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 推荐本书 | 返回书页

998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紫微郎花事

第 20 部分阅读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那时我正低声咳嗽,也没力气理会他。7k7k001.com只感觉来人缓缓走至我身边,罩落大片的阴影。旁边似乎还站了看护营帐的中将。我听那人语气里带着漫不经心,说道:

    “人犯可有老老实实呆着?”

    中将毕恭毕敬说:“这犯人都病得快要死了。近来夜里寒气极重,末将都怕她挺不过去。”

    “人犯可是异常狡诈。”

    “末将也省得此人质重要,不敢一分一毫大意,保管万无一失。请副元帅放心。”

    “哦,你搬一套刑具进来。”

    “……刑具?这、这人犯恐怕不经受刑了啊!”

    “嗯?”

    “是。末将马上去。”

    紧接着是剑锋出鞘的声音。

    我眼皮沉重,只感觉身上一松,绑住的麻绳被削开了。那人扶起我,往我嘴里灌了些水。那一点甘霖让干渴麻痒的喉咙舒服了许多,我睁开了眼,看到近在咫尺庞青一张脸。

    他挑眉笑了笑:“本国舅已命人去搬了刑具,你可多喝些水,方有力气受刑。”

    我将头凑了过去,这一下喝得急了,水直呛喉管。火辣辣直冲心肺的感觉顿时令我好一通猛咳,满口尽是腥气。对方一迟疑,伸出一只手指轻捺过我的唇角,拭去了血迹。我瞪大眼睛,头晕眼花间却看不清他的表情。

    在这样的夜里,潼关外的群山隐约似有狼嘷,风刮着旌旗,马咀嚼着夜草,骑哨巡卫经过,发出轻微的踢踏声。这些声音,或近或远,透过重重帷幕传至这营帐之中,空旷错落,仿佛预示着什么。

    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我不知道明天会如何,便如面前让我感觉难以捉摸的庞青。

    他伸出的手很快缩了回去,带了一点麻痒的触感似乎便一直停留在我的唇角。这样的感觉让我觉得惊异,一直以来,我与这人是敌是友,有时连我自己都感觉迷惑。

    半醒半晕之间,感觉男人的手指又摁向我的心口,我又是一惊,不由狠命挣扎,营帐里传起小兵搬来刑具的声音。我听庞青沉声道:“人质为何又有新伤?”那中将迟疑半晌才道:“好似是白日里陛下盛怒时,踹了一脚……末将只负责看守,绝不敢随意处置人质。”

    他道:“哦。”

    “元帅……刑具还上吗?”

    “当然。”

    营帐里烧起了炭盆,我只觉下腭一紧,对方试图往我嘴里塞入一颗药丸。我不晓得那是什么物什,下意识只咬紧牙关。那中将似乎见状吃了一惊,叫道:“元帅,这……”我听庞青说道:“这是一颗内伤通瘀的药,本元帅可不希望烙一烙,人犯便背过气去。”中将怕担责任,原便战战兢兢,闻言大喜:“元帅英明!”

    我一张口,将那药用力地吞咽了下去。

    药香清凉,一入腔腹之间,似乎便有慰贴的感觉。迷糊间只感觉庞青将我放下,彼时我似乎扯着他的袍袖,挟缠不清地恳求:“不要用刑……我什么都说。”这种不安稳的感觉一直等至神智回笼,那时已经过了不知多久,那炭盆依旧窜着火苗,营帐内一股暖意,庞青坐在炭盆旁,随手拔弄着一根烧红的烙铁,只显露一个侧面。

    我一瞬间大惑不解,直至许久后才反应了过来,他不过借口,给我升了一个取暖的炭盆。

    这一天夜里,夏派遣的死士袭晋营失败,晋军送来一截断指,夏帝一见断指,立即变了脸色。这一刺激引发了旧伤,帝晕厥于中军帐中。

    凌晨时分,庞相奉旨端来一杯药,命人给我灌下。我听到父子间分官阶见礼,庞青淡声道:“相国,这是?”

    庞相道:“不过一杯迷药。”

    “迷药?”

    “是。喝下并无伤性命,只是神智变成痴呆。此女知晓之事太多,陛下并不放心。”

    我呜噎了二声,拼命挣扎,然而两名军兵将我死死钳住,药盏紧紧抵在我唇边,军兵一用力,透明的药汁便倒入我的口里,顺着喉管流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抚摸各位……

    ☆、45C apter 0064

    此后;数日光景;风云变色。

    首先是夏帝于中军大帐之中,旧伤复发;隔日病情加重;二日后,竟然不治身亡。

    庞相密丧不发,罢兵与晋国议和。不久之后晋国交出了二名皇子;庞相当机立断;拥立庞贵妃所出二皇子为朝帝,再尔后;班师回京肃清异已,掌操帝都大局;庞相挟幼帝以令诸臣;自一国之相再升为摄政王,真正的万人之上,权倾天下。

    而潼关这场惊雷急蛰一般开始的夏晋交兵,就这样草草收场。

    这是后话。

    有很事情,是后来别人告诉我的,包括夏地之乱,这一场潼关之战,传说中紫微郎的故事,还有……关于那个男人的。

    庞相端来的那杯药,的确是好药。在大半杯被洒在地下,只喝下一点点的情况下,仍是发挥了它应有的效果。

    民间有那许多高热烧坏脑子的,流着口水嘿嘿傻笑的白痴,我比那一种好了一点,顶多就是反应慢了一二三四拍,稍一思考哪怕是仅仅露出一个思考的表情便要头痛欲裂,再然后,记忆成了空白。

    我只觉得自己是在一条铺满碎冰的河面上漂浮着,明明身体已经麻木,却依旧能感受到碎冰尖棱不停刺破肢体皮肤带来的尖锐疼痛。河面很长,这种痛苦像是没有尽头。

    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似乎是某一个一直支撑着我活下的信念,或者是某个重要至极的人,明明只差一步便能知道那是什么,却始终无法抓住。我开始做着各种怪诞奇异的梦,梦里或是惊险,或是怪笑,或是絮絮细语,一幅一幅,一幕一幕,像那条浮着碎冰的河一般,没了尽头。

    再然后,就醒了。

    那是深冬一个早晨,冰寒料峭。

    入眼所及是一间普通的民舍,屋里一切简陋异常。地龙烧得很旺,角落还有一只火盆。浑浑噩噩间,我想从暖坑坐起,却觉得胸肋隐约带着钝痛,脑袋天旋地转。待缓过那一阵劲,才迟钝地自炕上挪近临窗的位置,轻轻撩开一角粗布窗帘。

    新鲜的空气伴随着冬日清晨渗骨的寒意扑面而至。

    我看到一个小小的庭院,院中二株白梅,开得正好。

    阵阵药味飘散了过来,柴草堆旁,一名穿着半旧棉衣的男子正架着小泥炉煎着药,只看到他踮着脚尖蹶着后臀,一手挥着小扇子,模样甚是专注。那背影倒也好看。我正发呆,蓦地柴门“吱”的一声被打开,一名两颊红扑扑的姑娘兴冲冲跑了进来,将手里的油纸包向那男子一递:

    “青青大哥,我娘烙多了一个饼,还热着哩,你早上一定还没吃早饭的吧?尝尝我娘的手艺哩!”

    “诶,多谢。翠花妹子对哥哥真好。”那男子欠了欠身,伸长脖子从姑娘手里咬了一口烧饼,吃得啧啧有声。小姑娘顿时红透了脸,双眼水汪汪地像要滴出水,捧着饼搭讪:

    “青青大哥,又给夫人煎药吗?”

    “是呐,大夫说了,我娘子还得吃多好几副药。”

    “青青大哥对夫人真好。”

    “那是自然,我俩可是两情相悦。”男人说得洋洋得意。

    姑娘小嘴一撅:“青青大哥,我给你煎药吧。”

    “不用、不用——诶,仔细踢了药炉子……”

    我傻傻看着一对男女抢着蒲扇。蓦地,男子一回头,登时看到我。我看到他一脸的灿烂笑容,欢呼了一声:“娘子醒了!”

    醒白的晨光中,男子美得带着邪气的眉眼,让人不由自主窒了一窒。

    自然,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自己曾经与这男人有着诸多的恩怨纠割。也不知道,这个蹲在这间普通庭院柴堆旁,脸上带着烟薰的印子,笑容惫懒的男子,彼时贵为夏国摄政王大公子。

    但饶是如此,当他欢呼鹊跃地唤我为娘子时,我震惊——也自然,碍于有病在身,这震惊,是在半柱香之后,大夫把完脉,问完问题,沉痛宣布我被烧坏了脑,暂时失了记忆,我那位“相公”眼圈红红扶着我躺下,并且用那张弧度美好的薄唇在我面颊上轻轻碰了一下,我方始表露了出来。

    我的情况并不好,时睡时醒。m4xs.com在精神稍好的时候,他便给我讲我们的故事。

    他自称小青相公,唤我小眉娘子。

    小青和小眉的故事,是高门大户里最寻常俗套的故事——父母订了门当户对的婚事,富家少爷*的却是自己的贴身婢女,无一例外地高堂震怒,并棒打鸳鸯,苦命小鸳鸯却执迷不悔,痴心不改,并且在这寒冬腊月一个大雪纷飞地日子里,勇敢地私奔了!

    不幸的是,私奔之后,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长大的少爷顶住风雪寒冰的考验,素来吃苦耐劳的婢女却反倒生病了。这一病来得非常凶险,但是少爷没有放弃,他夜不交睫,捂衣煎药,嘘寒问暖侍疾于婢女榻前。少爷就这样,为了心上人,违背了父母,叛弃了宗族;为了心上人,他寻医问药,败光了所有钱银细软,因此家徒四壁,他为了心上人,就这样一步步从豪门公子沦为街头落魄男子,从天上跌入泥堆,可少爷他从未后悔,只盼望着从前与他日日耳鬓厮磨,心心相印的亲亲娘子能快些醒过来……

    他说这些的时候,脸上会露出一种坏坏不正经的表情,那张眉眼狭长,五官潋滟的脸会越凑越近,直到将热气吹到我面上去。

    等他给我夜了被角,熄灯躺下许久之后,我才逐渐觉得,脸有些烫,心有些别扭。

    这种别扭,来自于一种奇怪的直觉。然而,这名“相公”照顾病中的我巨细靡遗,细心体贴,丝毫找不出半点破绽。在我恢复神智的第三日,天气再度转冷,昏昏沉沉间我的病再次加重,他冒着大雪连夜去请来了另一位大夫,照顾了我一整晚,隔日连说话的声音也变了。

    我虽反应迟钝,人有些呆傻,却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心底对男人莫名疏离抗拒的感觉,渐渐变作了感激。

    在这期间,我们所在的小镇似乎也不平静。郡太守颁布了告示,通辑一对男女。甚至有官兵拿了通辑的画像,挨家逐户踢门,搜寻可疑之人。烙烧饼的翠花妹子每一日都要串门数回,青青大哥长青青大哥短的,难免便要聊起此事。

    “……吓!我便曾偷偷瞄了一眼画像。若不是知道青青大哥是王伯家的亲戚,知根知底,差点便要以为,上面画的是你了!”

    “咱们镇子原就大,嫌疑的对象就有十数对!我听说啊,这几日太守老爷亲自上堂,对那些疑犯一一过问,那阵仗,别提多吓人了!那些官差老爷一个个简直凶神恶煞,隔壁街的王二毛只是不小心给那公堂棒子给扫了一下,腿现在肿得走不着路呢!”

    “说是疑犯,却连一个姓名都没有,也不说所犯何事。只凭一张画像,便任官差拿人。青青大哥,你说奇怪不奇怪?”

    因为重点搜查的是新近入镇的外来年青男女,说来我们也差些成了嫌疑的对象。却是多亏了小青的那位亲戚王伯,他是这个镇的里长,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官役前脚刚入了门,他后脚便来了,因有他的担保,官差又得了好处,于便草草了事,还吐了二句苦水,上头的这差事委派得好没道理,连累得兄弟们这二日得罪了不少有脸面的人物,偏偏这份指令是当今圣上最看重的三王爷下的,半点也疏忽不得!

    大晋的三王爷,新近似乎不止一次听到。

    听说是当今圣上最宠*的胞弟。

    听说他新近为大晋立下了奇功,似乎是追回了皇室一件至关重要的宝物,攸关皇族的威严。

    听说……他快要死了。

    烙烧饼的翠花仍旧在外头卖弄她知道的小道消息:

    “……箭伤在要害处,三王爷被抬回了营帐,已是性命垂危,连皇宫里最厉害的御医都束手无策。皇上情急之下,张贴皇榜,征天下的名医……”

    “……王爷昏了三日三夜,御医用虎狼之药,方挽回他一点神志。他醒来头件事情,便是要陛下寻回这对男女。陛下原是不允,王爷便道:臣弟便只存这点念想了……青青大哥,你说,这对男女与咱们的三王爷,该是什么关系?”

    “你说是什么关系?”

    “能让人病中还心心念念的,不是恨极便是*极了的人。”翠花妹子握紧了拳头:“我觉得,那女子一定是王爷最心*的人,那男人是坏蛋,拐跑了王爷心*的女子!”

    “嗤。”

    “想不到我们大晋最温润的君子,冠绝无双的第一公子,竟是这样用情至深的人……”

    “好了么,不过都是些市井无稽之谈。”

    “青青大哥不信么?这可都是咱们大晋皇宫的宫廷秘闻!”

    “嗤,真正的宫廷秘闻,岂是你这街头巷尾交头接耳谈得。”

    我觉得小青说得甚有道理,不过都是些街头的无稽之谈,百姓闲暇无聊时扯淡出来的谈资。可不知为什么,躺下良久,心口的位置还是如此难受,仿若就要透不过气来——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这段时间老爸生病住院了,回家照顾了一段间,回来又忙工作的事,写文完全搁浅了。对不起,对于这篇文一直陪伴我到现在的朋友们,真的很感激。谢谢你们。

    ☆、46C apter 0065

    65

    怕是聊得不爽快;不消片刻;小青便连推带哄,将翠花妹子堵出柴门外。转了身顺手又折了二枝白梅;这才入得屋来。他早便习惯我的沉默;自顾给我探了额,掖了被角,突地“咦”了一声;问我:“手上抓的什么?”

    我这些日子都是在床上度过;因病得浑浑噩噩,每日的清洁至多便是用热水沾了毛巾稍稍擦拭一下。小青虽嘴里相公娘子叫得亲热;偶尔也占些便宜,但似是知道我的别扭;并未有逾越之举。那日官兵入室;瞧着捂着厚被,蓬头垢面的我分明一个个都皱着眉毛鼻头。这二日精神渐好时思索起此事,逐渐也回过了味儿,这一身嗅哄哄,不知道多久未曾沐浴洗澡过了!

    难为这个小青相公半点没表露出来。

    当时烧饼妹妹缠着男人聊得正兴高采烈,我便想趁这个时候打些热水清洗一下。哪知挑散头发,便发现了这个东西。

    一块玉佩。

    玉佩用黑丝缠住,藏于发髻之中。我将那黑丝一根一根剥离,看着色泽莹润通透的玉石一点一点显露出来,心头怔忡。

    外面翠花姑娘掩饰不住兴奋的声音响着:

    三王爷……

    我们的三王爷,大晋的第一公子……

    玉是好玉。

    我不由自主便停止了所有的动作,细细摩挲上面美丽精细的纹理。

    那样的熟悉感,让我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一时间心魂被夺,也浑忘了自己要洗澡沐浴的事,不觉又呆呆倒回了铺炕之上。

    此刻乍见小青发现了玉佩,不知何故竟戄然吃了一惊。破天荒反应极快坐直了身,然而小青已然取了玉佩在手里把玩,不由大感紧张。

    想来在我未曾伤了脑子之前,这块玉佩是极为重要的东西。所以才用这种方式,随身收藏着。

    我虽不粗辨识玉石,但这玉佩品质与雕工看着都是极好,雕刻的图腾花纹也不似普通人家所能拥有。小青说我是个婢女,身上如何会有这种值钱东西?

    “身上不晓、不晓得如何有这东西。可是你从前赠与我的——的东西?”我想说“定情信物”,但小青对此刻的我而言,不过是一名相识数日的男子而已。尽管他对我细心体贴,照顾周到,可这一切太过完美,与他举手投足间会自然流露出的一丝玩世不恭完全不符,甚至让我产生一种荒诞的错觉,“定情信物”之类,如何也说不出口。

    却听他笑道:

    “相公给娘子的东西,如何会是这种赝品?自然不是。”

    我一愣,大感意外。便想取回来细细擦看,然而东西已经被他顺手纳入了手心里。

    “虽是膺品,但也值几个钱,正好!”他喜孜孜道:“相公还愁着家中钱银细软已然用磬,娘子的药钱便无从着落,如今有了这块玉佩,正好当了,以解燃眉之急!”

    然而说完似乎想到什么,脸色一黯,迟疑望我:

    “娘子贴身收藏,定是极喜欢的东西,你若不舍得,为夫另想办法……”

    我能想到他连日为了照料我,身上钱银只出不入,眼见身上的东西一日比一日少,一日比一日拮据。他为我付出这许多,我便是再没心没肺的人,也决不能心疼一个玉佩。是以听完了他的话,我原有一点舍不得也变作了歉疚。反而将他拿着玉佩的手推了推,点了点头:

    “我没有舍不得……你快些将它当了。”话开始有些结巴:“有了银子,将那件领子镶了皮毛的袍子赎回来……”那件袍子小青在那日天气变冷时穿了一回,后来便没再看到。如今回想起来,当时他新请了一位大夫,没钱抓药,他是厚着脸皮去翠花那里软施硬磨,愣是讨来抓药的钱。为了这事,翠花娘至今没个好脸色;大夫说我需防寒保暖,他便穿着那袍子出了门,回来时身上只剩下单薄衣衫,我却多了一件半新的裘袍……

    我的鼻头突然有些发酸。却见他已经露出了惊喜,一个熊抱将我搂住。

    “娘子能注意到这些,我很开心。”

    近距离之下,男人强健有力的身躯很明显地感应了出来。

    我呆了片刻,接着面皮就红了。想挣脱又挣脱不开。他搂着我,又轻轻说了一句:

    “娘子,你若一直这样,我……便照顾你一辈子。”

    那话说得奇怪。

    我手足无措,木头一样僵了不知多久,觉得他话里不仅奇怪,隐约还透露出一些伤感来。这使得这个人突然有了一丝真实的味道,不再那样真假难定,难以看透。

    有时候,语言匮乏,唯有拥抱才能表达温暖。

    我尝试着,小心翼翼将头搁在男人肩胛处,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嗯。”

    他果真去当了玉佩,回来稍的却是一堆香脂头油,木梳罗帕之类的女子用的东西,又去烧了一大桶热水,冲我笑得畜生无害:“娘子,让为夫服侍你宽衣解带,沐浴洗澡。”

    我又红了脸,只一径摇头。

    经过这些日子,我身上发烧发热的症状已经消退,胸肋间的钝疼似乎也没有那么强烈了,唯一不变的是,头仍会时不时疼得厉害,一睡下便会恶梦连连。大夫只说头疼胸疼俱是高烧的后遗症状,慢慢调理便是。此时病后无力,若要沐浴洗澡,的确需要有个旁人帮手才行。

    最后敲定,去请了翠花妹子前来帮忙。

    下午的翠花妹子却有些失魂落魄,连几案上鲜艳美丽的胭脂头簪也只勾起了她短暂的兴趣。

    她素日看到我,就是隔着窗框也要拐弯抹角说一些诸如像我这样的病秧子,配不上相貌俊美迷人的青青大哥之类,今日有了贴身的机会,反倒含紧了口。后来我发现其实她一直在打量着我,眼光极是不友善,似乎怀了满腹的怀疑和指责。

    甚至在替我浇头洗发时还报复性地生扯了我二回头发,好不疼痛。

    我看得出,她一直在忍耐着不将话说出口,奈何最后还是没忍住。

    “娘子,除了青青大哥,你是不是还和别的男人勾三搭四,纠缠不清?”

    我根本没办法立即反应过来。翠花妹妹因此更是怒火中烧:

    “今日有二个男人向我打听你的情况!还说你是他们‘不一般关系’的人!可恶!”她咆哮:“有了青青大哥这样俊俏还专情的郎君,你居然还和别的男人有了私情,还是两个长得很不怎么样的男人!你对得起青青大哥吗?!”

    她直接我指责得懵了。

    我想着这件事需得与小青说说才好,或者是从前认识的人寻来了。又想起他说过,我与他是私奔出来的,因此更有可能是他家中派来捉拿我们的人。如此一想更为紧张,然而小青半日未在家里,等到晚上回来,似若是为了印证我的猜测一般,他与我道:“明日我们离开此处。”

    我瞧瞧他,男人神色如常,甚至还大肆赞美了梳洗一新的我,并未有半分异样和紧张。

    院子里,已经新置了一只马车。

    我呆呆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给马喂了草料,然后套上头缰。蕴酿了许多,终于忍不住问他:“可是家中人寻来了?”

    他一愣,转过身,刚好就扶住了我的肩膀。动作轻挑熟谂抬起我的下巴,眨了眨眼:

    “娘子可敢与相公我私奔流浪,走遍天涯海角去?”

    他的眼睫很长,一眨眼,便如两把小刷,一扇一扇。

    我突然就发现,原来男子是可以狐魅的。

    我结巴道:“我、我自是跟你一块走。”

    他裂了裂嘴,吧唧一口,在我颊上重重亲了一记,面上泛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话里含了宠溺:“放心,族里并没人追来。咱们这是找更好的大夫,给你治病去。”

    “治、治病?”我呆呆重复。

    “是啊,治病。”他又笑了笑,这个笑容却与之前的大不相同。

    “从前的你可不是这个样子。”他道:“我总不能让你一辈子这样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喜滋滋欣赏一下三生酒繁体的封面~

    谢谢!好*你们=333=

    ☆、47C apter 0066

    66

    我们走的时候;翠花妹子追着马车;哭着喊“青青大哥”跟了整整两条街,小青似乎压根没有发现烧饼姑娘掩饰在十里相送之下澎湃的情意;一边冲她笑咪咪道“妹子保重”;一边快马加鞭,没心没肺的程度,让我都替翠花掬了把同情泪。

    马车一上了官道;数度转折。我发现一只青帷马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

    途经一处泉眼;小青取出水壶水罐去蓄了些泉水。我发现那马车在不近不远的地方也停了下来。马车青帘一掀,从里头钻出一名着灰色裘袍的男子。原来赶车的青年一口吐了嘴里衔着的草;扭身扶了身后男子一把。在这寒冬腊月,他只着一件单簿秋衣;身上胡乱围了二块皮草;衬得那灰袍男子重衣厚裘,身形单簿,显是有病在身。

    他二人俱是平庸相貌,但一个身姿挺拔,一个虽然单簿,但气质不俗,眉宇间三分淡然,与生得十分俊美的小青一比较,明明相貌上逊色太多,却没半分形秽之感。

    两人下得车来,赶车青年笑咪咪取了囊袋,亦往泉眼处走去。带病气的男子却抬头,准确望向我这边。我原已抬手要去揭那车帘,不知为何顿了手,呆呆看他向我走来。

    他走路的姿势有轻微的蹒跚,显然一边腿有点毛病。

    “遂意。”然后,我听他轻轻地唤了一声。

    那边打水的也适好截住了小青的来路。这个时候的小青似乎有些不一样,他不动声色地注视两边的情形,周身散发一种令人陌生的沉着气势。对方却笑得畜牲无害,搭讪:

    “兄弟,取水呢。”

    又问:“泉水甜不?”

    小青一笑,不提防抬手将一边酒瓮大小的水罐向对方掷去,也若无其事道:“试过便知。”

    水罐直砸对方面门,对方却避也不避,轻巧接住。

    小青神色不变,已径自绕过了他,向这边走了过来。

    男子一直注视着我。

    他的眼睛清澈,带着淡悒。注视着我的眼光,既有着欢喜,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哀痛怜惜。似乎我是他寻了千回万回的女子,心心念念牵挂的人。

    这样的眼光,让我觉得刺痛。

    ……你是谁?我认识的吗?

    遂意,是我的名字吗?

    我生病了,你不要难过……

    可是我太过笨拙,没有开口之前,小青已经走了过来。

    他笑眯眯与那人打了一声招呼,问他何事。那人便道,他们赶路匆忙,未带饮水的器皿,想向娘子借个喝水的杯盏。说完眼光又望向我:“这位是?”

    小青道:“正是我家娘子。”

    男子身上的气势清冷了三分。缓缓打量了小青一眼,却只是点点头。眼光又落到我的身上:“娘子面色苍白,可是生了什么重病?”

    “日前受了风寒,确是病了一场。”

    “现在身上可还有哪些不适?”话里关切含忧,这一句却是问我。

    “已经好多了。有劳挂心。”小青笑着插口,将一支牛角瓢递给了他。

    至此,便没有再停留的理由。他点点头,淡淡道:“有劳照拂了。”明明说的是饮水的瓢,可那话里间,却像是另有所指。

    男人转过了身。我这才发现,他样貌不过青壮之年,然鬓边已有风霜,似已饱经岁月沧桑磨砺。我没发现自己已是泪盈于眶,见他转过了身,留给我一个寂寥背影,那身影熟悉万分,似乎曾经陪伴我走过整个生命的成长风霜。而现在便要走远,我心里一慌,鬼使神差抢前了二步,甚至将我身前的小青撞到一边,紧紧扯住了男人的衣袖。

    男人一愣,回头,眼里带了无法掩饰的惊喜。

    “我、我……”我语无论次,却不知道自己要用什么理由去挽留他。

    “我可认得你?”

    他眼里一痛,里面的神采减灭了三分。却朝我轻轻摇了摇头。小青一旁已是委屈万分看着我。此时拉着我的手,低声劝道:“娘子,咱们回马车吧。”一边向那男人解释,我自高烧之后,行为有时有些狂癫。男子却不理会他,只柔声与我说道:“我在后头跟着。”

    继续起程,青帷马车果真一直跟在后头。我心里忐忑不安,固执要撩开帘子亲眼看着那马车跟着才安心,小青便来劝我,我风寒刚好,不宜这样吹风。身后的马车有他看着,万不会丢。见我不听,阴着脸停了马车,将那帘子缝死,又用小刀割了二个小洞。那青帷车上赶车的青年看着,便嚣张地窃笑起来,几乎将嘴裂到耳后去。

    经此二个插曲,小青半日没与我说话。自我醒来,这是他头回在我面上袒露不满。我后知后觉,主动给他递了二回水,掰好一块干粮,他面色终于阴转多云。

    是晚二只马车进入了一家客栈。不过半日赶路,青帷车里男子的状态似乎又恶化了几分,数度掩了衣袖轻轻咳嗽,神色里疲惫万分。我莫名其妙大感紧张,过去又扯住他的衣袖,他冲我点点头,面上溢满温柔之意。我顿时也满心欢喜,与他走了大半段路,才发现小青并没有跟上来。

    一回头,他依旧僵在马车旁,垮着脸,面上阴晴不定。我于是反应了过来,自己又做了令他不快的事。心生愧意,朝他朝了朝手。小青扭脸不理我。我只好开口唤了句“小青”,让他过来。

    赶车的一脸痞相的青年“噗”的一声便笑了出来,拼命朝我挤眉弄眼,道:“妹子,哥哥对相面之术最是在行,瞧你这相公面相,狭眼簿唇,一副风流簿情的纨绔样。怕这段时间做低伏小,日子清苦,早憋了一肚邪火,你今日还二回朝他甩脸,不好好哄,怕是要糟。”

    话未说完,小青已经大踏步走了过来,狠狠瞪了他一眼。眯着眼无视我身边站着二人,只阴恻恻问我:“娘子现今还唤我甚么?”这个问题他抗议多回,现下更是一副我答错一字,扭头便走的模样。我心里一紧,顺从地唤了句“相公”,脸却渐渐红了。

    掌柜见我们四人同时进来,有些摸不着头脑,问是开几个房间。小青道:“我与娘子一间。其他二位却不是同路。”掌柜便望着我扯着男子衣袖的手,表情尴尬:“那么小人就这样安排了?”我只傻傻望着给我拉住不放的男人,听他淡淡道:“四间。”我也点头:“四间。”

    赶车的痞男便叹:“何必如此费事,他们小夫妻一间,你我一间,既省了房钱,还彼此照料。你说呢,这位兄弟?”

    小青却是眼珠一转,突然笑眯眯改了口:“四间就四间,那就劳烦二位兄长先办了登记,我与娘子先上楼去了。”说着指了一名店小二带路,硬是拽我去了。我只听身后的痞男嘀嘀咕咕,一副很是感慨模样:

    “遂章就是过于耿直,也不想想,这男女若要偷情,一堵小墙怎堵得住?半夜摸摸门,翻翻窗什么的,岂不又成了一间?”

    如回应他的话一般,小青突侧过来脸,热气喷在发丝间,直直挠向耳垂:

    “娘子等我,今晚我去寻你。”

    作者有话要说:画圈圈……好想把王爷放出来……

    回家十几天,猫没人照顾,于是它不吃饭,也生病了》《

    晚上带它去医院,希望它能好起来》《

    ☆、48C apter 0067

    67

    待至客栈住下;我总算知晓二人姓名。

    赶车的叫小金;被我拉着袖子不放,温柔可亲的病弱男子姓聂;名唤遂章。

    聂遂章……

    当时我咀嚼着这个名字;头立即针刺一样疼痛了起来。杂乱浑噩的思绪中,似乎有什么影像一幕一幕掠过。

    小金是聂遂章的朋友,话里间透露似乎擅些医术。聂遂章身体不好;这一路把脉配药;便是他在照料。他问起我的情况,得的是什么病;现在还在吃什么药。听我现在还时时头痛,便提议给我把脉看看;却给小青拒绝;只道,先有先前大夫开的暂时止痛的药,又寻着了名医。再一相询,两方的目的相同,竟都是为寻那晋地名医蔡扁鹊而去。

    客栈帮忙煎了药,聂遂章喝下了药,早早便歇下了。这边小青说玉佩当了好些银子,应当祝贺。他叫了一桌好菜,顺便要与我讨论讨论为什么娘子不牵相公的手,反倒是去拉陌生人袖子的问题。

    聂遂章给我的感觉十分亲切,仿佛是从前极重要的人。而他的态度也在告诉我,他在我那段消失的记忆里担任过重要的角色,却并不急着点破。我想过问问小青,但感觉得出,他明显在回避这个问题。

    菜虽丰富,我却心不在焉。小青知晓我刚服了止头痛的药,也没敢多勉强。用过饭,又草草清洗了一下,小青给我铺了床,本着礼尚往来原则,我便垂头给他整理明日替换的衣袍。不知不觉中一抬头,见他已经笑咪咪立在身旁。

    “娘子看看,床铺得可还整齐?”

    我点点头。

    “可还满意?”

    我脸莫名红了红,还是点点头。

    他笑嘻嘻又做出这数日来惯有的挑逗表情,道:“为夫瞧这床倒是做得宽,娘子可认生床?为夫少不得要陪伴陪伴你,共度这漫漫长夜。娘子若还要为夫覆行那夫妻之义嘛……”

    话未说完,小金在外头敲门敲得砰砰作响,邀小青一同去喝酒。

    小青便撇着嘴,被满心尴尬的我推搡着出去了。

    一名店小二走了过来,交给我一个盒子,说是隔壁的相公给我送来。说着吃吃笑,话里无不暖昧:“相公说娘子一人在屋里,怕是无怕,盒子里的小玩艺可作解闷。”我以为他已歇下,不免意外。到了屋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套连环,算一算,竟有十五环之多。

    连环是煅练心智的奇巧玩艺,其难度随着环数递增。民间常玩的九连环已十分难解,十五个的连环,有些人只怕一辈子也难以解开。然而我拿起这套连环,脑中忍不住便浮现一些想法,仿佛是昨天,这东西已耍玩千次万次,熟练地指引着我推杆,拉环,卸环……

    又是那些片段,在脑中翻飞。

    头又一突一突地疼了起来。

    一个声音在不断提醒着,想起来!想起来!失去的东西一定很重要!这个声音迂绕来回,支撑着我苦苦强忍着头壳针刺的疼痛,一步一步地解下去,直接最后一步,十五个连环叠连成一个。

    寒冷的冬天,我忍了周身的冷汗。

    我甚至忘了擦汗,恍恍惚惚里将手一丢,倒头便埋入被褥里,半晕了过去。又睡又醒之间,只觉得自己一直在做梦,梦里一直在解连环,解完连环破阵图,这一回梦做得直切,梦里头仿若是缩小了好几号的自己蹲在地上,身边四周铺着各种各样的书籍,绢面发黄的宗卷,被磨挲得油亮的竹简……不远处是各种各样的沙架,上面堆砌的有可能是一座城堡,一段暗道的模型,或者是划着奇怪而复杂的图形,险隘之处,便用小旗标着。

    哥哥,我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便将它解开了!

    哥哥教我学阵吧,我想和哥哥做一样的事。

    我知道了哥哥!天干在壬,地支在申,哥哥说过,破解阵法,最忌心浮气躁,犹豫不安,方才若没有多想那一想,也不能走到这一步;若没有当机立断,在沙漏倾尽之时摁动了正确的暗槽,毒雾便会喷出……

    哥哥,我很喜欢你。

    哥哥……

    一个一个的片段,海浪一般,接踵而至。

    出生,身为国师的嫡女,天之骄女,众星捧月。

    三岁,宗祠占卜。占卜用的铜鱼落至三煞之位,宗祠之内,人皆?
没看完?将本书加入收藏我是会员,将本书放入书架复制本书地址,传给QQ/MSN上的好友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