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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8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种田之肥水不流外人田(146章全文完结)

正文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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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啊,喂,昨晚系统小受傲娇了,发新章节怎么都联系不上服务器,于是出现了只有章名没有内容的问题。

    136、家生子

    小秀才直愣愣盯着他:“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薛寅松踱来踱去走了几步,有些焦躁:“他是#性爱小说 http://WWW.Hxiaoshuo.NET/duanpian/1.html堂堂正正的天朝王爷,怎么会帮着高阙?若说是为了扎斤,这也太扯了吧?再说扎斤也不是高阙人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秀才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话有问题,“或者是说小王爷……早就看清楚了形势,知道高阙人势必南下?这样说也有道理,一则高阙人好几年没南下了,想必盐铁布帛缺得厉害,二则北方蛮夷南下通常都是在粮食收获季节,这样他们南侵时不必带补给。”

    薛寅松举深觉有理,也松了口气:“小王爷常年镇守北方,肯定明白情势发展。年前他被抽调回来,北方少了大将,高阙趁机南下……也说得过去。”

    两人商议一阵都觉得这是最合理也是最能接受的揣测,于是吹灯睡觉准备第二天一早回城。

    扎斤头一天晚上就辞行,第二日天不亮便离开。薛寅松两个人则晚一步,等天亮了才出发,赶了两个时辰的路回到米铺,小伙计忙汇报:“阙大人昨天正找你呢,说是德阳上一批米已经运好了,问几时还要。”

    薛寅松听了立刻出门赶去粮道大台,阙宏泽正在书房处理公务,听说他来了笑着迎出来:“薛老弟,你最近可好?”

    薛寅松等上茶的小厮出去才道:“朝廷来了征粮告谕没?”阙宏泽一愣,释然笑道:“好快的消息,我不过也是昨晚刚收到,你今天便寻上门来。”

    “朝廷要调征多少粮食?”

    阙宏泽摇头:“东南粮道的粮食素来主要是民用,军用一般都是征调西北、东北两道的米,告谕只是让我最近收紧口子以备急用,只要这仗不打三年以上,基本不会用到东南粮道的米。”

    薛寅松松了口气:“那就好,我就怕德阳断米哩!”

    阙宏泽笑道:“东南粮道离京城尚有千里之遥,京城离北边境还有上千里,这么远运过去,三升米只变了两升,故而东南粮道的米自古都只是军粮储备,很少征调。”

    “那你这米还能大量供应德阳吗?”

    “放开肯定是不行了,”阙宏泽喝了口茶,笑道:“但我可保证每月三千担。”

    薛寅松拍板:“那也成!就这三千担也够做文章了!”

    阙宏泽看看日晷,站起来笑道:“薛老弟没事吧?来,我带你去个地方。”说着引着他往后院走,出了小门上了两顶鸀呢小轿。

    这一路竟然不近,一直走到城外西二十里的云台庙,薛寅松下了轿子颇有点惊讶:“今天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阙大人到底唱的哪一出?”

    阙宏泽微微一笑:“希望一会薛老弟爀要怪罪才是。”说着引着他往庙里走,穿过后面的空地、膳房、僧舍一直走到最里面的山壁旁。

    山壁上有道天然的刚能容人通过的石缝,阙宏泽带着他挤进石缝又走了约莫十来步豁然开朗,里面是个巨大钟乳石溶洞,左右上下都黑得看不到边际。

    石洞中间立着些木头做的囚笼,里面或躺或坐着些人,薛寅松有些惊讶:“阙大人,这是……”

    “阙大人来了。”

    迎面过来一个人颇有几分眼熟,薛寅松定睛看了几秒才认出来:“付炳林付大人!”

    付炳林一身戎装,微微抱拳笑道:“薛公子来了。”

    “好哩,人到了,快把礼物舀出来吧。”阙宏泽笑道:“看茶就不必了,每次到你这鬼地方来,我走的热汗都得收一收。”

    付炳林爽快笑道:“来!儿郎们!上大礼!”旁边有人轰然答应,哐当哐当打开牢门,从里面拖出个破烂衣衫的人掷在地上,薛寅松定睛一看,更是讶异:“这人是谁啊?”

    小兵一把抓起地上的人,薛寅松仔细辨认,竟然是巩二:“这是……”

    付炳林虽然科举出身,却一直做的武职,此刻脱去长衫早没了初见时的斯文,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巩大爷,如今你的正主来了,把事都交代交代吧?”

    巩二勉强爬起来,如捣蒜般磕头,只是磕了几下却没力气,瘫在地上道:“我该死!我该死!我偷听了店里伙计的话告诉了杜掌柜,杜掌柜赏了我十两银子,我卖主求荣,我不是好东西!我该死!我该死!求大爷们饶命!”

    薛寅松跳起来,大怒:“巩二!我待你不薄吧?这两个月来该给的工钱一分不少,米粮也尽量多的支取给你!你这该死的奴才,竟敢和外人串通……”

    付炳林笑道:“他原是杜家的伙计,因为手脚不干净被赶出来,如今为了出卖你,又和杜家搭上了关系。”

    “是,是,我该死,我该死……”

    薛寅松虽然知道古代有些残酷的拷问,到底有些不忍:“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最多和何家有些隔阂罢了。”

    阙宏泽摇头:“哪里才是隔阂的问题,如今连我也暴露了,何家不但知道是我在背后供米,还知道你是小王爷的人,并且认出你家的小公子就是何家以前的表二少爷……何家最近可能要把表少爷弄回去,另外准备把咱们东南粮道的米弄到德阳的山里去哩!”

    薛寅松最是宝贝小秀才,听得何家的目的立刻目露凶光:“何家,何家!迟早会算这笔账。”

    “最近少出门才是。”刚才大约是觉得自己说多了,阙宏泽便没再开口。

    薛寅松则又联想到山里那上万的土匪,皱眉道:“我知道山里有上万的人,不过就算米卖过去也没关系吧?”

    付炳林摇头:“那却大大的不妙,山里那伙人是德佑王爷的手下。”

    薛寅松道:“我知道,那也不打紧,既然能卖给老百姓,自然能卖给德佑王爷嘛。”

    阙宏泽惊讶于他情报的准确性,同时耐性的解释道:“高阙南下时,德佑王爷同时起兵造反,如果朝廷平定了两边的叛乱,等算总账时咱们头一条就是通匪。”

    薛寅松这才知道德佑王爷已经扯旗子起兵,立刻追问:“从哪里起兵?”

    “自然是胶济两州,这是去年水灾最严重的两个地方,朝廷的抚慰银子又不到位,拉杆子造反最有人响应。”

    薛寅松吃了一惊:“来得好近!德阳山里的叛军呢?没动作?”

    “怎么会没动作,”付炳林笑道:“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只要德佑王爷攻进京城,他们就南下直袭东南行辕。”

    薛寅松不懂打仗这一套,想不出头绪,只得问道:“德阳又危险没?如果不行,我得让那边店的人赶紧撤回来。”

    阙宏泽摇头:“德阳目前已经被控制住,只能进不能出,不过暂时没什么危险,德佑王爷的心思又不在德阳,他这次选择起兵胶济,无非就是冲着京城去的,只要控制了京城,天下已无大碍。”

    薛寅松皱眉道:“就算我再不懂军事,也知道长安历史上就是坚城一座,打仗最怕攻城,攻城最怕攻坚,德佑王爷既然带过兵打过仗,应当知道这个道理。”

    付炳林笑道:“看不出来薛老弟还有两把刷子,不过你放心,我猜德佑王爷必定在京城有内应,所以嘛,还要再看看。”

    薛寅松奇道:“说得好似不关你们事,你们不是朝廷命官么?”

    付炳林打个哈哈:“这可算是狗咬狗,无论是朝廷赢还是德佑王爷赢,照样都得启用咱们当官,这就是好处,所以对我们来说,都一样的哩!”

    “这厮怎么处理?”阙宏泽踢了一脚问。

    付炳林狠笑道:“礼物嘛,当然要送的,如今巩二已经自愿卖身给薛老弟当仆役,这里是契书,来,收好。”

    薛寅松接过纸头看看,果然是巩二的卖身契还盖上了鲜红的手印,惊讶的说道:“什么叫家生奴才?”

    阙宏泽道:“就是世世代代都是你家的奴才,他的儿子女儿以后都是你薛家的奴才。”

    薛寅松收好契书,有点不放心:“这狗崽子已经背过一次主,我怕他狗改不了吃屎,以后再要背主可难收拾。”

    付炳林表情有些狰狞,道:“家生子的奴才是买断了生死的,主子要整死他还不容易?如果他再敢背主,就三万六千刀活剐了他,官府都干涉不得。”

    薛寅松当然无话可说,巩二忙砰砰的磕头道:“不,不会!我巩二对老天发誓,再不会背主!绝不会背主!”

    阙宏泽笑道:“薛老弟就勉为其难的收着吧,这厮做别的不行,跑个腿还是可以的。”

    薛寅松只得答道:“那便行,只是这么带回去太不妥当了。”

    付炳林笑道:“放心,一个月后保管交给你个完好的人。”

    薛寅松松了口气,转头问道:“我还一直以为付兄是闲赋在家呢,想不到也是吃朝廷皇粮的。”

    付炳林一笑却不答话,送两人出了庙。

    薛寅松乘了轿子回家,进门便沉声吩咐

    秀才:“最近几日不安全,你可不要出门了。”小秀才嘟嘴:“每次都这样说,到底哪里不安全了。”

    “我才得的消息,何家已经认出你来,准备带你回秦川城去呢。”

    小秀才怒道:“他何家是王法、是朝廷么!这朝廷还不姓何,由得他胡来不成!”

    “好啦,总之你少出门就是,”薛寅松软声劝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了,你知道么,德佑王爷造反了,今天刚听阙大人说的。”

    小秀才神色凝重听他说完,好一会才道:“德佑王爷起兵可真巧,恐怕他才是和高阙勾结的吧?不对不对,长安历来就是坚城一座,而且是有名的活城,里面有可供全城人吃十年的粮食又有两条河,有粮有水,就算死围个三五年都是无法舀下的……恐怕攻城之战并不在城啊……”

    ☆、新局面

    “我倒是担心红香他们,听说德阳如今只能进不能出,否则一定叫他们回来。”

    小秀才道:“他们手里有米,若真是官军上门,献出米求个自保应该没问题。”

    薛寅松摇头:“三千担米不是一笔小数目,他们断然是不敢做这个主的,我就是怕因为这米而被人盯上。这时间也太巧了点,怎么刚运去三千担,这高阙人和德佑王爷就叛乱了呢?”

    两个人想破头也想不出个好办法,此时正是中午,薛寅松决定收拾心情先做饭。今天书院只上半天课,一会小奇和长辉中午要回来吃饭,这两娃子自从被当了寄宿儿童瘦了不少,看得两个当爹的心疼不已。

    薛寅松先去割了一斤肉,又把乡下带来的韭菜洗了和肉一起剁碎准备包饺子。

    这边刚和上面,那两个饿死鬼投胎的小子就回来了,长辉一进门直扑灶房:“薛叔叔,饭好了没?”

    薛寅松见他一进灶房便东张西望,笑骂道:“书院没给你吃饱饭么!急成这样!”

    长辉吐舌:“你可不知道那破地方,每天寡汤淡水的,肚子都要伸出爪子来,哎呀,是饺子!好好,我先去放书洗手。”

    小奇在一旁洗完手问:“干爹,要我帮什么忙?”

    薛寅松递过去几头蒜瓣:“你把这个剥了,一会咱们打个调料碟沾饺子吃!”

    三个人有说有笑的在厨房里忙着,引得屋里安静看书的小秀才也伸长脖子望了几眼,见他们其乐融融,忍不住搁了书来凑热闹:“你们再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你想吃煎饺、水饺还是蒸饺?”

    小秀才想想道:“蒸饺吧,煎的太油了。”

    “蒸饺的皮得弄薄点才行,那就做一半的蒸饺吧。”

    薛寅松一向尊重各个人的意见,小秀才听得心里慰贴,笑道:“蒸饺是不是麻烦点?皮大概不能厚了,要是太麻烦就少做些,不然这两个饿鬼该要抗议了。”

    长辉忙道:“不怕不怕,我也喜欢吃蒸饺,一会出笼了先来个两大盘。”

    薛寅松好笑,幸而今天的材料都准备充足,不然还真架不住这两个半大小子狂吃:“动作都快点,咱们争取早点开饭!”

    两个小子轰然答应着,一个剥葱一个剥蒜,连秀才这最是信奉君子远庖厨的读书人都忍不住问道:“要我做点什么吗?”

    吃过饭午休,薛寅松睡在床上辗转难眠,心里到底还是放不下德阳,左思右想了会决定往德阳走一趟。他把这事跟秀才一说,遭到坚决的反对:“不是说德阳现在只能进不能出么?你去不但不能把人带出来,还把自己给搭进去,还是安心等着,说不定过些日子就能通关了。”

    薛寅松长叹口气:“唉!这倒霉催的,怎么就刚刚好遇上叛乱了呢,你说这早几日怎么没出事?要出事我指定不能让他们去。”

    小秀才想的却是别的事:“这消息我想不出三日就能传遍城,本城的米价会不会涨哦?”

    薛寅松被他一提醒,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对啊!每天开门七件事,油盐酱醋茶米盐!我立刻都去多买点来备下,兵荒马乱的肯定会涨价,说不定到时候有钱都没地方买去!”

    秀才深觉有理:“我也去帮忙搬。”

    长辉和小奇下午都没课,于是一家四口首次组团出门逛街。薛寅松准备了四只大布袋和一些陶罐陶碗,把调料以及各种日用品买了个足,另外还给每人添了身新衣裳。

    眼见着刚赚的钱又花了个干净,薛寅松苦笑着对秀才道:“我这命里肯定不带财的,就算是财都是些流水财,你看最近赚多少花多少,终年也不见几两银子存在家里。”

    小秀才安慰道:“日子越过越好嘛,以后会赚得更多的。如今正好逢着乱世,只要人好好的,以后有的是银子赚。”

    东西全部买回家,可灶房没柜子装这些瓶瓶罐罐的酱醋调料,薛寅松上扎斤的屋里搬了张桌子安放在灶房墙角,暂时先堆着。

    小秀才陪在旁边看:“你说仗要打多久?若是打个三五年的,这点东西可最多只能定半年。”

    “真不好说,快则三五个月,慢则一年两年,若是再慢三五年也是有可能的,这要看怎么个打法。”

    小秀才揶揄道:“你是天上知一半地上全知道吧?打仗的事你也懂?”

    薛寅松颇为自负的答道:“虽然不懂,也可以揣测一二:比如如今并非乱世,这仗就不容易打得起来,要我预测多半几个月就被镇压了。如果是民不聊生就不一样了,通常是各地武装势力割据,然后出来个大点的团伙,再兼并其他的小团伙,这种仗至少要打个十年八年的,说不定二十年都是有可能的。”

    小秀才觉得有道理,附和道:“这倒没乱说,历史上改朝换代的时候也是要打个十来年的仗,如今吧虽然说不上是盛世,也算安居乐业,老百姓都是不愿意打的。”

    薛寅松笑道:“虽然皇上是昏庸了点,但是前面两个皇帝的底子打得好,一时半会应该变不了天。”

    小秀才又想起别的事,踌躇片刻道:“长辉和小奇不用去上学了吧?这兵荒马乱的,万一出个意外就不好了,反正他们也刚开始念四书,我也能教。”

    薛寅松害怕何家下手,也同意两个小子呆在家里,长辉自然是愿意的,家里的伙食可比书堂好多了,小奇却微微有点失望,但还是顺从的答应了。

    于是一连几天,一家人除了必要的出门,基本只在家里呆着。因为天气热,小秀才带着两个孩子坐在后院讲课,薛寅松则在旁边忙碌,顺便接了些编草鞋的活来做。

    五天后已经有流言蜚语开始流传,一听说打仗所有的老百姓都跟惊了疯似的八卦,家里有女人的开始逃离城镇,没处躲的就闭门不出。

    薛老爹考虑得周到,怕打仗关城门着紧砍了几车好柴送进城来。木柴都是真宗的树干柴,砍下来又晒过,细细劈出来至少能烧三、四个月。

    薛寅松颇有些感慨:“我几乎把这事给忘了,还好你记着,家里盐酱醋茶差不差?如今外面价格贵,把我买的拿点去。”

    薛老爹得意的一笑:“不用,那天你一说打仗,我就把杂货铺子给关了,里面东西都是齐的哩!如今就怕封城,我才赶着给你送点柴来,明后两天再给你拉两车就差不多了,再多你也没地方堆。”

    薛寅松忙道:“我去拉吧。”

    薛老爹又是得意的一摆手:“不用不用,这几天都有人进城,捎带几个也能赚两个车钱。”

    薛寅松只得叮嘱道:“路上小心,把柴送完就别出来了,牛要藏好,省得遇上兵匪给抢了。”

    薛老爹点头:“省得,省得,我把这两车拉完就把牛牵到山里去,这两天在山上打柴找了个洞子藏身,到时情况不对都进山躲去。”

    薛寅松想想刚垒好的鸡窝,颇有些后悔:“鸡窝刚垒上就打仗,真是不逢时。”

    薛老爹叹口气道:“打仗就是百姓苦啊,没办法啊没办法,我走了,世道不好还是早点回去。”

    小伙计当初没跟去德阳,如今店铺又不开张营业,便跟薛寅松辞行。薛寅松安慰道:“先回去歇几天,等有米咱们继续开店铺卖米。这段时候不太平先紧着照顾家里,家里东西都齐吧?不齐就拿点去,如果经济不宽裕就来找我,管口饭还管得起的。”

    小伙计到底舍不得:“等再开门时,掌柜可要来寻我啊。”

    薛寅松自然满口答应,刚送走一会,小伙计又回来了,这次喘着粗气的使劲拍门:“掌柜!掌柜!快让我进门,城里过兵了!北大门进来的!”

    薛寅松忙打开门放他进来:“你看见了?是官军还是匪兵?”

    小伙计缓过神来,有些腿软说话也颠三倒四:“不知道,穿得倒是整齐,我刚走到阳江桥头,北面来了好多兵,幸好我跑得快。”

    老百姓对于过兵始终是怕的,除了怕被抢,还怕被征兵,薛寅松朝门缝看了一会,没觉得什么特别的动静:“你先歇着,等安全了再走。”

    小伙计刚才被骇得不轻,如今坐定又担心家里有意外,坐立不安的呆了会见门外没什么动静便想回家。

    城里过兵历来是惊天动地的大事,薛寅松到底不放心,留他又呆到晚饭时分才放行。

    只是这次过兵却奇怪的很,安安静静的一点动静都没有,既没有听见敲门也没有更夫打宵禁。

    秀才没遇见过这样的事,到底有些怕,两个孩子也吓得不敢嬉笑,薛寅松见状笑道:“怕什么呢,说不定这一路是天朝的军队,所以才不扰民呢。”

    小秀才根本不信:“天下乌鸦一般黑,现在没扰不代表后面不扰,打仗第一就是粮,有钱的时候买,没钱的时候就抢,最后都是老百姓吃亏。”

    薛寅松笑道:“如今这不是还没来么,好啦,别想了,凡事放宽心,否则后面吃不下睡不好,愁都要愁死了。”

    虽然这样安慰秀才,薛寅松自己心里也没底,瞅了个机会往阙宏泽的粮道跑了一趟。

    阙宏泽却道无妨,根据各路文书以及私交打听来的消息,德佑王爷还没自大到以为自己一拉旗子举国皆反的地步。他如今只是进驻了赵、齐、胶、济四州,但目的还是直抵京城准备逼宫。

    如今情况又发生了戏剧的变化,德佑王爷不知上哪里找了几个老太监和宫女,指认说当今的皇上并非嫡长子,而真正的嫡长子福庆王爷已被他逼死。再说老皇帝临死前还对德佑王爷说过:此子不成,尔可代之,自然,现在正是‘尔可代之’的时候了。

    ☆、好消息

    搞政治历来要讲究出身,所谓官身正统名正言顺,如今的焦点似乎主要集中在嫡长子身份的认定上。朝廷大臣自然上串下跳,首要之急便是寻找当年服侍皇后和贵妃的宫女太监。

    这事要从半个月前说起,德佑王爷当时正在筹划着如何出兵的事,突然有人报告一个令人非常震惊的同时也是久远以来一直就有流传的谣传——当今的皇上并非嫡长子,而真正的嫡长子乃是福庆王爷。

    这次的消息再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有人寻访到一个老太监花了一万两银子买回来的亲笔口供。此人是前内务总管大太监冯大威,当年皇后贵妃临产时,正是他当值期间,一切宫内事务决计瞒不过他的眼睛。这老货虽然黑心辣手要了一万两银子,但他立刻说出当年经手的两个稳婆和三个宫女太监的原籍地址。

    德佑王爷可以说是欣喜若狂,区区一万两竟然能买到如此惊天的秘密,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甚至可以说是天意——老天准备让他登上皇位的吉兆。

    高阙人一直物资匮乏,早在开春就想南下,虽然他极力安抚并给予一定援助,但这帮不守规矩没有章法的草原蛮子还是按捺不住,比约定的时间整整提前了一个月南下,这也逼得他只能提前一个月举事。

    现在不利的形势突然转变,甚至不用再等德阳山里的铜矿铸好,因为这天公作美的借口,德佑王爷盘算着打勤王的借口进京,这样阻力最小,而且谁都无法拒绝他率兵戍京。

    而且如果能以勤王的名义进京,那可比请高阙人帮忙便宜多了,高阙人这次出兵不但要求大抢一笔,而且还要割让燕、云一带,虽然这一带不过是不能种粮的草地,但却是高阙人南下的必经之地。

    如今性急的高阙骑兵已经突破了宿州、显州,按约定该等在汾州回合一同包抄长安,可如今眼下机会大好,也许已经不需要再借助高阙的力量。

    德佑王爷手里有整整七万精兵,控制区区一个长安城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更何况他是带兵出身,长安城防的一半将领都从他的麾下出来,等进了长安城再把几个老太监宫女一抖出来,朝中的大臣绝对会立刻转向维护他,到时候……哼哼。

    老百姓不管天下大事,他们只知道要过日子就得吃饭就得买菜,一封城各种物资开始紧张,如今封了一个多月连蔬菜也没得卖。

    以往热闹的街上几乎没什么人,平时推车挑担的小商小贩也不复踪影,薛寅松今天出门两趟都跑了个空,一颗菜也没捞着。

    小秀才和两个孩子见他空着手回来,心里都是一沉。

    “这封城得要封到什么时候啊,唉。”

    薛寅松摇头:“很难讲,我往东南西北四个门都走了一圈,城墙上都是兵,连城门都不许靠近。”

    小秀才问:“阙大人处可有消息?”

    “前两日倒是托人来了信,只吩咐我耐心等待,但却没细说。”

    “我怀疑已经打起来了。”小秀才猜测道:“封城已经有个把月,说不定什么地方已经打起来。”

    薛寅松也点头同意:“很有可能,朝廷又不是吃素的,这么久怎么也能调集十几万军队来围剿了,说不定咱们城外全部是官军呢。”

    小秀才顿时来了精神:“不可能在城外,真要打仗声音大得很,怎么会这样静悄悄的?”

    两人闲话几句心情也轻松了点,可严峻的问题依然摆在眼前,没有蔬菜供应,一家人总不能天天用酱油泡饭吧?

    腊肉早在前半个月就吃完,就连咸菜也在后半个月吃光,现在家里除了白米粥,再也没有别的食物。

    薛寅松尽了一个父亲最大的能力,他每天到处收集一切能收集到的绿色植物,甚至爬上房顶将屋顶瓦逢里面的野菜野草拔出来烫去苦味煮在粥里,但还是无法阻止没有绿色素和营养摄取造成的恶果。

    四个人的口腔开始因为缺乏维生素而溃烂,长期喝粥没有蔬菜和蛋白质的摄入而面黄肌瘦,就连指甲也开始发脆,显示出缺钙的迹象。

    薛寅松的眉头一日比一日锁得厉害,他家还有十几麻袋的米,可一旦把这些米吃完了,又该吃什么?

    现在每日都有很多人来米铺转悠,有的人想高价买米,有的人则不怀好意的打量,薛寅松深知一句话不对就很有可能招来麻烦,说不定被抢个精光,于是更加不肯出门,甚至还拆了几张桌子把门板又重新加固一遍。

    但日子还是愈加难熬,后面几日甚至有官兵开始巡逻,白天黑夜都实行宵禁。小秀才担心得要命,薛寅松反而笑着安慰:“敌人越是紧张,就证明他们越是虚弱,恐怕官军真的打来了。”

    话虽这样说,但大家的心里都不轻松,就放佛黎明前的黑暗,虽然明知道黎明在即,但谁也不知道能否有命捱过黑暗的一夜。

    夜里,薛寅松一家早早的洗了澡躺在院子里乘凉,虽然每个人都喝了两大碗米粥,可肚子还是不饱。

    这种饥饿不是在肚子,而在心里,长期缺乏油水的嘴巴和胃早就闹上了革命,尽管肚子撑得鼓鼓的,但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因为没有油灯,两个小子躺在地席上小声的背书,他们也知道现在世道不对,乖乖的也不埋怨反而更加发奋的读书,比从前在书堂里还认真。

    地面虽然泼了凉水,但是暑天的热气还是没完全退去,长辉被地面蒸腾的热气弄得有些三心两意,背的也结结巴巴。

    小奇在一旁忍不住小声提醒,小秀才沉了声音:“不许提醒,让他自己背。”小奇便住了声,只剩下长辉略带慌张而不肯定的背书声回荡在空中。

    薛寅松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心里却琢磨着家里有什么材料能做个拖网,可以偷偷安在阳江里,如果能捞个鱼虾什么的也能给孩子们补补,他正胡思乱想着,后门被轻轻拍响,小伙计在门外小声喊道:“掌柜!掌柜!”

    薛寅松忙放他进来,黑夜中看不清他的样子,只得问道:“你怎么来了,街上不是宵禁么?”

    小伙计有些羞赧的声音道:“掌柜,我……我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来投靠你。”

    薛寅松道:“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家里两老都过身了,我用最后半袋粮食换了副棺材,北门的守军说不能出城,只能暂时先停放在家里,我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薛寅松忙去井里拉起吊桶,里面冰镇着半锅粥——为了节约烧柴,最近他们都是一天煮一次粥。

    小伙计呼噜呼噜喝了两碗,终于回复了点精神,忙扑到在地给薛寅松磕头:“谢谢掌柜!谢谢掌柜的大恩大德!”

    薛寅松忙把他扶起来:“好啦,快起来吧,既然你来寻我,那也是你我的缘分,就先留下吧。只是家里也十分的艰难,每日只有薄粥渡日。”

    小伙计吞下最后一口稀粥:“掌柜,不用担心,富春县最多还有十来日就能开禁。”

    “啊,是么?”

    小伙计肯定的答道:“是,我家早断了炊,只是赖叶娘偶尔偷送些米粮来,她告诉我说富春县快要开城了。”

    四个人闻言都很兴奋,薛寅松低声问道:“叶娘怎么知道?她家是做什么的?”

    小伙计道:“她家原是茶商,有个表兄在县衙里做县丞,故而有可靠的消息来源。”

    薛寅松暗道上帝保佑阿米豆腐,真要再封城两个月,肯定得发生人吃人的事:“是不是官军打进来了?”

    小伙计道:“嗯,就在建、司两州,朝廷的军队来的凶猛,德佑王爷根本抗不住,连连往后退。”

    薛寅松有些惊奇:“高阙人呢?”

    小伙计脸上显露出高兴的表情:“高阙人算什么!原来放他们入关根本是个圈套,九王爷等他们一入关就断后咬着尾巴追,一直追到并州一个荒坡上。高阙人没粮没草跑不动啦,按说咱们围也能围死他,可九王爷不,他说行军打仗乃大丈夫之所为,就算赢也要赢个光明磊落,他在石头坡上摆了个九龙连环阵,邀请高阙人来攻,结果打得十七万高阙人哭爹叫娘。嘿!有九王爷在,高阙人就是个屁!”

    薛寅松竖起了耳朵,心里颇有几分得意:嘿,那个什么九龙连环阵,不会就是老子从墓里挖出来的竹简吧?嘿嘿,这样看起来,我也是功臣之一啊。

    秀才显然也有这想法,和他对望一眼问道:“还有别的战报吗?”

    伙计摇头:“叶娘知道的也不多,说得也匆忙。”言毕已经喝完稀粥,打了个嗝:“掌柜,我先眯一会,我守灵已经三天三夜没睡了……”说着倒下去立刻鼾声微起,竟然立时入睡。

    薛寅松被他引得兴奋了,一点睡意也没有:“这仗就算打过了?我以为要打个三年五年的呢。”

    小秀才哼了一声:“这不是打仗,是叛乱。再说德佑王爷是想篡位,篡位也是那么容易的?

    “你读的书多,历史上篡位有哪些是成功了的?”反正睡不着不如闲聊聊,薛寅松两世都是老百姓,对讳莫如深的皇宫秘闻还是有那么点八卦心态。

    “要说篡位的多了去,可真正篡成功的没几个,”小秀才低声道:“能当皇帝的都是真龙天子,就算他们一时不察失了职,老天能不知道?历史上篡位的就没一个有好下场!”

    薛寅松在自己有限的历史知识里稍微回顾了一下,发现还果真如此,悲催的王莽同学,也就坐上龙位过个干瘾,就算幸运如朱棣,也曾被天雷击穿皇宫三大殿:“但我绝不相信什么真龙天子,”薛寅松懒洋洋的答道:“所谓乱世出英雄,英雄造时势,不过对我来说时势没什么意思,如果我能成为一个大财主还不错。”

    “阿坝,什么是大财主?”长辉清亮的童音响起。

    “就是有很多很多钱,可以给你买很多好吃的东西,还可以天天给你煮肉吃。”

    “阿坝,我想吃肉,”长辉怯生生的说道。

    “嗯,下次去买,现在睡觉!”

    ☆、不见了

    新的希望给了薛家四口巨大的精神支持,两个小子读书更加专心,小秀才的脾气也顺毛了很多,薛寅松更是突发灵感,用一张旧床单缝了个布袋,然后耐着性子在上面剪出无数个小孔做了个布袋式渔网。

    阳江横穿富春县而过,离店铺只有十几米远,闭着眼睛就能摸过去,因为宵禁薛寅松一直等到半夜才出动

    他一路灵敏得像只猴子,不费丝毫力气便窜到了河边,阳江的水依旧不紧不慢的流,因为还不到涨水的季节,水位并不高。

    薛寅松溜到长桥下,先摸了块磨盘大的石头,拼了老命滚到桥下,再从怀里取出早准备好的布袋和绳子固定在石头下。

    为了掩饰痕迹,他还把石头半浸在水里,这样便看不到留在岸上的绳尾。

    因为缺少材料,网子没有封口,鱼可以进来也可以自由的游出去,他便静静候在河边,每过一会便把网子捞起来看看。桥下正是蚊虫丛生的地方,不过片刻脸上手上等□部位便咬了十几个包,薛寅松忍着痒,还要不时注意桥上的巡逻士兵。

    阳江的鱼并不多,网子每次最多能兜一两条,最大的也不过才巴掌长,饶是如此他已经感激涕零,甚至埋怨自己怎么没早想起来这个方法。

    在捞了7、8尾后,天边的启明星亮了,他还恨不够多,但也只能收网回家。

    趁着人都没起床,薛寅松把几条鱼剖好熬了锅鱼汤,引得家里两只猫围着他一个劲的打转,使劲的蹭腿要吃。

    薛寅松麻利的把鱼头鱼肚肠用小锅煮了拌上点饭倒在猫碗里,正巧其余几个人闻着香味都饿醒过来。

    鱼味太浓了,又香又鲜的鱼腥味刺激着每个人的鼻子和胃,连漱口洗脸都顾不上围着桌子就开始吃。

    此时天刚亮,清晨的微风里还带着几分炎热的气息,薛寅松站在一旁看几个人吃得欢快,心里涌起几分欣喜和伤感,尤其是秀才,最是注意斯文和礼节他,竟然也端起碗喝粥,让他有些自责和内疚。

    小奇喝完还把碗舔了,长辉见状也学,小秀才皱眉刚想制止,想想最近一个多月也苦了两个孩子,便叹了口气没说话。

    薛寅松走过去,两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轻轻说道:“就快结束了,一切都快结束了。”小秀才回过头,见他脸上脖子手上到处都是红疙瘩,这才唬了一跳:“是蚊子咬的?你这几条鱼都是拿血喂出来的吧?老人常说一滴血十个鸡蛋都补不回来,这可是多少滴血啊。”

    薛寅松笑道:“不妨事,我回来已经用盐抹过了。”秀才还是心疼至极,站起来道:“去年来时你爹给晾了些艾叶,去熬点水洗洗。”

    “艾叶只能驱蚊,不能治疗蚊虫叮咬的包,”薛寅松笑笑道:“没事,过一两天就消了。”

    小伙计忙在一旁道:“今晚我去捞鱼!”

    薛寅松点头:“好,那你晚上用艾叶洗澡,我得去睡会,有些困了。”

    如此捞得两三日,鱼儿们再不肯上当了,有时守一晚上也未必能有一条鱼,尽管如此他也不愿意放弃希望,仍然天天去守网。

    大约是咬的多了蚊子也成了熟人,又或者包上叠包无处下口,渐渐的蚊虫侵害少了,自然捞鱼更顺心,于是更是风雨无阻。

    大约是鱼香味刺激了邻居的味觉,半夜来摸鱼的人也多了起来,开始一两个,后来互相传着渐渐发展到了十几个人。

    薛寅松毫无保留的传授了自己床单网鱼的技巧,作为馈赠还收获了一杆闲置鱼竿。

    捞鱼间歇大家也会闲聊,多半都是抱怨,也有互相鼓励,更多的是询问——大家都知道薛家开的米铺,想着总能有些多余的粮食。

    薛寅松当然不敢卖,只得打着哈哈说自己家早在封城前十天就关了店铺,因为米全部卖完了。

    这是实情,因为他当时带着秀才回乡下去了,有人证实他家的确是关过门,于是也都相信这个说法,旁人便议论着上别的米铺弄点米。

    嘴里说弄,说白了就是准备抢,对薛寅松那么客气是因为他以前低价卖过米算做了善事,大家对他还有点好感,而其他的米铺包括米粮公会,则都是人们的眼中钉。

    以何家为代表的米粮公会长期以来欺霸着富春县的老老少少,少秤、掺石子的事他们可没少做,而且米价只涨不跌,哪有薛寅松的米那么便宜,这么一比大家自然认为米铺赚钱赚翻了。

    旁边几个人讨论了一阵,决定多联合些人一起行动,自然也拉薛寅松入伙。这是一个很微妙的举动——你要不参加就代表你有米,薛寅松立刻领会到这层含义,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大伙商量了一会,决定对李家下手,一是李家的米铺位置稍微偏一点靠近路口,等抢完可以一哄而散各自跑路;二嘛也是因为他家以往得罪的人太多,大家不约而同想到他家。

    时间定在后天的晚上二更,晚上有夜色作为掩护有利于逃跑,而且晚上的巡逻相对也要松懈一些。

    薛寅松很想不去,他家还有十几麻袋米,实在犯不着为了米而去亡命,但是不去肯定不行,在纠结了两天之后,他还是换了身黑衣裳到了约定的集合地点。为了证明自己到场,他还特地和两个熟识的人一同前往。

    长桥巷的中段有一个天然的平坝,以前是位老中医的住处,老中医死后房子老是闹鬼,便被县衙下令拆除。

    薛寅松晚到了一会,一块小小的地方至少挤了上百人,大家都穿着深色的衣裳,敛气屏声等着领头人发话,他们手里拿着各式的武器,有锄头、铁铲、柴刀、棍棒……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手里甚至拽了柄菜刀。

    黑暗中只听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大声道:“封城封了一个半月,官兵不发粮,米铺不卖米,这有没有道理!”

    “没有!”众人齐声喊着。

    “你们家里都没粮了吧?肚子饿不饿?老天爷让咱们来这世上走一遭,做牛做马都认了,但是不给饭吃不行,如今米铺都不卖米,咱们该不该抢?”

    男人们厚实有力的声音答道:“该!”

    “反正早晚都逃不过一死,今天大不了就交代在这里!不给米,就是要咱们的命!要你们的命呐,你们拼不拼命?”

    “拼!”

    “拼了!砸死这帮狗日的!”

    “拼!要他们的命!”

    ……

    人群自发的转向后面,像洪水猛兽般扑向李家,夏夜里两盏高高悬挂的米铺灯笼被砸门声震得摇摇欲坠,而门终于也破了。

    人群涌进去如无头的苍蝇般到处游走,李家统共也就三进院子,很快便充满了愤怒的人群,他们开始还寻找着米,到后来变成见人就打见东西就拿。

    米仓的锁被砸开,人群开始往外面抗米,每个人都争先恐后的往里面挤,有两人抢到同一袋米甚至打起来。

    很快骚动就引来了巡逻的守军,薛寅松自忖已经露过脸,立刻转身往巷子里跑,不料迎面也来了一队巡逻兵,忙闪身进了一条夹道。

    巡逻兵往前面跑去,薛寅松忙出来转身往自己家里跑,幸而都在一条街上,不算十分的远。

    秀才和小伙计正在家里着急,见他回来都徒然松了口气:“没受伤吧?”

    薛寅松摇头,但心情不舒服:“其实暴民和土匪没什么两样,说是为了粮食,结果什么都抢,幸好我以前卖过些低价米,否则说不定难逃一劫。”

    小秀才沉默了一会道:“可怜亦可恨,你别想了,赶紧洗洗睡觉吧,时间不早了。”

    薛寅松站起来去井边打水,只听更夫敲锣经过:“宵禁了!宵禁了!各家关门闭户,关窗落锁!再有游荡者格杀勿论!”

    小秀才吐了口气:“幸好你回来,否则我得担心死。”

    薛寅松抬头看过去,只见远远的黑暗中一个人影矗立,隔着那么远似乎都能感受到浓浓的关心:“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小秀才也觉得这话过于暧昧,立刻换了副口气:“洗好了就赶紧睡觉吧,一会万一要查户,又要多啰嗦!”

    薛寅松立刻动手打水,刚一阵跑急了,冰凉的井水浇在身上还有些激人,他缓了缓却只觉得心里很是火热。

    一夜安静的过去,第二日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白日宵禁突然取消,更夫和里正挨户来敲门,让每家去县衙领十斤米。

    这一次似乎是老百姓胜利了,可听说官军还是抓了几个人,大约会关一段时间吧,薛寅松想着,不是快要开城了么?应该很快就会放出来了。

    果然又过了十余日朝廷的军队果真打来,不过两三天功夫,富春县的东城墙就破了一大块,全城守军立时缴械投降。

    官军进城立刻恢复了贸易,但附近乡下的人都跑了个精光,就算有人进城卖菜也跟抢似的。薛寅松没有等,第二天便收拾了衣服带着老婆儿子回乡下去,如果老爹把牲口都藏得好,至少能杀两只鸡鸭来补补。

    这一路走得并不快,经过两个月的足不出户和营养不良,四个人都有些虚弱。

    进了陈家村,只见家家残墙断瓦,有的人家还被砸塌了院墙,自己家门也是大大的敞开着,薛寅松试着喊了一声,却并没有人应。后院一声不闻,不要说牛,鸡鸭鹅兔猪狗狐狸等等全都不见了。

    140

    140、开了城

    秀才和伙计立刻脸色发白:“薛老爹他、他、他……”薛寅松左右看看,沉声道:“肯定是过兵了,遇上军纪不好的兵,老百姓都会去躲一阵,没事,咱们先进门。”

    家里没有米也没有锅,几个人左右转转连午饭都没有着落,小秀才首先放弃:“还是回去吧,看样子薛大叔不会很快就回来呢。”

    “你们在家等等,我上山去转转。”薛寅松稍微犹豫一下就拿定主意,开玩笑,走那么老大远的又回去,谁还有力气啊!

    小秀才自然答应,再说他们三个也都走得脚疼需要休息。薛寅松放了东西立刻往山上去,早晨的稀粥早消化没了影,此刻肚子空空的几乎能吃下一只烧鸡,烧鸡、烧鸡、烧鸡……努力的走吧!

    躲兵一般都会进深山,薛寅松苦苦思索着哪里的山洞比较多比较隐秘,一面如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

    山里有明显的烧火痕迹,毕竟那么大一村人都要进山肯定要吃要喝,薛寅松拣些不常走的小路到处走着,翻了快三座山才终于看到对面山上有群鸟惊起。

    肯定是有人!他顿时信心百倍,俗话说看山跑断腿,别看山就在对面,这走过去可不近,走得几乎断了腿才走到山脚下。

    “老虎哥!”

    薛寅松抬头一看竟然是村里一个脸熟的小子和胡牙子:“你们在这里?村里的人呢?”

    “他们都在山洞里,你爹也在呢,我和陈桥在这里望风,要是有官军来就赶紧通报。”胡牙子咧嘴直笑,这小子最近一年长高了不少,已经快赶上成年人的身高。

    “走,带我上去,富春县已经开城,你们也可以回家了。”

    胡牙子一声欢呼,带着他就往山上走:“我们也快撑不住了,各家的米都要见了底,牲口圈在洞里都是拿纯粮食喂,嚼用都很大呢。”

    薛寅松看他气色还好,心下大慰:“不行就把小家禽杀来吃掉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以后还可以养的。”

    胡牙子笑道:“谁家的牲口不是心尖上的宝?不到万不得已谁肯吃啊,你爹的牲口最多,尤其那几只狐狸,几乎要把山洞搅个底朝天哩!里正都埋怨死了。”

    薛寅松笑起来:“狐狸都还好?”

    “好着呢,洞里有蛇和蝙蝠,可便宜死那几只狐狸了,个个吃得油光水滑的。”

    说着两人走到山间,只见树林掩抑中有个半露出来的山洞,胡牙子吹了个口哨,里面立刻出来几个提着锄头和柴刀的壮年汉子。

    “老虎回来了!”

    “是老虎啊!”

    众人立刻围上来:“开城了?”“城里怎么样?是哪里打来的?”

    薛寅松被人拥推着走进山洞:“城里都好,就是断粮断的厉害,如今已经开城了,你们有什么富裕的东西赶紧拿去卖吧,现在价格卖的高。”

    几个人笑道:“咱们自己都不够,哪里有多的能卖?”

    薛寅松笑道:“把家禽什么先卖了吧,顺便孵新蛋,只要时间赶得巧,秋末前还是能养大顺利过冬的。”

    “哪有你家算得精呢!”黄大叔笑道:“咱们村的水稻都是祖祖辈辈种了多少年的,这次逃上山,就你家的水稻早熟全收了,咱们的稻子全部在地里,还是前几天刚去摸夜抢收的。”

    薛寅松也有些惊讶:“是么,我家的水稻早熟么?”

    “嗨,你就装吧!”陈隋一拳捶过来打得他的胳膊生疼:“你爹说你家的苗是专门育过的,我说你搞那啥合作社神神秘秘的,让大伙都参加一个呗!”

    “是啊。”

    “就是,就是。”

    “薛小子,可不要藏私啊。”

    薛寅松无奈的笑起来,:“不是我要藏私,我这不是第一次搞么,没什么经验,万一让你们一起又搞砸了,你们还不得埋怨我?”

    正好薛老爹从洞里走出来:“老虎!你来了!家里可好?”

    “村里过了兵,不过还算好,大体没毁,就是各家有些破损,收拾收拾就能用。”

    众人听了颇有点安慰,纷纷转身叫唤自家的女人:“快做饭,吃了就下山回家!”

    也有不死心的继续追问:“薛小子,你家那合作社招不招人啊?”薛寅松回过头,见是平时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傅从化,笑了笑道:“招,只是我家的技术也不是白给的,得要花钱买。”

    傅从化尖声道:“还要钱?不进了!不进了!一个村乡里乡亲的还要钱!你一辈子没见过钱啊!”

    旁边立刻有帮腔的人:“瞧你这话说的,人家出技术你出钱,这也是应该的!尽想占便宜,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薛寅松忙拉住帮架的人,笑道:“走走,都进去吃饭,吃完好下山哩!”

    环姨坐在角落的小凳子上剥豆子,见他来了笑着招呼道:“老虎,来坐。”

    薛寅松走过去帮着剥:“我就不吃了,等饭烧好先端下山,秀才和孩子们都等着呢。”

    环姨闻言去角落拿出几张干饼和肉干:“煮好饭再下山太迟,你先拿下山去给他们垫垫饥。”

    薛寅松接过来背上:“爹,要不我一会上山来帮忙?”

    薛老爹左右看看道:“要拉三趟,今天一天还拉不完,晚上你来守夜。”

    “好!”薛寅松想想抓了个陶锅装了点米又捉了只鸡,薛老爹在后面跳脚骂道:“你换只公鸡也好!那是下蛋的母鸡!这狗崽子就顾着自家地头!”

    薛寅松哈哈大笑:“就是要老母鸡炖汤才香嘛!”

    山上的牲口实在多,山路难走又陡峭,两人搬了整整两天才算搬完。家里没遭大破坏但小地方也得修补修补,尤其是大门被一脚踹出个大裂口。

    薛老爹觉得大门破是最晦气的事,先找了块厚实的木板定好,又急忙赶着买了点红丹兑漆刷门。红丹里面通常要兑点铁锈红,薛老爹却觉得正红压邪,晚上还熬了一大锅艾叶水洗澡让众人去霉气。

    吃了几顿正式的有荤有素的饭菜后,一家人总算是活过来了,小秀才心疼儿子特别夹了几块肉给两个小子吃,奇怪的是长辉突然转了口味,反而更爱吃蔬菜。

    这一变化让两个当爹的都莫名其妙,在观察了几天没觉得有异常变化后也就顺其自然。

    这场叛乱带来的影响并不大,在抱怨了几天后渐渐恢复了平静。

    稻米已经赶在上山前收完了,如今的地里都空着正好种点蔬菜,富春县正是物价飞涨的时候,能贩卖点蔬菜也是好的。

    薛寅松同老爹打商量,先种点速生菜比如鸡毛菜一类的,然后继续种水稻。

    “还种水稻?你得了失心疯不曾?”薛老爹瞪足了眼睛看儿子,完全无法理解他的意思:“种下等明年收吗?稻田冬日不会结冰的吗?”

    薛寅松哗啦啦翻翻老黄历:“虽然现在再育秧是晚了点,但今年正好是闰七月,要多热一个月呢,我这种子是专门从德阳带过来的长园稻,虽然是去年的种,好好弄弄也是能种的。”

    薛老爹这才知道儿子不是开玩笑,踌躇片刻嘀咕道:“虽说闰七月要多热一个月,但……嗨!地是你的,你说种就种吧!可劲的折腾吧,反正赔了也不是我掏钱。”

    薛寅松笑道:“赶紧把苗盒找出来吧,咱们这就开始育秧,现在天气热正好催芽,只要苗子出得整齐,二十天就能下地,以前咱们在田坝村抢种麦子,不也是这么干的嘛!”

    “麦子是粗手活,这水稻可不一样,种稻子精细多了,能和麦子比?”薛老爹嘟嘟囔囔,到底去杂物间翻出了育苗盒。

    薛寅松将德阳带来的稻种拿出来:“还是你来,做这个你比我顺手。”

    薛老爹熟练地烧了锅热水,等试得差不多了好倒下稻种,一边倒一边搅拌,务要全部受热均匀。

    薛寅松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爹,你说这人是不是天生就适合干某样事?你看我干农活就是不行。”

    “少给你自己找借口,我看你就是个猴子屁股——坐不住的。”薛老爹笑骂着,脸上却带着柔和的表情注视着水里,放佛那里面不只是稻种,更有未来的希望。

    乡下的日子悠闲而惬意,小秀才渐渐迷上了这样种田养鸡的生活,他甚至也提出了和扎斤一样的要求:希望他和孩子们能留在乡下。

    薛寅松哭笑不得,婉转的拒绝道:“环姨已经不方便做重活了,我爹要顾地里又要顾她,哪里还能照顾到你们三个?再说你们三个除了小奇,都是只会吃不会做事的,还是少在这里添麻烦吧。”

    小秀才撇嘴不说话,尽管是实情却带着嫌弃的成分,只得央求道:“那再住一段时间吧,城里太闷了,一会去想着那两个月不能出门的日子就觉得心里发慌。”

    薛寅松自然答应,只是还没容他们再多逍遥一天,巩二却来了,还带来了阙宏泽的口信:请他回城有重要事情商量。

    阙宏泽整个人看起来挺精神,他的粮道大台设在富春县外,因此并没有受封城的影响。

    “阙大人寻我?”

    阙宏泽笑着引他到后花园坐下:“这次封城可把薛老弟坑苦了,怎么样?家里还好吧?”

    “都好,还好有点存米,饭还是能吃饱的。”

    阙宏泽哈哈大笑:“放心,我得了点好东西,一会走的时候给你。先说正事,德阳下个月初就能开城,我准备运点米去,只要时间算的准,一开城就能送进去。”

    薛寅松颌首:“好,我也一起去看看。”

    “还有一件事,我想借你的名头运点东西去京城。”

    141

    141、新任务

    薛寅松敏感的察觉问题,立刻问道:“什么东西?”阙宏泽踌躇片刻,果断的答道:“粮食。”

    “粮食?京城缺粮?”

    “不,这批粮是给别人的,京城的粮食控制在几家大户手里,根本弄不出来,只能从富春运粮去。”

    薛寅松也知道这内幕不会那么清白,想了想道:“拣点能说的来听听,如果实在不能说,我也不强求。”

    阙宏泽笑道:“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只是现在说稍微早了点,简单的说就是还要打,我先运点粮过去备着。”

    薛寅松停糊涂了:“朝廷的军队不是都到富春县了么?这里过去再向东没几个县,一两个月就能拿下吧?”

    阙宏泽笑道:“看来我得从最开始讲,否则你都是糊涂的哩!这次小王爷不给你消息,你就是一把抓瞎了吧?得,我从最开始跟你说。德佑王爷已经进了京城,他找了几个老太监宫女指认皇上是政权篡位,朝廷上下当然一片震惊,在瑞贤和裕康两位老王爷的支持下,皇太后很快招认过包过程,皇上被定罪下天牢,如今是德佑王爷在两个老王爷的支持下摄政,明面说要立新皇帝,但迟迟不见动静,大家心里都明白着呢,可就是不上书拥戴他。”

    薛寅松听得有意思,笑道:“难道先皇就两个儿子?如果有其他的儿子怎么也论不到他这个做叔叔的嘛!”

    阙宏泽笑道:“是啊,他想效仿汉朝立最小的皇十子为娃娃皇帝,等过几年势力稳定后再把皇帝废了——可朝廷大臣也不是傻的,立刻要求改立三皇子。不过三皇子的母亲乃是宫女出身,故而一直被的德佑王爷拒绝,其他几个皇子中五皇子的母亲也是宫女,十皇子又太小,两边吵了半天也吵不出个头绪。”

    薛寅松笑道:“后来呢?”

    “就在僵持中有个老大臣说出一个大秘密,原来福庆王爷并没有死,他已经逃到江南一带藏身,如今应该请他回来当皇帝。”

    “皇上派人送的毒酒,肯定是派了心腹监视的,怎么可能诈死呢?难道毒酒被换了?”

    阙宏泽摇头:“听说王爷很多年前寻到一名面貌相同的死士,此事只有几个人知道,早在王爷被投置闲散时他们就互换了身份离开京城,后面几年留在京城的一直都是那名死士。”

    薛寅松这才服气:“这才是人才!谁能知道几年后的事呢,王爷这才叫远见呢!”

    阙宏泽笑道:“话还没完,此话一出自然朝廷震动,大臣们立刻要求去迎回王爷,谁想德佑王爷一翻脸将全朝的大臣扣押宣布封城,幸好有人提前送出来信,小王爷带人这才带人一节节打到富春县来,准备护送王爷回京。”

    “小王爷来了?”

    “他亲自带人去寻访王爷去了。”

    薛寅松想了想道:“有消息了吗?”

    “没有,王爷当年走得隐秘,这事谁都不知道,如今突然要找,江南又这么大,如何好找?”阙宏泽笑道:“小王爷手里接近二十万兵,除了三万在北方戍卫外,其余全部调回来,只要福庆王爷真的没死,咱们这仗肯定赢!所以我要提前运点粮食去京城。”

    “不是说王爷威望很高么?难道他出来振臂一呼不行?还得靠打?”

    阙宏泽哈哈大笑:“我说薛老弟,你把这政治想得太简单了,德佑王爷如今把持了朝政,他肯轻松让出来?这一仗不仅要打,还要狠狠的打。”

    “好,这便运吧,起兵先运粮,这粮食是一刻也少不得的。”

    阙宏泽却狡黠的笑道:“既然是借你的名头,自然是你去运,不但你要去,还得由你出面邀请何家一起北上,没有何家,你也进不得京城。”

    薛寅松立刻明白过来,失笑道:“你早说哩,要请何家出马没有好处是不行的,你准备拿点什么出来送礼?”

    “德佑王爷扣了群臣,这是与朝廷为敌,他想建立自己的班底就得有人支持,何家一直想往上面爬,如今捞着个好机会要送京城足以装备七万精兵的武器棉衣。这次我再大手笔一把,免费送他十万担的米。”

    “十万?”薛寅松吓了一跳:“这米送给他还怎么拿回来?”

    阙宏泽笑道:“京城能储下十万担米的只有城西的洪山大库,里面有咱们的人,不用担心。”薛寅松笑道:“好,那我这便马上去寻何家?”

    阙宏泽静气敛声站起来,肃然的行了一个大礼:“有劳薛公子。”

    薛寅松被他弄得有些愣,忙起身还礼:“阙大人这是……”

    阙宏泽并不说话,只递过来一封信:“这是一封密函,去何家靠这个就够,一切不用多说也无需多解释,他们会相信你的。”

    薛寅松接过信道:“这倒省事,那米呢?”

    “米我已经提前给你运到了京城边上,你拿着令牌就能取,是租的城外车马帮的仓库,你就地取货后雇他们的车进京,都联系好的。”

    薛寅松接过牌子:“我也希望不出事,如果京城有变去找谁?”

    阙宏泽沉吟片刻:“城西的车马驿有个叫张老三的人,如果你有事就去寻他。”

    薛寅松从头到尾想了一遍,站起身来:“先告辞,希望不辱使命。”

    阙宏泽含笑送他出来:“等你凯旋回来喝酒。”

    这趟上京城说不上凶险还是平和,薛寅松尽量放松心情不去想,他先回家交代几句,便拿了名帖去何家。

    何家在阳江边上有座大宅,三进三出还带后花园,即是豪华气派,薛寅松在门口等了片刻被迎进门,安置在偏厅等候。

    何家老爷姗姗来迟,脸上带着轻慢的神情:“薛公子怎么突然造访?可是没米了?”

    薛寅松没介意这口气,和气的笑笑:“有封密信呈送给何老爷。”说着取出信来递上。

    何老爷接过来撕开,越看脸色越凝重,最后竟然站起来换上严肃的神色:“先生稍候,我去去就来。”说着转身而出,好片刻才回来,这次回来表情却舒缓很多,甚至带着几分笑意:“多谢薛先生义举,刚才我已经跟家兄说明情况,这便立刻准备,明日就能出发,先生的货物在什么地方?”

    薛寅松笑道:“我性急了点,早已运到京城外。”

    “好!好!好!”何老爷喜从中来:“真是及时啊,那我也不拖沓,这便安排饭菜,吃过就上路,我派大管家和你一路,钱财账务皆由他支付。”

    “那我回去取两件换洗衣服。”

    “唉,这有什么打紧,我看薛先生和我二弟身材相仿,我这里正好有刚给他备下的新衣,先拿去穿便是,切莫推迟。”

    “何二老爷也要来?”

    “哎,以后唤我表字涣庭,薛先生怎么称呼啊?”

    薛寅松笑道:“乡下粗人,无字。”

    何老爷道:“那便叫你声薛老弟,可不要嫌我轻侮怠慢,这样也亲近些。”

    薛寅松含笑应了,心道那封信到底写了些什么,竟然有如此魔力。

    不过片刻便摆上酒菜,何老爷叫了大管家和两个人来一同陪席,一个是这次的车队头领,另一个是押镖的武师。

    薛寅松客气的寒暄,四人举筷中间劝酒夹菜好不热闹,不一会车队准备妥当准备上路。

    何老爷多喝了两杯,脸色有些微红送几人出门,低声道:“这次可真是感谢老弟了,别的不说等老弟回来咱们共图大业,这富春县可是有好买卖呢,等老弟回来大干一把!”

    薛寅松被他勾起了头,却也知道不能问:“那先谢谢了。”

    何老爷满意的扫了眼车队,只见一溜几十辆大车装得满满的用油布捆得结实:“兄弟的飞黄腾达就靠老弟啦!这点东西是备下好久了,就差个引头,如今可是圆满哩。”

    薛寅松云里雾里又不敢问,只得含糊应了坐上一辆有篷的马车。

    车队全是清一色的黑蹄健骡,每车两骡整齐耐看,只见健骡走得并不轻松,可知道这货物十分的沉重。薛寅松耐住好奇心,准备以后找机会套口风。

    富春县去京城全靠陆路,幸好这一路过去大部分都有官道,路况十分好。车队的骡子都是豆饼精料喂着,这一路跑得欢快,不过十余天就摸到了京城边。

    薛寅松拿了那木牌去仓库提货,对方也利索得很,早晨收牌中午时分就装车完毕,车队一合拢十分壮观,整整六十大车,全部插上车马帮的红旗缓缓朝京城进发。

    京城依旧在封锁状态,何大管家使了些法子敲开京城大门,不一会城门缓缓放下,大管家有些兴奋:“城门开了,咱们这算是完成任务了,薛先生晚上有事么?晚上一起去上林苑喝酒。”

    薛寅松微微一笑:“累了几天,今晚且容我好好歇息一晚,反正也不急着回去吧?”

    大管家连连说好,又约定次日才罢。

    这是薛寅松第一次进长安,只见迎面街道干净整齐,整块石头铺就的路面一直延伸到远处,他还待四处张望,一个士兵低喝道:“看什么看!埋头走路!”

    薛寅松依言收回好奇心,跟着车队缓缓进城,大管家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他熟练的引着车队穿过几条小巷来到一处宅院后门安排卸车。

    车上的油布被拉开,里面露出木头箱子,薛寅松远远的看着觉得奇怪,何大管家凑过来笑道:“薛先生倦了吧,要不你先去歇息?”

    薛寅松跟着他往里走,状似不经意的问道:“这木头箱子一路没淋坏吧?”

    何管家笑道:“放心吧,这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哪里能坏呢。”薛寅松心里咯噔一响,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这几车不会是火药吧?这么多火药,还不得把城炸个底朝天?

    作者有话要说:都木有人想发个言么?

    142

    142、放出来

    因为封城,这进了城却出不得,薛寅松只能先呆着,幸好封城并不实行宵禁,还可以到处逛逛看看。

    第一次来京城,薛寅松也乐意在城里四处走走选购礼物,他先上城里最好的书斋给秀才买了只极品中狼毫,又给两个孩子带了块香墨,想着家里环姨也快生产,又给未来的弟弟妹妹买了对幼儿戴的银手铃。

    长安的稻种成熟晚但是口感好,薛寅松看手里钱还算富裕,又给添了点稻种和麦种,一并几样当地特色的蔬菜种子。

    如此东南西北的逛了两天,他有些坐不住了,找大管家问道:“这多久能开城?想回家了。”

    大管家有些为难:“等城门开得有些时候了,薛先生稍安勿躁,过些日子就会开哩!”

    薛寅松当然不信,他现在非常怀疑那些木头箱子里装的是火药。虽然冷兵器时代火药并派不上什么大用处,但是炸个城门什么的绝对没问题,如果是这样,长安城显然不是个安全的地方。

    薛寅松敏感的意识到问题,决定今晚就去找张老三,然后要求他想办法送他出城。

    晚上吃过饭薛寅松早早回房,等众人散后一个人悄悄溜出门。

    这是一间很小的车马驿,里面只有几匹马和骡子,薛寅松走进去报了名字,不一会出来个六十左右的老头。

    那老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问道:“小伙子,有什么事?”薛寅松报上阙宏泽的名字:“我要立刻出城。”

    张老三苦笑道:“这可不行,全城封闭出不去。”

    “可有安全带容身之处?”

    张老三思索片刻道:“有个独家小院,如何?”

    薛寅松摇头:“城里恐怕要乱,而且我怀疑会炸城,想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张老三表情严肃了几分,好一会才道:“三天后你来寻我,我送你进裕康王府去,老王爷是三朝老臣,就算这城里怎么乱,他府上还是安全的。”薛寅松只得答应。

    好不容易捱过两日,张老三果然用个小马车送他到了王府,只是身份却不是客,变成了王府新雇佣的下人。

    管家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进了王府得有规矩,张老头跟你说清楚了没有,若是不合格是要撵出去的。”

    薛寅松忙地头称是,张老三见管家愿意收人,转头低声吩咐道:“你先在里面好好呆几天,等开了城我来寻你。”

    薛寅松忙拉着他:“不是卖身吧?”

    张老三笑道:“他家的车夫老人过身回老家去了,你临时替几天。”

    薛寅松皱眉:“我不会赶车。”

    “轮不到你赶车,你就坐在车夫旁,等车停了递个踏脚凳就行,若是遇到买什么东西,就帮着搬货,这是副驾的职责。”

    那头管家走了几步见他没跟上,皱着眉头训斥道:“快跟上!还要我等你么!”

    要说这副驾的活还真不轻松,每天凌晨先跟车上山拉泉水,回来再帮厨房拉菜,中午吃过饭,下午帮着花匠移植,等晚上要运送完垃圾才能歇息。

    幸好薛寅松以前也是吃苦耐劳的人,虽然开初对早起有些不适应,不过没多久便自动习惯。虽然劳作是辛苦了点,但吃得也还不错并不克扣下人。

    如此平静的过了十来天,薛寅松到底还是耐不得久呆,他出来已经快月余,实在是担心家里,更怕小秀才牵挂。

    只是这王府进得出不得,没有王府的腰牌根本别想出门,若是出门公干时间又卡得紧,根本没空溜到城南打听消息。

    在这种焦躁不安的情绪反复煎熬下,他反而瘦了一圈,同住的仆役见他情绪低落,得知他想回家,劝慰他说月底有假。

    论王府规矩每人每月都有一天假,一般都是月底休,薛寅松算算自己进王府快二十天,再忍耐十天便好。

    这天薛寅松照例做完事情冲好澡回房,其余三人正躺着胡乱说些闲话,男人凑在一起免不得聊起女人,三人都有媳妇,也不知谁开了头互相开始攀比谁家女人更贤惠。

    薛寅松闭着眼睛没搭腔,一人笑道:“薛兄弟,你成亲没?”

    薛寅松含糊应了一声,另外一人笑道:“咋不说话哩,来,说说你媳妇,长得怎么样?身条子好不?屁股大不大?”

    其余两人都笑起来,一人骂道:“娘嘞!你个狗日色老鬼,一问女人就先问屁股!”

    被骂作色鬼的男人笑道:“女人嘛就是要屁股大才好,你们懂个球!女人屁股不大不好生养!”

    薛寅松懒得凑合话题,哼哼两声便装睡,其余几人见他不理,便识趣的没在招惹他。

    突然,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地面也震动得厉害,桌上的几个粗瓷水碗也摇晃不停,几个人唬了一跳,翻身起床,黑暗之中并无异象,只是远处有嘈杂的人声及火光。

    几人看了半天摸不着头脑,一人问道:“是不是打起来了?前面听说要打仗哩!”

    “肯定是!你看这阵势,不是打起来了还有鬼?”

    “娘的!我家就在城外呢,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

    一个年纪较大的汉子驱赶三人:“都睡觉去!都睡觉去!现在也出不得府,就算有事也与我等无干,一会管家看见又要骂人。”

    几人缩回屋里,果然听见远处管家骂骂咧咧的走来,三人惴惴不安,只有薛寅松心里暗喜,一打起来就可以趁乱出城,这几天可千万别错过张老三的消息。

    可人算不如天算,薛寅松这几日虽然手脚麻利快出快回,却并没等来接他的消息,不但如此王府还不再外出取水买菜,连旬假也被取消。

    这样熬过三天,薛寅松终于坐不住,偷偷准备了一根长绳连夜翻墙出去碰运气,谁料运气也不是随便就有的,刚翻上墙就见墙外站了不少士兵,只得又缩回头继续睡觉。

    又瞪着眼干等了两天,张老三终于上门接他,管家虽然放人照例骂骂咧咧,好在张老三同时送了个人来顶上算数。

    薛寅松出门才是大吃一惊,到处残墙败壁竟然是战况惨烈,张老三道:“别看了,快走吧。”

    “哪方赢了?”

    张老三傲气的答道:“自然是福庆王爷,哦,不,如今该叫皇上了。”

    薛寅松心里微微吃惊,但立刻镇静下来:“这路不对啊。”

    “小王爷力荐你,皇上因此特意召见。”薛寅松归心似箭,闻言如同泼了盆凉水:“我……这没有衣裳啊。”

    张老三这才有了些笑意:“不打紧,你小心说话就是。”

    薛寅松只得硬着头皮走,只是并未如他所想进皇宫,而是来到不远一座大宅门前。

    门匾一晃而过也没看个分明,两人被引进宅子,张老三站在廊下道:“你从这里进去穿过小花园便是书房,我在此等候。”

    薛寅松抬头一看,远处有间精致青砖瓦房掩映在绿树丛中,便辞过自己前行。

    刚走到门口,一个书童模样的候在门边,见他来了轻声问道:“可是富春县的薛寅松?”

    薛寅松忙应道,小童掀了帘子示意他进去。

    这是间标准的书房格局,迎面一个古董架摆了几样画插,转过去只见两人站在桌子边说笑,其中一人正在挥毫画画。

    薛寅松犹豫两下没敢动弹,那边站立一人抬头笑道:“薛兄,快来!”

    薛寅松见是小王爷,这才放松了心情,笑道:“原来是你,不是说皇上宣我么,害我紧张半天。”

    俯身画画之人立起身来,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这一瞥不打紧,却瞥得薛寅松差点咬掉舌头。

    此人不过年纪三十些许,狭眉长目说不上有多好看,却给人以威严的感觉,眼睛并不大,可看人时一闪而过的精光似乎能透视进五脏六腑。

    薛寅松被他扫了一眼,禁不住抖了一下,立刻跪下磕头:“参见皇上。”

    小王爷笑道:“皇上,这便是我跟你说的薛寅松。”

    皇上轻轻嗯了一声,转身润了润笔问:“听说你几样事,还颇有点传奇,所以招你来见见。”

    薛寅松低伏着不敢抬头:“皇上明见。”

    小王爷被这不伦不类的话逗得暗笑,皇上也带了一丝笑意,搁下笔道:“起来吧。”

    薛寅松这次可学了乖,站起身退到一边垂首低头,皇上跟小王爷说了两句画上的事,转头问道:“我听扎斤常夸你能干,你可愿意留在京城做官?”

    小王爷笑道:“皇上的恩典,你还不快谢恩?”

    薛寅松心下大急,只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委婉表示,只得硬着头皮噗通跪下:“薛寅松乃是一介布衣,按说皇上恩赐本应磕头谢恩,只是我……草民另有隐情,不宜……不宜留在京城。”

    “哦?”

    薛寅松道:“草民只上过半年书塾,大字也认不全几个,况且乡下人粗野,若是冒然留在京城,不但给皇上出难题,就连草民自己都……扛不住。”

    皇上脸上又多了两分笑意:“这有什么打紧,请个能干的师爷便是。”

    薛寅松遍体微汗,硬着头皮又道:“草民手笨眼拙,除了种田别无长处,况且、况且、况且……草民有男妻,平素藏匿在乡间还算自在,若是来了这京城,恐惊吓长安百姓。”

    皇上朗声大笑,好一会收声才道:“果然是个活宝,好了,准你回乡便是,快滚!”

    小王爷也忍着笑道:“薛大哥挺有才能的,如今在富春县经营一家米铺,听说做得有声有色。”

    皇上笑道:“说来听听。”

    小王爷便把当初开铺子的事拣了点来说:“头脑挺精明,值得任用。”

    皇上笑道:“行了,听了一堆好话,不就是你想去么?得,朕准了。”

    小王爷欣喜道:“叩谢皇上隆恩。”

    薛寅松听得稀里糊涂,皇上笑道:“好啦,你的事已经准了,过来看看这画。”

    作者有话要说:我已经连续5天没断更了!!

    附带说一句,本文倒计时。

    143

    143、没得逞

    薛寅松退出来,一旁小童忙嘱咐道:“出去左转到偏厅等候。”薛寅松只得依言去了,空等了两盏茶功夫。

    “坐下坐下,”小王爷人逢喜事精神爽,进门便招小童上茶:“托你的福,我可以带兵回北方了。”

    薛寅松忙道恭喜,小王爷笑道:“还想开铺子么?我给你投本钱。”

    薛寅松摇头:“一个够了,太多了没什么精力。”

    小王爷稀奇道:“你不是有鸿浩之志么?如今怎么蔫得很。”

    “京城这一个月有点感悟,突然觉得什么都是过眼浮云,如今只想回去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便知足。”薛寅松苦笑道。

    “哈哈,好,这便送你出城,来人!备马!”

    农家一般喜欢在院子里种点丝瓜藤,夏日里遮阳避暑很是好,等太阳下山打桶冰凉的井水把石桌子冲冲,可以一直呆到睡觉才进屋。

    薛寅松躺在院子西墙下的丝瓜棚下舒服的叹口气,刚吃了两牙冰镇的西瓜,凉气从口到胃,热气顿时消退大半。

    他刚赶回来时家里真正乱成一锅粥,薛老爹和小秀才正在争谁上京找人,见他回来愣了愣,齐齐把火发到他身上。

    薛寅松无缘无故受了一通气,两头哄了才算数,等晚饭时分坐下来吃饭时,他才开始吐苦水讲自己怎么不回家。

    薛老爹感慨道:“回家就好,回家就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啊。”薛寅松忙附和:“是,这次出去,再也不想走了,以后都留在家里。”

    小秀才很高兴:“红香和强子也回来了,在乡下陪着环姨呢,既然大家团圆,咱们也回乡下去住几天吧,反正这铺子也没米卖,空着就空着。”

    薛寅松笑道:“好。”

    薛老爹本也放心不下家里,见他们愿意回乡下赶紧催着走,一家人开开心心跳上牛车回陈家村去也。

    要说老爹手脚就是勤快,一回家就惦记着下地插秧,强子自然二话不说积极响应,薛寅松也只得陪着去。三人干了两天终于干完,回来还没喘上半口气,老爹又发言了:“那新盖的鸡棚子还没弄完啊,看你累的,要不明天去弄吧。”

    薛寅松呻吟一声瘫倒在躺椅上:“我的爹,休息一天行不行啊。”

    薛老爹不松口:“农家活忙时忙,闲时闲,现在要什么休息!赶紧起身去洗洗,看你一身脏得跟个泥猴子似的,别脏了躺椅。”

    薛寅松不情愿的起身,长辉忙凑过来:“阿坝,今天有肉哦,有肉。”

    “啥肉?”

    “爷爷吩咐去买的肉,说这几天下田辛苦了。”

    薛老爹假装没听见,咳嗽两声跑了,薛寅松笑起来,摸摸他的头道:“那你晚上多吃两块。”

    吃过晚饭,秀才领着两个孩子出门溜达,强子把薛寅松推进门,碰一声关上:“哥,我跟你说件事。”

    薛寅松被他搞得神经紧张:“啥事?”

    强子扭捏半天:“哥,我想娶红香。”

    “啊?”薛寅松差点没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啥?”强子脸色微红:“我说我要娶红香。”

    薛寅松看着自己一起长大的兄弟,很是慎重的提醒道:“红香那丫头模样是挺好,就是个性……稍微辣了点。”

    “我觉得行,泼辣点是好事,省得受人欺负。”

    薛寅松还想说点什么,只觉得话到嘴巴就是吐不出去:“这……你自己看吧。”

    强子急了:“我如今也没个亲人,若是要摆喜酒主桌不能空着啊,这不得靠你和薛叔吗?”

    “我是没问题,我爹那边你自己……”

    “薛叔已经同意了,就看你。”强子面泛喜色:“我这就去跟红香说。”

    薛寅松赶紧拉住他:“我说兄弟你真考虑清楚了?那丫头冲着呢,你受得了她那脾气不?”

    强子莫名其妙:“她不挺好的么?”

    薛寅松见劝不过来,不奈烦的挥挥手:“我瞎操什么心,去吧去吧,哦,对了,几时请媒婆?”

    强子道:“这个我自己去,红香被老掌柜收成义女,到时候得去老掌柜家提亲。”

    薛寅松听了去柜子里取出一包散碎银子:“你先拿着用,多退少补。”强子也不客气:“以后还你,对了,红香说你乱说她是你媳妇的事,她不生气了。”

    薛寅松如同雷击,忙一把抓住强子:“我的天!我全把这事给忘了,你、你、你……你和她成亲我怎么办?”

    强子一摊手:“我又不在陈家村办,红香的意思去德阳,一来是我的家乡,二来还可以帮你守米铺,她说要帮你好好守店哩。”

    薛寅松这才松了口气:“去德阳好,去德阳好!”

    强子笑咧了嘴伸手:“哥,贺礼是要有的,不然不准来德阳喝喜酒。”

    薛寅松恨得咬牙:“你有了媳妇忘了兄弟!”

    强子耸肩:“彼此彼此,你也不比我强。”

    虽然不算喜欢曲红香,但薛寅松一向主张婚姻自由,既然强子看上了她,做哥哥的断没有阻止的道理。至于这贺礼,他还真不知道送什么好,干脆一并交给环姨打理。

    幸好不在陈家村办喜宴,所有的东西都去德阳准备,曲红香郑重的把李家宅院的钥匙拿出来递到薛寅松手里:“这宅子我带不走,卖了也没什么意思,你拿去好好经营,所有的利润我要分一半。”

    薛寅松不肯接钥匙:“这样不是你吃亏么?我可不占女人的便宜。”

    曲红香把钥匙朝他脸上掷去,笑骂道:“呸!姑奶奶的便宜你也敢占?你德阳那米铺由我经营,那铺子的的利润我也要分一半,你听明白没?”

    薛寅松这才接了钥匙:“这还行,不过你那宅子还带房子呢,要不我给租金。”

    曲红香似笑非笑:“看在你兄弟的份上,这房子就免费让你住,你和秀才总不能一辈子在这陈家村挤吧?也不怕哪天被村里人知道真相?自己深宅独院的不是能更保守秘密?”

    薛寅松一愣:“那倒是,不过你放心,这房子不会白住,你那小庄园一定会给你好好的弄起来。”

    “那就让你操心啦,”曲红香脸上却一点没有感激的表情,老奸巨猾的笑道:“你那铺子我也尽心给你打理,如今我是分一半利润,以后我可要占一半的份子。”

    薛寅松略一思索,干脆道:“这样,咱们以房换房,谁都不吃亏,我拿铺子换你这宅院,铺子地契归你,但是利润每家一半,这边宅子归我,但地还是你的,收成也是每家一半,如何?”

    曲红香也是精明头脑,略一思索道:“行!算起来我还占了点便宜,毕竟你德阳那铺子要贵得多。”

    薛寅松笑道:“那是给我兄弟的贺礼,可不是你的情面。”

    “得,那铺子便写强子的名字,这样总是全你的面子了吧?”

    薛寅松一愣,随即释然:“不用,只要你对我兄弟好,我这做哥哥的自然开心。”

    曲红香做事向来利索,也不请什么保人,直接就和薛寅松换了地契,由秀才执笔重写了两份,盖上手印就算成。

    秀才得知以小换大,还略带不满的警告薛寅松:“要补银子给人家。”薛寅松哭笑不得:“媳妇儿,你胳膊朝外拐的吧?明明是她占了咱们家的便宜,怎么还要我出银子?咱们德阳那铺面可比她那破庄园值钱多了。”

    强子争得薛寅松的支持后,便带着曲红香先去德阳,那边铺子后院他们要收拾出来当新房,自然还得全新粉刷布置。

    送走两人,薛寅松也动了搬家的心思,准备早早搬进李家的私宅,杜绝各种可能泄露秘密的机会。毕竟他总不能一辈子不娶妻吧,这无论从天上地下都说不过去。

    只是光搬家还不是办法,怎么也得搞场婚礼才能算数,薛寅松立刻把主意打到秀才头上,准备明修栈道和秀才来个花好月圆,只是这事绝对是不能直说,必须得有技巧。

    夜里两人偷偷摸摸先搞了一炮,秀才热得一身汗,直踢他去打井水擦身,薛寅松从外面端了盆凉水进来,殷勤的服侍:“媳妇,你想长久和我过日子么?”

    小秀才诧异的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随便聊聊罢了,”薛寅松拧了把布巾给他擦后背:“我总觉得这样下去不是长久办法啊。”

    “你又有什么馊主意了?”

    薛寅松摆出伤感表情:“怎么能叫馊主意,我不也是想和你天长地久么,我是这样想的,我们搬去李家庄后给你摆场喜酒,我批红挂绿的嫁给你,以后不是就名正言顺了吗?”

    小秀才一愣:“你总不能穿女装出门吧?”

    “就说我回德阳去了,你看我这长相身材也不像个女人,穿女装出门也不像话,以后我就在家呆着尽量少出门露面,外面的事就让你来操持。”

    秀才眯起眼睛,一眼识破他的奸计:“你是反着说话吧?其实心里是想着让我呆在家里,嗯哼?”

    薛寅松嘿嘿的笑:“媳妇,你好聪明,不过我跟你说正经的,这事真得这么办,不然你我麻烦都不断。”

    小秀才哼了一声:“举人老爷是有功名在身的。”

    薛寅松道:“好吧,好吧,我嫁行不?”小秀才撇着嘴:“瞧你的意思,以后都是我做事是不?”

    “便宜只能占一头嘛,”薛寅松摊手:“再说我都嫁人了,怎么能再晃出去做事?农活什么的也不是很重,庄子里的地尽可以租出去,实在不行的叫我爹来,你每年收个租子就行。”

    小秀才本来在擦脸,顿时停了手:“我怎么觉得不是光收个租子那么简单的事呢?”

    144

    144、套了狼

    小秀才其实挺舍不得离开陈家村,但是薛寅松的担心也是有道理,只得不情愿的答应了。幸好七铺村也就是往南再走二十里的,虽然是远了点,如果有车也很方便。

    薛老爹知道他俩准备出去单过也说什么,虽然是亲生儿子,但这事他从头到尾就没同意过,出去单过也好,省得他心里老发慌。

    在乡下做任何事都要看黄历,薛老爹请人看了日子便帮他们收拾,其实也没什么东西,不过是些被褥衣服,一古脑的用牛车送去。

    这是一套两进的院子,格局并不复杂但是胜在乡下地方大,也算附近极为阔气的庄园,尤其是一圈的石头垒墙,可以完全的阻挡村民的视线。

    薛寅松非常满意,甚至觉得价钱上吃点亏也值得,唯一不足就是院子太大了点,两个人住还是太空旷。

    小秀才笑道:“以后长辉和小奇回来就热闹,只是委屈了你,以后这院子里多少事,都得你来做。”

    薛寅松咧嘴一笑,没脸没皮的尖着嗓子:“奴家有什么委屈,以后外面的事都要相公操劳了。”

    秀才蓦然闹了个大红脸,说话也有点结巴:“你、你、你……个不害臊的,你叫我什么?”

    “相公啊,”薛寅松完全不知道羞耻两字怎么写,一面还厚着脸皮道:“相公,以后就全靠你了,哦,对了,米铺还是要继续经营的。”

    小秀才跳起来嚷嚷:“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的事!还说只收租呢!哼!骗人!”

    吃过晚饭,薛寅松去搬了两架竹床放在院子中用井水抹了一遍,躺上去凉丝丝的浸人,小秀才舒舒服服的伸个懒腰踢了鞋:“虽然冷清了些,果然自在很多。”

    以前他在陈家村时,时时刻刻都要把衣衫穿整齐,再热都要穿两层不说,布袜布鞋一个都不少,哪有如今自在舒服。

    今天没西瓜,薛寅松在晚饭时分烧了锅酸梅汤镇在井水里,此时端来放在他手边嘱咐道:“小心别翻了,吃了锅里还有。”

    古代的酸梅汤是正经用哪个腌制后的青梅煮出来的,糖又放得不多,酸得秀才直啜牙:“家里没糖?”

    “糖多吃了发热,”薛寅松自己也盛了一碗:“酸点好,可以生津止渴健脾开胃,成亲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要没问题改天就去请媒婆。”

    小秀才明显有点被惊吓:“你是说真的?不开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薛寅松放下碗舒了口气:“我说真的,先去找媒婆,我去老掌柜家呆着等你提亲,下定纳聘都按规矩来,然后等成亲那天你来接我,咱们就在七铺村摆几桌示意就行,以后我尽量少出门,就在家里养家禽牲口,做饭什么的。”

    “铺子呢?”秀才提高了声音。

    “铺子当然要开,这也没什么难的,就是阙大人那边送米过来,你安排伙计卖出去就行,至于买卖嘛,卖多卖少都没所谓,”薛寅松顿了顿,尖起嗓音:“毕竟是夫君赚的钱,多少奴家都不嫌弃。”

    秀才闷哼一声呛岔了气:“噗……你个不害臊的……你……咳咳咳……”

    “奴家这不是体贴么?”

    “你给我住嘴!咳咳咳……”

    小秀才其实也矛盾得很,他当然知道薛寅松说得有理,如今两个人拖到现在可以说是分也分不开,合也合不成。

    可这事太坑爹,他嫁……不行,坚决不考虑;如果他娶就得出门做事,那一堆农家活拉拉杂杂简直要他的命,所以这事怎么看都极不利于他。

    薛寅松也不急,这回是准备慢刀子割肉,只是没事天天老提这事,有时一天得提好几会。

    小秀才听得耳朵起茧子,脾气极好的他终于发了火,最后被憋得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道:“那我娶你好了,婚宴酒席什么的就别办了,不如就趁着这次强子接亲,我用抬轿子把你接回来就是,如果别人问起来,就说老丈人舍不得女儿,喜宴是在老家办的。”

    薛寅松的眼珠子差点没落出来,什么轿子抬回来,说得跟买个妾差不多,好不委屈:“夫君大人……”

    小秀才酸得直哆牙:“你消停消停!以后不许叫夫君!”

    强子的婚事定在月底,薛老爹本想去沾点喜气,只是环姨突然害喜严重,别说走远路,就是不吃饭也干呕不止,只得派薛寅松为全权代表,捎去一家人的祝福。

    薛寅松心道天助我也,老爹不去他办事从容得多,不但多呆两天帮着重新筹划店铺和交接运米事宜,另外还偷偷准备了喜服等准备回七浦村村的路上再换。

    小秀才这一年多长了不少个,比薛寅松也挨不到多少,虽然喜服穿着稍显宽松,但也完全能绷着。薛寅松就难得多,把个娇小的新娘服绷得紧紧的不说,头上还搭了块闷死人的红帕。原本没这一出,只是薛寅松那面孔化了妆也惨不忍睹,所以一帕遮百丑,直接盖上省事。

    进得七浦村正好是下午,夏日炎热更何况这两人里外穿了整整三层,薛寅松撩起喜帕张望了一下,小声道:“我快热死了。”

    小秀才没好气的答道:“你还坐在马上呢,我可是走了好几里路。”

    “那不是因为马驼不动了嘛,若不是这身衣服,我让你坐又何妨,可人家这不是……不方便嘛~”

    小秀才被噎得脸色发白,好一会才气鼓鼓的答道:“这马上就进村里,你给我规矩点。”

    薛寅松翻了个白眼,放下喜帕:“是,夫君。”

    没走几步迎面倒来了个不认识的村民,来人一见两人这副打扮,笑着迎上来:“新官人这是上哪里去啊?”

    小秀才行了个礼笑道:“就是李家院子的住户,大娘这是往哪里去?”

    大娘笑眯了眼:“娶新媳妇拉,好好,村上办席不?”

    “丈人坚持在老家办的喜宴,这边没亲戚一切从简。”

    大娘笑道:“好好,以后来看小娘子。”说着眼睛瞟到薛寅松那双大脚,微微吃惊。

    小秀才一见,忙挡上去:“大娘慢走。”说着反手狠狠掐了一把,薛寅松痛得缩脚,委委屈屈的叫了一声:“夫君~”

    大娘立刻释然:“哟,小娘子声音真好听,走了,走了,不打扰你们。”

    新人进村按规矩得绕村走一圈,接受全村人的祝福,小秀才直接省了,等人走远了忙忙叫道:“速速回家!”说着也翻身上马,甩了一鞭子急急忙忙往家赶。

    回到家落下门锁,两个人站在门口就开始脱衣服。

    “刚才你怎么把脚露出来了,不知道三从四德么?”小秀才一边脱,一面埋怨:“还好我及时给你挡住,不然你那双大脚得把人吓死。”

    薛寅松不满意的哼哼:“这裙子太短,哎哟,我的妈,后背都起痱子了。”说着脱下衣裙就往井边跑:“赶紧的打水冲冲,一身的汗。”

    小秀才也跑过来:“我也冲冲,这喜服又厚又重,一路真是遭罪。”

    “总算是遇上个人,不算白忙活,以后你就是有媳妇的人啦,大娘能给你作证的,冲完了赶紧去贴喜字。”小秀才老大不乐意,但也推脱也不得:“一会再去,不急这一时。”

    媳妇是娶了,这身份也就定了,两人舒服在家呆了两天,薛寅松这才提醒道:“咱家的铺子总不能荒废在那,还得去找阙大人弄点米来才行。”

    小秀才哼哼两句,薛寅松笑着推他:“这可是你的事,仔细听着,米铺那边没啥大问题,伙计知道怎么做,以前你不是一直记账么?还记照旧记,阙大人那边的米是卖一批结一批……”

    话音未落,秀才捂着耳朵左右翻滚:“你念的什么紧箍咒,头痛死了,改天再说。”

    “这事一次就说了,还什么下次,你别是想耍赖吧?不行,这可是咱们说好的,以后外面的事都归你做。”

    小秀才见赖不掉,瞪着眼睛:“你有预谋。”

    “让你先选的。”

    见他不吭声,薛寅松又开始交代:“这房子咱们虽然买下来但地是曲红香的,咱们新接手,租客都该去认识认识,另外还要了解一下租期,我在想咱们合作社的模式不错,明年该要扩大一下,把陈家村的人吸收一部分,另外七浦村也可以搞试点。”

    小秀才听了直接装死,薛寅松也不理他,继续说道:“如今一年两季麦稻合种应该没有问题,如果三季也能成,那就更好了,我在想立体养殖明年也该有条件搞了,到时候联系个地方弄点泥鳅长鱼苗来养在水田了,等秋收时也是收入。哦,对了,陈家村的养鸡场已经建好,你得督促陈知赶紧的孵鸡苗……”

    小秀才扑过来堵住他的嘴:“要不就说我媳妇跑了吧,你说的这些事我一件都不会,你叫我怎么弄!”

    薛寅松皱眉:“这刚娶了亲怎么能跑呢,再怎么跑也得是三五年之后。”

    “不,不,三五个月都不行,一刻都等不得。”小秀才赖在他身上不下来,拉长了声音:“要死了,要死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薛寅松心道老子今天都如此牺牲了,怎么都要占点便宜回来,为难的答道:“这刚才外面大娘才见了,你总不能明天就说跑了吧?再说跑了还不得上德阳去找?就算要休妻,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怎么也得闹腾半年一年的吧?”

    小秀才这才知道上了个恶当,狠狠的一口咬下去,半天不肯松口。

    薛寅松忍着疼继续道:“除非除非……你答应嫁给我……哎哟,哎哟……”

    秀才呲牙,好一会才恶狠狠的答道:“好!只要你有命娶!”

    145

    145、救下人

    七月的太阳毒辣得能晒脱层皮,薛寅松望望天,心里也犹豫着要不要出门。

    这几天因为换了环境,两个人似乎都很放得开,昨晚一直闹到两人筋疲力尽腰酸腿软才结束,现在他浑身无力,怎么都不想出门,只是回家已经十来天了,怎么都该去关心一下孵蛋的事。

    到了陈家村已经快中午,薛寅松出门没带草帽,手臂脸上被晒得发红,薛老爹一愣忙把他迎进门:“你怎么来了?”

    “我过来看看鸡苗子孵好没。”薛寅松答道,一面打水拧了张布巾盖在脸上,发出舒服的叹息。

    薛老爹来了精神:“鸡鸭我都给你移过去了,你要去看看不?”

    薛寅松当然说好,两人出门转过一条小路,径直走到养鸡场前,薛老爹取钥匙开锁,偌大的院子里也不过十来只鸡,显得很是空旷。

    “你准备养多少鸡?”

    “先来一两百只吧,”薛寅松想想说道,“今年晚了点,八月的鸡苗就不收了,否则不出冬羽过不得年。明年再多养,这院子至少能放养500只。”

    薛老爹吓了一跳:“五百?我的娘,养那么多你卖给谁?”

    “当然是卖进城里,那么大一个富春县一年吃五百只鸡算什么!”

    薛老爹咂舌,又小心劝道:“咱们以前没养过那么多,要不先试试水?要我说先养个50只……足够了,如果今年卖的好,明年再多养50。”

    薛寅松笑笑,他现在唯一担心就是没有消毒剂,群养的鸡舍如果不定期消毒,容易发生鸡瘟:“爹,我记得以前村里流行鸡瘟,喂什么药?”

    “嘿,这也没什么秘诀,就是上山扯些黄连、板蓝根、大青叶一类的东西熬了灌鸡,轻的灌三天重的连续七天,包好。”

    薛寅松点点头,好像有些药草具有杀菌消炎的作用,可以经常扯一些来熬水喷洒鸡舍,应该也有用:“山上的药材多么?要不咱们自己也适当的种点,以后鸡多了常备点也是好事。”

    “这有什么难的,我平素上山看见就扯点晒干,这么大几匹山,你还怕没草药?”

    “鸡食呢?”

    “先前多配了点,不过鱼干不够了,你几时去收网?”

    薛寅松看看天:“要不明后天来收,我今天要早点回去,家里缺些东西,我还得进城一趟。”

    薛老爹也看看日头:“这太阳毒辣的,你早点不去,东西多么?多的话拿车去拉。”

    “嗯,就是多,还要拉些米。”

    薛老爹安顿好家里,驾了牛车帮儿子采购去,家里缺的东西太多,杂七杂八的也买了接近半车。等回到家事已经快天黑,薛寅松走到门口伸手一推,大门应声而开,顿时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他冲进院里大声唤着秀才的名字,只是四下静悄悄的,没有人应答。

    薛寅松头脑嗡一声,差点站立不住,待片刻身型企稳,立刻冲进房间里点上油灯,床帐撕裂倒下一半,还倒了两张凳子。

    他再也站不稳,一屁股坐在床边心如乱麻。不用说,这肯定是何家下的手,只是这……上哪里去找?别说往外面运,就是在富春县想藏个人都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事了。

    镇定片刻理了个头绪,薛寅松再查看一遍现场,确认没有遗留,这才走到院子里打了桶井水来喝。说是喝,其实大半都倒在身上,这还不解气,又提了一桶淋了个从头到脚,只是这一淋,思绪却清晰了:能找到这里,李家也脱不了干系,这帐积到一起算。

    薛寅松冷静片刻,走到院子里慢慢的卸下牛车,将东西放好,取了镰刀去村头割草。

    喂完牛觉得肚子有点饿,虽然心头并不想吃,也胡乱做了一锅,食不知味的吞下,他白天累了一天筋疲力尽,连澡也没洗倒头便睡。

    这一觉睡得深沉,四更天时莫名惊醒,起床吃了饭把家门锁好,牵了牛回陈家村。

    薛寅松没想让老爹操心,还了牛便离开,如今要找小秀才靠他一人不行,还是先找阙宏泽。

    巩二早就向何家告过密,说他和阙宏泽又勾搭,如今何家恐怕是对京城之行起了疑心,只是这时间拿捏得得巧,也不知是真碰巧还是一直监视。

    阙宏泽皱眉听完立刻打包票:“这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若真是何家……哼哼,证明他们还不死心,皇上要是知道,一定有兴趣查个仔细,薛老弟你别急,我这便立刻安排人去打听。”说着叫了个人进来,低声吩咐两句,来人立刻领命而去。

    “我现在只想知道人关在哪里?会不会已经被带走去秦川城?要知道那才是何家的老巢。他们……”

    阙宏泽点头:“放心,不会漏放一个,这样,你先回铺子去等消息,我这便去见见付兄。”

    薛寅松记起城外那个像监牢的地方,付炳林的身份很可能是密探一类,说不定会有帮助:“好,有消息请立刻通知。”

    小秀才从小就被养得娇惯,也不知抓回去有没有受苦,薛寅松心如乱麻脚步虚浮的回到店铺,刚进门伙计立刻凑上来:“后院坐了位姑娘,坚持一定要见你。”

    薛寅松有些狐疑:“姑娘?”他这一生甚少和女人打交道,难道是环姨?难道家里出事了?

    他三两步跨入后院,只见一个女人正急得走来走去,一见他忙道万福:“薛大哥。”

    薛寅松定睛一看,却是陈大富的长女,叫什么陈……春露还是春雨的:“你找我何事?”

    “是不是你家的人被抓了?”陈春露反问道。

    薛寅松惊疑不定:“你怎么知道?”

    陈春露跺脚:“我爹真是糊涂!唉,我知道人关在哪里,就在陈家村的后山上,平素上山不是有两条道么?左边小道往前有一处岔道,你顺着岔道能走到望牛坡去,翻过去的山谷里有座猎人小屋,屋外有两个人看守,都是咱陈家村的。”

    “你确定?难道你家有参与?”薛寅松听了立刻跳起来。

    “就因着你不肯娶我,我爹觉得失了面子很不高兴,后来李家来了个人,他们说了半宿,我爹答应帮着关押,但是抓人真不是我爹干的,我敢打包票,我爹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

    薛寅松摇头:“被抓的是裴公子。”

    陈春露大惊失色:“是举人老爷?我的天啊,唉,我爹这可是闯祸了。”

    “你不知道是谁?”

    陈春露摇头:“我真不知道,我爹和李家的人谈完第二天便跟我说婚事有着落了,说薛家必定答应。我当时就奇怪,但是再问他怎么都不肯说,后来一琢磨,以为是拿住了薛叔叔或者是薛姨,现在才知道是举人老爷!”

    薛寅松呼出口气,他本能的想要去相信陈春露,但是又害怕这是个假象,就在他不住的打量对方时,陈春露急了:“你不相信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欺骗你!你还不赶紧去救人么!是不是要找帮手?”

    薛寅松这才醒悟过来:“哪两个人看守?”

    “这个我不知道了,你快去吧,要是举人老爷有个皮肉之伤,我爹可怎么办……”陈春露说着都快急得哭出来:“薛大哥,我知道我爹不对,可你能不能看在我来报信的份上,不再为难我爹?”

    薛寅松顿了顿道:“只要我救出人,我可以保证我不找你的爹的麻烦。”

    陈春露松了口气:“谢谢薛大哥。”

    薛寅松自忖一个人肯定对付不了两个人,便把伙计也叫上,又回村叫了老爹一起上山。

    三个人翻山越岭进了山谷,果然看见一座小的猎人屋,悄悄摸到门边,只听里面来两个人正在说笑,正在争论到时候赏钱如何分配。

    薛寅松提了把柴刀,一脚踹开门,两面两个人愣一下,齐齐跳起来找武器。

    “放下东西我就让你们走,”薛寅松一扬脖子示意三个人手里的武器:“我这边三个人,你们没胜算的。”

    两面两个人倒先怯了,对望一眼连抵抗都没有,直接翻窗逃走。

    小秀才捆在角落,嘴里还塞了块脏布,薛寅松忙给他解了绳索,上下检查:“有哪里伤着了没?”

    小秀才嘶哑着声音道:“给我点水喝,快渴死了。”

    薛老爹拉着伙计出门撵人,薛寅松去桌上倒了点水喂他喝了:“吃过饭没?饿不饿?”

    小秀才白了他一眼:“水都没得喝,怎么会吃饭?不过幸好没吃饭,我肚子有些闹腾。”见薛寅松一愣,又白了一眼:“都是你那晚干的好事!”

    薛寅松这才醒悟过来,心里轻松了一大半:“走!咱们回家!”

    薛老爹把两人送回家,又叮嘱小心。

    薛寅松怕阙宏泽来消息,催着伙计回去等候,等人都走了,这才静下来关心人:“你……后面要紧么,要不要给你抹点膏药?”

    秀才摇头,那膏药黏黏糊糊的最是难受,他才不要抹呢:“休息休息就好,我想吃点绿豆粥。”

    薛寅松忙道:“昨天刚买的绿豆,就是想着给你熬粥的,你先等着。”

    喝过薄粥小秀才开始讲怎么被抓,一边埋怨道:“你走也不跟我说一声,这门就这么带过去,他们直接就冲进来了,我当时正睡得糊涂呢。”

    “他们没为难你吧?”

    “那倒是没有,不过你不觉得奇怪么?为什么是我而不是薛叔叔也不是环姨,更不是长辉和小奇?”

    薛寅松经他一提醒,立刻明白过来:“你是说,他们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关系?”

    146

    146、完结

    秀才点头:“嗯,关在山上这一天我仔细推敲过很多环节,就在你说巩二朝杜家透露过消息时,我就怀疑过,毕竟小伙计心眼少对人不设防,如果巩二有心套他的话,十有八九是能套出来的。”

    薛寅松皱起眉头:“就算知道又怎么样,我又不怕别人知道。”

    “你傻啊,不是你常说不怕贼来偷就怕贼惦记么?你这样天天防能防多久?你还能一辈子不出门?再说了,这是一家的事么?巩二知会的是杜家,下手绑人的恐怕是何家,联系陈大富的是李家,再加个关押的人陈家,这是多少家族的力量?”

    薛寅松的眉头皱得更深沉:“我通知了阙大人,他应该会帮忙查一查。”

    小秀才却摇头:“我却再不想惹什么事,只想安安静静过日子,之所以要提醒你,是想让你清醒清醒,别再与虎谋皮,你和阙大人他们合作,可到头来受害的却是你,因为什么?因为他们惹不起阙大人,只能拿你开刀,如果你再继续下去……”

    “那就这样算了?”

    秀才恳求的看着他:“你能把他们全部灭族么?不能就还是算了吧,毕竟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们的势力实在太弱小了。”

    薛寅松看着他,好一会才道:“好吧,虽然并不是我本意,不过如果阙大人他们有什么举动,可跟我没有关系。”

    “只要你不参合就行。”

    薛寅松并不想就此罢休,不过他一向尊重秀才的意见,但是阙宏泽要去找麻烦,可真跟他没关系。

    秀才倒头睡一觉便觉得精神十足,薛寅松怕他强撑,好吃好喝的又伺候了十来天才放心,只是他城里的米铺实在不能再耽搁,也该是回去开店的时候。

    秀才本想一个人留在乡下,只是薛寅松觉得不安全,再说他自己一个人也不会做饭,只得不情不愿的跟着回富春县。

    战乱的阴影过去了一个多月,小城早就恢复了往日的生机,以何家为马首的米铺依旧各自的开着,只是未见人来人往。

    算算秋收过了十来天,各家打谷晒米应该都完成,也该是收米的时候,按照他和阙宏泽开春时的计划,今秋要提价收米,当然要碰上一面。

    自从上次见过一面后,这也有半个月没联系,阙宏泽看起来憔悴了点,人也还精神:“收米?嗯,差点把这事给忘了,秋收都完成了么?”

    薛寅松笑道:“我们村都收好了,大部分的都已经在打谷晒粮,还有几日就能运进城里来卖。”

    “好,这个简单,我已经想好了,两城门贴告示,都到你的铺子去卖米,至于米价就定成15文一升,你看如何?”

    薛寅松沉吟片刻:“来前我特地了解过行情,早几年收购价都在14文的样子,可以说15文这个价格并不低,只是这么高的价格,以后你又怎么卖出去?”

    “不用担心,这事是朝廷的决议,目的是通过收购恢复富春县附近的稻米种植,并且还要在所有的稻米产区推广。”

    薛寅松听说是朝廷的决议,自然松了口气:“是朝廷的决议就好,其实就拿我们村来说,大部分的人还是都种稻的,毕竟稻米的价格要高一点。”

    阙宏泽点头:“但是稻米却比小麦难种得多,尤其是后期管理粗放不得,产量又比小麦低。行了,一会就先支付给你现银,这事皇上可是亲自过问着的,希望薛老弟也大力支持。”

    薛寅松自然点头,突然后知后觉醒悟过来,提高收购价的决议是他和阙宏泽今春刚说的,如果说皇上也是这个意思……那是不是就是说皇上早就注意到这个问题?那是不是可以说皇上早就知道自己以后必定当皇帝呢?薛寅松打了个寒颤不敢深想,立刻低下头喝茶。

    “听说皇上派人准备来看看你的合作社,你知道这事不?”

    薛寅松一愣:“没人来啊?”

    “我先得到行文,应该就快来了吧。皇上常说国之根本就在农业,对你的那些农业创新非常重视,这次专门派了钦差大臣来,你可不要辜负圣眷。对了,关于绑架裴公子的事,皇上已经有了批复。”阙宏泽从袖子里掏了份公文递过去:“事情由付兄一手经办,非常漂亮,这里面写得很详细,你自己看。”

    薛寅松接过来一看,微微吃惊,他回城后看到何家杜家和李家都开着铺子,还以为并没有发生什么事,谁想这段时间竟然已经连续抓了不少人,等着判刑发落。

    “何家毕竟是大家族,灭族是不可能的,也只能抓几个替死鬼,”阙宏泽见他表情并无二样,开口解释道:“不过你放心,他们当初投靠德佑王爷就是犯了皇上的忌讳,如今皇上分不出身来收拾他们,再说这刚上位也不能太急,但后面嘛……那是肯定的。”

    “不,不,”薛寅松忙道:“我只是很惊讶,这事,呃,皇上居然会知道。”

    阙宏泽笑道:“皇上对你重视着呢,只是你不肯留在京城,否则怎么也能混个五品,你就放心吧,何家几个是暂时分不出心害你了,他们有得忙呢。”

    薛寅松知道后面肯定有动作,不过他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小老百姓还是不要参合这些复杂的政治。

    果然,不过几日钦差大臣就来了富春县,只是进门一看薛寅松差点喷了,原来是扎斤。

    薛寅松笑着迎他进门:“我还担心钦差大臣不好伺候,是你就放心多了。”

    扎斤摇头:“我只是先行一步来报信打点,小王爷才是钦差,他这次正装过来,务必要正式隆重。”

    “这确是为何?”

    扎斤微笑:“皇上怕你在富春县受欺负,派了王爷过来给你造个牌坊。”

    薛寅松脑子里嗡一声,突然想到贞洁牌坊四个字,顿时头大,声音也变了调:“牌坊?”

    扎斤有些奇怪的看着他道:“是啊,此次京城事举还赖你舍命进京,特地赐你一座功德牌坊歌功颂扬,薛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薛寅松这才松了一大口气:“哦哦,好好。”

    扎斤复又笑道:“等把这事办完,王爷就要回北方了,这次过来准备好好玩玩,对了,他带了十余个人,都是农耕方面的好手,准备要学习你的合作社技术呢。”

    “这没问题,我本来也想要在村里推广,”薛寅松颔首:“如果皇上能大力支持那是最好的了。”

    扎斤笑道:“你如今院子大了,没人打扫伺候多有不便,王爷专门给你拨了两对夫妇来,都是王府里出来的老人,用熟的老手,你尽可以放心的用,不必避讳。”

    薛寅松自然感激不尽:“唉,真是不好意思,又让王爷破费。”

    扎斤笑道:“这是他该的。王爷上次不是在你这里得了本书么?美得死他的,天天爱不释手的看,给你几个仆佣算什么,要我说你该好好的再刮他点财物才是。”

    合作社本来就有成熟的流程,要推广只需要复制即可,薛寅松一点不保留,就连准备明年推出的立体养殖也倾囊相授。几个农耕好手都是浸淫个中数十年的专家,只听他一说便明白得很,连连称好,甚至上书朝廷想要直接在全国推广。

    皇上自然大喜,大笔一挥立刻同意,这数十个人不必回京复旨直接分散到稻米之乡去指导传播。先帝早就评价过这个儿子,说他身具帝王之资,如果有他的带领天朝至少要强盛五十年。

    与阙宏泽合作这大半年,银子赚得不多,不过再开一个店的本钱勉强够,以前准备开餐馆的愿望大约是能实现了。

    主题他已经想好,就叫一年两季餐饮店,夏天卖粥冬天卖火锅,粥可以搭配着各种小吃,胡牙子的娘做的春饼,还有田坝村村冯老头做的糕点……冬天的火锅更丰富,什么羊肉汤锅、四川麻辣锅都是好料,据说餐饮行业的毛利有50%,这赚钱应该比米店快了吧,当富翁的愿望大概不远了。

    小秀才见他傻笑着站在院子里望天空,凑过来一起看:“你在看什么?”

    “我们的未来。”

    小秀才抹了一把脸:“大清早的起来就发神,快点去做饭,这两天又闹肚子,还是要喝绿豆粥。”

    薛寅松微微一笑:“好。”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了.这次真的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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