化日他们能做什么?”

    “能做的太多了,”薛寅松笑道:“等你出门时拿个麻布口袋一套就能抢走,到地方给你来个奸杀掳掠红烧清蒸,连官府都没办法。”

    小秀才瞪着他,好一会才道:“别说那么吓人,这青天白日还有王法没有。”薛寅松叹口气:“王法只存在于讲道理的人之间,当遇到不讲道理的人时,只有比谁更不讲道理,总之你要乖乖听话,最近别到处跑。”

    陈米转卖不是个小数目,每年二十万担足可以令人变成超级大批发商,薛寅松审视自己的小粮仓,终于下定决心把其余三间没住人的房子开辟成粮仓。

    除了要重新做屋顶防水外,连地面防潮都得再加一层,否则每年雨季一来,粮仓的米就得发霉生虫。

    还好富春县三面环山,梅雨的影响基本不大,薛寅松合计了会决定先做地面防水,等后面经济宽裕了再想办法改造房顶。

    古代也没什么高深的防水技术,不过是在现有的地面加刷一层油泥状的液体,然后铺上油毡。

    时间只有三天,薛寅松卡着进度监督施工,等第一批陈米运到时刚好赶着刷完地板。

    新建好的米仓还弥漫着一股油泥味,薛寅松心情舒畅安排人卸车搬米。

    陈米和新米的差别并不明显,只是米本身少了光泽有些年久的味儿,薛寅松抓了把米仔细看看又闻闻,感觉就算只比新米低2文也会有人买。

    因为第一次交接阙宏泽也亲来督促,薛寅松笑着邀请他到后院喝茶。

    “这茶还真不错,待我下次跟付兄要点。”阙宏泽笑道:“如此佳品岂可私藏。”

    薛寅松笑道:“这里还有些,喜欢就拿去,我家公子并不爱浓茶,只喜欢碧螺春。”

    阙宏泽忙推辞:“付兄家里珍藏多的是,如何能要你的而放过他呢。”

    薛寅松看人来往搬运,心里舒慰:“这批米出价几文?”

    阙宏泽沉吟片刻道:“这批米乃是五、六年前分别购进,虽然保存不错但毕竟是陈米,如今米价是18文,我们就按12文卖。”

    “12文?”薛寅松有点吃惊,“这个价格太低了,估计一开始售卖立刻会挤破头。”

    阙宏泽点头:“没有关系,我这里有二十万担陈米,总之不用担心没米可卖。”

    薛寅松摇头:“我是担心我自己。”

    阙宏泽笑道:“无妨,何家那边我自有办法,放心吧。”

    薛寅松琢磨着这么大批量的米,就算是有人想要囤货问题都不大,毕竟谁能有他后面的粮仓更大呢?一想到此他顿时轻松起来,二十万担真不是个小数目,或许可以考虑往富春县外面去转转,扣除运费估计还能赚个一两文。

    德阳县不是去年被水淹了么,如此说来粮食供应绝不会很宽裕,或者可以去碰碰运气,看来真该回去一趟了。

    薛寅松是说到做到的人,一打定主意立刻开始着手计划,他的脸面不够,想要在田坝村大干一把一定得让老爹出面,正好也带环姨回去。

    乡下的那些家畜可以托胡牙子一家照看,扎斤和小伙计搭手帮他看店,他和老爹、环姨一起回乡,只要路上不耽搁,一来一去一个月足矣。

    对了,还多了个曲红香,薛寅松脑门一阵阵抽痛,思索片刻决定把她安置在县城帮着买菜做饭。

    其实早在过年后薛寅松就有意让老爹和环姨回乡,一是祭祖二是顺便弄点稻种,田坝村的稻种是从北面来的,吃口香糯而且涨饭,就是成熟期稍微长一点。

    薛寅松把计划想了一遍,决定先和小秀才通个气,他这一走就要一个月,家里还得有个靠得住的人。

    扎斤骑马打仗还行,但是一说到细活就跟要他的命,肯定是不能指望了,曲红香毕竟是外人,这钱财账务让外人管肯定是不行的,能指望的也只有秀才这个半吊子账房。

    “把你最近记的账目拿来我看看呢。”

    小秀才一愣,去角落的书堆的找了半天,取出一册账簿遮遮掩掩的递过来:“都记下了。”

    薛寅松打开一看,只见饱笔浓墨力透字背,可见当时记账的人有多么的心情不畅,不过至少把出货入货的数量金额都记清楚了:“我最近要离开一个月,你能把家管起来吧?”

    “啊?去哪里?”小秀才看着他。

    “陪我爹回老家有点事,一个月就能回来,我让扎斤和曲红香来铺子里帮忙,扎斤帮着前面,曲红香做饭,你管进出记账。”

    小秀才拉长了脸,渴望的小眼神看向他:“我也想去。”

    “你以为我是去玩啊,”薛寅松失笑:“有正事的,让你在家还有个原因,管着那两个野小子。”

    小秀才没吭声,好半晌才闷闷的答道:“哦。”

    薛寅松没注意到他的反应,转身又去安排小伙计,他现在也不敢一下子就放开供应,暂时每人每天限供五升,若有事就推说掌柜不在。

    小伙计拍着胸脯保证道:“掌柜你放心,小的保证完成任务。”

    薛寅松叮嘱道:“巩二还和以前一样,别让他进店里,平时你少和他嬉皮笑脸的,此人不知来路,还是不熟的好。”

    小伙计立刻道:“好,没问题。”

    薛寅松交代完毕看天色还早便出城回陈家村,还未进村就能看到路边长势喜人的水稻,今年天气雨水都不错,看来是个丰收年。

    薛老爹正在院子里抽旱烟,一见儿子高兴得跳起来,非要拉他去地里看稻子。他家的水稻因为比人家育得好,如今生生的高出一头。

    薛寅松笑道:“爹,还记得咱们田坝村的稻子不?要不弄点来种。”

    薛老爹道:“这倒没问题,只是今年已经种下了,种子放到明年出芽率不高。”

    这倒的确是个问题,薛寅松想了会道:“也无妨,实在不行明年专程过来买种子就是,你也收拾一下,咱们今天去县城。”

    薛老爹又犹豫:“这一走不要紧吧?现在正是抽穗期,如果照看不好可就影响后面的挂浆。”

    薛寅松道:“地里让租客们帮忙看着就行,家里的牲口让胡牙子家帮忙照顾,前后也就一个月你就放心吧。”

    薛老爹想想也行,起身招呼环姨收拾换洗衣服。薛寅松左右看看问:“扎斤那小子上哪里去了?”

    “一早骑马跑村外散心去了,我看他也住得不如意,你环姨三两天给他做好吃的,人却越发的瘦了。”

    薛寅松知他那是心病,撇开话题又问:“曲红香呢?”

    薛老爹笑道:“她最近帮你环姨看店,那小嘴甜得咧,生意比你环姨做得好,如今就她在守铺子。”

    薛寅松笑道:“她倒愿意?”

    薛老爹摇头:“那丫头野得很,在家呆不住的,我看她倒有几分经商的天份,不如让她去你铺子练练。”

    薛寅松想想道:“正好我要走几天,不如就让她管管,若是我回来没出乱子,以后就让她上县城里去。”

    薛老爹刚要眉开眼笑,突然拉长了脸道:“这一个个的女人家怎么都喜欢抛头露面,呆在村里也就算了,要是进了城被人认出来怎么办,你忘了她是逃出来的?”

    薛寅松想想道:“她又不是这附近的人,有什么打紧,要不我问问她,她要自己愿意就随她去。”

    环姨利索的打了两个包袱,挑帘子出来笑问:“我去叫红香回来,这时辰不早不晚一会早点吃了晚饭再走吧?”

    薛寅松看看天道:“好,便依环姨的话,我现在去寻胡牙子,爹去跟租客们打个招呼。”

    薛寅松赶到胡牙子家把事说了一遍,胡老爹保证道:“这没问题,要不我让胡牙子和他娘住过去,这家畜无夜草不肥,顺带还能守房子。”

    薛寅松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胡老爹您要不嫌弃就一起住过去,我家里也宽敞,你们三个人完全可以住得下。”

    胡老爹道:“好,你们一会走么?我这便跟老婆子说,收拾几件衣服就过去。”

    薛寅松办妥事也松了口气,走出来顺路从榷市路过,只见一片宽阔的空地上空荡荡的,哪里还有去年种种热闹。

    现在陈家村所有的农产品都由环姨的店铺代卖了,薛寅松审视着这片空地,心里有了重新规划利用的想法,不过这事急不来,还是等一等再说。

    ☆、田坝村

    富春县一路向北都有官道,只因为修在山间道路崎岖难行。薛寅松三人雇的是驴车,走平路倒也没问题,只是上小坡得下车步行。

    薛老爹在第三次下车时终于忍不住发了牢骚:“你看富春县也不算山地,德阳也不是,怎么中间这一段路还尽是高低不平呢。”

    薛寅松笑道:“这大约是秦岭山脉的末支尾段,真要从陈家村后面的山进去,哪里还有路呢。”

    薛老爹骂骂咧咧,他付车钱可不是为了来走路的,赶车的是个年轻小伙,生性腼腆并不爱说话,如今被逼得急了不得不为自家的大毛驴分辩几句:“我这毛驴算是能拉的,你们这是坐了三个人呢。”薛老爹没吭声,环姨见状打岔笑道:“没说你的驴,我们说的是山呢,我说小后生,今天到哪里歇呢?”

    小伙子答道:“你们不是催着赶路么,今天只能凑合住一晚破庙,明天到秦家塘就能吃口热饭了。”

    薛寅松笑道:“赶路要紧,我们自己带了干粮和水,着实能对付两晚。”

    回乡本也不用那么急,只是薛寅松心里挂记家里,怕秀才担不起重任,又怕扎斤不靠谱,薛老爹则惦记着地里的水稻,于是两人都存心赶路想要早去早回。

    小伙得了许诺加钱,果然一路挥鞭打驴催着跑,这不过才五天已经进了德阳的地界。

    “爹,到了县城我们分头行动,你回村找柴叔摸摸情况,我在县城呆两晚。”

    薛老爹道:“好,只要把几个老家伙叫到一处喝酒,三杯黄汤一下肚保管就能把情况摸个一清二楚。”

    环姨在一旁笑谑道:“只怕三杯一下肚,你自己也摸不清东南西北了吧?”

    薛老爹一脸严肃:“这是去办事,正事要紧。”说完咧嘴一笑:“办完正事再和那几个老家伙喝酒,嘿!这么久不见当然要喝个痛快,上次黄老三还得瑟,这次一定灌翻他!”

    “环姨,你不知道我爹,他以前和柴叔他们可是臭味相投,我家多少钱财都是喝酒给喝没的。”

    薛老爹瞪了他一眼:“你个臭小子懂什么,做农活的不喝酒活血,那一身都酸痛难忍。”

    环姨笑道:“是是是,你就是个薛有礼!”

    在薛老爹心中田坝村是世界上最好的好地方,背山面水不说,山里水里的出产都挺丰富。且不说山上的野味、蘑菇和药材,光是河里的青鳞想着就让人流口水。可惜自从县太爷来后一串串的变故丛生,否则谁愿意卖地卖房远走他乡呢。

    到德阳得要换车去田坝村,环姨见一路车费挺贵,劝阻道:“村子远么?不远便走着去吧,这几天老坐车也闷得很。”

    薛老爹笑道:“平素走路也行,只是你是第一次去,怎么都要雇佣辆车才体面。”

    环姨淬他一口:“还讲什么体面,得啦,就走着去吧,我也沿路看看,这几天闷在车里老难受了。”

    薛老爹想想也同意:“那我两个走走,若是路上碰上顺风车再搭一程。”

    德阳的县城比富春县要大一些,薛寅松有心踩踩地盘,先花了半天时间把全城的米铺都逛了,这才掩饰不住心下大喜。

    附近四州因为遭了水灾,米价都有不同程度的上浮,基本在25文附近波动,如果能把陈米运过来卖,至少能卖到22文。

    如今陈米进价每升12文,运输成本如果能控制在2-3文内,那么一升米至少能赚10文。德阳县是赵州四大重镇之一,若是能从德阳撕开口子,那么剩下的秦城、饶阳、南孟则完全没有问题。如果能打通这一运输线不但能解决当地米价过高,而且可以缓解富春县大量的陈米输出问题。

    至少他不必真的把二十万担陈米全部在富春县消化,一来富春县确实消化不了那么多,大量的陈米涌入只会将米价下压,搞经济并不是他的专业,万一搞不好那可是适得其反。

    二来么,经商要的就是和气生财,不要因为一时赌气而莫名的得罪人,至少现在他并不想正面和何家起任何生意上的冲突。

    虽然他前面装疯卖傻闹了酒席,但那都是可大可小的小事,如果他一旦源源不断的提供足可以令全县人都吃不完的低价米,那么何家这个梁子肯定是接定了。

    虽然他并不害怕何家,但是也不想给自己树立一个强大的敌人,再说阙宏泽和贾承博虽然有小王爷的书信,但这并不是免死金牌。

    至少小王爷没有说请他一定要死帮忙之类的话,这从侧面可以证明这两人的忙属于能帮则帮,重要的前提还是保全自己。

    说得再难听些,这些老官油子现在遇到问题一口一个薛老弟薛兄弟的叫的亲热,真要出了问题,薛寅松几乎可以肯定他们只会把自己抛出来顶罪,现在何家出了个贵妃娘娘,肚子里还带了个龙种,万一这怀的就是未来的太子,岂非不是自己找难受?

    实在不能怪薛寅松私下打小九九,历史证明搞政治的永远都会被新势力替代,而且就他这性格来说,实在不适合卷入任何政治斗争之中,小老百姓还是别瞎搀和些连自己都弄不明白的东西,免得白白当了牺牲品,目前嘛好好的赚钱就行。

    薛寅松把问题一想明白,立刻雇车回田坝村,虽然这才离开一年,薛寅松到底感慨起来,颇有点急切的心情。

    田坝村早年出过几个烈女,村口立着四座贞洁牌坊,穿过牌坊右拐第三家就是他家,薛寅松下了驴车推开门,只见舅妈正坐在院子里,一见他笑道:“老虎回来了!”

    房里立刻出来几个人,薛寅松定睛一看,除了老爹和环姨,其余俱是本家的亲戚和好友。

    柴叔看着他笑道:“这崽子长个头了嘛,去年没有那么高吧。”

    舅妈笑咪咪的打量他道:“累不累?要不要吃饭?”薛寅松这才回过神来叫了声舅妈:“我舅呢?”

    “你舅听你们回来可高兴了,这不一早上山收套子说是晚上给你们加菜呢。”

    薛寅松有些惊奇:“现在能上山了?”

    舅妈摇头:“明面还是不能,不过管得不如以前紧,偶尔要吃点野味也就偷偷上山去弄点,但那水里的青鳞却是万万不敢捞的。”

    薛寅松笑道:“可算有肉吃了,我这一路过来风餐露宿的,好几天没吃过一顿饱饭。”

    薛老爹骂道:“你个小兔崽子还真不客气,你以为在在自己家呢。”

    薛寅松笑着挽了舅妈的胳膊:“人都说爹亲娘亲不如舅亲,我这回到舅舅家,就等于回到自己家了。”

    众人立刻笑起来,舅妈听了这话也笑道:“这话才对,回到舅舅家里还客气什么,你且等着舅妈给你弄点热饭来吃。”

    薛寅松见几人散去,立刻把老爹拉到旁边:“你这有些什么消息。”薛老爹左右看看压低声音:“来屋里说,还真有大事。”

    两人进屋落炕,薛老爹小声道:“你知道么,县老爷上个月被人掳去深山好几天,刚放回来。全城的衙役都乱窜着找凶手呢,这才睁眼闭眼的没管私自上山的事。”

    薛寅松不感兴趣的问道:“还有别的么?”

    薛老爹又献宝卖弄:“我还打听到,本村的稻种乃是和东北的长原稻杂交的,若是想要好稻种,不如直接上定州以北去买。”

    薛寅松皱眉:“定州离此地有近千里路……实在太远,反正今年不缺稻种,以后再想办法。”

    薛老爹又神秘笑道:“还有一件事,今年粮价虽高,但是收购价并不高,县老爷借口水灾损失提高赋税多要了二成的秋收,县里的粮商又拼命压价收购,如今他们都有意上别处卖粮呢,只是因为一来路远,二来不熟悉远处这才没成行,我看是个好机会。”

    薛寅松有些惊讶:“这米还没长出来呢,收购价都出来了?多少钱?”

    “才十文,你说这价够便宜不?”

    薛寅松着实没想通,好一会才道:“米价那么高,收购价又那么低,这县老爷想要做什么?”

    “从中获取好处罢,”薛老爹不甚在意的答道,“不然能干嘛?”

    薛寅松也想不通,但又觉得不会那么简单,正在这时舅妈挑了门帘进来:“老虎崽,舅妈给你做了碗汤面,你随便吃点。”薛寅松忙接过来闻了一口赞道:“好久没吃舅妈的面了,真是香。”舅妈被夸得笑成朵花:“你这一年不见,嘴巴倒比以前油滑多了。”

    薛老爹笑道:“他也算是出去见了见世面,这一年也吃了不少苦,如今也开始下地干活了。”

    舅妈笑道:“早该下地,就你护犊子惯着他,我看等你老了谁替你呢!”

    薛老爹笑道:“正经该听你们的,只是这孩子从小没了娘,总是怕亏待他,所以地里的农活也很少让他做,如今却是都交给他做了。”薛寅松含了口面笑道:“舅妈,你这是记了我的仇吧!”

    舅妈这才笑道:“不说了不说了,你好好吃面,一会就在这屋里歇着,我去给你抱床被子来。”薛老爹道:“老虎,那……”薛寅松滋溜滋溜吸干荷包蛋的黄心,幡然醒悟:“爹,我知道了,这事还真……有趣。”

    “怎么说?”

    薛寅松答道:“如果不出意外,秋收前必定会出个救星,如果新来的米商打着平价卖米高价收米的旗号,你说人们有什么反应?”

    ☆、强子家

    薛老爹的脑子自然转不过来,愣了好一会才道:“会很高兴啊。”

    薛寅松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新来的米商很有可能是何家,啧啧,小动作很快嘛。”

    薛老爹还是不明白,愣了好一会才道:“啊,哪个何家?”薛寅松这才想起老爹并不知道何家的事,趁着吃面空档简单的说了一遍事情经过并分析道:“如果我们赶得及,说不定能和何家分一杯羹。”

    薛老爹的想法完全不同,咬牙切齿的诅咒:“都是这个县老爷搞的事,他一日不走,这德阳就一日无安宁!”

    薛寅松反驳道:“那倒未必,如果把县老爷被绑架的事联系起来,他答应这条件很有可能是被迫的,只能说何家的手太黑……哎,那我更担心秀才的安危了。”

    薛老爹出主意:“不如把他送到田坝村来躲躲?”

    “哈,你以为这里安全?人家顺藤摸瓜就能找过来,得,这事我再好好想想,还好我走前下令限卖,否则眼前真要和何家明枪明枪的干起来,吃亏的恐怕是我们。”

    薛老爹急的直捶大腿:“嗨!那可怎么办,秀才……”薛寅松勉强压抑住立刻返家的冲动:“无妨,再说我们很快就回家,应该不耽搁事。”

    话虽如此但心里始终压了石头,薛寅松几口扒拉完面条安排道:“爹,我还是觉得不妥当,要不咱们明天一早祭完祖后我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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