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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菩萨蛮第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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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回黑大汉听见了,转眼一瞪,道:“你说什么?”

    奇汉子淡淡说道:“我说再换一条照样会断,只因为举头三尺有神明。”

    黑大汉脸色一变,道:“我他娘的就不信邪。”

    他又往旁边伸了手,道;“再找一条来,再找一条来。”

    有个人递过了另一条粗麻绳,黑大汉接绳在手,依着葫芦画瓢又来了一回,奇汉子没说错,九成九真有神,他刚那么一拉,“砰”地一声,那条粗麻绳又断了。

    大伙儿直了眼,胆小一点的脚下移动往外走了,本来嘛,谁那么大胆敢跟神斗?

    黑大汉也瞪大了一双牛眼,瞅着手里的半截断绳傻了眼,那位丧门神紧紧地盯着奇汉子,一眨不眨,突然说道:“巧啊,巧啊!”

    奇汉子楞楞地转过脸去问道;“丧门神,你说什么?”

    丧门神冷冷一笑道;“八成儿这位是白莲教徒,刚才他抬了两次手,就在他抬手的时候绳子断了,他大概会施邪法儿。”

    黑大汉脸色一变,“哦”地一声道:“丧门神,你没瞧错么?”

    丧门神道:“错不了吧,老铁。”

    黑大汉冷笑一声道:“敢情咱哥儿俩都走眼了,眼前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

    丧门神道:“老铁,人家可露了两手了。”

    黑大汉道:“那算我说错了……”

    目光一凝,接问道:“我姓赵,江湖上的朋友抬举,送我一个外号叫‘铁罗汉’,就在这保定府混口饭吃,你阁下是……”

    奇汉子淡然说道:“罗汉爷,我说过了,过路的!”

    黑大汉道:“过路的也该有个姓名称呼!”

    奇汉子道:“那么有劳罗汉爷动问,我姓云。”

    黑大汉道:“阁下是那条路上的?”

    奇汉子摇头说道:“罗汉爷,江湖话我不懂,我是个读书人。”

    黑大汉咧嘴一笑道:“阁下未免过于小家子气!”

    奇汉子道:“信不信全凭你罗汉爷了!”

    黑大汉道:“你知道我信不信?”

    奇汉子道:“不管你信不信,先请松了这位小兄弟再说。”

    黑大汉一点头,道:“行,不过得你阁下自己动手!”

    奇汉子道:“罗汉爷,解铃还得系铃人。”

    黑大汉道:“我不懂这酸溜溜、文诌诌的一套,要放他你就得自己动手,要不然我就不放这小子。”

    奇汉子目光一凝,道:“罗汉爷,你真要我动手?”

    黑大汉道:“你这是废话,难道我是跟你说着玩儿的?”

    奇汉子微微一笑,道:“看来是真的了……”

    微一摇头,接道:“罗汉爷,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敢,我是一个过路人,也犯不着在这儿惹事生非,反正闹出了人命又不要我去打官司,你罗汉爷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转身走回座位,坐下去喝他的去了。

    雷声大,雨点儿小,奇汉子虎头蛇尾,好生令看热闹的人失望,黑大汉笑了,瞥了丧门神一眼道:“丧门神,怕是你瞧差了……”

    丧门神诧异地瞅着奇汉子,一句话不说。

    奇汉子低头喝他的酒,连眼也不抬一下。

    半晌才听丧门神道:“原来是个没种的,怕是我瞧差了……”

    黑大汉嘿嘿笑道:“我说嘛,有谁胆上长了长,敢伸手管我铁罗汉的闲事儿?算他知机识趣,要不然他就得留只手在保定府……”

    奇汉子像没听见,他八成儿真是胆怯。

    黑大汉牛眼落在地上小伙子身上,道:“丧门神,这小子……”

    丧门神道:“没听人家说么,你爱怎么办怎么办。”

    黑大汉一咧嘴,道:“那就仍瞧我的办法来……”转脸往边上一望,道:“还有绳子么?”

    只听有人应道:“罗汉爷,没了,两条绳子全给了你了!”

    黑大汉“唔”地一声道:“那就把这条接起来凑合用吧!”说着,他接上了绳子,又踩上了板凳。

    就在这时候,一阵急促蹄声飞驰而来,一匹墨黑色的高头骏马,像阵风般往醉太白门前驰过。

    奇汉子闻声抬眼,眼中奇光一闪,而适时,门外一声马嘶,蹄声倏住,紧接着,黑影一闪,醉太白门口多了个人,那是位姑娘,是位清丽如仙的姑娘。

    她,一身黑色劲装,玉手里还握着一根马鞭,娇躯婀娜,纤腰一握,脚登鹿皮小蛮靴,那一排整齐的刘海,那一双清致、深邃的美目,说不出有多动人。

    她一出现,像一道奇亮的光,立即震住全场。

    奇汉子扬了扬眉,又很快地低下了头。

    而那站在板凳上的黑大汉,却—怔傻了脸,手高高地举在那儿,楞得像块木头。

    她,黑衣人儿淡淡地开了口:“赵标,你在干什么?”

    丧门神定了定神,马上满脸怪笑地走了上去,一哈腰,递上了笑脸,道:“姑娘!您回来了,大伙儿在闹着玩儿……”

    黑衣人儿冷冷看了他一眼,道;“我问赵标!”

    丧门神窘笑应了两声,立即转过头去喝道:“老铁,姑娘问你话,你聋了么?”

    黑大汉忙应了一声从板凳上跳了下来,抓住绳子的那只手一松,走前一步不安地躬下身去;“姑娘您回来了。”

    黑衣人儿从鼻里“嗯”了一声道:“我问你,你在干什么?”

    黑大汉抚着手陪笑说道:“没事,姑娘,大伙儿在闹着玩儿……”

    要命的小伙子他这时候开了口,他嚷嚷道:“姑娘,您救救我,罗汉爷他要吊我,整我……”

    黑大汉一惊,忙回过头去喝道;“大虎,你可别嚼舌头胡说……”

    黑衣人儿柳眉一扬,道:“不管他是不是胡说,你绑住了他这是我亲眼看见的,去把绳子解开放了他。”

    别看黑大汉半截铁塔般比黑衣人儿高出一头还多,别看他刚才直眼瞪眼偏要吃人,这时候他却变得一点脾气也没有了,像鼠见了猫,忙答应一声,连迟疑也未敢迟疑,转身走过去替小伙子松了绑。

    他蹲在那儿松绑,半截铁塔般身躯挡住了小伙子,忽听小伙子“嗳哟”一声,大叫说道:“姑娘,罗汉爷他拧我!”

    黑大汉叱道:“兔崽子你敢……”

    黑衣人儿冷然喝道:“赵标!”

    黑大汉没敢再吭一声,转眼间小伙子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身土也没拍没挥,走过去冲姑娘一躬身,哭丧着脸道:“姑娘,大虎从小没爹没娘,让人欺负够了,好歹您替大虎做个主。”

    小伙子厉害,他得理不饶人。

    黑衣人儿张跟轻抬,那玉手欺雪赛霜,柔若无骨,马鞭儿一竖,柔声说道;“大虎,别难受,我会替你出气的。”

    小伙子忙又一躬身,道:“谢谢您,您是保定府出了名的大好人,大伙儿平日谁不受您的照顾,尤其您对大虎,这恩德大虎永远不会忘。”

    黑衣人儿:“别这么说,大虎,大伙儿子日常见面,都住在一个城里,也都是街坊邻居朋友……”

    转眼黑大汉跟丧门神,脸色一沉,道:“你两个跟我回去!”说完了话,转身走了出去。

    黑大汉、丧门神没敢多说一句,双双跟着迈了步,黑大汉心有不甘,望着小伙子牛眼刚瞪,小伙子突然说道:“罗汉爷,我可又要嚷了。”

    黑大汉硬是吓得一哆嗦,没敢多看他一眼,扭头走了。

    望着黑大汉背影,小伙子咧嘴笑了。

    就在这时候,背后伸来的一只手拍在了他左肩上。

    小伙子笑容一凝,连忙回头,他一怔,敢情不知何时,那奇汉子又站在他身后了,他楞楞地道:“你是……”

    奇汉子冲着他微微一笑,道:“小兄弟,你可真损。”

    小伙子瞪着眼道:“你说什么?”

    奇汉子道:“刚才他拧你了么?”

    小伙子脸一红,道:“没有!”

    奇汉子道:“就是啊,这还不够损么?”

    小伙子红着脸笑了。

    奇汉子拍了拍他肩头,道:“小兄弟,可有意思再喝两杯?”

    小伙子愕然说道:“再喝两杯?”

    奇汉子道:“到我桌上坐坐!”

    小伙子道:“你请我?”

    奇汉子微一点头,道:“正是这个意思!”

    小伙子道:“咱们又不认识,为什么?”

    奇汉子道:“何必一定要为什么?刚才不认识,现在可以算认识了,一回生,两回熟,我是个过路的,在这儿待不了多久,咱们交个朋友……”

    小伙子道:“交朋友可以,我这个人最爱交朋友,可是我不能无缘无故吃你的,我娘没死的时候嘱咐我,别轻易欠人家的情,一旦欠了人家的,那是一辈子也还不完的。”

    奇汉子笑了笑道:“刚才你怎么能欠人家的情?”

    小伙子脸一红,道:“那不同,大伙儿都是熟人,开开玩笑逗逗乐……”

    奇汉子道:“这种笑下次最好别开,这种乐下次也别逗……”

    小伙子涨红了脸。

    奇汉子一笑说道:“来吧,小兄弟,朋友不多吩咐,我不要你还就是,再说我在这儿也住不了多久,过一会儿就要走了,以后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你又找谁去还呀!”

    小伙子迟疑了一下,终于点了头,道;“好吧!叨扰你一顿,以后我总会还你的。”

    奇汉子笑了,于是他走回座头。

    坐定,两杯酒下了肚,奇汉子抬眼开了口:“小兄弟,刚才那铁罗汉与那丧门神是……”

    小伙子抹抹嘴道:“他两个是我们这儿‘赵记’镖局的趟子手,赵标个头儿大,大伙儿叫他‘铁罗汉’,丧门神一张脸白得像无常鬼,大伙儿就叫他‘丧门神’,这一叫就叫上了口。”

    奇汉子轻“哦”一声道:“原来是赵记镖局的,怪不得,看样子他两个会武!”

    小伙子道:“吃镖局饭那能不会两下子,可就这么两下子,跟程咬金那三斧头一样,再要就没了,其实他两个只会喊喊镖趟子,碰见真正有本事,就会一个跟头一个跟头地栽。”

    奇汉子笑了,他道:“听说保定府的赵记镖局是家大镖局!”

    小伙了点头说道:“那可不错,赵记镖局在北六省招牌硬,字号大,名头儿响亮,走到那儿那儿都很卖交情,别的不说,单镖师就有几十个,开门就有几百人吃饭,要不是镖局大,铁罗汉跟丧门神会那么横?”

    奇汉子道:“仗势欺人!”

    小伙子道:“那倒不是,我也不敢这么说,老镖头是保定府出了名的大好人,逢灾逢难他总会周济人,就是变卖镖局他也不皱一下眉头,人家老镖头本领高,交游广,提起来没一个人不挑拇指的,可是人家忙,那管得了这许多啊!”

    奇汉子道:“敢情他们是瞒着老镖头胡来!”

    小伙子道:“可不是么?老镖头局规设得很严,谁要在外边胡来让他知道了,轻的卷铺盖滚蛋,重的送官方究办,再不然老镖头会亲手毁了他!”

    奇汉子道:“这么说来,他们的胆子不小。”

    小伙子应地一声道:“那要看对谁了,刚才那两个要多横有多横,可是人家赵姑娘往门口一站,他俩就像耗子见了猫,屁都不敢放一个,而且还得躬身哈腰递嘻哈儿。”

    奇汉子笑了,道:“那位姑娘是……”

    提起那位姑娘,小伙子立即眉飞色舞,他一拍大腿道:“你说那位姑娘呀,她就是老镖头的独生女儿,人长得好,心肠好,脾气好,本事好……哈,简直没一样不好,可就是命……”脸色一黯,住口不言。

    奇汉子微微一怔,凝目说道:“小兄弟!命怎么?”

    小伙子一摇头,道:“我本不想说,可是不说我又憋得慌,说吧,真盼那个江湖能人听见,要不就像你说的,举头三尺有神明,让神睁睁眼,让那位能人救救她……”

    奇汉子诧声说道:“怎么回事,小兄弟。”

    小伙子道:“刚才我不说她的命么?她的命不好!”

    奇汉子道:“她的命怎么不好了,家大业大,要财有财,要势有势,是独生女儿,老镖头一定很钟爱……”

    小伙子头摇得像波浪鼓,道:“不是这回事儿,不是这回事儿!”

    奇汉子道:“那是怎么回事儿?”

    小伙子道:“怎么回事儿,姑娘她眼看就要嫁人了。”

    奇汉子道:“眼看就要嫁人了?”

    小伙子点头说道:“不错,眼看就要嫁人了。”

    奇汉子诧异地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姑娘家谁能不嫁人,这是喜事儿啊!”

    小伙子摇头说道:“别人家姑娘出嫁是喜事,可是赵姑娘嫁人不算是喜事。”

    奇汉子道:“不算是喜事?小兄弟,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伙子道:“你是个过路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从我们这儿往南去,两百多里的地方有个‘投犊寨’!”

    奇汉于点头说道:“我知道,那在石家庄,投犊寨也就是当时韩信伐赵时所段的草山,后魏葛荣之乱,百姓投犊寨而上,所以叫做‘投犊寨’,那地方有方石刻,上刻‘投犊福地’四字。”

    小伙子瞪着一双眼道:“你知道的不少嘛?”

    奇汉子笑了笑,道:“说穿了不值一文钱,书上看来的。”

    小伙子道:“你既然知道投犊寨,你就该知道那地方住着一家强梁。”

    奇汉子“哦”地一声摇头说道:“这我倒不知道,书上没有……”

    小伙子道:“你也没听说过?”

    奇汉子摇头说道;“没有,是怎么样的一家强梁?”

    小伙子摇头说道:“我是个替人家赶车的长工,对江湖事知道的不多,虽然常听铁罗汉他们说,可是那都是鸡毛蒜皮、芝麻大儿点事,这家强梁只知道姓名,家大业大,势力更大,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奇汉子道;“为什么你称他为强梁?”

    小伙子道:“那一家人横行霸道,无法无天,这不是强梁是什么,以往的不说,就拿跟前这件事来说吧,这一家就是十足的强粱,欺负人,不讲理的强盗!”

    奇汉子道:“小兄弟,你好大的胆。”

    小伙子一挺胸,一瞪眼,道:“我怕什么,大不了一条命,我大虎天生的下贱命,值不了几文,谁稀罕谁拿去,老镖头跟赵姑娘算得上我大虎的恩人,我大虎虽然是个赶车的,可也知道感恩图报,话是我说的,也只是说说,怪只怪我大虎没本事,要不然我大虎说什么也要……”

    他是个血性男儿,性情中人。

    奇汉子目闪异采,暗暗点头,含笑截口说道:“小兄弟,你还没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小伙子压了压激动的情绪,道:“就是这么回事,投犊寨的少寨主,那个石家的儿子看上了人家赵姑娘,非娶人家不可。”

    奇汉子“哦”地一声道:“凭媒说合,送礼下聘,男婚女嫁,这有什么不好么?”

    小伙子道:“有什么不好宁可就是不好,人家赵姑娘不愿意!”

    奇汉子诧声说道:“那为什么?赵家是个大镖局,石家是个大寨,既都是江湖上的有名大家,一般地家大业大势大,门既高,户也对,这不是挺好么?”

    小伙子一瞪眼道:“你知道什……”

    想是发觉自己太过了,‘跺脚没口说道:“你是个过路的;根本不明白,我们这儿的人谁都知道,刚才我也对你说过了,石家是个强梁,人家赵家不愿攀这门亲,再说,赵姑娘眼界高,多少人来求亲都被她一口回绝了,这回会瞧上他,凭他也配,不撒泡尿瞧瞧……”

    奇汉子诧异地道:“石家的儿子有什么不好?”

    小伙子道:“不好就是不好,他要好赵姑娘不会看不上他。”

    奇汉子道:“长得不够俊?”

    “谁说的!”小伙子道:“那小子我见过两次,俊可真俊,就跟那扮张生的贼子一样,活象个大姑娘,就差没抹胭脂擦粉,他外号叫什么‘粉子都玉潘安’,你说他俊不俊?”

    奇汉子点头说道:“子都、潘安都是古时的美男,那是够俊了……”

    顿了顿接道;“人够俊,再加上石家那么一个大家,赵姑娘为什么不愿意?”

    小伙子两眼一翻,道:“你是个读过书的人,怎么连信也不懂?光是人俊有什么用?那小子一肚子坏水,仗家势横行霸道,无恶不作,比铁罗汉、丧门神还横,他既横又坏,提起来谁都怕他,杀起人来不眨眼,作的孽多了。”

    奇汉于点头说道:“原来他是这么个人,那就难怪赵姑娘瞧不上他了……”

    小伙子道:“他根本不配,祗要是瞧上他便就是瞎了眼,赵姑娘要是嫁给了他,那才叫一朵鲜花插在狗屎上呢!”

    奇汉于笑笑说道:“好譬喻,小兄弟,总有人会瞧上他!”

    小伙子一点头,道:“这话不错,说来也怪,这一带还真有姑娘家瞧他顺眼,冲他挤眉弄眼的,可是玄了,那小子正眼不瞧她们一下,喜欢他的他不要,瞧不上他的他偏偏硬求,真他娘的让人不懂!”

    奇汉子笑了笑说道:“世间事十九是这样吧……小兄弟,那怎么办,这种事勉强不得,总有个理好讲啊!”

    “讲理?”小伙子哼地一声道:“要讲理他石家就不叫强梁了!”

    奇汉子道:“这世上总有个讲理的地方!”

    小伙子道:“你说那儿?”

    奇汉子道:“世上到处有王法!”

    小伙子道:“王法?我明白了,你是说官府衙门,你不懂,比我懂的还少,这种事官府衙门管不了也不敢管,再说江湖人也不愿上官府衙门去,那会丢脸,以后就别想在江湖上混了!”

    奇汉子摇头说道:“我倒不知道还有这说法,那怎么办,以我看赵家总不会怕他石家!”

    小伙子道:“怕是当然不会怕,赵姑娘有主意,她为老镖头着想,也为镖局着想,怕闹翻了抓破脸不好,她来个比武招亲!”

    奇汉子“哦”地一声道:“她要跟石家的儿子比武?”

    “不!”小伙子摇头说道:“不光是她,赵石两家要兵对兵,将对将比上几阵,要是赵家赢了,这门亲事就算吹了……”

    奇汉子道:“万一石家赢了,赵姑娘就得嫁过去。”

    小伙子一点头,道:“一点不差,就是这样,两家说好了,石家我不知道,这两天赵家可忙了,东找朋友,西请亲戚……”

    奇汉子道:“干什么?”

    小伙子道:“助拳哪!”

    奇汉子道:“助拳?”

    小伙子道:“助拳是帮他打架,江湖叫助拳!”

    奇汉子笑道:“小兄弟对江湖事懂的不少,既然这样,那就不用担心了,赵家有的是亲戚朋友……”

    小伙子道:“石家也有!”

    奇汉子道:“难道石家能赢了赵家?”

    小伙子脸色一正,摇头说道;“难说,只怕凶多吉少……”

    奇汉子诧异地道:“何以见得?”

    小伙子道:“你是说我怎么知道?”

    奇汉子点了点头。

    小伙子道:“我是看出来的,这两天赵家每个人都面带忧愁,像是大祸降临一般,要会赢还用这样么?”

    奇汉子点点头道:“小兄弟会看,这么说来只怕赵家真是没有把握了……”

    话锋微顿,奇汉子微微一笑,凝目接道:“小兄弟,我刚才听你说,赵家对你有恩!”

    “是啊!”小伙子道:“老镖头跟赵姑娘,可是保定府出了名的大好人,平日受过人好处的也不只我大虎一个……”

    奇汉子道:“想报恩么?”

    “想呀,当然想!”小伙子道:“我娘说的,受人点滴,报以涌泉,知恩不报,那比畜牲还不如,怎么能不报?可是我大虎只是个替人赶车的长工,这辈子也就这么大出息了,只怕要等来生……”

    奇汉子道:“小兄弟,你打算怎么报恩?”

    小伙子道:“当然是受人家什么,还人家什么。”

    奇汉子道:“你平日受人家什么?”

    小伙子道:“吃的,穿的,多了,像刚才,要不是人家赵姑娘来了,我大虎不知道会被丧门神跟铁罗汉那两个家伙整成什么样儿呢,这不就是受了人家的么?”

    奇汉于摇头说道:“那不必等到下辈子,这辈子就有机会!”

    小伙子一怔说道:“这辈子就有机会?”

    奇汉子点头说道:“是的,小兄弟!” 。

    小伙子道:“你说我这辈子就能报恩?”

    奇汉子道:“不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小伙子道:“那要等到何年何月?”

    奇汉子道:“不必等何年何月,就是眼前!”

    小伙子叫道:“就是眼前?”

    奇汉于道:“是的,小兄弟,眼前就有机会!”

    小伙子一拍屁股跳了起来,叫道:“你可别诓我……”

    奇汉子道;“那怎么会,小兄弟,我为什么要诓你!”

    小伙子忙道:“那你说说看,眼前有什么机会?”

    奇汉子笑了笑道:“你自己说的,怎么转眼就忘了?”

    小伙子瞪着眼,楞楞地道:“我自己说的?我说过什么了?”

    奇汉子笑道:“小兄弟,瞧你骗吃骗喝挺聪明的,怎么转眼之间变得这么糊涂,你不是说赵家有难么?”

    小伙子一怔,旋即说道:“我明白,你是要我帮赵家的忙,替赵家出出力?”

    奇汉子道;“不错,小兄弟,你终于明白过来了……”

    小伙子脸色一沉,道:“不错?我终于明白过采了,你这简直是哄我高兴,人家都是有大本事的江湖人,我凭什么给赵家出去帮忙?只怕忙还没帮上,命就让人拿了去!”

    奇汉子道:“小兄弟,你怕么?”

    小伙子道:“怕倒是不怕,人一个,命一条,谁叫我平日受了人家的,欠人家的恩情,可是这没用啊,就是我丢了这条命,也救不了赵家姑娘啊!”

    奇汉子道:“那你不必去拚命,好在我也没叫你去拚命!”

    小伙子道:“你没叫我去拚命?”

    奇汉子道:“我说了么?”

    小伙子怔了一怔,道,“可是你叫我去给赵家出力帮忙……”

    奇汉子道:“出力帮忙,并不一定就是去拚命!”

    小伙子傻了道:“那你是叫我去……”

    奇汉子道:“小兄弟,你请坐下说话,别老站着这么叫,这法儿要让别人听了去,可就不灵了!”

    小伙子一听这话,忙坐了下去,道:“你快说吧,别老弄得人糊里糊涂,怪难过的!”

    奇汉子微微一笑道:“小兄弟,别着急,有些事急不得,急了也办不成事,你慢慢听我说,赵家镖局里,你有熟人么?”

    小伙子道:“有啊,怎么没有?像丧门神、铁罗汉,我倒了血霉,一天非跟他们碰几次面不可,这不就是熟人么?”

    奇汉子摇头说道:“这种熟人恐怕派不上用场。”

    小伙子道:“派不上用场,你是要……”

    奇汉子道:“我是要你有个能说得上话的熟人,交情够,他能帮你的忙,一定要这么个人才行!”

    小伙子皱了眉,道:“这,这,这……你究竟是要干什么?”

    奇汉子道:“先别管我究竟干什么,只问你有没有这种熟人!”

    小伙子摇头说道:“没有……不,有,我还认识赵家镖局里总管……”

    奇汉子摇头失笑道:“那恐怕不行!”

    他不相信这小伙子能跟赵家镖局的总管攀上好交情。

    本来就是,一个小伙子,帮人赶车的长工,谁会信!

    小伙子道:“怎么不行,人家总管挺喜欢我的,我有好几个央求他都答应了!”

    奇汉子道:“你央过他什么?”

    小伙子道:“自然是主意,像拉点什么东西呀……”

    奇汉子道:“别的还有熟人么?”

    小伙子摇头说道;“没有了,再有就是老镖头赵姑娘了,这两位轻易见不着面,人家镖局里也不会随便让我进去!”

    奇汉子道:“那只好试试这位了……”

    小伙子道;“试什么?你究竟要干什么,现在可以说了吧?”

    奇汉子道:“现在可以了,小兄弟,你替我在镖局里找碗饭吃……”

    小伙子一怔叫道:“替你在镖局里找碗饭吃?”

    奇汉子点头说:“不错,替我在镖局里找碗饭吃,干什么都行,我不要他们给一文钱,只要有地方住,有饭吃就行……”

    小伙子道:“有这段好事我还自己去呢,要能在镖局里找碗饭吃。我还干他娘的赶车长工,你这个人怎么……看你挺体面的,弄了半天原来是叫我帮你的忙,不是帮赵家的忙……”

    本来是,难怪他不高兴,换谁谁也一样。

    奇汉子道:“小兄弟,你帮我的忙,就等于帮了赵家的忙。”

    小伙子一摇头道:“算了,我让你耍过了,我要不是看你是个过路的,要不是我白吃白喝了你的,我就非翻脸骂你不可,我大虎不是三岁的孩子,你要瞪大了眼,瞧清楚了,我大虎个子这么大,也吃过十八九年饭了……”说着,他就要往起站。

    奇汉子伸手按在他肩头上,道:“小兄弟,等一等。”

    小伙子一站没能站起,道:“放开我,我可没那么多工夫……”

    奇汉子道:“小兄弟,我还有话说。”

    小伙子道:“我不听,把手放开。”

    奇汉子没说话,也没把手拿开,望着他直笑。

    小伙子火急了,一瞪眼道:“你拿开不拿开。”

    奇汉子道:“你能走得了你尽管走。”

    小伙子道:“不跟你一般见识你还要……”

    猛地往起一站,他劲儿是施了,腿也蹬了,可是怪了,他肩头上像挨了座山,没能动分毫。

    小伙子一怔,道:“瞧不出你还有几个劲儿呢,我大虎也不含糊。”

    抬手便要去扒肩上那只手,忽又垂了下去,他直了眼,望着奇汉子直发楞。

    奇汉子笑了,道:“小兄弟,你走得了么?”

    小伙子定过神来叫道:“你,你会……”

    奇汉子笑道:“小兄弟,要不你说那几根绳子是怎么断的,你见过神么?”

    小伙子瞪大了眼,失声说道:“你,你是江湖……”

    奇汉子一笑说道;“小兄弟,别又嚷嚷,我不是说了么,一旦让人听了去,这法儿可就不灵了奇…书…网,救不了赵家你会懊悔一辈子。”

    小伙子这回听话了,连忙闭上了嘴,没敢再嚷嚷,可是他那双眼却似尽射诧异地望着奇汉子。

    奇汉子微微一笑,收回了手,道:“小兄弟,如今你肯帮我的忙了么?”

    小伙子道:“那,你会什么?”

    奇汉子摇头说道:“我什么都不会,可是凭这一手干什么都行。”

    小伙子道:“你在这儿等等,我这就去……”

    奇汉子一抬手,道:“小兄弟,不忙,一两天内你给我回话就行。”

    小伙子道:“可是到时候我上那儿找你呀?”

    奇汉子道:“我暂时不会走,既然打算帮人的忙,也不能走,我会住在这儿客栈里等你的消息,就是斜对门儿那家。”

    小伙于是保定府长大的,他没回头往外看便道:“泰平!”

    奇汉子点头“嗯”了一声。

    小伙子道:“那好,到时候我就到客栈里找你去,你姓……”

    奇汉子道:“刚才你没听见么?云,云雾的云。”

    小伙子道:“我忘了,好吧,就这么说定了。”

    奇汉子道:“别又忙走……”

    小伙子道:“我出来老半天了,要让掌柜的找上了我,我可就……”

    奇汉子道:“小兄弟,他找你自有我替你担待,咱俩也得把话说完,是不是?”

    小伙子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奇汉于道;“我还不知道赵家跟石家什么时候比武?”

    小伙子道;“快了,算算只剩下不到十天了。”

    奇汉子道;“那不算近,在什么地方?”

    小伙子道:“就在南门外五六里的地方,那地方有片荒郊旷野……”

    奇汉子道;“那离赵家近。”

    小伙子道:“这就知道石家有多狂,他家不在乎。”

    奇汉子话锋一转,道:“小兄弟,到时候你怎么说?”

    小伙子道:“到时候?到什么时候?”

    奇汉子道;“自然是见了赵家那位总管的时候。”

    小伙子不假思索,立即说道:“我就说你要我在镖局里给你找碗饭吃……”

    奇汉子道:“小兄弟,这么说行么?”

    小伙子道;“怎么不行,本来就是这样呀。”

    奇汉子摇头说道:“小兄弟,有时候人是不能太老实的,赵家正值多事之秋,你要替个来路不明的人在镖局里找饭吃,只怕这碗饭找不成,赵家反而会怀疑我,那可就坏了!”

    小伙子呆了一呆,道:“我可没想那么多,那我怎么说?”

    奇汉子道;“你要说我是你的亲戚,什么亲戚都行,别让人觉得我没个来路,不明不白的就行。”

    小伙子道;“我知道了,这倒好,平白地捡了个亲戚,我就说你是我的表亲,我舅舅的大儿子……”

    奇汉子道:“小兄弟,你有舅舅么?”

    小伙子道:“有啊,他就是没儿子,可是别人不知道,我舅舅家住在‘南皮’,路远,多少年不来一回。”

    奇汉子点头说道:“那就行了,还有,小兄弟,我劝你一句,往后去别那么损了,有聪明要往正处用……”

    小伙子脸一红,道:“谢谢你,我知道,我会改的。”

    勇于认错,从善如流,尤其他古道热肠,有血性,是性情中人,很难得,奇汉子点头道:“还有,以后千万别再提李剑寒了。”

    小伙子一怔道:“怎么,为什么不能?”

    奇汉子道:“他害你害得还不够么?”

    小伙子倏然失笑,奇汉子那里又摆了手,道,“小兄弟,忙你的去吧,记住,泰平客栈,我等你的信儿了,请吧。”

    小伙子站起来微一哈腰,道:“那我走了,你等着吧,绝忘不了。”

    小伙子走了,奇汉子望着他那背影摇头而笑,旋即,他却又敛去了笑容,陷入了沉思。

    想了一会儿之后,他推杯而起,会过酒帐,飘然出了醉太白,直向斜斜门那泰平客栈走去。

    第五章 高绝白衣客

    进了泰平客栈,自有伙计殷勤招呼,领着他直奔后院上房,保定府是个大地方,客栈自也不会差,这间上房窗明几净,既干净又雅致。

    奇汉子很满意,当即就选中了这一间。

    伙计走了,忙茶水去了,他刚坐下,看见从前面来了两个中年黑衣汉子,一身江湖打扮,眉宇间尽是骄狂剽悍之色,一个长得凶恶,满脸的落腮胡,一个白净脸连根胡子根都没有,走起路来大摇大摆,一副目中无人神态。

    这两个中年黑衣汉子一边往里走,一边毫无忌惮地谈着话,奇汉子房门开着,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只听那落腮胡汉子道:“老丈,今儿个又白跑一趟了,怎么回事,咱们那主儿怎么还不来,眼看着日子就要到了……”

    白净脸汉子淡淡摇头说道:“那谁知道,怕是让什么事儿给绊住了。”

    落腮胡汉子道;“让什么事儿给绊住了?天爷,这是什么事儿,又什么事儿比这件事儿还要紧的,他也不想想,现成的美娇娃……”

    白净脸汉子道;“咱们那个主儿见过得多了,只怕没把这一个瞧进眼里去。”

    “谁说的?”落腮胡汉子道:“人家‘冷观音’可是出了名的大美人儿,多少人朝思夜想,只能一亲芳泽死都愿意,咱们主儿又不是不知道……”

    白净脸汉子道:“就是因为知道才点了头,要不然门儿都没有。”

    “这就是嘛,”落腮胡子道:“人家白白的往他怀里送,那他为什么不来?”

    白净脸汉于道:“我也不知道,你问我,我问谁,我刚才不是说了么?准是被别的事儿绊住了,要不然他……”

    说话间,两个人已进了廊檐下,推开隔壁的房门走了进去,话声顿时低了不少,可还能听得见。

    只听隔壁房里砰然一声,随听白净脸汉子道:“你发什么脾气,行囊惹你了?”

    那落腮胡汉子道:“我替咱们那主儿着急……”

    白净脸汉子笑道:“这才叫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呢,还有近十天呢,你着得那门子急呀,再说,事不关你,那美娇娃也不会往你怀里去呀!”

    落腮胡汉子道:“你可别说,‘冷观音’她要是往我怀里偎上那么一偎,她叫我叫她一声姐奶奶我都干,要我死我都愿意。”

    “快了!”白净脸汉子道:“说吧,只要让主儿听了去,想死那还不容易。”

    落腮胡汉子似乎害了怕,半天没听见他说话。

    过了一会儿,只听他哼地一声道;“要来就该快,只帮帮人的场,人家就把黄花大闺女往他怀里送,这种便宜事儿上那儿找,错过了就再也碰不上了,我是没咱们主儿那种名头,那种所学,要不然哪我早往近处凑了。”

    白净脸汉子道:“这该就是咱们主儿的身分跟一般人不同处。”

    “身分?”落腮胡汉于道:“咱们主儿生平无他好,就喜欢这调调儿,你又不是不知道……”

    白净脸汉于道:“我怎么不知道,他喜欢这调调儿,可也不知道有多少不要脸的骚娘儿们心甘情愿地涎着脸往怀里送,嘿,忘了,你我分过多少他娘的残羹。”

    落腮胡汉子心里疾痒,乐了,嘿嘿邪笑说道:“残羹固然是他娘的残羹,可比山珍海味都好,没一个不是对胃口的,只有咱们主儿有这福气……”

    白净脸汉子道:“也只有跟着咱们主儿的人,才有分残羹的福气。”

    落腮胡汉子道:“这个不知道怎么样,只盼咱们主儿吃腻了也分给咱们一杯尝尝。”

    白净脸汉子道:“你他娘的做梦,这个你别想,你他娘的给人打洗脚水人家还嫌你笨手笨脚,瞧你不上呢,也不看看人家是什么出家,什么招牌,什么字号,一旦进了咱们主儿的怀里,包管咱们主儿眼皮上供养,手掌心上托着。”

    落腮胡汉于道;“那咱们就是寡妇死了儿子,没指望了。”

    白净脸汉子道;“本来就是,人家有头有脸,可不比江湖上那些跟谁都一样的烂货,你最好放明白点,世上没东西比命更要紧的,别没吃上羊肉惹了一身膻。”

    落腮胡汉子想必又是一惊,半天才听他说道:“对了,老丈,今儿个那一位你瞧见了没有?”

    白净脸汉子道:“那一位呀,没头没脑的。”

    落腮胡汉子道;“嘻,你是怎么了,赵家那美娇娘呀。”

    白净脸汉子“哦”地一声道:“你说她呀,你他娘的真的,她从咱们身边过去,怎么会没瞧见呀,那阵香风差点没把我的魂儿勾了去。”

    落腮胡汉子道:“你他娘的是瞧直了眼了,怎么不跟她去呀,不要紧,没了魂儿自有我敲锣把你叫回来……”

    白净脸汉子喝道:“老巴,你他娘的占我便宜……”

    落腮胡汉子截了口,道:“说正经的,怎么样?”

    白净脸汉子道:“什么怎么样?又是没头没脑的!”

    落腮胡汉子道:“我是说你瞧着怎么样,你瞧着那姓赵的美娇娘怎么样?”

    “怎么样?”白净脸汉子“哈”地一声道:“这还用问么?不抹胭脂不抹粉,小脸蛋白里透红,要多嫩就有多嫩,简直她娘的吹了会破,要是搂在怀里香上一个,不知该有多销魂呢,还有……”

    大概是咽了口唾沫,他接着说道;“还有,你瞧瞧,该高的地方高,该低的地方低,纤腰只那么一握!别提了,总之他娘的一句话,美是美死了,怪不得石家的少主不惜流血拚命也要把她弄到手不可,我要是他我也会拚命……”

    落腮胡汉子道:“你他娘的,也不撒泡尿照照,凭你这副德性,跟他娘的吊客似的下辈子也册想,你文家上辈子没烧高香,能弄个烂污货凑合了!”

    白净脸汉子骂道:“姓巴的,你他娘的敢……也不瞧瞧你自己,跟个野猪似的说野猪那还是抬举,你他娘的简直就像……”

    落腮胡汉子道:“简直就像你爹。”

    白净脸汉子道:“好个狗娘养的你……”

    只所落腮胡汉子“嘘”地一声道:“别嚷嚷了,有人来了。”

    白净脸汉子连忙闭上了嘴,随又听他骂道:“你他娘的穷紧张什么,瞪大了你那双眼瞧清楚了,是伙计,是给客人送茶水的。”

    可不是么,奇汉子也瞧见了,伙计端着茶水从前面走了进来,这时候又听落腮胡汉子笑道:“能堵住你的嘴就行,管他是谁,姓文的,等着瞧吧,有的是热闹,石家那位主意好,这个弄到手,那个送出门,一点也不吃亏……”

    伙计端着茶水走了进来,放好了茶水,他一哈腰,陪笑说道:“客官,你还要点什么?”

    奇汉子摇头说道:“不要什么了,假如要什么我会叫你……”

    伙计应了一声,转身要走,奇汉子抬手拦住了他道;“慢点,小二哥,我问句话……”

    伙计忙道:“您要什么?”

    奇汉子指了指隔壁,压低了话声问道;“小二哥,隔壁这两个是干什么的?”

    伙计微愕说道:“怎么,客官问这……”

    奇汉子皱着眉,道:“一进来就吵得人不安宁,瞧那一脸凶恶像……”

    伙计忙道:“客官,您是出外人,出门在外凡事儿都得忍着点儿,这两个您可别招惹,您瞧见么,都是动不动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江湖人,他们都有本事,也都带着家伙……”

    奇汉子道:“谢谢你,小二哥,这个我知道,他俩是那儿来的?”

    伙计抬头说道:“不知道,听口音可像咱们北六省的。”

    奇汉子道:“的确,我听着也像,他俩是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伙计道:“有十几天了,您说这俩怪不怪,一进门就要两间上房,还非得要好的,可是他俩偏偏住在一间上房里,到现在那另一间还空着,小号也不敢把它给别的客人住。”

    奇汉子道:“大半他俩还有同伴没来,怕到时候没地方住,所以先订了一间,少不了宝号的就行。”

    伙计道:“您说得也是,只有这两位就够瞧了,要是再来……”摇摇头,住口不言。

    “怎么?”奇汉子道:“宝号也讨厌江湖人么?”

    伙计道:“倒不是讨厌江湖人,在小号住过的江湖人可不少,南来北往的,数都数不清,人家可没像这两位,对人客气,住店规矩,这两位不同,动不动就摆出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只听隔壁拍了桌子,那落腮胡汉于扯着喉咙叫道:“伙计,你他娘的那个窝里去了,怎么一钻进去就不出来,怎么,大爷比别人少个脑袋,怕付不出店钱?快给大爷做点好菜,慢一点我放把火烧了你的鸟店。”

    伙计一哆嗦忙道:“您听,说着说着就来了,一天不下十几回,把人心苦胆都快吓破了,有什么法子,惹既惹不起,赶又不敢赶……”

    忙扬声说道:“来了,来了!”

    随又现过一脸苦笑,道;“客官,对不起,您大爷包涵包涵,我得忙那边去了。”说完了话,一溜烟般跑了出去。

    奇汉子皱了眉,从刚才那两个的谈话里,他只听出了个大概,还不完全明白,这两个如此,他两个嘴里那位主儿必然更够瞧的,也一定更骄狂,更凶恶。

    他沉思着坐了下去,他在想,这件事到底要不要把它弄个明白,弄个清楚。

    很快地天黑了,夜色降临了。

    保定府,的夜是热闹的,就跟金陵、扬州的夜一样。

    隔壁的那两个带着笑出去了,一直到快三更,热闹过去,保定府安静了,他两个才又带着笑转了回来。

    夜静更深,万家灯火只剩了几点。

    一天之中,以这时候最平静,最安宁。

    不,隔壁那两个还在闹,嘴里说的是浮词秽语,不堪人耳,尽是夜来玩乐归,吵得人无法安眠。

    奇汉子深锁着眉锋,一抬手,桌上孤灯倏然而灭。

    就在这时候,隔壁那后窗外响起了一声冷笑。

    那两个一惊闹声倏止,只听落腮胡汉子喝问道:“谁?”

    一个冰冷而清朗的话声起自后窗外;“你不会出来看看么?”

    隔壁灯灭了,砰然一声,后窗粉碎,一条板凳跟在碎木头飞溅之后激射而出,那两个却从前面出了门,一左一右绕着房头包抄了过去,这是经验与历练。

    到了屋后,他两个看见了;那高高的客栈后墙上,迎着夜风站着一个人,一个身材颀长的白衣人。

    他背着光,看不清他的脸,可是由那颀长身材跟那迎风卓立的英挺姿态看,此人必然超拔不凡。

    奇汉子屋里没动静,大半是他懒得管。

    白净脸汉子首先开了口:“朋友,你是那条路上的?”

    那白衣人冷冷说道:“我是江湖路上的,客栈里还有别的客人,别惊扰了他们,你两个跟我出去谈谈。”身子往下一栽,不见了。

    那两个一打招呼,双双腾身掠上墙头,往外一看,只见白衣人没远去,就站在后墙外的小胡同里。

    他两个不知一个怕字,双双跃了下去,往客。栈后墙上一贴,跟白衣人成鼎足之势站着。

    现在他两个看清楚了,白衣人长眉斜飞,凤目重瞳,一张脸长得俊美绝伦,那双眼神一如黑夜里的闪电,亮得怕人,那气度,更挟慑人之威。

    他两个一怔,落腮胡汉子道:“朋友,现在可以说话了,你是……”

    俊美白衣客冷然说道:“先别问我是谁,你两个也不配,报你两个的名号。”

    此人好傲,好狂。

    落腮胡汉子脸色一变,道:“朋友,我看你是吃熊心豹子胆长大的……”

    白衣客身形一闪,只听“叭”地一声,落腮胡汉子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不重,但嘴破了,血也流出来了。

    他就没瞧清楚人家是怎么动的,连白净脸汉子都算上,再看时,白衣客仍站在原处,冷冷地开口说道:“在我面前也敢不恭不敬,说不说!”

    这是什么身手,那两个大震色变,尤其落腮胡汉子,吃亏的是他,他又惊又怒,怒哼一声道:“朋友,好身手,打得也好!”他抬手就要探腰。

    白衣客适时冷冷说道:“我话说在前头,你敢动一动,我要你那只手,不信你尽管掏兵刃,。”

    络腮胡汉子手没停,他冷笑说道:“老子我生平就不信邪……”

    他手刚抬到腰际,白衣客人也到了,他只觉眼前一花,还没来得及任何行动,手腕上已中了一下,一如刀割,痛澈心脾,他大叫一声投腕蹲了下去。

    白净脸汉子这回看清楚了,他看见白衣客根本就站在那儿没动,同伴自己叫了一声,蹲了下去。

    眼见归眼见,可是他明白不是那么回事,他大惊失色,要探腰,白衣客两道冷电般目光扫了过采:“你也一样,敢动一动我也要你断只手。”

    白净脸汉子识时务,知进退,机伶一颤,他真没敢动。

    白衣客冷电般目光微颔,道:“我再说一句,报名号。”

    白净脸汉子道;“朋友,你……”

    白衣客目中冷电忽盛,白净脸汉子忙道;“我姓文,叫文千。”

    白衣客道:“他呢?”

    白净脸汉文千忙道:“他姓巴,叫巴海。”白衣客道:“好名字,你两个来身……”

    文千道:“我两个是从东北来的。”白衣客道;“那难怪,听姓名也不像关内人……”

    顿了顿,接问道:“你两个到保定来是来干什么的?”文千道:“是来玩儿的。”

    白衣客道:“最好跟我说实话。”文千忙道:“真的,是来……”

    白衣客截口说道:“你不想活着回东北去了?”文千一惊忙道:“我说的是真话,你朋友不信……”

    白衣客含笑一声道:“我以为你两个到保定来,是跟赵石两家事有关。”

    文千大惊失色,道:“这,这,我不知道……”

    白衣客目中冷电又现,道;“你可是等我动手?”文千连忙闭口不言。

    白衣客冷冷一笑,道:“答我问话,是不是?”

    文千只得点头说道:“朋友,我承认就是。”

    白衣客道:“那么,告诉我,你两个是那一边的?”

    文千机灵,他没弄清楚这身手高得吓人的白衣客是那一边的,所以他没敢说话。

    白衣客目光一转,道:“你两个大概是赵景星那老儿请来的……”

    文千忙道:“不,你朋友弄错,我两个是石家请来的。”

    白衣客笑了,道;“凭你两个这等身手,也想来为石家助拳么,江湖上没人了,石家也没有别的朋友了。”

    文千道:“不,石家请的是我俩的少主,不是我俩,我俩是先到保定来为我家少主安置住处的。”

    白衣客道:“那还差不多,你两个那少主是……”

    文千胸脯一挺,道;“朋友,你既是江湖上的,也知道我两个来自东北,你就该知道长白阴家……”

    白衣客目中冷电一闪,道:“铁面阎罗’阴太常。”

    文千猛一点头,道:“正是。”

    白衣客道:“这么说,你口中那少主,该是阴太常的好儿子,小阎罗‘多情公子’阴小卿了。”

    文千道:“你朋友也没说错!”

    白衣客皱了皱眉,道;“我没想到你两个会是长白阴家的人……”

    文千只当是白衣客慑于阴家盛名而有所顾忌,有所懊悔,当即扬眉冷笑一声道:“朋友,现在知道还不算太晚。”

    白衣客抬眼说道:“你什么意思?”

    文千道:“闲事别管,你走你的……”

    白衣客唇边深现一丝笑意,道,“可是我已经出了手,而且也已经断了你这同伴的……”

    文千道;“所以我叫你趁我家少主还没到之前赶快走。”

    白衣客“哦”地一声道:“阴公子他也要来么?”

    文千道:“刚才我说过了,石家请的是我家少主,我家少主自然会来,这还用问么?”

    他的气硬了不少,胆气也壮了不少。

    白衣客道:“阴家我惹不起,我还是趁他没到之前赶快走!”

    文千唇边浮起一丝得意而狂傲的笑意。

    蹲在地上的那落腮胡汉子巴海,霍地站了起来。

    白衣客却接着说道:“不过在我没走之前,我要弄清楚一件事!”

    文千一怔说道:“你还要弄清什么事?”

    白衣客道:“阴家跟石家是否没有深仇,也没有往来,我想知道石家凭什么请得动你两个的那位少主?”

    文千道:“朋友,这不关你的事,我劝你还是赶快……”

    白衣客道:“你最好告诉我。”

    文千眼一瞪,道:“朋友,你未免……”

    白衣客道:“你要明白,好汉不吃眼前亏,在阴小卿没到之前,我有足够的时间取你两个的这两条命。”

    不错,这是千真万确的实话。

    文千一凛,道:“朋友,你还敢……”

    白衣客淡然一笑道:“你要不要试试看?”

    文千刚壮起的胆气刹时又没了,他迟疑了一下,刚要张嘴,巴海忽然冷笑说道:“老文,咱们联手支撑片刻,只要少主一到……”

    白衣客道:“对,你是连另一只手也不想要了?”

    巴海怒笑说道:“朋友,咱们试试看吧,看看是我断另一只手,还是你朋友要赔上一条性命,老文上!”

    话落,他左手飞快探腰,铮然一声,寒光耀眼,一柄软剑疾递,径指白衣客胸前要穴。

    他动了,文千也不稍慢,探腰也掣出一柄软剑,由侧面出剑攻向了白衣客的左肋,招式怪异,颇见凌厉。

    白衣客冷冷一笑道:“你两个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好吧,我就让你两个试试运气。”

    他往后微退一步,两柄软剑同时落空,他比那两个快,在那两个要翻腕变招之前双腕并出,两索飞晃,只听两声脆响,铮然有声,两柄软剑同时落了地,他笑道:“可惜,你两个运气不佳。”

    那两个心胆欲裂,微一怔神,翻身便要跑。

    白衣客一笑说道:“再看看你两个谁能快过我去。”

    他话落人动,巴海的苦头比较大,白衣客一脚踢起一柄软剑,软剑化为一道寒光,“哎”地一声,硬生生地扎在他小腿肚子上,从后面透到了前面,鲜血立即流下了裤腿,他大叫一声,翻身倒在地上。

    文千身手比较灵活,可是他仍没能快过白衣客去,被白衣客跨步迫上,五指一探,正好抓住了他的脖子,他气息猛地一闭,差点沿憋晕了过去。

    白衣客揪着脖子把他转了过去,淡然一笑道:“怎么样,阁下。”

    文千魂飞魄散,吓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白衣客五指微松道:“你那少主迟迟不到真急煞人,别让我在他没到之前杀人灭口,把该告诉我的告诉我吧。”

    文千丧着脸道;“朋友,你,你请松松手。”

    白衣客道;“可以,我是不怕你跑,也不怕你再轻举妄动,是不是能活着见你那少主那全在你。”五指一松,收回了手。

    文千连喘了好几口气才迟疑着说道:“石家本来请的是我家老主人……”

    白衣客道;“那怎么最后由你那少主人出马了?”

    文千道:“正如你朋友所说,石家跟我家老主人没有深交,以往也没有来往,我家老主人根本就不肯来。”

    白衣客道:“你那少主肯来?”

    文千道:“那是因为石家的少主开出了条件,付出了大代价,我家少主才点了头,答应到时候到保定来。”

    白衣客道:“石家的少主开出什么条件,付出了什么大代价?”

    文千道:“朋友也许知道,石家有二姑娘,也就是石家少主的妹妹。”

    白衣客道:“可是那位冷观音?”

    文千点头说道:“正是,正是,正是冷观音。”

    白衣客道:“如何?”

    文千道:“石家少主说,只要我家少主能助他赢得赵家的姑娘,他就把他妹妹双手献给我家少主。”

    白衣客道:“好主意,为了赵姑娘他宁可送掉自己胞妹的一辈子。”

    文千道:“你朋友不知道,石家是愿意结阴家这门亲戚。”

    白衣客道:“当然,这我信得过,只是石家少主未免过于不择手段,我问你,石家二姑娘,那位冷观音她可愿意?”

    文千道:“听说她还不知道这回事,不过以我看她一定愿意。”

    白衣客道;“怎见得?”

    文千道:“阴家是何等人家,江湖上那个不想攀,可都攀不上,我家少主人品俊逸,美男盖世,一身所学鲜有敌手,就凭这些,石家的二姑娘还会不愿意么?”

    白衣客点头说道:“那是应该愿意了……”

    目光一凝,接问道:“听说你家少主有过人的禀赋?”

    文千道:“这,这我不大清楚,不过我知道江湖上有很多女人都喜欢他是实,而且都是死心塌地,痴迷得很。”

    白衣客淡然一笑,道;“他作的孽不少,好在那都出于她们自愿……”

    双眉微微一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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