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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8小说网 -> 武侠修真 -> 我独行

正文 我独行第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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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少庄主错了,那条路真的有好些年中断了。m4xs.com”姜秋华简略地一语带过:“并不急于返开封,反正我这次南来,志在游山玩水,行程没有一定。你呢?”

    “到处流连,我是一个冶金师,行程不定,随遇而安。”他又信口敷衍:“我这种人谋生容易,找到一处矿山,十年八年都不愁衣食,写意得很。”

    “冶金师挂剑?”姜秋华盯着他微笑,笑容好动人,妖媚而不妖,与对无俦秀士的笑完全不同。

    “找矿山出入穷荒莽野,强盗野兽危机四伏,不带剑老命难保。”

    剑,他没带在身上。

    而姜秋华佩了剑,两侍女佩有短匕首。

    “丘兄。”姜秋华亲热地称他为兄:“你的剑术一定非常高明。”

    “见笑大家,会使几招而已,姜姑娘的剑宝光四射,想必品质不下于梁少庄主的太阿。”他发觉自己提到无俦秀士,心底便涌起妒意:“恕我冒昧,姑娘仙乡柯处?”

    “京都,宛平。”姜秋华的京都口音,不带凤阳腔,表示她的确是所谓燕京土著:“谈剑术,昨晚你那两位同伴,剑上的内功火候,并不比你差多少呢!”

    “昨晚我的两位同伴?”他一头雾水:“我邀游天下,从不结伴。而且,昨晚你明明只看到我一个人……”

    “嘻嘻!你还想赖?”姜秋华的笑不再矜持:“你蒙了脸以为我不知道是你?”

    “姜姑娘,我有时候办事,为免牵缠偶而蒙脸。”他正色说:

    “昨晚,我可是以本来面目与你们……”

    “我指的是城外的河南老店。”

    “河南老店?那家店很复杂,但相当规矩,颇有名气的老字号。”他怎知道昨晚河南老店发生的事故?所以胸无城府据实回答:“听说启东老麦是条好汉,绰号叫大河苍龙。可惜我不吃江湖饭,从来就没光顾他的店。姜姑娘,那家店怎么啦?”

    “唷!看你,一脸无辜相。”姜秋华调侃他:“说得像真的一样。你说,昨晚你没暗中跟踪我前往河南老店?没蒙了脸与两位同伴向我攻击?”

    “这是从何说起?”他有点明白了,昨晚这位姑娘悄悄溜走了,“昨晚我一觉睡到大天亮,为了避免你派人带无俦秀士前来报复,我怎能离开表示我心怯?老实说,我真希望你邀他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是债主,怎能逃避?他来,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向他讨债,可惜白等了一夜,迄今仍不见他的形影。哦!你没邀他?”

    姜秋华黛后深锁,用怪怪的眼神凝视着他,紧吸住他的眼神,捕捉他的神色变化。

    “我想,你不是那个人。”姜秋华郑重的神情开始松弛,语气更柔和了许多。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他愕然问。

    “我们在各说各话。”姜秋华嫣然一笑道:“丘兄.不要计较梁少庄主的过节,好吗?”

    “姜姑娘,问题不在我身上。”他苦笑。“关键在他身上,他决不可能放过我。”

    “丘兄,我负责替你们化解。冲我的薄面,你离开他远一点,让一步天下太平,当然我会要求他放手。”

    “这个……”

    “我看得出,你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你有一种令人可以信赖,令人心折的气质,是他那种目空一切,华而不实的人难以企及的。”

    “但你喜欢他那种人。”他冒失地吐出这句含有无奈的话。

    事后连他自己也感到吃惊和不自在。

    “因为我与他有相同的气质。”

    “和相同的野心。”

    “咦?你……”

    “姜姑娘,请不必吃惊。”他淡淡一笑,以掩饰内心的凌乱“这是不需深究的,你们流露在外的投契神情,已明白说明一切了。”

    “我请求你放弃……”

    “我答应你不向他主动报复,情至义尽。”他呼出一口长气,不得不自认失败:“但如果他不放过我,我有权采取自卫保命的行动。”

    “你只要远远地离开他,就不会发生冲突。丘兄,天下大得很呢!”

    “姜姑娘,山与山不会碰头,人与人有时候会相见的,谁知道那一天会在无意中狭路相逢?”他有点委屈和不满:“我总不能常年累月留意他的行踪,以便及早走避呀!而且人生在世,有许多事身不由己,如果我有事必须在某地羁留,总不能恰好他降临便狼狈回避。姜姑娘,这对我太不公平了。”

    “我是在请求你,丘兄。”

    一个女强人,突然变得楚楚可怜向人请求,外表毫无做作的勉强神情,似乎这种突变是极为正常的事,局外人一定感到突兀,从而产生戒心。

    丘星河不是局外人,而是不幸陷入困境的当事人。

    “我得想一想。”他总算不曾昏了头,不胜烦恼地支吾其辞,显得心中很乱。

    “丘兄……”

    “我说过,关键在他身上……”

    一个喜爱的女人撒娇请求下,心乱是正常的事,他失去应有的锐敏警觉性。

    姜秋华是聪明的女人,知道该怎么利用自己的魅力。

    知道在某种情势下,使用何种手段。

    知道男人在那种情势下,承受得起多重的压力而不至于发生变化。

    “只要他不找你,你就不计较他对你的伤害。”姜秋华及时改变压力方向:“是吗?”

    “是的。”他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不曾用理智分析话中的漏洞。

    “我们一言为定哦!”姜秋华笑吟吟地伸出纤手,轻拍他放置在桌上的掌背。

    一拍一压,他有触电的感觉。

    假使姜秋华表现得太亲呢,或者气势汹汹,或者恶形恶相,他定会悚然清醒。

    但这种柔婉喜悦而不失天真的小小肌肤接触,威力比放荡撒娇强烈多多。

    “我是一个守信诺的人。”他也用另一手轻拍掌背上的可爱小手:“姜姑娘,你告诉他,井水不犯河水,我可以宽恕他一次,不会有第二次。”

    “丘兄,你似乎有必胜他的信心呢!”姜秋华不着痕迹地反握住他的手:“你不在意他的霹雳剑术?还有他的太阿宝剑?”

    “没交过手,没见识过霹雳剑术的威力,说必胜未免言之过早。”他不是一个自满骄傲的人,说的话有所保留而且谦虚:“我所知道的是:我必须勇敢地面对他的欺凌和迫害,就算他是天下第一剑术名家,我也不能心怯逃避,逃避反而会受到更可怕的迫害。”

    “也许他……”

    “姜姑娘,我们不谈这些事,过去了的,就让他过去吧!”他要求改变话题,不想在喜爱的女人面前,多谈情敌的事:“姑娘返开封之后,下一步有何打算?”

    “梁少庄主要陪伴我至九华一游。”姜秋华却不让他如意:

    “你呢,该不会也往南走吧?”

    “那可不一定哦!”

    “我们是朋友,是吗?”

    “姜姑娘,你知道我会把你当成朋友……”

    “我的意思是,你如果也往南走,很可能会发生不愉快的事故。梁少庄主是我的朋友,他与你不同,没有你宽宏大量的气度。

    走在一起难免会发生事故。丘兄,我的处境将会……”

    “他最好保持良好的风度。”他半真半假地说:“别让我看见他向我拔剑,他可不是我的朋友,我还没有爱屋及乌的好修养。

    谢谢你的早膳,希望有回请你的机会。”

    两人斯斯文文进膳,一面进食一面娓娓交谈,总算不曾出现争执的场面,丘星河的修养好,也是不曾出现争执的主因。

    他还没正式告辞,姜秋华已含笑送客了。

    送走了丘星河,姜秋华得意地娇笑。

    多嘴多舌而且观察入微的小侍女小芬,却不以为然。

    “小姐,你不觉得丘爷这个人,比言过其实的梁少庄主,不论人才气度,都略胜一筹吗?”小芬一面收抬食具一面向主人进言:“小婢认为……”

    “你给我闭嘴!”姜秋华不悦地叱喝:“要出人头地雄霸天下,梁少庄主才是理想的对象,你以为我在江湖抛头露面,只是为了找一个本本份份过日子的老实丈夫?天下问这种丈夫多如牛毛,具有霸才野心的梁少庄主却只有一个。记住,不许冉论谁是谁非。”

    “是的,小姐。”小芬顺从应喏:“小姐可以左右得了梁少庄主,真得劝他不要再向丘爷动歹毒的念头,否则后果相当严重,丘爷真具有必胜的信心呢!”

    “梁少庄主用不着亲自找他。”

    “哦!小姐的意思……”

    “自会有人找他,比方说:九华双卫,或者,四海妖神。”姜秋华得意洋洋:“甚至由武威所的人出面,还怕没有人替我们办事?”

    “哎呀!小姐……”

    “不许你多嘴,给我小心了!”

    踏入艳阳高照的院子,丘星河完全清醒了。

    想起一些承诺,一些似若有情的接触。

    “我是一个一等一的大傻瓜!”他喃喃自嘲。

    …………………………………

    第 十 章 郎情似水

    丘星河是一个天底下最可笑的大傻瓜。

    姜秋华爱情所钟的人是梁少庄主,对他所表现的温情,所凝注的流波,所楚楚可怜的要求,都是为了所爱的人而发的,所爱的人却不是他,而是他的死仇大敌。

    他为何答允这种不合情理的承诺?

    这不是天底下最可笑的大傻瓜又是什么?

    他如果有种,该挺起胸膛横剑夺爱。

    “罢了!”他摇头苦笑:“也许,是我前生欠了这个女人的债。”

    回到客房,站在门外油然兴起戒心。

    房门没交代店伙加锁,掩门时他放置了一些小道具。

    只要有人启动房门,夹在门缝的两根头发,必定自行飘落,谁也不会察觉这两根细微的头发。

    有人出入过!

    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

    迟疑片刻,他深深吸人一口气,推门入室。

    他一怔,顺手掩上门。

    外间的小桌旁,坐着盯着他似笑非笑的假书生杨明,神情怪怪的。

    他心中一虚,脸上发热。

    “是你。”他讪讪地说:“来了多久啦?”

    “你一进那妖女的房,我就来了,枯等了半个时辰,你这餐吃得很写意啊?”假书生撇撇嘴:“无俦秀士如果不打破你的头,他的头必定被你打破,男人们争风吃醋,肯定会打破头的。坐,你仍是主人。”

    “嘴上饶人好不好?我怕你。”他拖凳落坐:“无俦秀士可能不会来,我猜,姜姑娘可以有效地控制他,那杂碎真幸运。”

    “哦!无俦秀士不来找你了?修养好像不错呢!也许,他正在志得意满,享受他的胜利,英雄霸业要紧,儿女情长可以暂且抛开。”

    “他享受什么胜利?”

    “杀了河南老店的麦店东,正式向神剑天绝的权势挑战。他是侠义英雄世家子弟,向黑道大豪挑战名正言顺,实在用不着找其他借口,毫无理性杀了麦东主。”假书生愤愤地说:“他这一招拙劣得很,我怀疑是周王府那些把式出的馊主意。”

    “原来如此!”他有点恍然。

    他对神剑天绝并无成见,神剑天绝与周王府有协议,互不侵犯和平相处,其中很可能出了有利害关系的意外。

    周王府借九华山庄的声威,借机铲除神剑天绝的势力,是合理的必然现象。

    这些个与他无关,事不关己不劳心。

    “什么原来如此?”假书生追问。

    “我猜,昨晚姜姑娘也参予了。”

    “他们是一双侠侣呀。”

    “难怪她怀疑我。”

    “她怀疑你什么?”

    “说我是三个蒙面人之一,她一定碰上了劲敌。”他恍然大悟:“这劲敌她必定难以应忖,误把冯京当马凉,难以应忖就改用怀柔手段应付.难怪她的态度转变得令我大感困惑,不过……”

    “不过什么?”

    “她成功了,我不会再成为她的劲敌。”

    “哦!你和她……”

    “算是朋友了,她答应请无俦秀士不再向我寻仇。”

    “罢了!”假书生大望地叹息。

    “你怎么啦?找我有事?”

    “本来,我是打算……罢了,别提啦!我不能逗留过久,告辞。”

    “不多坐一会……”

    “不必了,你忙你的。”

    假书生失望地走了,显得垂头丧气。

    她本来打算请丘星河,指示对付姜秋华的秘诀,岂知丘星河已经成为姜秋华的朋友了,她只好失望地走了。

    “男人!”她临行说了两个字。

    丘星河被她这两个字,说得发了半天楞。

    男人,通常在女人的影响下,会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笨事。

    包括行事荒谬笨拙幼稚,或者疯狂冲动血流成河。

    他,也不例外。www.83kxs.com

    大河苍龙被无辜杀死,不但黑道朋友义愤填膺,复仇之声高唱入云,江湖各门各道也同感愤慨,对九华山庄的作为大起反感。

    其实,梁少庄主与周府的走狗们,联手杀死了许多异已,这些被杀的人,有许多是侠义道的高手名宿,早已引起白道和侠义道的愤慨了。

    只是,他们慑于周府王家权势,不敢出面声讨,暗地里早有反击的准备。

    入云龙、满天花雨,前者是侠义道英雄。后者是白道的名膘师,他们都是死在周府的把式手中的。

    梁少庄主曾经参予屠杀,这些事件不是秘密,早就被有心人将经过详情,加油添醋四处宣扬了。

    侠义道与白道的高手名宿们,慑于王府权势,不得不忍气吞声,不敢出头,他们都是有家有业的地方名人,怎敢与王府为敌?

    黑道人士就就不同了,百分之九十是亡命。

    神剑天绝不是善男信女,他的根基在何处,他手下大多数弟兄都不知其详,他就是百分之百的亡命。

    信使在各地奔驰,风雨欲来。

    神剑天绝是大河两岸黑道朋友的司令人,所控制的势力范围十分辽阔,水上陆上都有尊奉旗号的人,实力极为雄厚庞大。

    以河南地区来说,以南地区伸展至湖广交界处。

    虽然大多数江湖人是无主的孤魂,不受各地豪强管辖,但地方上的豪强,大多数尊奉神剑天绝的旗号,以壮大自己、巩固自己的地盘。

    名义上接受约束,并不一定具有实质上的隶属关系,仅在名义上尊奉神剑天绝为仁义大爷而已。

    因此,神剑天绝也恪守江湖道义,有事时不会勒令这些人效力,仅倚赖一些亲信处理重大事故。

    当然,这些人也义不容辞,暗中提供消息,差遣一些人供奔走。

    假使出动所有的黑道朋友,岂不有如造反作乱?

    事实上历代有不少刀兵战乱,就是怀有野心的司令人,出动所有徒众而造成的,一声号令,举世哗然,民变兵变相机而起,血流漂忤不可收拾。

    神剑天绝不是野心家,与周府妥协互不侵犯,甚至派人维持开封的治安,可知他是一个讲理知道时势的人,不会号召所有的黑道朋友群起报复。

    飞骑传讯,信息当天便可以传抵开封。

    三更天,武威所黑沉沉。

    这是一座并不起眼的四合院。

    这里,只是武威所对外的一处小小办事处,只有几个小有地位的负责人处理事务,真正的驻地知者不多。

    据说,驻地在周府武学舍内。

    武学舍在周府的东南角,也就是王府中护卫的军区驻地中心警卫森严,不可能会有人乱闯。

    据说,那些有地位的把式、打手、教头等等,全都潜藏在这里,只有一些不怎么重要的人,散住在城内城厢各处,各有自己的家。

    七个夜行人毫无顾忌地飞越院墙,登上南房的屋顶。

    留下两个人潜伏戒备,五人跃落大院子,大踏步的走向正厅,往阶下雁翅排开,像在列阵。

    “老大要见杨百户!”中间那人相貌威猛,年约半百出头,剑插在腰带上,用洪钟似的嗓门。向黑沉沉的三座大厅门沉喝:

    “尊驾如不出来相见,一切后果由阁下负责,下次来。这里将成为瓦砾场!”

    久久,左厅门拉开了,踱出三个人。

    “请萧老厅内一叙,请。”为首的人站在阶上肃客。

    “免了,杨百户呢?”萧老不领情。

    “好吧!杨大人即将出来。”

    片刻,再出来了五个人。

    “呵呵!萧老盛气而来,想必其中有误会。”为首的杨百户

    降阶相迎,笑吟吟打招呼:“杨某候教,有事好好商量,有事好好商量。”

    “误会,九华山庄的混蛋,不是你们的人?”萧老并不发怒。

    但质问的口气却充满了火药味。

    “萧老,你是知道的。”杨百户低声下气:“我们的人,除了在额的人之外,都是礼聘的,受命办事但不受节制。办理交办的事以外,拥有行动的自由,一切行为自行负责,九华山庄的梁少庄主也不例外。”

    “老夫不接受你的解释……”

    “萧老,由于他们一切行为自行负责,所以无法干预介入你们的私人仇恨冲突。”

    “那么,你们不反对私人仇恨私人了断了?”

    “那是当然。”杨百户口气一变,不再低声下气:“但请记住,任何私行了断,皆不能影响本所的权益和威信。萧老,听得进逆耳忠言吗?”

    “老夫在听。”

    “算了吧!何必呢?你只死了一个人,梁少庄主却死了四个。

    仇恨牵缠,绵绵不绝,不管结果如何,都无法避免其他的人介入干预,势必影响本所的权益和威信。你要我怎办?叫粱少庄主道歉,赔偿,够了吗?”

    已经说得一明二白,明白地表示逼萧老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压力渐增,这不是逆耳忠言,是不折不扣的严重警告。

    “老夫决不接受,分明是贵所授意的背信行为。”

    “想怎么办你就瞧着办好了。”杨百户冷冷地说:“总之一句话,本所绝对不曾策划其事,你不接受,一切后果皆由阁下负责。”

    “阁下……”

    “有话明天再说,夜己深,不便留客,萧老你请吧!”杨百户大袖一抖,退上阶掉头便走。

    东西两厢的暗影中,隐隐传出弓弦的震鸣。

    萧老一咬牙,掉头愤然举步。

    “好走,萧老。”先前迎客的人扬声送客。

    五里亭在望。朝霞满天。

    这是迎车接驾,或者饯别送行的地方。

    丘星河没备有离别酒,他是伴随着轻车东行的。

    两位雄壮的车夫像哑巴,熟练地勒住了驭马,轻车平稳地歇在享口外,目光向前正视,高坐车座上不言不动,像两个石人。

    随车护驾的小芬小芳,也勒住了坐骑,在鞍上转首回顾,明眸中有依依的神情流露。

    他在车右勒住坐骑,虎目中也流露出依依的神情。

    车窗的彩帘掀开了,姜秋华探头出窗,美丽明艳的面庞,在朝霞的映照下,显得更为明艳,更为出色,那种炫目的美极为动人。

    目光相遇,默默凝睇。

    良久,似乎他们没有话好说,尽在不言中。

    其实,有什么好说呢?

    外表上,他们是互相爱慕的朋友,内心里,却又是南北两极。

    “丘兄,珍重再见!”

    终于,姜秋华美丽的面庞有了笑意,笑得相当明媚,毫无惜别的神情,悦耳的嗓音,打破了沉默。

    “珍重再见,姜姑娘。”他的嗓音却僵僵地:“祝你顺风。”

    “到京都,别忘了来看我。”

    “希望有机会到尊府拜望怕父母。”他客套地说,心抽动了一下,可能吗?

    真有那么一天,他有何种理由,登门拜望别人嫁了的女儿?像话吗?

    “一言为定哦!”姜秋华嫣然一笑,以眼神示意。

    一语双关,又是一言为定。

    这是他承诺的一部份,姜秋华在提醒他别忘了承诺。

    “一定,再见。”他像是中魔般应允,而且眼中有热切的神情流露。

    “再见……”姜秋华总算流露出依依的感情,绵绵地凝视他片刻,依依不舍地将头缩回窗内。

    鞭声乍响,轻车徐徐滚动。

    “丘爷,再见!”小芬娇唤,明眸中有泪光,欲言又止,最后一抖缰,健马向前腾跃。

    轻车远出半里外,车窗帘这才放下。

    目送轻车远去,他觉得似乎失落了些什么。

    有什么好失落呢?

    两颗心拉得那么远,没有相同的志趣,没有相同的希望,单方面的爱情肯定是单行道,没有得,那有失?

    “昨日相见,今日天涯。”他感慨地自言自语:“这就是人生。”

    人生有许多无奈,想爱又不能爱,就是无奈之一,看不开必定烦恼多多。

    如果他看不开,一定会勇敢地跟上去。

    他不能跟,九华山庄大群人马先走片刻,必定在前面等候,他算什么?

    而且,他看到无俦秀士,就有揍这杂碎一顿的冲动,不但显得他气量小,也破坏了他对姜秋华的承诺,何苦来哉?

    原本空阒无人的凉亭,传出一声轻笑。

    鞍上扭头回顾,一身青衫佩了剑的假书生杨明,背着手向他含笑点头打招呼,笑容怪怪地,真像一位丰神绝世的挂剑游学书生。

    “郎情虽似水,妾意却不绵。”假书生掉起文来了:“落花既无意,流水该无情。喂!丘兄,你的心还好吗?不会是遗落在马车里,拾不回来吧?”

    “你不要牙尖嘴利说风凉话。”他尴尬地笑笑:“总有一天你会长大,你会碰上一个喜爱的女人作茧自缚,你会……”

    “你真的喜爱她吗?”

    “我不否认。”

    “那就追上去呀。”

    “追一个芳心已他属的人,有用吗?”

    “总该一试呀!你那一点比不上无俦……不,无俦秀士那一点比得上你?”

    “该说他的条件比我好。他有令人称羡的家世.有赫赫的权势。有君临天下的雄心壮志……”

    “你羡慕吗?”

    “所以我比不上他呀!”他开始反击:“你也跟来,十分可疑。起初,我以为你也为了姜姑娘,暗中从开封眼来等机会。后来,才知道你可能是为无俦秀士而来的。”

    “有分别吗?”

    “当然有别啦!可是很奇怪,令人狐疑。你既然不愿与周府为敌,不敢公然挑衅,甚至不敢露面,那你来干什么。”

    “宰他,理由很简单吧?”

    “哈哈!如果我记性不差,你曾经说过……”

    “彼一时此一时,说过的话,会因时地情势而改变的,我又不是金口玉牙。我说过不能出面对付他,但只要他一离开开封府,我就可以向他挑战。丘兄,要不要我帮助你除去情敌。”

    “废话!”

    “你能诱使他离开开封府所属各州县吗?”

    “那杂碎正要远离开封府。”

    “咦?你怎么知道?她告诉你的?”

    “那你的消息从何而来?”他诘有意避重就轻搪塞:“她虽然没透露,但从她的行动上,可以估计出他们的心念意图。”

    “你算了吧!你又不是妖女肚子里的蛔虫,怎知道她的心念意图?”假书生撇撇嘴:“除非她告诉了你。”

    他不便将取得书信的事说出,风声传出,周府的人便会将他当成钦犯,出动所有的人来搏杀他了。

    “信不信由你。”他不作解释。

    “目下他们正往开封走?”

    “我打赌他们会在郑州折向南下,一举两得。”

    “南下?什么一举两得?”假书生大感兴趣。

    “可以一面引诱神剑天绝的人出面,一面办周府要求他们所办的事。”

    “多透露一点好不好?”

    “呵呵!猜测那能猜得那么准?该走了,小兄弟,同样一句话:珍重再见!”

    “丘兄……”

    健马轻快地驰出,扭头举手一样示意。

    前面官道远处,车马早已失去踪迹,扬起的尘埃也早已落定,宽大的官道,似乎通向天尽头,道上只有他孤零零一人一骑小驰前奔。

    马快、车轻。

    前后公然露面的有三批人马,人数超过五十大关。

    三批人马都是无俦秀士的人,但九华山庄的亲信男女,数量只有一半多一点,其他都是武威所的有头有脸人物,实力空前强大。

    武威所起初不支持无俦秀士向神剑天绝挑衅,出了事反而改变态度,积极调度人马,配合九华山庄的人行动,当然向外守秘,让这些把式打手冒充九华山庄的人,有效地掩人耳目。

    轻车的后面里余,另有扮成旅客的人赶路。

    至郑州全程七十里,车马以轻快的脚程赶路,一个半时辰后,轻车驶入须水镇。

    这里是古须水县城的所在地.县在大唐武德四年置,贞观元年废,目下是大官道中途的最大市镇。也是附近数十里内最大的市集,集期是一、三、五。届时相当热闹,平时只有旅客往来。是一处打尖歇脚的中途站。

    今天不是集期,镇上显得有点冷清,巳牌初正之交,扫尖歇脚的旅客也稀稀疏疏。

    镇西的须水桥,桥两端都建有牌坊式的桥门,引道左右有两三间卖茶水果品的小店,供应不需入镇的旅客购买,生意颇为清淡。

    车马在向南面的小径走了,有些人不在行列内。

    这条路虽称小径,中原地带的所谓小径可通车马,甚至可容双车并行。

    这是一条捷径,三十余里外,衔接郑州南下许州的大官道。

    如果绕郑州再南下,远了十余里。

    他们不需在郑卅落脚,抄捷径南下。

    不管至郑州或南下许州,旅客都必须经过须水镇。

    跟踪的人,也必须经过须水桥。

    普普通通的市集,经过的人通常会松懈戒心。

    估计中,必定有人跟踪的。

    车马走了半个时辰.桥西面出现丘星河孤零零的人马身影。

    明媚的春天真可爱,暖洋洋的艳阳更可爱。

    春天如果不下雨,是旅客们最舒畅的好时光。

    他,却显得无精打采。

    不,简直就是垂头丧气,挂上缓,任由健马缓缓自由小驰。

    他不想赶路,赶什么呢?

    赶上去又能怎样?把无俦秀士狠揍一顿?

    他单人独剑,也应付不了九华山庄的大批牛鬼蛇神。

    走在同一条路,却不能结伴同行,得忍受落单的寂寞,难怪他心情苦闷,垂头丧气。

    一匹健马赶上了他,骑士是个干猴似的糟老头。

    “小伙子,不要在马上发昏睡觉。”糟老头好心地提醒他,说的话却饱含嘲弄味:“你像一个赌输了全部家当,连老婆都押掉了的倒媚滥赌鬼。打起精神来,天底下倒媚的人不止你一个,呵呵呵……”

    怪笑声中,健马已超到前面去了。

    “这糟老头可恶?”他忍不住笑骂。

    糟老头这一番嘲弄,打散了他的马上白日梦,精神一振,恢复了英风豪气。

    一抖缰,健马恢复精力,开始小驰,驰向雄伟壮观的须水桥。

    桥东路左一家店,路右也有一家店,店前都设有茶棚,免费提供茶水。

    路左的店棚,有四位乡民,分坐在粗制的长凳上聊天,谈到高兴处笑声起伏不断。

    路右的店棚内,一个游方法师,带了一个老香火道人,悠哉游哉的在喝茶,与粗壮的店伙聊得正有劲。

    粗壮的店伙傻呼呼地一脸老实相,大嗓门有点打结,正在告诉骨瘦如柴的大法师,须水镇上那一家闹鬼,那一家有妖,好意地指点大法师,向那些人家驱鬼除妖赚钱。

    蹄声哒哒,健马不徐不疾通过桥坊,驰过桥头,驰入两家小店相峙的宽大官道。

    丘星河不需歇息,不需喝茶饮马,不需光顾这种路旁小店。

    因此泰然扬长而过。

    官道宽阔,可容四车相错。

    按风俗,人马须靠左走,所以途中碰上有声望的尊亲、仕绅、官吏,通常卑下地避于道左以表示尊敬,而且还得欠身问好。

    他也不例外,靠道左而走,目不旁视,泰然自若任由健马小驰。

    “喂!年轻客官。”路右小店的大法师,突然举起手中的茶碗,向他打招呼示意:“茶水不错,来喝两碗解渴,看你一脸霉相……”

    他距店门三丈左右,听到叫声,本能地将目光投落在大法师身上,注意力自然而然地,被这位干瘦的穷大法师吸引过来了。

    健马原速不变,他一面接近、通过,一面扭转头随着大法师转动,左半身成为盲点,看不到路左小店的景象,暴露在四个乡民的完全控制下。

    他觉得好笑,这位穿了一身破法服的老法师,怎么看也个像个有道行的人,怎能驱得动神撵得了鬼?

    他也用和蔼的笑意,回报善意向他打招呼的大法师,一面走,头一面随着大法师转。

    健马小驰,大法师的话继续吸引他。

    这瞬间,他看到了些什么。

    …………………………………

    第十一章 苇塘脱险

    假如先前糟老头不嘲弄他,毫无疑问地,他仍然稳坐在鞍上,垂头丧气做白日梦,意念飞驰,飞到早已远去的轻车上了,那有工夫留意路旁的变化。

    不对,哪种目光。

    上了年纪的人,数十年风霜不断锻炼、耗损、老化,那双眼睛不可能再保有凌厉的慑人厉光。

    不但有慑人的厉光,而且有一种妖异惑人的光芒。

    这瞬间,一阵寒流通过全身。

    那是一种先天所潜在的本能,生物界逃避灾祸的自发性保命反应。

    没有思索的余暇,本能反应与经验反应,在这电光召火似的刹那间。爆发出正确的行动,扭身向右翻滑,从大法师的一面倒下。

    面对凶险,置之死地而后生。

    四个乡民,在同一瞬间手脚齐动。

    一声慑人心魄的怪啸,从大法师的口中发出,三道青虹同时脱手破空而起,向健马的上空集中。

    另一个老香火道人,闪电似的飞扑出路心。

    四个乡民所发射的暗器,真可以用群来形容,破空的锐厉啸声,令人心胆俱寒。

    同时,四人随着暗器群飞跃而进。

    丘星河似乎会变。变成扁平的物体,平贴在地,高度减至最小最傅限,瞬即疾射而起。

    噗一声沉闷声暴响起。

    他和飞朴而来的香火道人憧成一团。

    可怕的打击及体,他也本能地给予对方致命的打击。

    健马长嘶,蹦起、陪倒。

    所有的暗器全部落空,健马却遭了殃。

    大法师到了,云帚如天雷下击,罡风罩住了他和老香火道人。

    显然要将敌我双方一帚打尽。

    老香火道人的脆弱脖子,在他一抱一挟一扭之下,头部再来一记大回旋,面孔转至肩后方。

    头转过肩,表示颈椎的关节筋已经断了。

    他的小腹丹田,也挨了老香火道人右肘尖一记重击,力道千钧,足以裂石开碑。

    生死关头,他忘了痛楚。

    求生的强烈欲望,激发了他生命的潜能。

    帚下的刹那间,他抱住老香火道人没有知觉的身躯,奋全力滚翻,将老香火道人翻至上面。

    “是你!”他厉叫。

    肉裂声慑人心魄,云帚把老香火道人的背部变成一团乱刀斩切般的模糊烂肉。

    他不但认出大法师是谁,也看出老香火道人是何人物。

    那不是老香火道人.是一个中年女人扮成的。

    大法师也是中年人,并不老。

    两男女的化装易容术并不高明,激烈运动中露出了原形。

    这瞬间,他的右手食指二指虚空向上疾点。

    大法师的云帚,击烂了女同伴的背,云帚还没有收回,眉心便出现一个指大洞口。鲜血溢出。

    眉心距丘星河的指尖,仅三尺多一点,足指功威力最可怕的距离。

    练了天罡指火候已有八成的人,三尺左右虚空可贯穿两分厚的铁片。

    丘星河临危拼命,这一指非同小可,几乎贯穿了大法师的头颅。

    呃了一声,还没挺身站起收帚的大法师,晃了一下,顺势向前一仆,仆倒在血肉模糊的女伴身上,开始猛烈地抽搐。

    人影暴起,疾射小店的屋右侧。

    店后是矮树丛,和须水河东岸的芦苇与树丛相连,是藏匿的好地方。

    四个乡民飞越倒下的健马上方,刚好可以看到丘星河钻入屋后矮树丛的朦胧背影。

    枝叶摇摇,背影瞬即消失无踪,速度之快,已达到人的体能极限。

    “咦?追!”

    一个乡民大吃一惊,这一面的变化怎么快得如此离谱?不但没有死的丘星河,而且摆平的却是法师和老道。

    两方面同时发起空前猛烈的突袭,大法师这一面两个人实力最强,却死得如此迅速,怎不令人大吃一惊?

    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这一追,像是没有头的苍蝇,漫无目的乱飞乱撞,不可能追及了。

    丘星河匿伏在水际的芦苇丛中,春日水盛,芦苇大部份淹在水中,下面全是烂泥,人藏在密密麻麻的新芦中,即使留心搜索也不易发现。

    小腹的痛楚开始扩大、蔓延。

    他知道,丹田受到严重的伤害。

    那扮老香火道人的女人,练成了可怕的阴柔奇功,奋力一击,一般正统的内家气功,必定一击而散,小腹成为一团腐烂的碎脏残肉,可怕极了。

    精力耗尽。他在生死边缘挣扎。

    他要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躲在新声的烂泥中,他定下心神运气行功,为保住性命而挣扎,把快要消散了的元气,一丝一缕引回气海,浑忘椎心的痛楚。

    不久,猛烈痉挛的身躯逐渐稳定下来了。

    两名扮成行商的旅客,策马驰过桥东。

    小店前围了一堆村民,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

    路中,一滩血迹已凝结成紫红色了。

    “咦!你们怎么啦?”一位行商勒住坐骑,颇感好奇地询问。

    人群一分,行商看到了己拖放至店前的死马,鞍后的马包仍在,村民不敢搬动,必须等本镇的里正甲首前来处理。

    “不久前,有旅客在这里斗殴。”一位村民惶然说。“六个打一个,死了两个人,尸体已被背走了,留下这匹死马,正等候报官相验。”

    两位行商好奇地下马,一个上前察看。

    “咦!是那位丘老兄的坐骑嘛!”行商讶然轻呼道:“天杀的!那些狗养的在这里暗算了他。”

    “老天爷!马身上到底中了多少枚歹毒的暗器。”另一位行商也察看片刻,脸色大变,叫:“暗器都被起走了,无法追查线索啦!”

    “你把马包带走,我来问明经过。”第一位行商向同伴指示道:“不然无法向小姐交代。”

    “最好在附近找一找,也许可以找到遗落的暗器。”

    “好的,我先打发这些村民。”

    入暮时分。车马驶人新郑城北关的苑陵老店前广场。

    这条南北大官道是交通大动脉,旅客络绎于途。、’

    新郑是大埠,落店时光,旅店前车水马龙,显得乱糟糟,幸好苑陵老店是北关第一流旅邸,旅客品流要高些,所以不至于杂乱。九华山庄的爷们,就需要住这种高尚旅舍。

    有不少旅客不住北关,绕城走西关投宿,那是永新驿站的所在地。附近有不少中等收入,第三流旅客也比北关多。

    这些人都来自北面的城市,形形色色谁也弄不清他们的真正身分。

    九华山庄的无俦秀士,像荒野黑夜中的一支熊熊火把,吸引所有的飞虫,投入熊熊烈火。

    火把已经点燃,而且火势旺盛。

    飞虫们也不笨,暂时潜藏在革丛石缝中探索待机。

    神剑天绝的亲信弟兄和朋友,就是这些飞虫。

    无俦秀上躲在暗处的人手中,有各色各样人才。

    派来明暗中支援的武威所高手中。十之八九是邪魔外道的名宿,江湖经验十分丰富,比无俦秀士的人更管用。

    双方都在积极准备。等候最佳时机到来。

    双方也在设法制造时机,制造有利的情势,时机末至,双方都有所顾忌,不敢妄行发动致命的攻击,都知道打蛇一定要打在七寸要害上。

    制造有利情势,必须像下棋一样步步为营,探索对方的虚实,找出对方的弱点。

    假书生杨明偕同龙叔吕叔两个人,落脚在西关的鸿宾老店。

    这种二流施舍相当复杂,旅客众多,住进去就难分东南西北,要找人相当困难,因此安全性较佳,隐藏容易。

    他们住在东大院第四进两间上房,这一进有上房二十余间之多,旅客有大半携有女眷,陌生人不可乱闯,以免引起纠纷。

    晚膳毕,房外走廊出现一名提了食盒的中年店伙,身后跟了一名店中照料女眷的仆妇,忙碌地沿廊向里走。

    即将经过假书生的房门,右邻一间上房的门悄然而开,猫似的闪出两个人,无声无息到了仆妇身后,不但脚下无声,而且迅捷绝伦。

    朴归的听觉也够敏锐,居然听到了因人体快速移动,而传出的气流波动声,脚下一慢。

    警觉心虽高,但反应仍然慢了一刹那。

    脑门一震,仆妇立即失去知觉向前倾倒。

    走在前面的店伙,刚听到轻微的异声,转首回顾,一颗打穴珠已经先一刹那击中了脊心穴,接着耳门挨了一劈掌,应掌昏厥直挺挺向前一栽。

    这是龙叔吕叔共住的上房,有内外间。

    吕叔藏身在门后,凝神留意门外的声息。

    菜油灯光线微弱,龙叔和假书生熟练地搜查着店伙仆妇的身躯。

    店伙身上别无长物,但左小臂藏了一只梅花弩筒,打造得十分精巧,铁孔内六支六寸长铁翎小弯箭锋利无比,出于名匠之手。

    梅花弩筒,其实可发射六支箭,通常一发五支,中管的一支如无必要,留待防身保命。假如五箭落空,对方以为箭已射完,无所畏惧的扑上,这中管的最后一支箭弩,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仆妇身上,搜出一只紫铜径寸泄香管,里面藏着挥发性极高入鼻即昏的迷药粉末。

    除掉管盖,迷药与空气接触,立即迅速的气化,快速地弥漫在方圆三丈的空间内,人一嗅即倒,比鸡鸣五鼓返魂香厉害十倍。

    假书生显得沉不住气,证实男女店伙不是真店伙,几耳光将仆妇打醒,制了软穴,一手控制住仆妇的咽喉,将人按坐在壁根下,脚前搁着一寸粗四寸长的泄香管,蹲在一旁再给仆妇两耳光。

    “清醒清醒,女人。”她放低声音问口供:“招你的名号,以免大吃苦头。”

    “呃……呃呃……”仆妇想叫喊,却被手扣紧了咽喉,快咽气了。

    “招名号。”假书生追问,扣喉的劲道放松了些:“小声些,在下的听觉灵得很。”

    “我……我叫胡……胡翠……花……”仆妇不敢不吐实,已经知道落在对头手中了。

    “哦!有名的江湖荡妇九尾狐,失敬失敬。”假书生脸色一变,暗叫侥幸:“谁派你们来的?”

    九尾狐的蚀骨散,名列江湖十大迷药之一,嗅入体内,不但立即昏迷,而且骨松筋弛,弄醒了也失去活动能力,任由摆布,赫赫有名。

    “我……我我……”

    “你不招,我会设法让你招的。”假书生凶狠地说:“我保证你会成为一堆零碎。”

    “狂……狂彪应……应君……山……”九尾狐知道碰上了狠对头,乖乖吐实。

    “唔!周府高手把式的一个小头头,这个家伙在梁少庄主身边?”

    “是……是的……”

    “来干什么?”

    “把……把你带……带走。”

    “为何?”

    “闪电手认出你是救了丘星河的三个人之一,目下丘星河在须水镇桥头负了重伤失踪,梁少庄主认为又与你有关,所以……要向你问口……供……”

    “你们真没找到丘星河?”

    “没找到,很……很可能失足掉下河淹死在河底。他被一个练了玄玄魔罡的人所击中,当时不死也支持不了多久,除非有人救了他,用两仪相成大真力神功疏导,不然有死无生。”

    “你说他可能失足掉落河里淹死了?”

    “猜想而已,生见人死见尸,梁少庄主坚持捉你们求证,认为你救了他一次,可能暗中跟在他左近,再伸手救他找人医治。”

    “你们这些天杀的好毒!”假书生咬牙切齿:“不管他是否仍在人间,你是第一个用命偿付的人。”

    “不……不要……呢……”

    “这位仁兄是第二个。”另一角落的龙叔,在店伙的印堂劈了一掌。

    三个夜行人登上南门的城头。

    偷越城关必须从偏僻处升降,但他们不理会这种禁忌,即使城楼有巡查的人,也毫无顾忌公然跳城,没有人能阻止这种飞檐走壁,如履平地的犯禁者。

    城楼的左方一处堞口,潜伏的两个人,并不现身阻挡,仅发出只有他们才知道的声响信号,通知城外另一处潜伏的人。

    “咱们走吧!”发出信号的人向同伴低声说。

    “不行。”同伴坚决地说:“万一他们转回头,咱们撤走了岂不误事?”

    “不会回头的,他们既然出动了,没办完事怎能半途而废折回?”

    “那可不一定哦!他们……”

    右侧不远处,一个黑影从北面跃登,出现在堞口,似乎先前伏在城外的城根下,已听清两人的对话。

    “他们不办妥要办的事,不会折回来的。”黑影到了两人身侧不足两丈,两人竟然毫无所觉:“你们也不必走,用不着撤回向主子察报了。”

    “咦?你是……”

    发信号的人大吃一惊,看清了出现的黑影,星光下,可以看出是一个长了白胡子的人,面貌不易看清,身材奇高。

    “吊客齐坤,桀桀桀……”白胡子因怪笑而飘动,笑声令人闻之毛骨惊然:“宁见阎王,莫逢吊客……”

    两人浑身颤抖了几下,向城下急跳,跃出堞口。

    吊容齐坤一闪即至,双掌向下降的两人背影拍出。

    “嗯……”两人在半空门声叫,手舞足蹈加快下坠,砰砰两声大震,像石头般摔落在城根下的草丛中,痛苦地挣扎呻吟。

    吊客齐坤不下城察看死活,消失在城内的房舍深处。

    双方已失去理性,碰上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三个夜行人在南关桥头,会合了潜伏在桥头附近的另三个男女,过桥之后离开大官道,沿河岸的大堤西行,脚下开始加快。

    六个人所表现的无惧气概,委实令人刮目相看,接近河岸的一栋大宅,毫无顾忌地从院门上飞越。

    门内门外两个警卫,做梦也没料到对方如此大胆,刚发出警讯,六个人已如风驰电掣,跳落后院直闯二进院的内厅。

    全宅一阵骚动,十余名提刀携剑的人,堵住了厅口,却不敢冲人阻拦。

    这就叫做排闼直入,以快速的行动,出其不意直捣中枢,让主人措手不及,比打家劫舍的强盗更猖狂,更无所畏惧,如入无人之境。

    厅门是虚掩着的,六暴客反客为主,占住了内厅。

    出来两名仆人,居然不以为忤,默默地加点了几盏灯,厅内大放光明,备了茶,默默地退入后堂去了。

    自始至终,暴客们安坐堂上,仆人默默拾掇,谁也不出声说话,静得反常。

    厅外院子里,先后赶到的十几个人,手中虽有刀剑,堵在外面严阵以待,也没有人说话喧晔。

    终于,后堂鱼贯出来了几个人。

    主人是一位年约半百,短小精干,有一双精光慑人大眼,腰问系有爪套的人,脸色不豫,怒意明显。

    “果然是梅二爷,来得真快。”六暴客为首的人年约五十出头,虬髯如猬,粗壮如熊,所佩的剑颇为奇特,像一把峨嵋刺,锋刃特窄尖锐如锥。说话声如洪钟道:“你是萧老兄手下第二号人物。我沧海君郭尊不才,也聊算武威所的第二号客卿,你我打交道,正好旗鼓相当,哈哈!来得鲁莽,梅二爷海涵。”

    所同行的五位男女,三个正是九幽三厉魄,可知实力之强,难怪敢如此无所畏惧地登堂入室。

    “梅某入暮时分才匆匆赶到,阁下就带了人找来了。”梅二爷已看出情势恶劣,怒火不敢爆发:“可知贵所消息之灵通,比咱们这些混口食的人强十倍。郭老兄,贵所纵容梁少庄主,破坏协议残害咱们的人,倾全力支持他继续屠杀咱们的弟兄,看来血肉相向已成定局了。”

    “梅二爷,你知道这件事错在贵方,贵方谋杀了我们八个人,事实俱在。”沧海君的大嗓门声震屋瓦,表示理直气壮,师出有名:“因此,本所不得不出此下策。

    可见,只希望梅二爷能将本所的要求,转达贵当家萧大爷。他带人至本所示威,之后便避不见面,这不是一个江湖司令人的处事态度,避不见面暗中进行报复,解决得了问题吗。”

    “问题是,贵所已明白表示没有解决的诚意。”梅二爷冷冷地说:“更明白表示唯力是尚,关闭解决之门。好吧!贵所的要求是什么?”

    “其一,贵旗下的人,永远撤离河南地境;其二,交出在荥阳行凶的凶手;其三,不再向九华山庄的人寻仇报复。梅二爷,葛大人对这件事极为不悦,己责令负责与萧大爷交涉的杨大人,*u*——u/電孖書下載请王爷颁发清除奸宄的令旨,如果贵方不接受条件,那么一切后果由贵方完全负责。”

    即使是一个九流小混混,也无法接受这种苛刻的条件,摆明一条绝路,不走也得走。

    “答复的期限是三天。”另一位鹰目阴森的人接着说:“令旨颁下,谁也无法挽回了。”

    一步步紧逼,把人逼上绝路。

    “在下负责把郭兄的要求,尽快转达敝当家。”梅二爷强忍怒火,不便发作采取低姿势应付:“葛大人还有其他要求吗?”

    “三件要求颇为合理,希望贵当家萧大爷是明时势的人。”沧海客拂袖而起,声色俱厉:“奉劝梅二爷,贵方调集人手,积极准备妄想蠢动,不啻自掘坟墓,务必立即将人遣散,好好约束这些匹夫,以免引起更大的灾祸。不再打扰二爷了,告辞!”

    “招待不周,恕罪。”梅二爷咬牙说:“诸位请便,不送。”

    沧海客傲慢地迈步出厅,一打手势,六个人飞跃登屋,扬长而去。

    “混帐!”梅二爷拍案大骂:“这些狗东西好毒好绝,以为吃定我们了。”

    “二爷,有点不对。”一位中年人沉声说。

    “什么不对?”

    “他们不需用这种方法来示威。”

    “这……”

    “他们显然早有预谋,利用荥阳事件作为借口,以便大张旗鼓挞伐,将咱们的势力逐出河南,只消派人向萧当家投书要求就够了,用不着派重要人物来要求转达。”??

    “依你之见……”

    “阴谋,这姓郭的在试探咱们的虚实。”

    “哎呀!”梅二爷惊跳起来。

    “赶快撤走应变,但愿还来得及。”

    “糟了!”

    芦哨声起自四面八方,狂笑声发自与外缘。

    醒悟得太晚了,人影从四面八方涌到。

    这里,成了血腥屠场。

    一天,两天,梁少庄主带了爪牙们,像个贵公子般在城内城外游玩,而且附庸风雅,四处探访所谓古郑国遗迹,耀武扬威的气势完全消失了。

    而江湖朋友都知道,大河两岸黑道司令人神剑天绝,只有三天的时间,出面解决荥阳事故的是非责任,不然尔后各行其事。

    各展神通。

    神剑天绝不可能出面任人宰割,各展神通已成定局。

    神剑天绝手下有三个得力臂膀,都是黑道中德高望重,声誉甚隆的高手名宿,分称三旗主,负责约束、调解、管理各地黑道弟兄的事务。

    二旗主梅二爷,一到新郑便遭了毒手,消息像一声春雷,震撼了所有的江湖人士。

    风暴君临,江湖震动。

    而无俦秀士却像一个局外人,领了爪牙寻幽访胜像个贵公子,令人莫测高深,让那些义愤填膺的人心中懔懔,不敢妄动。

    这天午后不久。

    西关永新驿旁的永新酒肆,近窗的一桌有四位体面的食客,把盏小酌倾谈,一个个脸色凝重,不像是把酒言欢。

    “奇怪,他们为何要这样做?”主座上那位相貌堂堂,留了大八字胡,双目如炬的人向同伴说出疑征,也像是自问。

    “李老哥,你是名重江湖的一代豪侠,你的消息比任何人都灵通,你不知道原因,咱们这些小有名气,交游并不广的人,更是如坠五里雾中啦!”下首那位手长脚长的中年人苦笑:“李老所指的是……”

    “我是指他们的作为。”李老哥眼中有思索的神情。

    “什么作为,他们,指谁?”

    “周府的人,与九华山的少庄主,自从去年郑州发生事故之后,起云谷锦绣山庄随即封谷。而迄今为止,北起淮北,南及湖广,这数千里周径内,血雨腥风在各地此起彼伏狂飚不止。他们两方面的人半公开联手,九华山庄威名震天下,难道还不满足?

    为何还要重新掀起更惨烈的焚天烈火?引起公愤之后,他们能得到什么?”

    “我也不明白呀!”右首那位花甲老人叹了口气:“他们继续杀戮。继续铲除有声望的江湖名人,明暗上下其手。至少,没有人敢挺身出来主持公道;至少,没有人敢不承认他们的权威;至少,梁少庄主已经成为主宰江湖的新一代的霸主,得到的太多了。”

    “对,假使能除去神剑天绝,声威一定可以升上九重天。”左首那位干瘦上老儿咬牙切齿:“今后,无俦秀士就是江湖之王,武林的至尊,他就可以像巡临天下的秦始皇,所经处万方敬畏,何等风光?咱们这些人,都该隐姓埋名了,不然将死无葬身之地了。”

    “尹老哥,不要发牢骚了。”李老哥警觉地游目四顾,放低声音:“你正是他们以重金缉拿的对象,胆大包天改换身分,反而蹑在他们身边出没,一旦被他们发现,你师徒俩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哦,商老哥方面,真的闭谷自保了。”

    “该说龟缩不出。”尹老哥不屑地撤撇嘴:“他号召天下同道声讨的气魄早已消失泯没,举剑傲啸武林的豪情壮志已黄土长埋。所以,我也没有奔走呼号的勇气,只能偷偷摸摸扮下三滥啦!哦,那是谁?”

    厅角一副座头,一位青衫宽大,身材修伟的年轻人,正独斟独酌沉静地小饮,脸色姜黄,双目无神,左颊还长了钱大的有毛青胎记,神色萎顿,与修伟的身材毫不相称,是一个正走霉运的人,但并不穷困潦倒。

    尹老哥所指的,就是这位走霉运的年轻人。

    “大概也是受了恐吓,不敢不收敛的江湖倒霉鬼。”李老哥同情地说:“像我一样,乖乖守本份,悄然往来不问任何是非,乖乖躲在酒肆里自怨自艾,住一宵之后,明早就提了行囊识趣地悄悄继续北走行程。”

    “留下来吧……”尹老哥恳求。

    “留下来,我肯定地活不到明天午正。”

    “只要……”

    “我什么都不能要,昨晚一落店,就有两个下三滥向脚边吐口水,房门被砖头砸了一个破洞。尹老哥,金剑龙镖李豪,已无往昔傲啸山河的豪情,只是一个过了气的老朽,一个必须被后起之秀打倒的名利垫脚石。”

    “跟我走吧!我替你把金剑磨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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