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 推荐本书 | 返回书页

998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种田之肥水不流外人田(146章全文完结)

正文 9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薛老爹道:“一起回去一起回去,今天你先休息,一会我让锁子给捎些纸钱挽花回来,明天一早上坟,后天就回家。”

    薛寅松本想让老爹多呆几天,转念一想真要有事老爹倒是个靠得住的帮手,便没再劝阻:“这样赶来赶去环姨吃得消不?”

    薛老爹想想道:“她还能挺得住,先回去要紧免得耽误正事。”

    两人商量完,薛寅松强打精神站起来:“爹,你去跟柴叔他们联系联系,看看他们的意思,另外托他们联系联系村里别的人,我现在想去看看九华。”

    薛老爹以为他找人叙旧,忙笑着答道:“我路上还碰着长随,他一个劲的问你几时回来,你有空了也去转转。”薛寅松答应着,九华、长随和强子都是他的旧时好友,如今回来都是要见一面的,说不定还能收集点有用的消息。

    他走出门伸了懒腰,只觉得随着身体拉伸精神也为之一振,人不可自弃否则人皆弃之,最紧要是把手里的事赶紧办好回家,其他有的没的多想无益。

    强子家离得最近,薛寅松快步走到他家院门外用手扣门:“强子!你在家么?我是老虎!”

    大门虚掩着,薛寅松原是熟客,也不拘泥礼节直接推门进去唤道:“强子!强子!”

    好半晌才听里屋传来微弱的声音,薛寅松心里一惊,忙朝正卧走去,推开虚掩的房门,只见昏暗中屋角躺着一个人。

    那人枯瘦如柴,脸上颧骨顶得老高,竟像是得了绝症般,身上搭着床棉被,屋里也弥漫着一股沉闷的臭味。

    “是……老虎啊?”

    薛寅松这才回过神来,试探着问道:“是……强叔?”

    那人勉强睁开眼,点点头道:“来,虎崽子,来跟前坐。”

    薛寅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退回去一年强叔还是村里最身强体壮的人之一,别说病成这样,就连生个小病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强叔,这到底是怎么了?强子怎么没去请大夫?”

    强叔勉强提神应道:“请了,吃了不少药只是不见好。”薛寅松环顾四周,屋里几乎不见什么家什,知道是换了钱买药,忙握住强叔的手道:“叔,我手里还有点银子,我马上去县里请大夫。”

    强叔摇头:“请不动,县里的大夫现在不肯来乡下看病,出诊就要五两银。”

    薛寅松一愣:“五两?他们是要抢人么?”

    强叔苦笑道:“没办法,这几年不能上山采药,县城的药价一路飞涨,去年大水过后好多人得病,诊金坐地起价越来越贵。五两是连诊金带药费的价,少了这个数目大夫便不肯出城。”

    “五两就五两,总不能好生生等死吧?叔,你歇着,我去请人。”

    强叔抓着他的手岔开话题:“你找强子吧?这孩子白日在城里的饭铺帮忙,要晚上才回来。”薛寅松见他嘴唇干裂,忙去屋角的粗瓷壶里倒了些凉水来喂他喝了:“叔,你没吃午饭吧?我先给你弄点吃的。”

    强叔忙抓住他道:“强子走前弄了些饭吃,我这一天天躺着也不饿。”

    薛寅松压抑住心里的怒火,柔声道:“强叔,你先歇着,我去去就来。”说着站起来去外间灶房,只见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便出门往舅舅家去。

    舅妈正坐在院子里补衣裳,见他回来笑道:“老虎回来了?你爹不是说你去找九华了么,还以为你会多呆会呢。”

    薛寅松顿住脚步,沉声问道:“舅妈,我没见着院子里有鸡,中午给我煎的蛋是借的吧?”

    舅妈闻言一愣,苦笑道:“你们远道而来本不该说这些,要放在往年别说是个鸡蛋,就是炖几只鸡来招待也是应该的,只是去年大水冲得太厉害,如今别说米饭,就连粗粮饭也快吃不上了。你们走外乡的还好,这留下来的人真是苦不堪言,别说那鸡蛋,就是中午给你做的那二两白面也是借来的。”

    薛寅松问道:“那家里还有吃食没?强子他爹都饿了一天了,我想给他做点什么送去。”舅妈忙站起来道:“还有点高粱米,要不先煮了送去。”

    薛寅松忙应了,跟着舅妈进灶房:“以往发了大水朝廷不都要补贴些粥饭钱么?”

    舅妈冷哼一声:“补贴?可不要想了,去年大水一退,米价飞涨,米价最高的时候到过100文一升!田坝村因为向河受遭最重,县老爷也不过说了句可怜而已。”

    薛寅松帮忙烧上火问:“那今年免税么?”

    “不免,只说晚一年收税。”舅妈说着见水开了,抓了两把高粱米又切了些红薯片:“我家的房子去年被水冲垮了,幸好买了你家的院子才算有了个安身之所。如今家里牛也卖了,家什也卖得差不多了,离稻米成熟还有整整三个月,唉,可怎么过啊!”

    薛寅松问道:“舅舅不是上山了么?套下来的猎物先卖掉换米。”

    “你们远道而来,总要招待一顿的,你舅最近常偷着上山,勉强也能换些米钱,只能凑合着过,等秋收就好了。”

    薛寅松皱眉:“我听说今年收购价已经出来了,每升才十文。”

    舅妈叹了口气用勺子搅拌锅里稀粥:“是,听说是因为大水冲毁了米行,有的便不做营生了,剩下的三家便联手压价。这十文的价格还是预收价,说是等秋收后米价还要跌,前几天就有人来村里收米呢,有的人家实在揭不开锅只能现在卖米,否则还不得饿死。”

    薛寅松心里的压抑,好一会问道:“南来北往不是那么多的行脚商么?怎么没人运米到德阳来卖?”

    锅里的米粥已经开始黏糊,扑哧扑哧冒着泡,舅妈用大瓷碗给舀了碗递过来:“先端去吃着,没听说有别地儿的米商来,别说米商,今年连货郎都没见着几个,大约是怕瘟疫吧。”

    大水退后常伴随瘟疫横行,可这水退了一年多了,瘟疫也控制住了,再说商家都是图利的家伙,德阳那么高的米价,为什么就没有人来卖米?

    就算地头蛇厉害,普通的米商不敢来,可阙宏泽是官商为什么他也不来?为什么他会找到自己合作?莫非他们其实已经知道秀才和自己的真实身份,就是要借助自己之手打入德阳?

    一展开联想,薛寅松立刻觉得秀才的身份绝对不是秘密,说不定阙宏泽或者说太师一派已经在何家埋下了内奸,等的就是哪一天暴露之后,把小秀才抛出来充当牺牲品。

    首先秀才有敌视何家的动机,其次他生在何家十几年也有做内奸的条件,就算他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少爷,至少也是熟悉何家上下的,牵线搭桥也能勉强说得过去。

    越想越是令人遍体生寒,薛寅松压抑着心里的各种猜测,端起碗快步往强子家走去。

    强子爹也是饿极了,只几大口便把粥喝完,再抬眼竟然有些老泪纵横:“老虎啊……老人常说患难见真情,我这一病倒是把人情看透了,接济我家的我都记着呢,下辈子做牛做马……”

    薛寅松忙打断他哽咽之语:“叔,吃了就好好躺着别胡思乱想的,我这下午有事要先走,晚上再来看你。”

    强子爹忙道:“晚上别端粥来,强子在饭铺里做事,晚上能带些剩饭菜来,现在谁家都不容易。”

    薛寅松勉强笑道:“叔,你就好好养着,别的你就别担心了,现在紧要的是养好身体。”

    出了强子家,薛寅松心里一阵烦躁,他真恨不得现在就把陈米一古脑全部拉到德阳低价卖了,别说赚钱,只要不亏他都愿意,可心里也隐隐明白这是不太可能的,既然别地的米商都不来,说明德阳肯定有问题,还要再想想办法才是。

    薛寅松端了大瓷碗往家走,还没走几步迎头碰上了九华:“你上哪里去?”

    九华一见他,上下打量完一巴掌拍在他肩膀笑道:“嘿,好小子,一年不见长得比去年结实了,你这是哪里来?没吃饭么,要不上我家去吃。”

    ☆、请大夫

    薛寅松摇头:“刚从强子家出来,他爹病得厉害,你这做兄弟的怎么不管管?”

    九华苦笑道:“我以前也时常接济点,他爹看病的钱有些还是我家出的,只是上月我爹上山偷猎摔断了腿,如今家里也艰难着,这不,我正准备砍点柴火进城换药草呢。”

    薛寅松捏紧了手里的磁碗,好一会才问道:“长随呢?”

    “我今天没见着人,不过见面了你可别责怪他,他也时常帮着强子,只是后娘厉害,不敢太造次。”

    薛寅松苦笑道:“如今大家都艰难,我能怪谁?这是六两银,你去永春堂请个大夫顺便给你爹买药草,我去打柴火。”

    九华迟疑着不肯接钱:“让你替我多不好……”

    薛寅松一把抢过绳子和柴刀,又把剪了两叶的银锭子往他手里一塞:“你走路比我快,速去速回,剩的银钱你给买点小米送强子家去,生病的人喝小米粥最养人。”

    九华立刻答应,薛寅松见他走得远不见踪影,这才转身往山脚走去。

    田坝村旁边就是山,山脚有不少半人高的灌木丛,做烧柴最引火。薛寅松憋着半天气,拿着柴刀胡乱挥舞一边砍一边骂,等骂够了发泄完了,这才收起柴刀将枯枝堆起来捆了背回村。

    九华家在田坝村还算是中等人家,如今大水一冲也显了破败之相,这才一年时间墙头屋顶竟然长出好些茅草,歪斜的瓦片互相交叠勉强遮蔽着风雨,有几处已经缺失,下雨时肯定要漏雨。

    薛寅松在门口站了好一会才推门进去,因为天气不错九叔跷着断腿正坐在院子里编竹篓,一见他来赶紧撑了拐棍驻着要站起来。

    薛寅松忙制止道:“九叔,你坐着别动,我自己能卸柴。”九叔嗨了几声,一叠声的骂道:“那小畜生呢,怎么让你这远道而来的客人去打柴。”

    薛寅松把足有一人高的树枝往院子堆好,一面拍打衣裳笑道:“我让九华去城里给强子爹请个大夫,再给您带点伤药,九叔,您这腿是怎么弄的?”

    九叔叹了口气道:“也是自己贪心,前阵子守山的衙役有些松动,村里便有人相约上山偷猎,开始去了两次也都有些收获,回来还换了几口袋米。最后一次被衙役发现了碾得满山跑,一失足从五米高的山涧摔下来断了腿,这不,足足在家养了大半月了。”

    薛寅松笑道:“这些事让九华去做便是,您一把年纪又是老寒腿,钻山穿林的到底不方便。”

    九叔苦笑道:“这事抓着就是关大牢挨板子,我这大半辈子就这么个宝贝儿子,如何舍得让他去吃这些苦?我反正一条老命,折了就折了,只要家里有个根就行。”

    薛寅松劝道:“九叔,你这样想就错了,你看你、九婶和九华在一起才是一个好好的家,人在家才在,您要是有个伤筋动骨的,可让九婶和九华怎么过啊?钱财都是身外之外,以后能不去就不去吧。”

    九叔叹口气道:“老虎,你是不知道啊,这世道已经让人活不下去了,你们这些走了的人可好,留下来的人都是在苦熬啊。”

    薛寅松静静的听着看着,九叔比薛老爹大两岁,今年也就才三十九,可这一年多的苦日子让这个不到四十岁的男人两鬓斑白,脸上也显出一股焦苦之色。

    只听九叔又道:“你婶去河边洗衣服了,我对着你才敢说句实话,家里七亩地的粮食如今已被我贱卖了两亩,这事你婶子和九华都不知道。十文一升!十文一升啊!卖的时候心里都在滴血,可不卖又能怎么办办,总不能让婆娘儿子饿肚子吧?可就这些钱,还只够吃到秋收。我这断腿因为没钱错过了接骨的好时候,以后就算再怎么长,下半辈子也是个瘸腿咯!”

    九叔说着突然笑起来,只是苦喝喝的笑声中掩饰不住强烈的失落、愤恨和不满,薛寅松记起九叔年轻时最是风流俊俏,算得上是田坝村的村草,不论何时都衣着整洁注重仪表,如今因为生活所迫头发蓬乱面色蜡黄还瘸了腿……真叫人不知从何安慰!

    两人各自愣了会,九叔回过神来勉强笑道:“你看我这嘴,一开口就不知道停,你远道而来本不该说这些,不说了不说了,我给你倒些水来喝。”

    薛寅松忙抓住他的手臂道:“九叔你坐着,渴了我自己去倒水喝。这次我爹和后娘也一起回来了,明天一早去祭祖后天就得走。”说着顿了顿,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九叔打量他几眼,露出欣慰的笑容:“看你气色不错,肯定比在田坝村过得好。”

    薛寅松道:“卖身当的长工,只是主人家好,也算是我的福气。”

    九叔欲言又止,好一会才道:“老虎,有句话叔不好开口,但是又不想憋在心里……你家主人还要人不?如果要人你便把九华带去吧,这孩子人老实,和你自小是一起玩大的,给富家大户当个使唤小子也比窝在这田坝村强,只要他能好,我和你九婶愿意卖房卖地跟他走,这……田坝村是不让人活命了。”

    以前老人常说,但凡家里有一口饭吃,是断断舍不得让孩子进城为奴为仆受打骂的,如今九叔这么一说,薛寅松便知道事出有因:“九叔,到底怎么了?”

    九叔低着头不肯说话,禁不住薛寅松再三催促才勉强开口道:“这话你可千万烂在肚子里,否则可是掉脑袋的事,我上次摔断腿并不是因为被衙役发现,而是进山发现了封山的秘密。根本不是因为贡品封山,而是山里藏了很大一群土匪,就在狐仙祠的后面山坳里,密密麻麻的帐篷连绵一大片,起码有上万人!”

    薛寅松吃了一惊:“土匪?叔,这不开玩笑,你可看清楚了?”

    九叔肯定的答道:“绝对看清楚了!当时天刚擦黑他们正在吃饭,穿得衣裳都是寻常布衣,我开始也疑惑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后来才听一个路过的货郎说年初有伙土匪劫了东南入京的贡银,必定就是他们无疑!”

    虽说官逼民反落草为寇的戏码从古自今上演了不知多少,可如今这旁边的深山里神不知鬼不觉的藏了上万人还真是有点耸人听闻。

    薛寅松想了会问道:“你当时被他们发现了?”

    “没有,只是我自己害怕想要早点下山,慌不择路摔下了山涧。”九叔说着抓住薛寅松的手:“虎崽子,你是九叔从小看大的,从前九叔就说你是有本事的人,以后一定会飞出这深山变凤凰的,你和九华从小就是好兄弟,有什么好路子别忘了九华,九叔从心底感谢你……”

    薛寅松笑道:“叔,说这话见外了,我要有好路一定不会忘了你们忘了乡亲们的。”

    九叔点点头,轻轻捶捶腿道:“如今这田坝村是不安生了,我希望九华能离开,以后不管是土匪出来作乱还是官兵剿匪,迟早会把村里搅成一锅烂泥。你家真是有远见啊,你爹去年也不知怎么的一根筋执意要卖田卖地离开,当时我还觉得他贱卖了不合算,现在看来你爹才是正确的,这田坝村是留不得了,至少通匪这一条是跑不掉的。”

    在古代通匪可是条不小的罪状,说得不好就可能掉脑袋,薛寅松心里有了计较拿定了主意无论如何要上山一探究竟。

    从九叔家告辞出来已是下午晚饭时分,这光景普通人家一般都开始生火做饭,可这远远望去偌大的村里只见几户人家有炊烟升起,映衬着西下的残阳更突显出破败衰落之相。

    薛寅松看着远处捏紧了手指关节,用力之下指节发出啪啪的声响,这一刻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拯救田坝村的命运,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这是生他养他的小山村,他决不肯轻易看她毁灭眼前。

    九华直到天黑前才请到大夫,因为路程远还专门给雇了顶轿子。大夫一下轿子用沙哑的声音问道:病人在何处?”

    薛寅松陪在强叔床侧,闻言走出去只见一个年纪四十出头的男人站在院中,唇上两撇山羊胡须再搭上对细长的眼睛,给人趋炎附势的小人感觉。

    九华见他忙道:“老虎,这是回春堂的大夫。”薛寅松侧身让出一条路来,客气的说道:“这边请。”

    大夫撩开长衫下摆走进门,进屋闻着臭味先是皱眉,再看了强叔的面容转身就往外面走:“这病没得治、没得治。”薛寅松一把抓住他,手里用了七分力:“大夫,既然那么远来了,好歹还是看看吧。”

    那男子吃痛,只得站住道:“不是我不肯看,只是这病真没得救,我劝你们还是早些准备后事要紧。”

    薛寅松皱眉道:“一点救都没有?”那大夫见他不肯信,忙道:“有救是有救,只是这药材却是昂贵,一副两副药吃了是没有用的,至少要连续吃上月余的药,想要治好病没有一两百两是好不了的。”说着又要走,薛寅松手里一用力,几根手指如铁钳般钳住他:“既然大夫说有救那便开些汤药吧,银钱的事我们自己想办法。”

    那大夫十分不情愿,见他态度坚决,只得又回到屋里匆匆检视一番,草草几笔写了个小方子吩咐药童:“这几味药正好药箱里都有,你给他捡出来配了,这个方子是引方,吃完明天再来配药。”

    药童拿了方子去药箱里配出两包药来递给薛寅松:“药箱里的药材不够,先给你配了两付,今天先吃,明天一早再来取药。”

    ☆、狐仙祠

    薛寅松接了药递给强子,这边和九华一起出门:“你也赶紧回去吃饭吧,你爹还等着换药呢。”

    九华摸出十几个大钱:“这是剩的钱。”薛寅松接了:“明天晚上来我家,把长随、强子都叫来,咱们哥几个好好说说话。”

    九华笑着应了,这边强子已经利索的拿了个陶壶把药泡上,又去院子里折了树枝烧火煎药。

    薛寅松四处看了看道:“我明天正好上山,到时打点烧柴给你送来。”强子沉默了一会道:“反正就是个死,还浪费钱看什么病。”

    薛寅松被噎得措手不及,好一会才道:“他是你爹,也是我强子叔,或许他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是我知道他对我好,每次来你家,我都能得一个鸡蛋,也许到最后就如你所说,可我不想给自己留遗憾。”

    强子听了,啪一声折断树枝塞进炉膛里:“桌上有我带回来的剩饭菜,你要不嫌弃就吃吧。”

    薛寅松道:“我不吃,不是因为嫌弃,是因为这是你和强子叔的晚饭和早饭。我明天一早要上山祭祖,晚上来我家,我和你说点事。”强子眼皮也没抬,随口嗯了一声魂不守舍,薛寅松以为他忧心忡忡惦记着药费,也没多说话径直回家。

    家里已经吃上了,舅妈见他才回来忙给添了碗把他推上桌。薛老爹一见他就拉长了脸:“下午野哪里去了,你舅舅回来半天想见你一面也难!”

    舅舅忙在一旁笑道:“老虎去村里转了吧?”薛寅松忙展颜笑道:“随便转了转,这是兔子肉啊?真香呢。”

    舅妈在一旁递了双筷子过来:“快吃快吃,这是你舅舅在山上套的几只兔子,哟,凉了吧?要不去热热。”薛老爹忙道:“这天气吃凉的挺好,没事的,别管他。”

    薛寅松也忙道:“舅妈,别管我,你快去吃吧。”

    舅舅笑咪咪的看着他道:“这小子长个了嘛,往年也不觉得,这次回来猛一看就是高了一大截。”薛老爹笑道:“他这一年是长了点,脾气也长了,现在敢拍着桌子跟我吼。”

    舅舅笑道:“老虎,是真的么?”

    “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他那二两销魂酒一喝能抱着庙里的泥菩萨叫爹,”薛寅松毫不留情的揭老爹的短,接着话音一转问道:“舅舅,现在上山管得严么?”

    “比以前松了点,你还不知道吧,县老爷上个月被弄进山里饿了几天又挨了几顿打,如今都把衙役拘在身边保护呢。如今上山嘛大路是不能走的,从村西的小路上去就成。”

    薛寅松有些疑惑:“村西几时有小路了?”

    舅舅笑道:“自从管制松动后村里有不少人上山偷猎,渐渐就踩出一条路来,这几天你想吃什么就说,舅舅看能不能给你弄来。”

    薛寅松笑道:“就这兔子就行,其他的骚味重我也不爱吃。对了,爹,咱们今晚早点睡吧,一早还要上山呢。”

    薛老爹夹了块兔子滋溜滋溜的啃:“好,你舅妈今天把供品都装好了,纸钱挽花也都提前备下了,明天一早起床就能走。”

    除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薛寅松的亲娘也是要去祭拜祭拜的,算下来供品也要不少。薛寅松明面上听着几个人唠叨着怎么走怎么分配,心思早已经飞到别处去了,他想今晚一个人进山探个究竟,如果动作快能赶在天亮前回来。

    一家人热热闹闹吃完晚饭,薛寅松被分配和锁子一屋睡。锁子是他表弟,今年才十五岁,这次一看着薛寅松就缠着他讲外面的事。

    薛寅松随便敷衍了几句便蒙头大睡,他要争取时间休息恢复精力,争取在二更时分溜出去。

    因为要祭祀外公外婆,舅舅舅妈也要陪同上山,吃完饭不久一家人也都先后入睡,院子里渐渐安静下来。

    薛寅松其实没睡太熟,半迷糊中感觉到外面安静后,悄悄爬起来穿了衣服往外面走,他先去灶房找了个装水的竹筒,又取了丈许长的竹竿防身,这才悄悄推开院门往村西走。

    夜色中整个村落一片寂静,薛寅松借着微弱的月色勉强能分辩出路,提了竹竿匆匆往村西而去。

    田坝村是比较大的村落,薛寅松在村西逛了一圈没找着上山的路,正在后悔吃饭时没问清楚,只听旁边呼哧跳出来一个人低声笑道:“被我逮着了!”

    薛寅松定睛一看,却是他的侄儿锁子:“你来干什么,快回去!”

    锁子不服气:“那你来干什么?我跟着你来的,你是想偷着上山吧?”

    薛寅松道:“大人的事你少搀和,赶紧回去不然明天跟你爹告状。”锁子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怕?你去告啊,你看我爹会揍谁?”

    薛寅松无奈,只得好声劝道:“你这大半夜的不睡觉跟着我干嘛,我是有正事。”

    锁子道:“你要上山吧?那我给你带路,这条路我爹带我走过,你不带我根本就找不着路。”

    薛寅松踌躇片刻道:“你带我上去指了路就回家,山上太危险,你还小不能去。”

    锁子轻蔑的看了他一眼道:“别把我当小孩儿哄,我爹现在还夸我厉害呢,上次上山猎的几个兔子里,有一半都是我的功劳。”

    薛寅松不肯松口:“你要不答应咱们就别上山了,都回家睡觉去。”锁子当然不肯,好一会才愤愤的答应:“算你赢了,走吧!”说着领着他朝后面走去,穿过一户人家的房子来到一条小溪水前。

    锁子把鞋子脱了提在手里道:“先从这里上去,走半里地能插到横沟壑。”薛寅松依样也脱了鞋提在手里跟着走,这小子倒真知道路,一路还能指点他在哪里落脚哪里避开尖利的石头。

    两人提着鞋走了一会,随着树林越来越茂密薛寅松已经不大能看得清路,锁子从旁边的树枝上折了些小枝桠用火镰子点了道:“大火把不敢点,就点着小枝条照个路,一根烧了再点另外的,剩的树枝一定得丢在水里冲走。”

    薛寅松接过一只来,小指粗的树枝能发出很小一团光,勉强能看清脚下的路,两人借着这些许小火光,紧赶慢赶到了横沟壑。

    穿好鞋锁子带着几分揶揄的口吻,愉快的问道:“老人家,还能走罢?那咱们后面就不歇息啦。”

    薛寅松最后翻那几块大石头着实喘了几口粗气,闻言也不生气,皮厚的答道:“不歇就不歇,你小子也别高兴,咱们骑驴看账本——走着瞧。”

    锁子嘿嘿轻笑两声问道:“你想吃野鸡还是兔子?野鸡得上神仙指,兔子就得去长斜坡了。”

    薛寅松笑道:“不错嘛,连这都研究透了,好,我便考考你,去狐仙祠怎么走?”

    锁子顿时失去笑容:“你去狐仙祠干什么?”

    薛寅松借着火光见他有些讶异的表情,轻松的答道:“去拜狐大仙。”

    锁子皱眉道:“你是不是也听说了狐仙祠闹鬼的事?那地方诡秘得很,还是不要去的好。”

    薛寅松来了精神,追问道:“你知道些什么,说说。”

    “我听得不多,只是村里有些人说狐仙祠后面那片山坳里有怪声,就像是人死前的哀嚎,还有人摸进去结果昏倒了,醒来的时候被丢在狐仙祠前,现在我们都不往那边去。”

    薛寅松笑道:“要不你在这里等着,我自己上去看看。”锁子却不肯,踌躇片刻才下定决心道:“我和你一道去,如果遇上什么总还算有个帮手。”

    薛寅松本想让他回去,但转念一想没了他自己少不得要走弯路,只得让他跟着一路摸向狐仙祠。

    狐仙祠是以前遗留下来的狐狸精庙,只有妾侍、通房丫头一类的人才来拜祭,两人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见到庙门,锁子累得往路边的石头上一滚:“走不动了,歇一歇吧。”

    他们这一路连续走了接近四个小时,又全是爬坡上坎的陡路,薛寅松也累得够呛,跟着往旁边一坐:“休息一会,喝点水。”

    四周非常寂静,连半声鸟鸣也没有,除了阵阵的微风吹得树冠发出沙沙的声响外,再没有第二种声音。薛寅松喝了一口水正想说话,只听远处突然传来一股似哭似悲的声音,时而呜咽时而哀嚎。

    锁子惊得寒毛都竖起来,连忙用手肘撞了撞薛寅松示意他仔细听,薛寅松屏住呼吸凝神分辩,还没说话突然又爆发出第二股惨叫声,这绝对不是割破手或砸到手指的惨叫,而是真正撕心裂肺的疼痛呐喊,那声音沉闷压抑的传来,连周围的空气也仿佛染上了血腥。

    锁子到底有些害怕,扯了扯他的衣袖道:“咱们回去吧,这狐仙祠有些古怪,你想想那些女人不拜观音菩萨和玉皇大帝,专来这深山拜狐大仙就说明这庙里有问题。”

    薛寅松凝神听了会道:“离着不远了,应该就在后面的山坳里,我去看看就回来,你在这里别乱跑。”锁子劝不住,只得答应道:“那你快些回来,我等你半时辰,你要不回来我可不管你了,要是被我爹发现我半夜上山,少不得屁股开花,我们要在天亮前赶回去。”

    “我要是没回来,你就先回去,放心吧,我会在天亮前赶回去的。”薛寅松保证道,拿起竹筒又喝了两口水,一抹嘴巴倏一声异常灵巧的钻进了树林。

    作者有话要说:吾心甚慰……

    ☆、新路线

    薛寅松小时候没少跑山上来玩,对村后这片山熟得不能再熟,靠着树林间投下来的斑驳月光很快辨清了方向,小跑着往谷里靠近。

    狐仙祠后面的凹地叫斜阳谷,是附近山地里最大的一个山谷,要说藏人的话至少能容纳上万人,他心里隐隐有些别的想法,强烈的驱使他想深入虎穴一探究竟。

    那几声哀嚎很快停止,薛寅松摸到谷边突然绷紧了神经,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后背被人辍上了般,一举一动都被监视掌控。

    薛寅松转头看了几次都没见着人影,壮着胆子大声问道:“哪位朋友在后面,请出来一叙。”他连着说了几遍,可四周除了偶尔的风吹树叶再没有别的声音。

    静候片刻薛寅松有些吃不准,故意说道:“既然大侠不愿意现身就算了,不过咱们萍水相逢并无恩仇,请勿要再尾随。”

    依旧没有任何回音,薛寅松懒得多想,爬起来就要往山谷里走,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突然叹息道:“我不过是个冤死错往的鬼罢了,你,怕鬼么?”

    薛寅松大声笑道:“正是听过此间闹鬼才来一探究竟,今日能撞见还真是有缘分。”

    “看来你胆子挺大么?”

    “一般般的大。”

    声音的主人没料到这么痞的回答,好一会才口气柔和的说道:“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何苦将性命丢在这荒山野地,早些下山回家吧。”

    薛寅松笑道:“来,就是因为不怕,若是怕的话就不来了。”

    那声音一窒,冷冷的哼道:“是么,那便让我看看你的胆有多大!”

    薛寅松眼前一花脑后巨疼顿时晕倒在地,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悠悠醒转,还没清醒只觉得脸上一冷,却是连头带身被人泼了一顿凉水,他呻吟一声,伸手摸摸脑后一个大包,定睛一看却是锁子那张焦急的脸:“你干什么……”

    锁子见他说话,忙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你可算是醒了,还能走路不?咱们赶紧下山吧。”

    薛寅松觉得还有点头晕,勉强爬起来坐好:“怎么是你,我是被人敲晕了么?”

    锁子皱眉:“被人?这附近没有人啊,你是看错了?”薛寅松摇头道:“我虽没看清楚,但却可以肯定是人,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锁子答道:“刚才那边树林里有点声响,我以为你回来了,结果发现你昏倒在树林里,这才把你拖过来弄醒。”

    薛寅松抹了一把脸看看衣襟都湿了个透,站起来道:“走吧,咱们下山。”锁子忙跟在后头一叠声的追问:“你看到什么了?看到鬼神狐仙没?还是僵尸或牛头马面?”

    薛寅松失笑:“看到你个大头鬼,赶紧走吧,再不走天都要亮了。”

    锁子不情愿的跟在后面,嘀咕着他不够义气,薛寅松没心情和他打闹,心里一直在盘算着那个声音说的话,此人虽然身份不明,但绝对是人,可到底是什么人呢?

    两人一路无话只顾着赶路,终于在天亮时分赶回了村,薛寅松回屋换了身干净衣裳,和锁子两个倒头睡觉。

    还没睡迷糊薛老爹便进来敲门,又赶两人去穿衣洗脸准备上山。

    乡下人祭祀虽然不讲究,但也不能先吃饭,薛寅松和锁子这跑了一晚早饿得前胸贴后背,还没走上山肚子便开始咕噜咕噜的叫。

    一行人先祭拜了外公外婆,薛老爹又领着家人再去拜爷爷奶奶然后是自己早死的前妻。

    环姨自从来到田坝村一直显得很安静甚至沉闷,薛寅松以为她不自在,特地落后两步安慰她道:“你放心,我家的人都挺好,他们都会喜欢你的。”环姨抬眼看了他两眼,好一会才转过眼睛轻轻点了点头。五座坟墓拜完已经是早午时分,一行人坐在缓坡就着祭拜用的冷肉和果子开始用餐。

    聊天的内容无非家长里短,主要还是围绕着田坝村不甚光明的未来,舅舅甚至打听陈家村的情况,似乎也有搬家的打算。

    薛老爹连连摆手道:“陈家村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山穷水贫连地都比咱村的差,而且租客多,若是置办不了田地还真难办。”

    舅舅被这话打击了,好一会才闷头啃了口馒头道:“天下不太平,人难有活头啊。”

    薛寅松笑道:“田坝村也不错吧,就是这两年遭了灾,以后就好了。”舅舅摇头道:“以后也艰难,你们还不知道吧,咱村边这条河只怕要常常水灾咯,所以我才想搬个地方。”

    薛老爹忙问道:“咋的了?”

    “还不是河运给闹的,咱村门口这条河是浦阳河的支流,自古以来一直合流东归到富春江,自从富春江的河运告急以来,怀州河督便另辟新河让浦阳河改道。”薛老爹平素也是个不问政事,这一说到种田外的事就是两眼翻白,愣愣的问了句:“为什么要改道?”

    舅舅叹了口气道:“蒲阳河泥沙太多,年年带下的几百万吨泥沙淤积在富春江里,威胁了河运。如今改道后的新#性爱小说 http://WWW.Hxiaoshuo.NET/duanpian/1.html河太狭窄,还不到原河口的一半宽,若是发大水肯定会决堤溃坝。”

    薛老爹急了:“当官的就没人管管?”

    “管?可怎么管?富春江是东南河运的要道,听说河督大人上书说了,每年清理富春江的淤泥要120万两白银,而改道后用于决堤后的抚恤银子每年只需要三十万两,这一来二去的,你说皇帝老儿能不愿意改道?”

    薛老爹瞪直了眼,好一会才道:“富春江那啥……就那么金贵?咱赵州这么大的州县能有不少人吧,也没人能出来管管?”

    舅舅喝口水继续道:“你不知道吧,听说东南向的米、盐、铁、油等,都是从富春江一路北上到大运河,再从大运河到京城,所以富春江是万万不能出事的,那自然就该咱赵州的倒霉咯。”

    薛寅松突然问道:“富春县莫非和富春江很近?”

    舅舅看怪物似的看他:“你这两父子可真是对盘,都是不管世事的——那富春县就在富春江的南面,县城里有条小支流叫阳江,旁边还有条宽水河,是不?”

    薛寅松只好闭嘴,他从来不爱关心八卦,猛然有天发现八卦还是很有实际用处的,那可真是各种打击。薛老爹显然也是第一次听说富春江,只嘀咕道:“没听说旁边有个什么大江大河啊。”

    舅舅笑道:“你们来的路上肯定过了一条大江水,那就是富春江,我早年倒也走过几个地方,对这附近的县市还算熟悉。”

    这么一说薛寅松倒记起舅舅年轻时当过货郎,忙虚心问道:“舅舅既然游历多,那侄儿便考考你,从富春县到德阳县,有什么路又好走又平坦?”

    舅舅想想笑道:“这还真考不住我,富春到德阳大路只有一条,多山且陡峭,自然是不好走的。若是考虑走水路,我倒有个好建议,从宽水河出发进入富春江,到南孟下船再沿蒲阳河西进到德阳县城,虽然路程是绕了有十日,但是水路省脚力,从南孟到德阳又是平路,相对来说却好走许多。”

    薛寅松差点跳起来抱着他亲一口:“舅舅……你可真厉害!”舅舅得意的笑:“干啥?这知道舅舅厉害了?告诉你,你舅那几年的货郎可不是白跑的!”

    后面的吹嘘薛寅松是没空理会了,他满脑子转的都是舅舅刚才给规划的路线,如果走一遍真没问题,那他立刻可以将陈米源源不断的运往德阳。

    薛寅松还在发愣,旁边几人休息够又吃完午餐,站起来准备下山。一群人走走停停就当时初夏游玩,直到中午才回到村里,刚进村便看见一个小子跌跌撞撞的跑出来。

    舅舅一把抓住他喝道:“瞎跑什么!出什么事了?”

    那小子抬头大声说道:“强子家出事了!他爹死了!”薛寅松一惊,猛的抓住小子的右臂大声道:“怎么会?昨天不是才看了大夫吃了药么?”

    小子咽了口口水道:“就是吃了药才死的!快放开我,我得去义庄叫老张去!”

    薛寅松只觉得心脏猛烈的收缩,脑子里晕乎乎的眼前也模糊了,他左右看看有些茫然的退了两步,被薛老爹捉住打巴掌:“死小子!快回神!”

    这两巴掌力道很重,薛寅松有些茫然的看了老爹两眼道:“你打我做什么?”

    薛老爹拉着他的手臂往村里走:“走!去看看再说!”

    强子家的院子里站了好几个人,一见薛寅松来了纷纷让出条道来,薛老爹拉着儿子走进去,只见屋里昏暗的光线中,强子正木然的跪在床前。

    薛老爹走上去,只见床上的人已经蒙上了白布,站定问道:“人是几时去的?”

    强子没吭声,旁边一个大婶替他答道:“想是后半夜,等早晨发现的时候,人都硬了。”

    薛老爹踌躇片刻问道:“是药的问题?”强子这才开口,声音有些嘶哑:“不是,我爹是割腕死的,想是听到治病要花几百两银子,他怕我再欠债……”

    薛寅松在旁边听了,眼睛一闭也跪下“是我的错!昨天大夫来的时候,我不该……”

    强子打断他道:“跟你没关系,当时在门口说话,声音又小,我也以为我爹没听见。”

    薛寅松却无法原谅自己,好一会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是我不该,是我不该!”

    薛老爹把两人拉起来到一旁说话:“现在办事要紧,强子,你爹早前备下棺木没?”

    作者有话要说:什么小包子,让谁生?

    ☆、办后事

    强子摇头:“前年那口薄皮棺材已经让爷爷用了,如今家里穷的只剩下这点家当和房子。”

    旁边大婶插嘴道:“人死一张席,就用这草席裹……”

    薛寅松猛然一睁眼,两眼冒着慑人的寒光:“我呸!草席是什么?那都是叫花子裹着去乱葬岗的物什,我强子叔有房有地有儿子,要用什么草席!你算什么东西在这里指手画脚的,快滚!”

    那大婶讪讪的推开人群去了,强子好一会才低哑声音道:“我家的地都卖光了,就剩了这屋子。”薛寅松一愣,给老子买棺材固然重要,可卖了房子儿子又上哪里去住?总不能安葬了老子让儿子流离失所吧?

    “爹,你手里还有银子么?”薛寅松转头低声问,薛老爹答难得义气的答道:“一口薄皮棺材至少要10两银子,我这里还有15两,办个丧事足够了。”

    强子却倔起来:“不用不用,把房子卖了给我爹下葬,昨天吃药用你们的钱,如今下葬还用你们的钱,太说不过去了。”

    薛老爹也是看着强子从小长大的,彼此之间也有很深的感情,闻言骂道:“卖了房子你住哪里?你以为房子是说卖就卖得出去的么?要是没人买,你准备让你爹在这屋里躺几天?你以为一时逞能就是英雄?这银子不是给你的,是给你爹的,你以为你巴掌大的一块脸我就要借你银子啊!一会老虎去帮你张罗棺材,后面的事你给我提提神好好操办,要是办砸了不撕你的皮才怪!”

    薛寅松觉得老爹简直是英明神武,难得他两世为人有时也抓不着头绪,如今老爹竟然能一语命中提纲挈领简直是少有的人品爆发。

    强子被骂得清醒了几分,垂下头静默,薛寅松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跟着老爹出门。外面看热闹的人散了些,剩下的见他们出来也都闭口不言。

    薛老爹两手一抬做了个驱赶的手势:“乡亲们都散了吧散了吧,现在已是午饭时分,都吃饭去吧,晚上起棚子搭灵台,若是有戏班子的就请来闹一闹,大家晚上再来看。”

    田坝村很久没热闹过了,这一年多来的水患灾祸和生存的压力几乎快把村里人的神经都折磨断了,如今居然有人要请戏班子,当下便有个小子大声问道:“薛叔,真的假的?别是哄咱们开心的吧。”

    薛老爹定睛一看,却是冯家小子,笑着骂道:“那便着你去请,先去看隔壁村的草台子在不,若是没有就去县城请秦家班。”

    冯家小子得了令,一转身就消失在人群里,不知道谁说了句早点回去吃饭晚上看戏,众人一哄而散不过片刻全部走得干干净净。

    薛寅松一拍老爹的肩膀:“爹,果然有两把刷子。”薛老爹却木然着一张脸道:“人活着苦啊,辛苦一辈子死了就是口薄皮棺材陪着,等戏班的铜锣一响,还有谁会惦记着死去的人呢?”薛寅松忙拍拍老爹的肩膀道:“爹,生老病死别看那么重,好好的过每一天就好。”薛老爹叹口气,嘴里嘀咕着什么,神情一顿像是被抽去了精气神似的,人也萎靡了几分。

    薛寅松拉着老爹往家里走,正瞧见环姨在门口张望,一见他们忙提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不是真的死了吧?”

    薛寅松答道:“是死了,晚上操办丧事呢,环姨你跟舅妈借件素色的衣裳穿穿。”环姨微微皱着眉头,好一会才道:“我不想去。”

    薛寅松一想也觉得没什么,谁知老爹开口了:“我这老兄弟也不容易,如今过身又正巧被我碰上,大家都去热闹热闹,再说晚上有堂会,你还没见过咱田坝村的红白喜事吧,去看看也好。”

    环姨咬着嘴唇,好一会才轻轻说道:“我早晨受了点风寒,身子不舒服,晚上想早点睡觉。”

    薛寅松忙打圆场道:“爹,环姨也不是田坝村的人,不去就不去吧,她这去了一个人不认识,坐着多无聊。”

    薛老爹想想也是道理,只是有些不高兴,没多说话自己进屋换衣服去了。

    按田坝村的规矩,死人要先请族里的长老们过来看了才能净身更衣。强子爹大约也知道自己这病是好不起来的,早两月就备下了寿衣寿裤。

    强子在薛老爹的帮助下,给亲爹擦了身体套上了衣裤,因为尸体已经僵硬,衣袖怎么也套不上去。

    薛老爹在一旁看了,抓着强子爹的手拍拍,小声道:“老兄弟,我知道你走得不情愿,可不情愿你也走了,不就是为了让儿子少背点债么!如今你儿子正在给你梳洗呢,这不是怕你走得不体面么,好好把胳膊抬一抬,让你儿子给你穿衣服吧,强子,叫爹!”

    强子一愣,只听薛老爹暴喝一声:“叫爹!快叫爹!”

    强子忙大声道:“爹——!爹——!”嘴里喊着眼泪也顺着脸流下来,可奇迹的是,已经僵硬的尸身胳膊竟然软了,顺顺当当的就穿进了袖子。

    薛老爹叹了口气,道:“强子,你爹舍不得你呢,我先出去,你陪着你爹好好说会话吧。这是最后一面,以后阴阳相隔再也见不上了,有什么想说的就赶紧对你爹说吧。”

    薛老爹背过身去,好一会后背才发出一声极度压抑的低嚎,绕是老爹这半辈子不曾掉眼泪的人听着也难受。

    出得门来,薛寅松正站在门口,见他忙答道:“爹,铺子里正好还有一口棺材,只是板子稍微薄了点,但是天气热也等不得,我就做主定下来了。本该停三天,但是族里的长老说了水灾后瘟疫横行,让明天就要下葬,我已经跟店的人说了,要他们今晚送过来。”

    薛老爹叹口气道:“本该停三天,唉,既然族里长老说了那便改不得,只能明天一早上山了。”想想又嘱咐道:“这里是剩下的银子,你揣在身上,若是有什么开销你就直接用,你也大了,有什么就自己做主吧,也该是让你历练历练的时候了。”

    薛老爹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只小布袋递过去,自己头也不回的往家里走,只是步履沉重甚至有些蹒跚。

    薛寅松摸着那尚带着体温的布袋抿紧了嘴唇,他紧紧的捏着,好一会才揣进怀里转身去村里找人帮忙搭停尸棚。

    日子过得又快又慢,说快是因为薛寅松里外操持总算体面的把强子爹下葬了,说慢是因为薛寅松自己也烦躁着,总觉得田坝村早已物是人非,而强烈的思念着富春县的那个家。

    强子到底还是把房子卖了,卖来的钱还了老爹,自己收拾了几件衣服准备进县城当学徒。薛寅松当然不肯,硬拉着他跟自己回富春县。

    一进了县城,强子就不干了:“老虎,我知道你可怜我,可我有手有脚不用你给饭吃,以前我爹常说我一身力气,我前面帮饭馆做了半年杂活,随便找个小工做做也是可以的。”

    薛寅松摇头道:“我干嘛要给你饭吃,我让你来富春县是为了另外的一桩事,先前人多口杂不便跟你说,如今就我们兄弟两个,且听我细细讲来。”

    说着把怎么弄来的陈米,准备怎么从河运出去到南孟,再怎么想办法弄进田坝村一说,定定的看着他道:“本来我是准备自己走一遍再让你和长随九华他们参与进来,既然现在你来了,我便和你一起走一趟,若是能行,不是能解决田坝村的吃饭问题吗?”

    强子是个粗略性子,略一思索答道:“从小我就把你当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既然这是好事,那便听你安排,几时出发?”

    薛寅松道:“我还要再仔细琢磨琢磨,这事就你我知道,不要告诉别人。”强子点头保证道:“绝对不说,放心吧。要我做什么只管说,操船弄舟我还行,下力也可以。”

    薛寅松笑道:“叫你来不是为了做这个,我想的是若是要大量运送米粮,少不得要自己的人跟着押运,到时还得你两头跑。”

    强子答道:“好。”说着打了个呵欠,这一路早晚赶路也早疲倦了,薛寅松忙站起来给他弄床被子,把长辉和小奇赶到一屋,腾了间房子给他睡。

    薛寅松商量完事回屋,秀才已经睡下了,听见他开门,打了个呵欠问道:“又带了个人回来?咱家人越来越多了。”

    薛寅松脱了外衣钻上床,笑道:“他是我从小的玩伴,人很老实,这次爹又没了,所以才叫他一起来。”小秀才翻身往床里靠去,毫不在意的说道:“嗯嗯,你觉得好就行。”

    薛寅松贴上去一搂他的腰,啃着后颈含糊问道:“有意见可以提嘛,咱们家还是民主的。”

    小秀才哼了一声道:“我想单独要个房间。”

    “不行。”

    “看吧,这民主么?”

    薛寅松厚颜无耻的答道:“咱们家是假民主真独裁,我以为你早知道了。”小秀才被他啃得有些意动,放松了身体欲迎还拒:“你在干什么啊。”

    薛寅松其实早就乏力困顿,只是手上不占点便宜心里跟猫抓似的难受,虽然得到暗示但无奈力不从心,只得收回五指大军,给他拢好衣服道:“今天暂且放过你,明天再来严刑拷打。”

    被摸得有些兴致的小秀才显然没料到他这么快就退却,心里像被轻柔的小鸡毛挠过般难受,左右扭了扭又拉不下脸子求欢,气得一转身朝里猛的翻了个身,角度却没拿捏得当,咚一声撞在墙壁上:“哎哟!”

    薛寅松忙给他揉揉按按,又陪着说了会话,两个人才和好如初搂着继续睡。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暂时做不到,最近实在太忙,就这么3000字,也是每天挤牙膏般挤出时间来码的,所以很感谢还没有放弃我的筒子们,你们真是太好了啊。

    ☆、打商量

    薛寅松难得起个大早,正想放放松松伸个懒腰,只见扎斤从外面回来,手里端着个淘箩里面放着油条大饼。

    薛寅松好笑:“辛苦啊,这么早就去买早点了?”扎斤听了愁眉苦脸的答道:“就你家的小丫头给定的规矩,不仅我要买早点,伙计也被指使着买菜洗碗,就连秀才都不放过,也得要做点事意思意思。”

    薛寅松仔细一想,还真有那么几分意思:“几天不见那丫头还长本事了?”

    扎斤挤眉弄眼把淘箩放在石桌上,曲红香闻声从厨房出来:“一个家里就不能有吃闲饭的人,不然你也吃闲饭我也吃闲饭,合该我们女人就是做事的命啊?”

    薛寅松从来不是沙文主义者,但古代并没有妇女解放的概念,不便正面支持她的观点,只得顾左右而言他:“我去洗脸。”

    曲红香将几小碟豆干、咸菜、榨菜并腐乳摆上桌子,又端出来一锅滚热的稀粥:“洗好的就来吃吧,今天天气好,还要晒米。”

    薛寅松咬着根柳树条刷牙,诧异的问道:“晒什么米?”

    扎斤在一旁诉苦:“陈米啊,你都不知道,你走的这几天我们天天折腾着晒米。”

    曲红香嫣然一笑,将每个空碗都给舀上一瓢米粥:“这天气好当然要晒晒米,铺子的米在屋里里堆久了总有点味,晒晒颜色也好看些。”

    薛寅松笑着问道:“看你熟门熟路,在米铺里干过?”

    曲红香笑道:“没有,我家以前是开布铺的,不过我在乡下呆过,农家人在天气好的时候都要晒米,否则时间长了有股发霉的味道。”

    薛寅松心道这丫头倒也有几分手段把人指挥得团团转,表面却不动声色的走过去坐下:“扎斤我要借用两天,有事要他跑趟陈家村。”

    曲红香不甚在意的挥挥手:“去吧,去吧,到时候让巩二来做就是。”

    薛寅松提醒道:“他事不知道底细的,还得防着一手,伙计提醒过你吧?”

    “知道知道,放心吧,铺子里不用你操心,我打五岁起就跟着我爹站柜卖布了,这点小事不在话下,你那些规矩小伙计都记着呢,时不时的就提醒我几次。”

    薛寅松这才放心将扎斤拉到一旁,让他悄悄去趟宽水河联系船家,看几时能走船到南孟。

    吃过早饭,薛寅松先帮着搬了几袋米,然后出门打听驴车的行情。

    车行的车自然是不能雇佣的,还是散车不容易被打听到来路,薛寅松心里一拿定主意,立刻在城里转悠。

    谈好车价又约定时间,薛寅松看看时辰不早便转身回米铺,刚拐过巷口,只见自家铺子旁边围了好些人。

    薛寅松走上前看,却是几个远处来的人想要多买点米,小伙计指着限卖的告示解释:“咱家掌柜有规定,不能多卖,抱歉抱歉。”

    曲红香在一旁笑道:“这一月也就吃那么几十斤米,客官买那么多可是要开饭铺么?”

    那买米的汉子答道:“我是远处来的,来回也要几天功夫,所以才想多买点。掌柜你就行行好卖给我吧。”

    曲红香笑道:“咱家的米就是因为便宜,所以买的人多,可这米也就那么点,都给一个人买去,那别的人就吃不了便宜米了,好处总得大家都沾点才是吧。”

    这话一说,旁边围着的人都纷纷说是,还有人提议别卖给外地人,那买米的汉子发怒了:“我哪里是外地人!我是王家庄的,离此地也不过百十里路而已!”

    旁边有人略懂点地理方位,立刻叫嚷起来:“王家庄是怀州北,咱富春县是怀州西,虽说都是怀州境内,却有有差别的,这米卖不得卖不得。”

    那汉子辩解道:“都是怀州本地的人,如何有差别?”

    曲红香笑道:“倒不是差别……”旁边有个书生摸样的插口道:“富春县也在天朝境内,王家庄也在天朝境内,天下大同本就是一家,按我说就是该卖。”

    旁边一个丫鬟模样的笑着揶揄道:“说得不错,既然如此不如把你手里的米转卖给他罢!”

    旁边的人纷纷叫好,那书生脸一红提着布袋往人堆里一钻跑了,剩下的人自然都叫嚷着不许卖给外地人。

    薛寅松看到此已经明白机会来了,心里想着反正他马上就要往德阳大量运送米粮,不如趁机放开供应,也避免引起阙宏泽的怀疑,遂走上前笑道:“我便是此店的掌柜,以往限卖主要是怕大家贪图米价便宜多买了屯着生虫,既然今天这位兄弟提出来,那从今日开始便不再限卖,大家愿意多买米的都可以买!不过先说好,若是生虫生霉的,可不怪店家。”

    旁边本有人等着买米,听了一声欢呼各自回家找布袋拿银两去了。曲红香见他来这一出,不由小声埋怨道:“早也不说,等我解释半天你才来这个马后炮。”

    薛寅松笑着回道:“没有你们前面的铺垫,我这马后炮也打不响啊,如今还是二位的功劳。”

    曲红香这才笑了:“算你会说话,得,不和你计较,伙计去后面搬米吧,你们掌柜今天是想累死我俩呢!”

    伙计得令利索的往后面库房跑,一会就抗着一袋回来:“掌柜,空了一个仓了,我估摸着这样一卖,这点米最多只够支撑1-2天的,得要再进米。”

    薛寅松帮着把米卸下来,取了封口的麻绳:“行,我今天便去知会一声,保管不会断。”

    曲红香去钱盘里里拨弄一阵,把碎银选出来单独用个淘箩装了递过去:“薛大哥,这些你先收着。”

    薛寅松接过来掂量几下,足足有几两重:“看来这几天生意还不错嘛。”

    小伙计刚搬了一趟,闻言答道:“这还是限卖,要不限卖咱生意更好,能挤破了门!”

    正说着,又有人打门,小伙计丢下米袋招呼人:“客官,你要多少米啊?”

    那声音阴柔恻恻,却慢条斯理的说道:“听说不限卖了,我多买点行么?”

    小伙计笑道:“行,请问客官想要多少?”

    “先来二十万担吧。”

    “……”

    薛寅松抬起腰只见柜台外面站着个年纪四十许的瘦精男人,蜡黄的脸皮留着几根山羊胡须。

    “原来是行会的李掌柜,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薛寅松笑容可掬,但语气却着实可恨。

    李掌柜也虚伪的笑道:“没办法啊,再这样下去咱们米粮协会都要被薛掌柜逼得走投无路咯,今日特地恬脸拜访,就是想求薛大掌柜给条活路呢。”

    这铺子原是当铺格局,柜子都是订死尺寸的,只在边角留了处半人高的小活动门方便进出,薛寅松将小门打开热情的招呼道:“李掌柜,快快请进,伙计,去倒水!”

    李掌柜脸皮抽搐的看着这半人高的门,开口道:“没有旁边可走的路?”

    薛寅松装作诧异的答道:“也可以啊,不过我家的内眷都在后院梳洗,他们……有可能不方便,要不这样,李掌柜且先等等,我让他们都进屋回避回避。”

    又是这一套!李掌柜咬牙切齿看着这小矮门,只得闭眼矮身一钻,感觉自己像条狗似的:这厮决不可饶恕!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把他往死里整!

    薛寅松笑容满面的请上坐,一面递上伙计刚送来的茶水,李掌柜一喝,扑哧一声吐出好远,愣愣的看着薛寅松没吭声。

    薛寅松忙问:“是不是烫了?是不是烫着了?哎哟,李掌柜,你渴那么厉害啊,早知道给你倒凉水了。”

    李掌柜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砰一声摔了茶碗:“你喝喝!这是什么!”

    薛寅松忙自己喝了一口,茶水里一股菜油味,应该是锅没洗干净就烧的水,转身劈头盖脸对着伙计一顿好骂:“跟你们说多少遍了!这锅要洗干净再烧水!你看看这水能喝么!还好我家没养猪,要养了猪,这茶水还不得一股子潲水味啊!”

    旁边李掌柜闻言一阵剧咳,咳得脸红筋涨差点背过气去,薛寅松忙在一旁好脾气的安慰道:“李掌柜放心,我家没养猪,最多也就是有些猫饭的鱼腥味。”

    李掌柜哪受过这些闲气,闻言气得脸色涨红像猪肝,好一会才平静下来:“薛掌柜,薛大掌柜,咱们还是来说正事吧,这米你不能继续再卖,要么提价要么按进价供给行会的其他成员,否则行会请你离开本城。”

    古代的行会说到底也就是个民间组织,薛寅松自忖只要抱紧小王爷的大腿怎么也不用怕,嘴上却笑道:“不是我不愿意,只是我这库存极多,若是不赶紧卖掉,怕生霉啊——李掌柜还不知道吧,我这米是从济州来的,都是淹过水的米啊。”说着压低了声音,好显示这是个极大的秘密。

    不想李掌柜毫不给情面:“我已经听说了,就算是济州的米,也不能在富春县卖那么低的价格,否则本地的米还怎么卖?你也要为本地的米商做做想吧。”

    薛寅松有些为难的摊手:“可这米我都出钱定下了,现在若是不要得要赔一大笔银子,再说当初收米是散户人家收来的,如今可怎么退呢?难道每家每家的找上门去退么?”

    李掌柜见对方已经入了自己的圈套,立刻精神一振放缓了声音问道:“这样啊,那你一共收了多少米?”

    “不多,也就十万担的样子,”薛寅松有些着急的搓手:“已经在陆续运来的路上,其实我也不是想自己独卖,只是……这米是泡过水的,我怕你们不要啊。不过价钱确实极低的,给行会我按11文算,给你可以给10文的底价,怎么样,够兄弟吧?”

    李掌柜刚才还被气得想给他两巴掌,如今被这一文钱的让利吸引住,立刻两眼冒亮光:“给我多少担?”

    ☆、变化快

    薛寅松露出比较为难的表情,想了一会道:“这批米总共也就十万担,我自己肯定要五万,要不四万给行会,一万给你?”

    “一万怎么够?”李掌柜立刻露出不悦的表情:“薛兄弟你别贪心,你这刚开始粮仓肯定也不大,要那么多米放哪里啊?这跟着就是雨季什么的,小心五万担米都折在手里。不如这样,你自己要三万行会要四万,给我三万,如何?若是你不够了,我在匀点给你。”

    薛寅松当然不信这假话,却没点破:“不行不行,我花了大力气收回来的米,结果自己还没占着大头,说出去谁肯信?再说我去去来来少说也花了十来两银子,谁肯给补助点?”

    李掌柜两撇胡须一抖,立刻答道:“这样吧,我跟何会长说说,争取给你免了入会的费用,这十几两就算你的会费和入会酒,如何?”

    薛寅松心里大骂老狐狸,给个虚名头就想占老子的便宜,表面却为难的答道:“这……我也太亏了点吧?”

    李掌柜见他意动,忙打包票:“可这绝对值啊,你想啊下次有了便宜的米,行会也是会免费分些份额给你,等你以后赚得满钵翻那就不会觉得贵了,说不定还要摆酒谢我呢。”

    薛寅松面有难色只得应道:“那好吧,今趟就算我吃个亏。行会的米送到哪里?李掌柜的米又到哪里?”

    李掌柜道:“行会的米我先去问问会长再定,我的米直接送到城南30里处的李家庄去,我会着人去收点。”

    薛寅松装作不满意的嘟囔道:“好,米到了通知你,你把钱准备着,先说好一手钱一手货啊,我这货款概不拖欠的。”李掌柜终于绷不住冷淡的表情,露出欣喜之色:“没问题,只要你的米好,我都用足锭的官银支付,去年新铸造的怀州官银,成色绝对好。”

    两人谈定薛寅松端茶送客,李掌柜也欣然而去,可以说是皆大欢喜。曲红香见人走了,从后面钻进来笑嘻嘻问道:“这洗锅水泡茶的滋味不错吧?”

    “简直是胡闹!”薛寅松拉下脸来,这丫头前面看着还乖巧,现在简直是无法无天的胡闹,要是不狠狠的批一顿以后迟早出事:“这些人都不是你我能得罪的,你下次再胡闹就收拾收拾回乡下去呆着。”

    曲红香嘟着嘴:“山羊胡须鲶鱼嘴,一看就不是东西,再说小伙计说了,这人以前整过他东家,我这是帮他报仇呢。”

    “是不是好人也不该你来管,”薛寅松闻闻茶杯皱眉:“去把杯子给洗了,一股什么味!”曲红香笑嘻嘻的转头喊道:“伙计,掌柜叫你洗茶碗!”

    扎斤第二日回来带了个不算好的消息,宽水河的船太小,若是想送米去富春江非得要大船不可。

    薛寅松冷不妨来这么泼冷水,有些惊讶的问道:“船工的意思是不愿去?”

    扎斤点头:“他说他的船是摆渡船,走不得远路,尤其是进入富春江,江面一宽风浪就大,他的船吃不住风。”

    薛寅松皱眉:“这却是麻烦,难不成我得去南孟找船?”

    扎斤自告奋勇:“我骑马去,一路全力狂奔只要2日便能到南孟。”薛寅松当然知道全力狂奔的意思,虽然速度有了但是人和马都遭罪,连连摇头:“我再想想,先不急。”

    扎斤忽然又想起什么,忙补充说:“艄公说让我们盯着宽水河,因为宽水河有一个大支流经过董官乡。”

    薛寅松看着他有些茫然:“啊,董官乡怎么了?”

    “董官乡是荼马茶道的尾支水路,走水路的货得从宽水河进入富春江,艄公说这季节他们正好运茶,最是愿意搭着运米,一是压仓防止富春江起风浪,二是他们滇茶若是和米同运,会增加茶香。”

    薛寅松想起古代有很多陆运干线,比如丝绸之路、茶道盐道一类的运输,主要是增加和西部南部等山地盆地的经济交流:“那敢情好,可怎么找这种船?不可能派人日夜守在河边吧?”

    扎斤道:“艄公说陈家村向南一点有个叫回水湾的地方,是宽水河比较缓慢的一段弯道,那里有码头。”

    薛寅松一想也不错,至少拼船总比没船好:“如此甚好,你可曾问过船期?”

    扎斤笑道:“当然问过,船每三日一艘,从回水湾到南孟要7天,而且最妙的是码头有几间空屋,足够咱们屯米。”

    薛寅松点头叫好:“那便妥当,我们先运米到码头,够一船先走一趟试试水,如果没问题咱们就大批量的开始运。”

    扎斤道:“南孟那边还没有联系好吧,要不我跑一趟。”薛寅松笑道:“有你打先头当然更好,虽然南孟离德阳不远,但是熟门熟路总要轻松点,如此便麻烦你走一趟,我记得南孟城南有个客栈,你联系好就住在里面,到时我来寻你。”

    扎斤笑道:“这没问题,我这马最耐长途奔波不出三日便能赶到德阳,德阳去南孟也就一日路程。”

    薛寅松摇头:“不急不急,我这里运米到码头还需要2-3日,出发到南孟至少也要7天,你先在家歇两天,只要赶在我前到南孟便行。”

    水运陆运一安排好,整个事情几乎成功了一半,薛寅松舒缓的呼出口气,立刻头皮绷紧准备往阙宏泽的东南粮道台走一趟。

    供应陈米给何家是个变数,薛寅松心里多少有几分担心阙宏泽不同意,可如今只能说计划没有变化快,当初他也是不同意和行会的人同流合污,可眼下情势逼迫也只得虚与委蛇。

    所谓欲先取之必先予之,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薛寅松想了一大堆的藉口,充分说明自己的观点。

    但是——阙宏泽还真的不同意。

    因为是薛寅松登门拜访,阙宏泽在自己府邸的耳房招待茶水,他一身官服正戴珠挂,听完薛寅松的建议便一口拒绝,神态坚决毫无商量。

    薛寅松解释道:“我当初也不愿意,但目前暂时还是和他们狼狈为奸的好,主要是不想正面树敌。”他不太想将自己准备进军德阳的目的和盘托出,只得找这个借口。

    阙宏泽当然不会拿何家当回事,首先他并不出面,其次他的后面是太师党,若真要出事也会有人兜着,因此他急切的想坚持减价卖米的方法:“你有没有想过这六万担米放出去有多大的危险?整个富春县的粮食消耗不会超过每年三万担,他们拿了这六万担至少可以和你抗两年的米价。”

    薛寅松心道这六万担说不定有一半要流入德阳,嘴面却不肯点破:“那倒没有关系,只要秋收时我们将收购价抬高,他们势必只能和我们比价收购,只要对粮户没有影响,我不觉得暂时给他们一点蝇头小利有设么不妥。”

    阙宏泽来回踱步走了几圈,心里也急速的思索着,对方公然找上门来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但就此却要给出六万担的低价米却是他不愿意的。他手里每年只有二十万担低价米的额度,可以说六万并不是一个小数目,如果这场价格战拖成了拉锯战,那他肯定不能完成在富春境内以最快速度狠狠打击何家的计划。

    能不能顺利完成任(*),能不能狠狠打击何家都是他目前的头等大事,事关他两年后的升迁。阙宏泽来回走了几步,开口问道:“你有什么办法保证他们拿到这六万担米后不和你对抗?”

    薛寅松想想,苦笑道:“很有可能,不过只要我坚持低价,他们也只能跟着我走低价。”

    阙宏泽斟酌几句道:“以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最大的可能是拿到米后用手段将你逼离富春县,然后再高价卖米。”薛寅松当然不排除这样的可能,不过他并不认为对方有这个本事:“有可能,不过这后面的事的确无法预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阙宏泽能做到今天的东南粮道,自然不是靠险中取胜得来的,他一直追求一个“稳”字,对这样边走边想,边想边干的方法不太适应:“如果你拿不出好的方法控制局面,那我决不同意这个冒险的计划。”

    薛寅松想了一会道:“表面看粮食低价给他们,我们是很吃亏,但是风险也随着转移给他们了,以后我们只要拿着这批米大做文章就可以,要知道这可是从济州来的米,泡过水的。”

    下三滥的招数还是不要说得太明白的好,薛寅松见好就收不肯言明后面,阙宏泽没吭声。

    最后薛寅松只得道:“表面看我们有低价米供应,老百姓都到我们这里来买米,一时风光无限,可我怀疑这种情况能持续多久,要知道何家并不是吃素的,只看他们能从秦川城一路扩张控制了天朝整个西北和中部地区,就知道何家绝非是一群乌合之众,若是他们正面对付我,而我目前根基又弱,与其明知必败不如暂时退一步先喘口气再图后计。”

    阙宏泽有些意动,思索片刻却还是缓缓拒绝。薛寅松无奈只得告辞,对方不同意放开供应,他也不敢冒险托盘自己的计划,看来这计划并不是想象的容易。

    下午的口水战实在耗神,吃过晚饭薛寅松破天荒第一次早早躺在床上发呆,小秀才查看完两个小子的功课推门进来,便见他以手枕头正在长吁短叹。

    小秀才笑问:“这是怎么了?”

    ☆、谈心事

    薛寅松把下午的事说了一遍,愤然道:“我把什么的计划好了,却没想到搁在这里。”

    小秀才笑道:“你太不了解官场的人,阙大人为官多年,如何肯凭你一句话就冲动行事?若真是如此莽撞人物,他又如何能爬到今天的位置?我看是你太草率。”

    薛寅松当然不肯承认:“他们就是迂腐,什么事都要看个明白才行事,真要情势明白了那人家也早有防范,还做什么做?经商走险用兵用奇,这不都是至理名言么?”

    小秀才笑道:“谁像你一样满肚皮的歪歪道理,阙大人我也见过,人到是不错的,好过多少阿谀奉承之辈。”

    薛寅松当然不同意这看法,一个为官者不是说不奴颜媚骨阿谀奉承就是好官,人品和办事能力挂不上钩的:“你这批判标准从哪里来?”

    小秀才想想道:“至少你不可否认如果一个人刚正不阿,至少不会徇私枉法。”薛寅松笑道:“很多事情不是秉公办理就是正确的。”

    小秀才不服气:“那你说说。”

    “这种例子多了,就比如说一个大官很廉洁,可母亲得了重病,他四处借不到钱只得行险贪污,靠这些不义之财,母亲多活了二十年,你说他该不该贪?”

    说到这样的问题小秀才向来被他拐得七荤八素,果然露出茫然表情:“如果不贪,那不就是害人一命?”

    薛寅松心里好笑,表面却严肃正经:“所以你能说贪污就一定是坏事么?”

    “可……”小秀才有些态度不坚定的答道:“贪污是触犯律法的。”

    “这世界有很多事没有办法用对或者错来衡量。”薛寅松避重就轻绕开话题,“唉,我现在才麻烦,阙大人不肯同意,我还要想想别的办法才是。”

    小秀才也愁眉莫展:“他都拒绝了,你还能怎么办?”

    “过几天再去找他,”薛寅松下定决心:“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就不信他经得住磨,大不了我天天上门找他,一直磨到他同意。”

    小秀才笑着点头,走到桌子前点上蜡烛,突然手一顿醒悟过来:“你在误导我。”

    “啊?”

    小秀才丢开蜡烛走到床前,一脸的严肃:“就算了是为了给母亲治病也不该贪污,如果说为了救人的贪污是正确的,那为了救人而杀人也是正确的吗?”

    薛寅松没料到被反问一句,有些底气不足的回答道:“这……”

    “怎么都不对,”小秀才略一思索,态度坚定的答道:“这都是触犯律法的,贪污救母不对,杀人救人也不对。”

    薛寅松想了想狡辩道:“那如果救一百个人,一千个人呢?如果他救了一座城的人,还是不对吗?是不是一条人命不对,上千条人命就对了呢?”

    这又牵涉到量变质变的问题,小秀才果然又被拐得糊涂,皱眉走到桌边坐下,胡乱翻了几页书又看不进去,噗一声吹灭蜡烛和衣滚上床。

    薛寅松问道:“我最近忙也没管那两个皮小子,他们功课如何?”

    小秀才道:“都好着呢,不说那个了——你刚才说的,我想明白了,那得看具体的问题,比如为了救一个人而杀一个人是不对的,但是在战场上为了救自己的同伴而杀了敌人,这就是正确的,这就是你说的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对吧?”

    薛寅松无话可说,他有时觉得秀才已经不是以前的秀才,道理讲得太明白人也变聪明了,再这样教下去会影响到以后的夫权地位。

    见他没表态,小秀才推推他的胳膊又问:“我说的对吧?”

    “嗯,对,”薛寅松敷衍的答着,手却摸索过去游走在他的小肚皮上。

    小秀才痒得有些发笑,忙捉住他的手:“别闹,痒得很。”薛寅松抽出手又换了个地方进攻,小秀才被他弄得烦了,便侧过身去趴在床边。

    薛寅松侧过身挨着他,伸手轻轻在他腰上揉,讨好的问:“怎么样,力道还好吧?”

    小秀才嗯了一声,渐渐有些迷了眼,嘟囔着:“我好困,想睡会。”

    薛寅松自己也累得很,虽然闭着眼可满腹的心事却关不住,一溜烟的天马行空的胡乱驰聘,兜兜转转又回来憋着劲的琢磨怎么搞定阙宏泽。

    看来不和盘托出自己的真实目的是不行了,可是阙宏泽会同意吗?要知道去德阳是个很冒险的计划,至少有可能暴露阙宏泽的幕后身份,而且薛寅松自己也不能肯定在德阳掀风起浪的就一定是何家,甚至都不能肯定德阳现在的高米价是官商勾结下的产物。

    真是头痛啊,薛寅松缩回手往头颈下一枕,幽幽吐出口浊气。现在新米没有上市,他手里又没有陈米,从哪里能搞到粮食缓解德阳的危机呢?就算不管德阳,田坝村的人都是他的乡亲,总不能撒手不管吧?可又该怎么管呢?

    他正想得出神,小秀才却醒过来,往他这边一倒迷迷糊糊的问道:“想什么呢?”“没什么,”薛寅松撸撸他的额发,又稍微帮他拉开领口,这天气已经有些热了还穿着两层衣衫,也不怕生痱子——读书人就是酸气重穷讲究。

    小秀才由得他扯了衣领,感觉舒服了点埋在他怀里继续睡。

    薛寅松失笑,一把抱住他低声笑道:“你上辈子属猪的吧?小懒猪。”

    “哼,”小秀才伸手揽住他的腰低语道:“我属狗的,咬死你。”薛寅松笑着摸摸他头道:“小狗狗乖,给你骨头吃。”

    小秀才睁眼见一根手指在自己面前摇动,张口就是一下,不想咬了空倒把牙给绷了,气得又转头咬他的胳膊。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下口轻点。”薛寅松被咬得直抽气,花了三分力气才把秀才从自己的胳膊上扯下来,只见手臂上一个整口大牙印,有的地方已经见了血痕。

    小秀才看着自己的杰作,咧开嘴直笑。

    “下口怎么那么狠,”薛寅松捏着他的下巴轻轻摇了两下,故意道:“来,我检查检查,看看是不是长了对狗牙。”

    小秀才打掉他的手,作势又要扑上去咬,薛寅松忙架住笑道:“别,别,别咬,哎,我服了你了!”一语未完又被咬了一口,不过这次气力不大,倒也还能忍受。

    “你今天怎么了?”薛寅松扑上去把他按在床上:“很久没收拾你了,我看你就是皮痒。”说着就开始动手剥衣服,要往常小秀才一定会跳起来找借口说时辰早了,又或者说没吹灯,甚至说院子里有人走动,可今天都脱到最里一件也不见他有动静,就那么懒洋洋的躺着。

    “你心里是不是也想呢?”薛寅松带着几分讨厌的语气凑过去低语:“嗯,想要不?”

    小秀才羞红了脸,往里侧着身体蜷成一只虾,摸到被子忙往里钻,眼看就要成功遁走,薛寅松一把抓住被子:“快说,说你很想要。”

    小秀才闭着眼睛抢被子,实在抢不过只得自己朝墙靠去,留给他一个光溜溜的后背。

    薛寅松失笑,两人滚了一年多,每次做事他都羞答答的不好意思,这脸皮有这么薄么!

    “嗯,说句话好不好?”薛寅松从后面搂上去哄着,手指下的皮肤细腻柔滑,让他有些心浮气躁。

    小秀才依旧不吭声,被摸得厉害才喘了几口急气小声问道:“说什么?”

    “说你喜欢我。”

    “我、我、我……”

    薛寅松咬牙切齿:“说你爱我。”

    “我、我、我……”

    “那就说你想一辈子和我在一起。”

    “不……”小秀才小声拒绝道:“不行。”

    薛寅松真是英雄气短:“为什么不?难道你想离开我吗?”

    “不是,”小秀才答道,声音有些颤抖:“就是不能。”

    “为什么?”薛寅松停了手,侧着身体搂着他问:“为什么不能呢?我们现在不是很好吗?你看我们现在日子一天比一天好,房子、车子、儿子都有。”

    “真的不能……”小秀才说着,口气时十分落寞:“你爷爷奶奶不同意。”

    “胡说什么!”薛寅松哭笑不得:“我爷爷奶奶早八辈子就死了,他们怎么会不同意?谁跟你说的他们不同意,来,跟我说说。”

    小秀才不吭声,架不住薛寅松手脚并用的折腾,只得开口:“前一阵子你不是回老家么,有一天我突然觉得心里难受,便学人占卜。”

    占卜有很多种,最简单的有一种是烧香,心里想着事情烧上三根香,然后在周围画上一个圆圈,如果香灰掉出去就表示事情不成,结果他烧的香灰掉出来了。

    “所以你就觉得他们不同意?”薛寅松好笑,“占卜这种东西是封建迷信,完美没有事实根据嘛。”

    小秀才有些惆怅:“随便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薛寅松心里有气,手里一用力将他的胳膊反扭着压在床上笑道:“你说你成天在家里胡思乱想什么,我的事情我说了算,连我爹都做不了我的主。”

    小秀才被扭得生疼,颤声道:“你、快放手。”

    薛寅松手里劲又大了些,笑嘻嘻的说道:“不放,快说你喜欢我。”

    小秀才咬着嘴唇不吭声,薛寅松鼻子一哼,心道我看你能受多大的痛,手里的劲又大了两分。

    只听沉默而急促的呼吸中,反扭的手臂喀拉一声,竟像是关节被扭脱错位,秀才哎哟一声,泪水立刻飚升:“啊……呜……”

    骨头能喀拉喀拉的响,肯定疼得厉害,秀才抱着手臂哭得那叫一个凄惨,薛寅松忙扑上去慌慌张张检查了便骨节确认没脱臼,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真没想到你的手臂那么不经扭,疼了吧,我给你揉揉。”

    小秀才也知道哭着难看,只哭了两声忙收了泪:“你干嘛那么用力,我……”

    “哎哎哎,我的错。”薛寅松忙把他搂过来一边揉一边道歉:“我这不是被你急得么,你成天想一出是一出,一会愿意一会又不愿意,我都快被你折腾死了。好啦,别哭了,小祖宗,我真服了你了,你怎么就那么能折腾呢?”

    秀才泪眼婆娑的看着他:“我不愿意。”

    “不行,”薛寅松抱着他一口拒绝道:“你要敢离开我,我就先杀了你然后自杀。”

    “你无赖。”

    “就无赖怎么了,”薛寅松丝毫不愧疚:“你是我的,任何人都抢不走,如果我要死了,也一定先把你杀了,黄泉路上做个伴,以后投胎来世再当夫妻。”

    小秀才无语,好一会才道:“那下辈子你变个女的吧。”

    ☆、解疑惑

    薛寅松摸摸他的头发笑了,过了会才道:“别多想,我家里人都是同意的,你看我爹从来没说过半个不字。至于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他们只要不从坟墓里爬出来,那就是默许了,所以你别瞎操心。”

    小秀才噗嗤笑出来:“你胡说什么。”

    “你说你真小气,上次在村里被辘轳打了手也哭,这次扭了也哭,真是个好哭狗。”

    小秀才拉长了脸:“我就是属狗的。”

    “其实偶尔哭哭对身体也是有益处的,比如眼睛里有灰尘啊,哭哭就相当于冲洗眼睛了。”薛寅松赶紧摇尾巴,虽然胸前被黏腻的泪水弄得湿乎乎的难受。

    “我想家了。”小秀才突然说道:“好想家啊,不是何家,是我自己的家。”

    “怎么突然想家了,”薛寅松摸摸他的头发诧异的问:“看到什么触景生情了?”

    小秀才摇头:“就是突然想了。”

    薛寅松笑道:“从没听你说过呢,你家在哪里啊?”

    “歧州——不算大的县城,在洛阳正西。”小秀才靠着他,双眼凝视着帐顶黑暗中的一角,轻轻的说道:“我家有个朝南的小暖阁,我娘没事就爱在窗边绣花,我爹喜欢下围棋,天天陪在旁边打棋谱,两个人在暖阁里能一坐一天的不说话,一个人绣花一个人打谱……”

    薛寅松怕他越想越难过,忙打断他道:“若是想了就挑个时候回去看看罢,横竖也不算太远。”

    小秀才苦笑:“我爹为官清廉没有私产,住的是县衙后院,如今哪里还有地方可去?双亲又都葬在何家的祖坟山上,若是路过秦川城……也不想去。”

    薛寅松只得拍拍他道:“想想别的高兴事,要实在县城不好玩,要不咱们回乡下呆几天。把扎斤叫上,他早腻歪这城里,到时啊和他一起上山打猎什么的,又游山又散心还能吃上野味,怎么样?”

    “那也挺好啊,”小秀才嘴巴说着,到底有些意兴阑珊:“小王爷很久没消息了吧?扎斤以后就在这乡下一直住着?”

    薛寅松闻言也只得叹口气:“大约是吧,除了等也没别的办法,只是再等几年小王爷只怕儿子也有两个了……这样也好,总得给王爷家留个后嘛。”

    小秀才立刻小声道:“我也……”

    “不行,”薛寅松虎着脸一口拒绝:“你和他情况不同,他是王爷你是平民,特殊身份特殊对待,好了,别想了,快睡觉!”

    小秀才嘀咕道:“两套标准……”

    虽然薛寅松嘴巴上说要慢慢磨得阙宏泽同意,其实他心里并没有底。漫说办事不可能是磨出来的,就算能磨也不能真的天天上门跟要账似的死缠烂打。

    一早起床吃过早饭,他和伙计先开店铺,然后搬米卸米忙得不亦乐乎。眼看第二仓也要空了,小伙计终于忍不住提醒道:“掌柜,几时进货啊?”

    薛寅松想起昨天才说得那么僵,自然是不好再旧事重提,干脆今天什么也别说,只说送米的事,他正琢磨着,柜台外面响起一个声音:“薛掌柜。”

    薛寅松抬头一看,可不正是阙宏泽站在门外含笑看着他,手里把玩着一柄黑油折扇。

    “阙……快请进快请进。”薛寅松差点脱口而出喊出姓氏,幸而及时收口,左右看看并无陌生人,忙迎了两人从后院进来。

    曲红香帮着沏上壶茶,薛寅松忙请两人在院子里坐下:“两位怎么来了,我还说今天去拜访阙大人呢,这两天没限卖了,销路还不错。”

    阙宏泽斯文的一笑,唰一声抖开扇子:“我今天来也是为了米的事……”说着一看旁边的账房,账房先生立刻接口道:“小人昨天听阙大人说了情况,非是我等不愿意供米给何家,只是大量陈米输出也只有粮道一途,如果被识破我家大人也不好向上面交差。”

    薛寅松自忖既然你们找上门肯定有商量的余地,所谓漫天要价着地还钱:“我只答应供应一批,可没有说会长期供应,只要把粮道的专用麻袋撤换下来便天衣无缝。”

    阙宏泽想想道:“这都不是麻烦事,关键是如果解释运输的问题,就怕何家派人去查就露馅。”

    薛寅松笑道:“这却无妨,济州到富春县可从水路到南孟,然后靠驴车经德阳进入富春,我原是德阳县田坝村的人,对这一路也颇为熟悉,不若我运一批米去南孟,然后由南孟入德阳走一趟,这样不就行了吗?”

    阙宏泽一愣:“这……也太费周章了吧?”账房先生闻言盯着薛寅松,半晌露出了然的表情:“薛公子是想送些便宜米给家乡的人吧?”

    薛寅松心思一转,一咬牙决定和盘托出:“那倒不是,虽然米价便宜运费也惊人,若是没有利润谁肯做这傻子?德阳的米价如今要25文一升,我思量着过去赚点钱也是好的。”

    阙宏泽掩饰不住讶异,和账房对看了一眼问道:“你如何得知?”

    薛寅松答道:“我日前刚走了一趟德阳,去年刚遭水灾如今米价又贵,许多人都靠卖青苗过活,有的人家连地都卖了,我们若是能运些便宜米去,也算是日行一善。”

    阙宏泽尚有三分犹豫:“按说25文也不算贵,往年旱灾欠收时也要卖到这个价,只是去年水灾后我东南粮道曾交付过十万担粮,这粮价还是居高不下就有几分奇怪了。”

    薛寅松有些不悦:“你们如若不信可立刻安排人马暗地打探,反正一来一去也就几天功夫,即刻可以印证我说的话。”

    账房闻言立刻解释道:“薛公子误会了,大人的意思是为何粮价正好卡在25文。要知道我朝开仓有祖宗定制,圣祖有谕:但凡粮价超过平素四成,各粮仓请示朝廷后即可开仓放粮,而如今这粮价刚好25文,正是不到四成,就算是我东南粮道想要插手亦不合祖宗定制。”

    薛寅松心里默默一算,富春县粮价是18文,德阳25文,正好是1.38倍,不足四成粮道就无法插手,而附近祁阳、饶阳、南孟、桐杉等地因为粮价相差不多,搭上运费送过去也未必赚钱,故而无人愿意赚这没甚油水的买卖。

    见两人看着他,薛寅松这才恍然大悟,冲口而出:“这粮价……恐怕是有意为之。”

    阙宏泽点头,一边把玩着折扇道:“这价格设在25文,实在可疑,薛兄勿急,我这便派人往德阳打探消息,同时着手更换米袋,只要消息确实立刻起运德阳。”

    薛寅松道:“船运路线我研究过,咱们先运往南孟,一是可以大造声势说是济州方向过来的米,二是我富春江正好在上水,去德阳的运费比陆运要便宜些,只是时间要多耽搁几天。”

    阙宏泽思索片刻立刻答应:“就依你的意思办,只是路途小心,我就不再安排人跟随押运。”

    薛寅松大喜:“只要阙大人首肯,其余的我自会安排。”

    阙宏泽又道:“你要交行会的米,五日后我能运至城外,你看如何分配?”

    “三万送到城南三十里处的庄园,那是李掌柜的私货;另外四万送到城门口,我再和何掌柜办交割。”

    阙宏泽点头道:“我这批人马都是刚换的新人,应该不成问题,如此便交由你去办理。你的米我明天派人送过来,还是先送一千担吧?”

    薛寅松笑道:“我这仓库小,麻烦阙大人费心了。”

    阙宏泽随意摆手,神色有些凝重带着账房匆匆告辞,他们前脚刚走,小秀才正好一步踏出房门:“这个师爷来头不小,我见阙大人几次说话都要先看他的脸色。”

    薛寅松有些惊愕:“啊?阙大人不是说他是账房先生么?”

    小秀才笑着摇头:“这人身形清癯秀雅,说话面带微笑不急不躁,明明是饱读诗书之辈,若真是账房怎会有如此风度?这必是阙大人的心腹,日后你可不要点破他的身份。”

    薛寅松自忖眼力价肯定比不上小秀才这官家出身的公子,欣然答道:“有你提醒我自然会谨记在心,如此还多谢裴公子。”

    小秀才受了他这假模假样的一揖,却皱眉答道:“我所疑惑的却是你的话,你说德阳的米价高到25文一升,虽然并不到粮道出手平抑的时候,但朝廷怎会一点风闻也没有?”

    看薛寅松一脸茫然,小秀才又解释道:“至少官府应该主动上报,朝廷也会经常下文垂询,我看刚才阙大人一脸疑惑,恐怕他并不知情。”

    薛寅松待要说话,小秀才却解释道:“我很小时便翻看过父亲的公文,朝廷对米粮油盐等物价时常关注,我爹几乎每月都有一封专门的奏章汇报民生民情。像阙大人这样主管粮道的官员却不知德阳米贵,不是很奇怪的事么?”

    薛寅松毕竟没接触过朝廷那一套复杂的系统,随意猜测道:“是不是因为去年水灾后,朝廷以为米贵是正常的,所以才不甚在意?”

    小秀才摇头:“水灾之后半年米价就该回落,可如今已经一年了,朝廷不问粮道也不知情,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薛寅松想象不出,只得胡乱猜测道:“莫非是上奏和下行的公文被掉了包?”

    小秀才全身一震,看向他道:“这……”

    薛寅松忙道:“我胡乱猜的,胡乱猜的。”

    “如果真是这样,又是谁那么大胆呢?”小秀才出人意外地并没有反驳。

    作者有话要说:渣渣来更文了,求虎摸……

    ☆、负心郎

    阙宏泽一松口,后面的事就好办,薛寅松昨晚还兴致勃勃的计划着回乡下,一转眼便满心思转着怎么运粮。

    强子被安排立刻去找驴车和查看码头,扎斤也骑了快马赶到南孟准备接应,薛寅松反复设想了各种可能出现的问题和对策,这才舒了口气。

    为了稳妥起见,他又跑了一趟粮道大台,和阙宏泽及师爷将计划完整的梳理了一遍。

    往南孟每船可运三千担粮食,每三天一船,一月足可以运送整整三万担,不仅可以缓解粮食紧张,甚至还能拉低粮价。

    师爷老谋深算,为了防止何家也拿低价米往德阳跑,他提议把交割时间再往后压点,最好是等这边米送到南孟后再交割。

    这样自然最保险,薛寅松立刻答应去跟李掌柜讨几天时间,就说路上遇上事耽误了行程。

    但新的问题随即而来,薛寅松怕何家在德阳已经安插了据点,如果他们坐地收米又该怎么办?以何家的实力,收个十万、二十万担都不成问题,要是最后弄成他们不辞辛苦给何家送米就是个大笑话了。

    师爷到底是条老鱼精,拈着几根胡须转眼就想出个办法:“还是薛公子的老办法——限卖,每人每次限买10升。”

    薛寅松想了想道:“这法子也可以,就是对伙计来说麻烦点。”师爷笑道:“其实这法子也不尽然有效,不过我们后续足可以供应十万担之多,他们想屯也不太可能。”

    薛寅松只得一咬牙安慰自己,车到山前必有路。

    吃过午饭他便往城里赶,一路拟好说词到了李掌柜的铺面。

    李掌柜的米铺也开在长桥巷,只不过在街尾,薛寅松上前请小厮通报,不一会便被引入后堂。

    “哎呀,薛老弟,你怎么来了?”李掌柜笑咪咪的说着:“可是米到了?我这里银子都准备好了呢,就等你的米了。”

    薛寅松把想好的理由说了一遍:“可能要推辞几天,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李掌柜紧紧的盯着他,片刻才笑道:“老弟一下给出七万的货心疼了?迟给早给都是给,你这多捂几天也生不了崽啊。”

    薛寅松装作不情愿的笑道:“要说不肉痛是假话,只是过来的路上耽误了时间,还请李掌柜多多担待。”

    李掌柜看他不像说假话,再说当时议定的数量价格也没有变,便笑道:“那便等老弟的消息了,我的地方是都腾挪出来的,方便得很。”

    薛寅松笑道:“答应的事肯定会办到,放心吧。”

    “对了,你这米是从哪里运来的啊?”李掌柜装作不经意的扫了他一眼,淡淡的问道:“何会长还曾特地派人往齐、胶、济三州走了一趟,都没有找到薛老弟如此便宜的米。”

    薛寅松心里一凛,知道戏肉来了,装作诧异的答道:“就是济州的米啊,这米是某家米行的米,因为被水淹过才降价卖的,我一时贪心又全部吃下库存,所以才这样便宜呢。”

    李掌柜也不甚关心来处,对他来说10文这个价格很合适,既然吃了鸡蛋又何必去关心母鸡的长相:“何会长是觉得四万担太少,行会人又多,怕到时候分不均匀。”

    薛寅松马上摆手道:“别看我别看我,我可真的没有米了。”

    李掌柜哈哈大笑道:“喝茶喝茶,反正何会长又派了人去,若是有便宜的米肯定能找些回来,我说薛老弟这法子不错啊,你怎么就想到去灾区收米呢?通常灾区的米都贵,我们还要往灾区卖米呢,可真有你的。”

    薛寅松摸摸鼻子显出几分得意之色:“我这是运气好,这米商原是以前认识的,家里没了老人想扶柩回乡,我看他们去意已决便资助了些盘缠,他家为了谢我才说乡下还有些米,因为被水淹过怕也不能卖了,要是我愿意就全部拉去。我赶到时发现除了小部分的米外,大部分的都是好的,便一古脑收了运回来。”

    李掌柜见他口水翻翻,心道你个傻X,拉回来费时费钱还不如就在济州当地直接卖了,转手卖给灾区利润可比拉回来高多了,嘴上却笑道:“运气,果然是运气,咱就没这等运气了,果然是该薛老弟赚钱啊。”

    两人花花轿子互相吹捧一翻,薛寅松坐足了功夫才离开。

    小伙计和曲红香正在忙碌,曲红香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一面吩咐小伙计装米,这边巩二刚送完米回来,站在门口咕嘟咕嘟的喝水。

    “薛大哥来了,”曲红香一抬头见是他,笑着拉开柜台边的小门道:“正好有茶,给你倒一碗?”

    薛寅松道:“你们忙,我自己理会。”

    曲红香算盘珠子一拨,转头吩咐:“麻布袋子来10升。”说着接过钱来数了一遍丢进钱箱里:“您去小门接米,伙计马上给您拿出来,下一位!客官要买多少米啊?”

    薛寅松见他们有条不紊的忙着,曲红香主持也颇有条理,便放了心往后院去。他这跑了一上午,后背都湿了,准备换身衣裳。

    “你回来了?”小秀才正坐在后院,见他进来忙放下书站起来,“商议得如何?”

    薛寅松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暂时把他们稳住的,只要这边把粮运到南孟就安全了,到时就算他们想运去德阳,时间上总比我们晚点。”

    小秀才点点头:“倒也是,只是车船你都联系好了么?”薛寅松脱了衣衫丢在床边,笑道:“你从不爱管这些,如今也有兴趣过问了?”

    小秀才叹口气道:“这可不是闲的慌么,天天也闷得很,不若让我跟着去玩吧。”

    薛寅松扣好衣服走出门,见他一脸郁气,安慰道:“等把这阵忙完就陪你出去四处走走,德阳你就不要去了,那里才淹过水,怕有瘟疫。”

    秀才撇着嘴坐下,拿起书继续看。

    薛寅松待要再宽慰几句,只见小伙计跌跌撞撞跑进来大声道:“掌柜!掌柜!快!快!曲(Jie)出事了!”

    薛寅松忙反手抓住他问:“怎么了?”

    小伙计脸色惊骇:“她突然冲上街对着一个人又打又骂,人家的仆人现在不依不饶,要拉她见官呢!”这个惹事精!薛寅松脸色一沉冲到前面,只见大街上已经围得水泄不通,忙拨开人群挤进去。

    曲红香哭得一脸泪痕,手里紧紧拽住蓝衫书生的衣袖和长袍下摆,那书生脸色涨红又走不得,旁边小厮正在骂道:“哪里来的疯婆子!你到底放不放手,你这女人是怎么的!跟你说了我们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

    曲红香一面哭一面发狠:“李铭时!你不认识我?你个挨千刀的冤家,到底是给句话啊!”

    那小厮冷笑道:“别以为打听到我家公子的名讳就可以胡来,我让你赶紧放手,否则拉你去见官!”

    薛寅松忙走上前去一把抓住曲红香的手臂,低喝道:“大街上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赶紧给我放手!”

    曲红香一见他来,哭得更是厉害:“薛大哥,你可要为我做主,我……”一句未毕便被强迫松开衣襟,只得恨恨的看了对方一眼:“你要敢负我,我做鬼也饶不得你!”

    李铭时见有人出头,忙作揖道:“多谢多谢,实在是这位小(Jie)认错了人,不干小生关系。”

    薛寅松仔细看他,只见他脸皮涨红,眼神游移不敢看人,立刻明白这人有鬼,笑道:“公子家住何处啊?”

    “他住在城南三十里的七里铺!”

    李铭时听完脸皮涨得都快发了紫,呐呐的答道:“住长桥巷尾,家父乃是李记米铺的老板。”

    薛寅松一愣,立刻笑道:“原来是李公子,我刚从你家出来,我是这薛记米铺的掌柜,和你父亲乃是同行。”

    李铭时根本不认得他,但为了脱身忙道:“原来是薛掌柜,幸会幸会,这……这位小(Jie)认错了人,我……”

    “误会,原来是误会,”薛寅松哈哈大笑,一把将曲红香拽到身后:“公子请便。”

    那小厮这才扶了李铭时准备离开,曲红香待要抗议,被薛寅松一把拉着胳膊硬扯进了铺子。

    “你干什么!”一进门曲红香就发飙,这下泪也止了,冤屈也散了,现在满心只剩下了怒火:“这个负心郎,我好不容易找过来见着他,你怎么就不帮我?”

    “坐下喝口水,然后慢慢把事情讲给我听。”薛寅松淡淡的说着,一抬下巴示意她坐下。

    曲红香依言坐下道:“我家在秦川城,家里靠爹爹贩布为生,我娘当时病得厉害,我爹便卖了布铺给娘治病,结果人去了钱也没了,只好靠我在茶楼里唱几句小曲糊口。有一次我在茶楼受人欺负,李铭时帮我解围,后来他常来茶馆,给得银子又多,一来二去便熟识了。我虽在茶楼唱曲,也是正经人家出身,见他风度翩翩一副饱读诗书的模样,有意托付终身。当时我们撮土为香山盟海誓,还互赠了玉佩,可如今他翻脸不认竟然……”

    薛寅松明白了,这不过是一桩普通得再不能再普通的陈世美案:“你们只是撮土为香?有没有……嗯……洞房什么的?”

    曲红香又惊又怒:“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曲红香虽然不是大户人家的女子,也是读过烈女传的人,就这样撮土为香互许终生已经是违背世俗,怎敢……做出其他伤风败俗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海飞飞的雷

    我会努力的,以后日更。

    ☆、找上门

    薛寅松松了口气,心道你还不算糊涂:“我只是问问,既然他现在已娶妻,你也没损失,不如就此算了。”

    曲红香咬牙切齿:“做鬼都饶不得他!如今我私定终生名节已毁,反正也嫁不得人,就算要死也要拉着他一起去死!”

    薛寅松哭笑不得:“我说大姐,你在这富春县好好的,何来名节已毁之说?”说完又补充道:“哦,也是。今天这么一闹倒真是名节全毁,那你想怎么办呢?”

    曲红香哭道:“当初我们也是拜过天地的,虽然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也是正正经经的起过誓言,如今他得要娶我才是。”

    薛寅松想了片刻,叫来小伙计道:“你在这富春县呆得时间久了,想必这长桥巷都熟悉?街尾那李记米铺的公子,可曾婚配?”

    小伙计答道:“去年娶了钱家独女为妻——就是钱记米铺,两家变一家,人人都说李掌柜好算盘呢!”

    薛寅松转过头道:“看来他也是没办法,这门亲事必定是他爹给定下的,我劝你就此收手,除非你愿意给他做妾。”

    曲红香银牙一咬,手里拽着衣裙发狠道:“我呸!让我给他做妾,他想得美!我若不是逃到这里来,说不定还在秦川城死等他回去接我呢!这个禽兽王八!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那你想怎么办?”薛寅松哭笑不得:“他现在又娶了亲,你又不愿意当妾,这不是个死结么?再说那女家也是米铺出身,身家银子都是有的,你根本没办法比。再说就算告上衙门,你也拿不出证据证明他和你拜过天地啊?”

    曲红香气得不行,转身坐在凳子上一时骂一时又哭,薛寅松见她虽然泪流满面倒也没了初时的惊惶之色,心下对她也有了几分赞许,要知道这时代的女人除了哭还是哭,这丫头虽然年岁不大,还颇有几分胆识气度。

    “我有一块玉佩,听他说他家祖传下来的,十分贵重。”曲红香背过身从衣襟里掏出玉佩递过来:“这便是当初的信物,若是凭这个能告到他不?”

    薛寅松接过来一看,只见一块上好的黄翡玉锁,镂空刻着福禄寿三个字:“我认不出玉的好坏,不过看这雕工玉质可能是个宝贝,也还算是证物,只不过若是李家否认这是他家的玉又怎么办?”

    曲红香听了颇有些受打击,垂下头好一会才道:“他曾说这是他家祖传之玉,精贵非常,若他真不认……我也没办法了。”

    薛寅松想了想道:“你且收好玉,容我想想办法,这公道肯定是要讨的,不过得想个万全之策,务必叫他到时不能推脱。”

    曲红香立刻充满了希望,一抹泪水道:“我先去铺上卖米。”

    薛寅松从来不是正人君子,落井下石乘人之危的事并不是不敢干,如今有个不长眼的落到手里,他爹又刚勒索了三万担粮,怎么能轻易放过?

    不过今天这么一闹,李家肯定有点风闻,还是先等等再说,薛寅松拿定主意见小秀才正坐在一旁,笑道:“你来了?”

    “闹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不来看看,”秀才笑迷了眼,“想不到曲姐还有那么大的冤屈,你是不是想替她报仇?”

    “……”薛寅松反问道:“我几时说了要报仇?”

    “那你就放任不管?”小秀才瞪大眼睛:“我以为……怎么也要帮帮她?”

    “帮肯定是要帮的,但是报仇就不必了,就算把那李铭时痛打一顿又怎么样?回家养两天照样好吃好喝,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记住一辈子,”薛寅松一脸决绝之色,“而且肉痛一辈子。”

    小秀才喜上眉梢:“怎么做?快说,快说。”

    “勒索,让他赔个天价青春损失费。”

    “……”

    薛寅松不是说笑话,在他看来李铭时的人不能动,妻不能休,曲红香又不愿做妾,那唯一的途径就只能是钱。

    讹钱这种事虽然从没做过,但薛寅松很有兴趣一试,他和秀才商量了两个方案,第二日一早便带着曲红香登门拜访李家。

    李铭时开初不想见人,但又怕事情在门口闹大了让妻子知道,只得让门房先稳着人自己硬着头皮来找老爹。

    要说事情的最初,李铭时的确迷上了曲红香,这丫头人长得也很不错,懂事嘴巴又甜又勤快,算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他当初一时脑热山盟海誓后,立刻警醒婚姻大事自己说了不算,便给自己留了个活口,胡编乱造说说家住富春县城南三十里的七里铺。

    他一回富春县立刻禀告父亲,可家里已经给他定了门亲,对方是钱记米铺的独女,李掌柜的算盘打得如意:儿子娶妻以后钱家老两口没了还能得间铺子,太合算了。

    开始李公子还惦记着和曲红香山盟海誓死活不肯就范,只是他老爹捏着他的七寸,许诺说只要他娶钱家小姐,便不要他接手掌管米铺可以继续读书科考。

    李公子饿了两天饭头昏眼花,又得到老爹亲口保证便没再坚持什么坚贞气节,软着骨头娶了钱家小姐入门,本来心下是有点惶惶然觉得伤害了曲红香,可秋去春来过了一年,见诸事顺利没有麻烦上门自然也松了口气。

    从事情本身来说他也是受害者,可他总觉得愧对曲红香,故而那天根本不敢争执,被当街哭闹打骂也不敢还口还手,只如丧家之犬般逃回家中,谁想还没安生半天,这薛寅松又找上门来,无奈之下他也只能找老爹出头想办法。

    薛寅松在房门外等了片刻不见人来召唤,知道事情有变,递了个眼色给曲红香。

    曲红香会意,拍着大门呼天抢地的哭骂,虽说是做戏其实也是这一年来的怨气宣泄,这一哭闹立刻吸引了大批的人围观,顿时把这李家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薛寅松心下真是佩服这小妮子泼辣,立刻拉过管家低语:“赶紧去通报你家主人,否则这边真要闹起来我可管束不住了!”

    管家也傻了眼,忙开门让两人进了门,又叮嘱他们在耳房坐好,这才急忙赶往公子处汇报。

    等薛寅松领着曲红香进了花厅小门,李公子正坐立不安,一见他们扑过来叠声质问:“你们到底要干什么?要干什么?”

    薛寅松笑道:“李公子误会,我是领红香来赔礼道歉的,事后我也仔细问过,她一时眼拙认错了人,万望李公子勿怪。”

    李铭时愣了愣,倒呐呐说不出话来,旁边管家忙咳嗽一声:“原来是误会,那道歉是自然的咯。”

    李铭时回过神来,忙道:“误会,误会,原来是误会,既然这样我也不予追究了……”

    “大街之上拉扯有妇之夫,这如何不追究?”李掌柜咳嗽一声走进来,训斥儿子:“如今你是秀才身份,被个不三不死的的女子当街拉住颜面扫地,我看要拉她去见官才是。”

    薛寅松故作惊骇:“见官?这可万万使不得,万望李掌柜高抬贵手!”

    李掌柜假咳一声:“我说薛老弟,这是你家的丫鬟?”

    薛寅松笑道:“不是,她千里寻夫到了福安县,被歹人夺去银两不得已流落街头,我后娘见她可怜才收留了住下。”

    李掌柜也知道儿子的事,不过那海誓山盟又没字句做凭,根本算不得数,心里毫不为意:“薛老弟莫要被骗了,且看此女行为放荡便知她满口胡言……”

    “你胡说!”曲红香才不是逆来顺受的乖顺女人,奋起为自己辩护:“你怎么可以颠倒黑白诬陷好人!你……”

    薛寅松忙回身拦住她道:“别激动!别激动!”悄悄又用口型提示她:玉。

    曲红香回过神来,从衣襟里掏出那块黄翡玉佩在李掌柜面前晃了晃,假意哭道:“你这个负心郎!负心郎!我还要破烂玩意儿有何用处!把它摔个八瓣才好哩!”说着拿起就要摔,旁边李掌柜眼角一跳,忙跳起来:“姑娘别动气,别动气……这……好好的玉摔了可惜,真是可惜,姑娘勿要激动。”

    曲红香收回手,警惕的看着他道:“你抢我东西。”

    李掌柜忙道:“不要误会,不要误会,我是看这玉质地不错,惜物罢了。”

    曲红香捧着玉又哭了两场,这才收好自语道:“总也是一样信物,若是见官也算是凭证。”李掌柜忙道:“哎……呀,姑娘那玉品质不错,我……家有八十老母最爱黄翡,不若姑娘卖给我如何?价钱嘛,好说好说。”

    曲红香摇头道:“不卖。”

    薛寅松笑道:“若是给的价钱高,你便卖了就是,总要有些盘缠才能安身立命嘛。”

    曲红香想了想道:“那倒也行,只是这安身立命总得有屋有田,虽不说良田千亩,还少也得有百倾;那院子也得是三进三出才是,还有那……”

    曲红香每说一句,李掌柜的眼角就跳一下,听得后面还有条件,忙打岔道:“姑娘!就算块宝玉也换不了那么多。”

    曲红香道:“那我便去当铺走一走,看能当得多少银两,就瞧这质地,应该也是个无价宝哩!”

    李掌柜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常言道千金难买床前孝,我那八十老母如今久病在床,也正好买个玉佩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不如这样,我手里有个小庄子带了上百亩好地,虽然位置偏了点,却是正经的好地,就在城南三十里的七铺村,你看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我没食言,我绝对没食言,我说了我今天要更的,嗯,就是这样,来,虎摸我……

    ☆、去南孟

    曲红香到底还是没了主意,但此时被几双眼睛盯着又不敢去看薛寅松,只得硬着头皮道:“我……还是不想……”

    李掌柜急了,一咬牙道:“庄子里的家什物器也一并送了,姑娘可不要觉得少,那可都是……好东西。”

    薛寅松也觉得这价码合适,立刻怂恿她道:“红香,这玉不管吃不管穿,拿着也只能让你难受,不如就此换些银钱,以后也好过活,你在我家不能长住,如今能有一份产业也是好事,李掌柜,你说我这话在理不?”

    “是是是,”李掌柜脑门上浸出层薄汗,辛辛苦苦十年攒了所小宅院,刚养了个小妾还没去两次呢,得,这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煮熟的鸭子上了天……真他妈晦气!

    曲红香咬着下唇不做声,若此时李铭时站出来说几句“当年是我对不起你”之类的软话,她立刻就把玉佩还给他,可对方根本不看她,只别着身子朝着窗外,仿佛事不关己的样子,心下一阵恼恨:“好,那便一手地契一手玉。”

    李掌柜舒了口气忙招呼管家端茶,自己去取了契约办好交割,等黄翡玉锁拿到手里才徐徐吐出口气来。

    薛寅松看事情完结也不多耽搁,拉着曲红香便走。

    这玉看来大有来头,否则李掌柜怎么肯如此割肉买回去?薛寅松心里起了不好的念头,思忖着这玉不会到时惹得一身麻烦?

    曲红香见李铭时并未跟随,虽然意料之中却又微微失望,终于死心转身出门。

    李掌柜尽管刚输了一个庄子并百亩良田,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反而殷勤的送两人出门。

    回到家合上大门,薛寅松笑道:“也算运气不错,居然得了这么所宅子,以后你可算独立门户了。”

    曲红香意兴阑珊的嗯了一声道:“我还愿意在你这里呆着。”

    薛寅松笑道:“你有了庄子也算是地主,还做什么事?好好在家歇着,等过几天找个媒婆筹划筹划早早嫁人。”

    曲红香勉强提了点精神:“我现在暂时没主意,怎的,你不愿意收留我?”

    薛寅松笑道:“你又吃得不多,收留也没什么打紧,愿意住就先住着,过段时间缓缓再说。”

    曲红香觉得疲倦至极,一转身便进屋休息。

    秀才从屋里跳出来笑嘻嘻的追问,薛寅松把过程大概说了一遍,笑道:“这丫头运气不错,人没了么至少房子到手了。”

    谁想曲红香耳朵尖听见了,冲出来一脸的怒气:“你说的什么话!我又不是为了那庄子去的!喜欢就送给你好了!谁稀罕谁拿去!”说着将那一串钥匙掷在地上,咣当一声关上门。

    秀才赶紧使眼色,拾起钥匙放在她门口忙拉着薛寅松躲进屋。

    薛寅松真是无语,在他看来人没了钱还在,总比人去财空好,不过女人的心思一向难以琢磨,说不定她觉得这钱侮辱了爱情玷污了灵魂。

    小秀才合上门吐舌头:“曲姐好凶,你们在那吵架了么?”

    薛寅松咧嘴一笑:“吵什么啊,那李掌柜一见玉就软了,看来那玉挺值钱的。”

    小秀才摇头:“那玉可能有特殊的意义,否则怎肯拿那么多钱来赎?你说他会不会报复?”

    薛寅松想想,笑道:“有这样的可能,当时还真没想那么多,以后大家都小心一点。”

    小秀才又问:“你运粮的事情如何了?”

    “已经差不多了,我都准备好了,只等阙大人那边来消息,到时候我要跟船跑一趟,这一去可能要半个月,只有你和红香在家,先拘束着,等我回来就陪你走走散心。”

    小秀才笑道:“这倒没事,我现在气闷就往揽月居走一圈,实在没事还可以回陈家村住。”

    薛寅松忍不住摸摸他的脑袋安慰道:“忙完这遭我就陪你出去玩,你想去哪里?”

    小秀才眼睛亮晶晶:“去京城。”

    薛寅松虎着脸:“不行,太远了,我走不开那么长的时间。”

    “我可以自己……”

    “不行!”

    小秀才悻悻的说道:“上次赶考也是我自己去的。”

    “最近不安全,小心点为好。”薛寅松有种感觉,李掌柜不会那么轻易让出一个庄子,虽然是曲红香的事,但自己也是搀了一脚的。

    阙宏泽动作很快,不过五天时间就派人来通知到码头收米,薛寅松赶到时三千担陈米已经整整齐齐码在码头的空屋里。

    昨日刚走了一艘船,要等明天傍晚才能顺水船经过,薛寅松计划先将这三千担米拉到田坝村消化,然后在德阳租个门面开始卖米。

    他本想自己跟着去一次,但无奈富春县这边要与行会交割那四万担米,这事关系重大非他亲自不可,于是只能让强子一个人押船先去,临行前再三叮嘱强子先在陈家村分米,万万不可自作主张进县城。

    强子和他从小一同长大,算得上情同手足,虽然缺乏果断但执行力还是不错的:“你就放心薛哥,我保管把这事给你办得妥妥帖帖的,唉,要是当初能有这样便宜的米,我爹……”

    薛寅松忙拍拍他道:“你现在别打包票,那关公拦曹操还立了军令状呢,最后还是在华容道放了人,你只要别冲动就行,我这次无法去,凡事你多思考别擅作主张就行,俗话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我这句话你记住了:只要把米平平安安的运到田坝村再好好给乡亲们分了就是头功一件。”

    强子点头答应,一脸郑重其事:“放心,薛哥,我会小心的。”

    薛寅松想想想也没什么再说的,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很多事情不是事前计划就有用,最后也只得拍拍他的肩膀。

    送走强子回到米铺,小伙计和曲红香正在前面忙碌,如今买米的人已不如以前多,两个人完全能对付。

    现在钱是赚了点,可薛寅松又感觉不满足想要再做点什么。米铺的生意就那样,而陈家村的庄稼却还没成熟,到底要做什么未来又如何发展,说实话他心里完全没有准数。

    继续发展米铺貌似没有前途,毕竟富春县已经有七家大米行,而且县城的消费量是固定的,餐饮倒是很有前途,但是他一无技术二无背景暂时不考虑。

    曲红香以前是开布铺的,不过听她说利润也不算丰厚而且还得有师傅在店裁剪,所以也不行。

    这一大圈想下来,想要再做点什么还真的很难。

    薛寅松沏了壶茶坐在院子里,邀请小秀才一起来开座谈会。

    小秀才坐定笑道:“我对这个一窍不通,不能乱说。”

    “这有什么打紧,不过是随便聊聊,你平时读书多,有什么别样的营生了解过?”

    小秀才摇头:“问我不如问曲姐。”

    “她家以前开过布店,不过我暂时没这想法。”薛寅松微微叹口气,“跨行是有风险的,尤其开布店还有点技术含量。”

    小秀才想想建议道:“不若你和薛大叔说说,老人家总有独到的看法。”薛寅松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等交割完米粮我得跟船往南孟去,等把那边的事完结再回乡下。”

    小秀才忙跳起来恳求道:“带我一起,我在家实在闷坏了,最近付兄也不在。”

    “他去哪里了?”

    “不清楚,家人说是出远门了。”小秀才扑过来摇他的胳膊,一面软了语气央求:“有你在一边还不放心么?再说能有什么事呢?实在不行,我就在田坝村呆着也行啊,我长那么大还没坐过船呢,求你啦。”

    薛寅松吃软不吃硬,尤其还是秀才,只得硬着头皮道:“我到时候忙起来没空管你,你不也一样无聊么?”

    “不打紧不打紧,”小秀才笑眯眯答道:“从来没坐过船呢,很新奇嘛。”

    薛寅松只好答应,末了还叮嘱两句路上听话之类的,小秀才哪管得了那么多,一声欢呼就去收拾衣服,薛寅松叹口气,希望他这一趟出去别惹事才好。

    等到第三天终于等来了阙宏泽那四万担米,因为米的数量巨大停在城外五里,薛寅松和何家交割完毕立刻启程赶往码头。

    这一船因为装载的货物过重,只运了两千担,为了不耽误时间连夜装船次日清晨离开。

    船老大是个六十左右的老头子,姓屠,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等薛寅松最后一袋米上了船,他操着大喉咙让人收船板,起锚。

    薛寅松看着远处黑漆漆的江面皱眉道:“我们行夜船么?安全么?”屠老头笑道:“这宽水河水浅,走夜船容易撞上礁石,我们就是离点岸,一是防止搁浅,二是防止有人上船。”

    薛寅松这才明白,饶有兴趣的问道:“我们几天能到南孟?”

    屠老头不急不慢的点了锅旱烟,看着茫茫夜色笑道:“船已经装满,后面的码头都不会停靠了,只要东南风好,七天就能到南孟。”

    薛寅松笑道:“有劳大叔操心。”

    屠老头看看他,微微一笑:“小哥不用客气。”

    货船上只有几个独立房间,其余的全部是大通铺,薛寅松因为是大客户,被分了一个单间住宿。

    一宿听着江水声入眠,第二日天不亮就起航,迎着清晨微微的风,屠老头远远一声喝令降下全帆,只感觉船身震动,船帆吃紧了风迅速的往前移动。

    小秀才惊醒过来,有些激动的套上衣服就趴在窗边看,只见舷边激气浪花船进入了宽水河航道。

    虽然这是条普通的河,两边也没什么风景,但秀才看得目不转睛津津有味。只是河道上的风又冷又潮,不一会就打了个喷嚏。

    薛寅松赶紧催他穿衣裳,两个人说说笑笑正逢着小厮来拍门说大仓开早饭了。

    ☆、生了病

    小秀才穿上衣服就要往外走,却被薛寅松阻止:“你且在仓里等着,我去端进房里来吃。”

    “啊?出去吃不是更好吗?”小秀才茫然的问。

    薛寅松笑道:“大仓都是通铺,男女老少都睡在地席上,乌七八糟的味道也浓,我恐怕你看了吃不下饭。”

    小秀才一想有理,忙取了布巾就着水盆洗脸:“那我等你回来。”

    薛寅松出去转进底仓,虽然有透气的窗口,到底被扑鼻而来的臭味轰得难受,他去船尾取了两份米粥并馒头,用托盘端回仓里。

    稀粥清得可以照出人影,馒头又干又硬还有碱面的黄印,小秀才用筷子在碗里捞了两下,没趣的问道:“没别的了?”

    薛寅松知道他素来娇生惯养,好言哄着他喝了半碗才罢。吃过早饭,小秀才兴致盎然的继续看窗外,可这一节河道进入了小峡谷,两旁除了岩壁还是岩壁,不到中午便没趣的缩回头睡觉。

    坐船其实十分枯燥,舱室又小又气闷,大仓又臭,甲板上风又大,不过大半天功夫小秀才就直嚷着无聊。

    “这下知道坐船啥滋味了?”

    小秀才撇嘴,好一会才道:“这船不好,以后试试别的船。”

    薛寅松失笑:“大船都差不多,那种渡江的小船还行,没那么闷,下次看你还吵着要坐船不。”

    小秀才不以为然,固执的认为这船不好,坐了半天腿麻,嚷着要出去转一会。

    薛寅松想想船上环境单纯,叮嘱他别惹事便放他出去,自己趁他走了正好打个盹,谁想这才迷迷糊糊的刚入眠,那边小秀才已经风风火火的拍门冲进来。

    “那个水不能吃,不能吃,”小秀才大惊失色摸摸鼻子:“我去船尾,正遇到有人洗马桶,旁边点两个厨工,一个在淘米一个在挑水说是烧开水,离洗马桶的只有几步远!”

    薛寅松笑道:“水是往后面流的,有什么关系。”

    小秀才眼睛都直了,好一会才说:“那要是前面有个船,我们岂非不是吃他们的大便?”

    “这河里岂止是人的,还有鱼的大小便呢,”薛寅松好笑:“行船就是这样嘛,这边吃那边拉吃吃拉拉都在河里。”

    秀才脸色发青,好一会才道:“我想喝井水。”

    薛寅松笑道:“坚持两天,船快的话我们七天后就能到南孟,只要上了岸,你想喝泉水都行。”
没看完?将本书加入收藏我是会员,将本书放入书架复制本书地址,传给QQ/MSN上的好友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