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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8小说网 -> 武侠修真 -> 雪山飞狐续传

正文 雪山飞狐续传第1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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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斐缓缓朝岩上坐落,问道:“袁前辈,您老怎会在药蚕庄?又怎会知道我是雪山飞狐,胡一刀的儿子?”

    袁鹏没答他话,迳自转头望向溪边泡脚玩水的两个孩童,脸露慈祥,温和说道:“这两个娃儿,乖巧柔顺,老朽本待此间事情一了,便带了她姊妹远去。swisen.com只说来不巧,遇事逢事,一再延宕,却让这两个苦命娃儿过着非人般日子,却又无可奈何。老朽刚才见你舍命拚救,心怀侠义,不愧是辽东大侠的儿子。这两个娃儿有你照料,日后必能成其大器,老朽心里也着实来替她们姊妹高兴。此番远送至此,望你三人一路平安。”说着站了起身。

    胡斐心中愕然不已,忙起身说道:“袁前辈,晚辈尚有许多事要向您老请教”袁鹏手一摆,说道:“老朽的事,万别泄露出去。要是遇上我帮里的人,更别说钟长老给送到了药蚕庄,以免事生事,出了乱子。”当下身子一转,走了几步,回头又道:“过了溪,朝东走,两个娃儿就拜托你了。”身子倏忽前飘,旋即没入林中。

    胡斐呆楞当场,不知该说什么的好。他心中疑问甚多,却连丁点飘渺踪影都没能寻得,望着袁鹏迅速隐没的身影,呆呆出了好一会神,这才茫然若失的朝着两童身处走去。瑶瑶见他走近,两手抱着小花猫,童颜灿烂,说道:“大叔,袁爷爷走了,是么?”胡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袁爷爷刚走,很关心你们姊妹呢。”

    双双侧着脸说道:“爷爷说,要我们先走,改天他再过来找我们,是不是真的?”胡斐抚着她头,微然笑着说道:“当然是真的啦。等我们找地方安顿好了,袁爷爷有空的时候,就会抽空过来见你们了。”说话中仔细瞧了姊妹两人的样貌,发现当真难分轩轾,若是单从外貌来认,必有所误,只能以声音做为识别;姊姊瑶瑶话声清脆爽朗,妹妹双双则是柔声带甜,要是她二人穿着相同服色衣物,嘴里不来说话,那他可就猜不出谁是谁来了。

    就见胡斐朝着大半块给浸在溪里凸出的大石上坐去,伸手解开临时撕布包扎起来的大腿剑伤处,跟着以布沾湿溪水上来,迳将伤口周边擦拭干净,见剑伤虽深,但所幸馨儿这一剑刺来时自己身子略退,剑未透骨,否则这时早已寸步难行。当下四目环顾,见到不远处长着几朵小黄花,花冠有白色软毛,随风飞散,心中一喜,朝两童说道:“你们去将那几朵小黄花摘了回来。”两童听是摘花,小脸上绽开笑容,拍着手,一跳一跳的去了。

    不一会儿,两童摘了六七朵小黄花回来,瑶瑶问道:“大叔,这是什么花,摘来是要做大花冠戴的么?”胡斐伸手接过两人手中黄花,微笑说道:“这花的名称叫做蒲公英,嫩叶可食,根可入药,用来敷伤倒也可行。”说着,便将嫩叶逐一摘下,放入口中咀嚼吐出,再将花根以石捣烂,合着一起敷在伤口上头,用布缠绕包扎。

    他原本对于各种药草所知不多,但数月来长期给困顿在神农帮辎车里头,燕儿过来找他说话解闷时,有时便会谈到车上所载的诸多不同药草名称与其用法。胡斐虽是记不上这许多药草名称,然多少也有了印象,加之蒲公英乃山岭间常见植物,野生野长,只要稍加留意,便不难寻获。

    胡斐包扎妥当,起身试走了几步,只觉伤处疼痛大减,心中甚为欣喜。眼见这条溪涧宽度狭窄,只能算是两山之间的一道小沟涧,水流缓慢,穿石越缝,当下牵了两童小心踏石渡溪而过。三人一路朝东而行,沿途说说笑笑,有时还能逗弄小花猫嬉戏一番,这般行来,便如郊外踏青,游山玩水,自不会感到无趣的了。

    如此走了两日,两童包袱里所带的饭团都已吃完,三人却还没走出连绵不绝的山岭,所幸各处林间长有野果甚多,遇上了就赶紧采摘放入包袱里装好,因而食物不虞匮乏,这才能继续前行。到了第四日上,三人好不容易穿出一道纵深极长的树林,眼前现出一条蜿蜒山路来,胡斐心中一振,认明了方向,循路而行。

    这日傍晚,三人终于出得山来,就见一座山谷村落立在眼前,数十户房舍依着山势地形而建,高高低低,参差不齐,瞧来甚是凌乱。两童见了,兴奋的拍着手,说道:“到了雾茶村啦。”胡斐道:“你们来过这里?”瑶瑶抬起头嗯了一声,说道:“小时候,爹爹常带我和双双来雾茶村,咱们家摘采下来的茶,就都送到这里了。”

    胡斐哦的一声,带着两童走过一座狭长木桥,顺着小路绕了个弯,但见暮气霭霭,山青如黛,心想可得找户人家借宿一晚,明儿再想办法搭上进城的茶车,当是离得药蚕庄越远越好。三人这时来到了村头,慢步进入村内不久,便觉周遭气氛极是诡异,偌大山谷里,竟不闻半点声息传来;按理说,时近傍晚的这当儿里,必是山中茶农歇息用餐的闲情逸致时刻,户户炊烟,鸡鸭回巢,总有一番向晚热闹来瞧,岂能如此听不到半丝声响来了?

    胡斐当下心生警觉,拉紧了两童小手,见前头不远处挂着一块酒帘,三人脚下步履加快,直趋而至。

    这间酒铺开在一处谷中高地,两旁另有四五户房舍人家,一道生苔石阶由下向上绵延开去,登爬起来甚是费力,所幸两童粗活做惯,身子灵活,左蹦右跳的当做跳格子来玩,便不觉得累了。上得阶来,只见小酒铺里空荡荡的竟无一人,晚霞余晖斜照进去,映得屋内更显哀戚寂然,三人背脊只感一抹寒意袭上,不自禁的倒退一步。

    双双脸现害怕惧色,拉着胡斐转身要走,说道:“大叔,咱们别进去了吧。”胡斐挺起了身,说道:“你们两个待在这儿,大叔进去瞧瞧。”当下放开两童小手,大步向前。进得铺内,提声说道:“店家,有人么?”声音回绕,久久不闻应答。胡斐四下一瞧,见桌椅摆设如常,倒也未见异状,又喊了几声,随即朝内探去。

    他在屋内搜寻了一遍,又到厨房灶下看了看,见灶窟里柴灰俱冷,久未着火,心中着实纳闷不已,当即自酒铺后门走出,来到其他房舍前提声叫了几遍,还是不闻人声应来。胡斐忖道:‘这山谷数十户人家,怎么可能一点人声都听不到,难道这里的人竟是同时送货进城去了?’心中这么想来,但却又觉得极不合理,摇了摇头,无法想出其中原因,只得先来找寻吃的东西再说。岂知四处穿梭绕了一遍,竟连一粒米都没见着,更别提有什么鸡鸭鱼肉或蔬菜之类的东西留在屋内,只是除了少了食物之外,其他一切安好无恙,这就更加令人猜想不透的了。

    胡斐当下走回酒铺前头,见夜幕低垂,转眼就要天黑,赶紧牵起两童下了长阶,继续往前再行。

    三人走得不远,见左首似乎盖着一间极大宗祠,当即领着两童走了进去。岂知才跨进祠堂门槛,便给眼前景象吓的呆了。就听得两童啊的尖声叫来:“死人,好多死人。”胡斐亦是大惊失色,赶紧拉着两童退了出来。

    原来祠堂里横七竖八的躺满一地尸体,少说也有七八十人,有老有少,男女都有,简直就与血腥至极的灭门大屠杀没两样。胡斐定了定神,心中只想:‘怎么祠堂里死了这么多人,身上又无刀伤血迹,这倒奇了?’见两童已然惊骇的说不出话来,当下带了她们来到墙角铜炉前坐下,柔声安慰了几句,这才回返堂内细细察看。

    其时天色已暗,视线不明,胡斐见到神桌前竖着两根蜡烛,当即小心跨过一具具的尸体,拿起桌上火石,跟着就要点燃。就在这一瞬之间,他眼角却瞥见到脚下尸体脸上似笑非笑,神情极是诡异,心中猛然大震:‘七心海棠!’他知道凡是中了七心海棠之毒者,死者脸上始终带着微笑,似乎十分平安喜乐。

    胡斐吓得一阵惊颤,手里火石跌落桌上,一时间当真惊愕莫名,实不能相信自己竟然还会再次遇上这种天下第一毒物。他心中惊乱无比,当即忆起那日药王庙里的诸般惨状,那慕容景岳和薛鹊死时的模样,不也是这般的似笑非笑么?如果这些人中的不是七心海棠之毒,那么世上难道还有其他毒物的死法也是这副模样的么?然而这又怎么可能?那七心海棠极难培植,若是不明栽种方法,那便无论如何种植不起来,二妹还是无意中发觉了栽植七心海棠的怪异妙法,不能以水来浇,非得用酒来使不可,才能成功培育出天下第一毒物的七心海棠。

    他想起了圣手药王那回失言下所提到的七心海棠名字来,听她当时的语气,似乎还没能找到培植七心海棠的正确方法,这时自是无法用这天下第一毒物来加害于人,那么必是另有其人了。这人是谁?难道是圣手蚕王?这村子里的人纵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七心海棠的主人,总不至于如此残忍的全都加害,究竟是谁这般心狠手辣?

    胡斐惊魂未定,仔细瞧了桌上竖着的两根蜡烛,见刚才自己所要点燃的是半截燃烧过的蜡烛,另一根则是相距不远,但蜡烛却是全新没给点过,心中直呼好险,要是没来瞥见尸体脸上的诡异神情,无论是那一根蜡烛被我点燃开来,只怕这时已是身中七心海棠之毒,成了祠堂里众多尸体中的一具,那么可就死得当真莫名其妙了。

    他不敢再拿其他蜡烛来用,亦不敢再逗留片刻,火速退出祠堂,牵了两童就走,三人直出村外。

    如此摸黑走了七八里路,山路崎岖难行,两童虽不叫苦,但越走越慢,显然已是身心俱疲。胡斐伸开双臂,迳将两童抱起,一路朝东而行。再行十里来路,远远望见北首林间泛出一道火光,心中大喜,当即步履加快,嘴里呼呼气喘的一阵疾走。待得来到火光处不远,这才发觉并非是山中人家所散发出来的灯火,瞧这火光熊熊的星火飞溅,显然是有人在林中升火烤食来了。他不敢稍有大意,远远放了两童下来,叮嘱一番,小心弯了身走去。

    胡斐来到近处,放低了身子,轻手轻脚的隐在树丛间缓慢朝前挺进,就听得前方两人话声响来,满口川话,嗓门奇大的犹似吵架一般,不用走的过近,便可听得一清二楚。胡斐蹲下身来,透过草丛隙缝望将出去,就见一个阔嘴大汉拉拔着嗓说道:“真是妈巴羔子的,你瞧人家给的差儿多舒服,要不留在庄里吃香喝辣,晚上还有那许多漂亮妞儿可来抱上一抱;要不就给派到张家界去,至少还能乘机透口气来。咱两个留在这儿算什么?”

    另一个朝天鼻的方脸汉子坐在火前,右手拨动着烈火正旺的枯枝,左手一根削尖的枝杆上串着两只野兔,正上下倒转的轮着来烤,肉汁滴落,嗞嗞作响,香味随之散发开来。这汉子听了阔嘴大汉的抱怨,微然笑道:“屠老九,咱两个在这里消遥自在,吃兔肉,喝香酒,没人来管,可比其他人没日没夜的追着去,那可好的多了。”

    那屠老九狠呸了一声,瞪眼说道:“好什么好?这里蚊虫多,睡觉也给咬得满身包。跟你说,我倒宁愿给派去追那三只耗子去,总也胜过在这里喝着闲酒打蚊子,我瞧就你这个怕累怕死的臭酸子才会觉得好。”朝天鼻臭酸子笑了笑,说道:“那雪山飞狐倒也厉害,身子伤得这么重,竟然还能带着两个童儿逃了出去,不简单啊。”

    胡斐听得心中一愕:‘怎么?难道药蚕庄竟然派出大批人马来追我?’

    屠老九嘿嘿干笑两声,说道:“逃?他们三人中,大的受了伤,两个小的家伙人矮腿短,能逃多远?老子跟你说,这份差事可说的上是最佳立功机会,又不用费上多大力气,只要遇上了,这三个还不是转眼手到擒来?拿了人,咱两个在帮里地位马上不同,说不定蚕王还会因着嘉勉而给咱俩提拔上去。到时候,还不有你乐得了?”

    臭酸子笑道:“我的功夫如何,那也用不着大家来说,自己清楚的很。因此啊,屠老九说的这份天大功劳,我瞧还是留给别人的好,那里敢去跟人抢了?”说完,拿起地上一大瓶酒来,咕噜灌了几口,随手递了出去。

    屠老九长手一接,跟着也灌了好大几口酒来,随即伸手抹了嘴,说道:“老子就说你这人怕死嘛,又不是要你独个儿去拿雪山飞狐,还有我哪,你道老子赤炼金刚拳是练假的啊?”臭酸子道:“屠老九一身功夫,那是没话说的,我臭酸子怎么跟你比?但咱们帮里‘金汤五虎’可也不是吹的吧,还不给雪山飞狐当做金汤喝了去?”

    屠老九脸色一变,说道:“我瞧这事有点邪门。金汤五虎是不是给雪山飞狐这家伙做去的,现下说来未免过早了些,料不定是旁人高手所为,否则以他伤重之下,却又如何击出这等厉劲掌法来?咱们虽没亲眼目睹金汤五虎的死状,但听帮主当日说来,五人筋骨俱都腐化开来,这等奇功,想那雪山飞狐还没能练到才是。”

    臭酸子正待答话,陡然听得后头草丛沙沙幌动,当即转头望去。就见一道小小白影忽地窜出,啊哈一声,霍地站起身来,抄向右首,嘴里说道:“屠老九,快。你往那边赶它过来,咱们可又多了一只兔子肉来吃了。”说着往前一扑,却扑了个空,赶紧跃起再追,与那屠老九合力东追西捉,却是始终给那白兔乘隙钻了出去。

    两人越追越远,待得好不容易使出双扑夹击之术,这才成功合力擒住,当下兴高采烈的捉了小白兔回来时,这才蓦然见到架上烤着的两只兔肉却已不见踪影。两人大吃一惊,提刀四下搜寻,却那里还有半根兔腿的影子?

    这时就见胡斐领着两童直朝东首林子里疾走进去,左手一只大酒瓶幌得咕咕作响,随即昂起头喝了数口,啧啧赞道:“这可是江西闻名的烧锅头啊,怎么却在这里给我喝到了?”当下寻了一处林内岩地坐了,再将右手拿着的一串兔肉撕了半块下来,递给了瑶瑶,说道:“咱们三人一猫省着吃,想来还可撑得两日才是。”

    双双撕了小块兔肉来喂小花猫,问道:“大叔,这兔子是你抓来烤的么?你好厉害喔。”胡斐当下哈哈大笑道:“大叔跟你说句成语,你可得记住了。这句成语叫做‘螳螂捕蝉,麻雀在后’,意思就跟咱们现下吃的兔肉一样;兔子是别人捉的,兔肉也是别人烤的,但真正吃的人,并不是捉兔子和烤兔子的人,却是我们三个了。”

    瑶瑶侧着头想了想,说道:“那小兔子就是蝉儿了,捉住小兔子的人是螳螂,然后大叔自然就是麻雀了。”胡斐哈哈笑道:“瑶瑶真聪明,一教就会了。”双双拍手道:“我也懂啊,螳螂虽然吃了小蝉儿,但最后却还是给麻雀吃了去。”胡斐很是高兴,说道:“你们姊妹俩天资聪颖,理解力甚高,日后学武,进境必定极快。”

    三人吃了半块兔肉,胡斐虽是犹有未足,但两个小女娃食量本就不比大人,吃了小半块便已饱了。胡斐担心离着那两个汉子不够远,夜里要是给寻了来,那可不妙,当下牵了两童又向林子里深入进去。他既知药蚕庄派出众多人马来搜寻与拦截他们,自是不敢稍有大意,心中仅记袁鹏所指示的向东走,牵着两童一路而行。

    其时一轮明月高挂,照得林内并不全然黑暗,况且两童吃饱后力气大增,三人一路走来,倒也顺利非常。行到将近午夜之时,来到另一处山涧地带,三人大喜,都到沟涧以手舀水来喝。瑶瑶先将小花猫放了下来,让它自己喝水,再从包袱里拿出水袋注满了水,说道:“大叔,咱们就在这里找个地方歇了罢。”

    胡斐正有此意,当下寻了个干净岩地,又折了许多树枝铺在岩上,三人一猫就在沟涧旁睡了下来。。。。。。

    ※本回已完,请续看下一回!

    全一卷 第二十四回

    (更新时间:2006…12…30 2:34:00  本章字数:11528)

    胡斐清早醒来,精神大好,见身旁两童兀自熟睡甜香,便不忍过早将之唤醒,悄悄走到沟间旁的大石上,盘起腿儿来运功,心中默道:‘命运一事,当真人所难以预料。我无意中拾获慧光大师所著《博伽梵谷略经》,书中所载,竟然便是修练《九融真经》大法的练功心诀法门。原本还道是老天爷垂怜于我,要我得了这书而来自行疗伤复功,岂知事与愿违,包袱竟于昨晚逃离时给刀刃割断开来,再要寻回已是不及。

    ‘我虽已修得《九融真经》大法中的《阴阳融合第一重功法》,并将体内所受阴阳二毒融合化成玄气以蓄,隐隐存于周身经脉之中。若要能逆玄御气,以气转脉,进而行气九融,玄罡无极,非得依循大法中的《融气》、《养气》、《练气》、《行气》四大阶段不可,否则只要其间功法稍偏,便有终身残废之虞。但我现下不过练至《阴阳融合第二重功法》,经书却已连同包袱失落,势必无法再来继续循书而练,这可怎生是好?’

    他闭目沉思许久,想了又想,突然心有所悟:‘老天爷既是只肯让我依法融气疗伤,续得性命,那便是对我极大恩宠,自是不愿再来让我习得这门旷世大法神功的了。现下我体内阴阳融合,性命无碍,虽内力全失,但并非补练不来,眼下既是无法再练九融真经,但我家传《火狐心传》神功亦非小可,何愁功力不复?’

    这么一想,转忧为喜,当即依着《火狐心传》大法摒虑宁神而练。这是他胡家代代以传的独门功法,运气使气,早已娴习有年,无须看书亦能自练而成,自是不愁昔日功力不复,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了。岂知他依着《火狐心传》大法要来提气运脉时,周身气息竟尔不听使唤,胡冲乱撞,非但不能聚合,甚且还岔散开去,震得全身经脉宛如给针刺着一般疼痛难受。他这时心中浑噩不明所以,便不敢再来强练下去,以免伤经损脉,那可要糟。

    胡斐睁开眼来,百思不解,这时若有那本九融真经得以来翻查解惑,那便或能从经书中寻得答案,偏偏这本经书连同包袱遗落,纵是聪明百倍之人,亦无可能知道个中道理,如此一来,岂不就连自家功法都无法来练了?他忧心忡忡的暗忖:‘难道我胡斐日后便要如常人一般的过活到老?又或者是,老天爷嫌我胡家武功不济,要我拜入别派门下,方能练得其他内功来使?但要是别派内功练来时也是这般疼痛难受,那我岂非得不偿失?’

    他这时当真忧结纠缠,茫然失魂,整颗心悬浮飘荡,轻若鸿毛,宛如受风而起,毫无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听得喵呜、喵呜几声叫来,回过神来,见瑶瑶和双双蹲在沟涧濯手抹脸,那只小花猫却是伸着小小猫掌扑着水玩,模样逗趣可爱。当下忧容敛隐,便自大石上落了下来,学着两童捧了沟水洗脸。

    三人简单吃过兔肉,两童随即背起了随身包袱,双双弯身捧起小花猫抱在怀里,随着胡斐继续往东而行。

    袁鹏要他三人朝东而去,目的便是要他们能来避开药蚕庄的追击拦截,原意甚好。但这条东路,自古以来便是旷无人迹,山林连绵,鳞次栉比,向无山路可循;兼之林间山岩嶙峋,高低不平,马匹无法行走,虽因此而不怕敌人驰骋追来,但里程却也因此而平白多出了不知多少。

    这么一来,可苦了三人,只觉总有走不完的阴暗长林,野岭过了一岭又一岭,当真前望无边,后眺渺渺,浑不知现下身在何处。所幸林子里果树茂盛,又常有沟涧溪水穿过,一路行来,虽是辛苦艰难,倒也没真饿着或是渴了,只身上衣衫不时给密丛树枝绊了破损,又或者是给山岩磨穿开来,没出几日,三人衣衫俱已不成样子了。

    这日午后不久,乌云罩天,躁热难奈,胡斐心知不妙,转眼间似乎便有狂风骤雨要来,当下牵紧两童小手,急急而赶,欲要觅得一处避雨所在。过得未久,阵阵带着湿气的飒风猛然喇呜刮来,带得树林里大片落叶旋绕翻飞上来,林内瞬间变得乌漆嬷黑的仿如黑夜到来,直吓得两童抓紧了胡斐大手,不敢稍有松懈。

    斗然间远方一道闪光乍现,天际间划出了一道光耀的电极,跟着轰隆一响,震动四方山岭。

    小孩儿本就最怕雷公生气要来拿锤劈人,当下便给这轰隆隆的雷呜震动吓得惊声尖叫上来。就见两童小腿发软,双手紧抱胡斐大腿,哇的大声哭了出来。胡斐前行不得,只好就地先找了棵大树坐下,迳将两童小脑袋埋在自己怀里,捂住了她们耳朵,满脸无奈的抬头望着树梢发呆,心中叹道:‘难道老天爷真是瞧我不顺眼来了?’

    这时随着雷呜乍响,几滴如碗豆大的雨点掉了下来,先是滴答几声,不一会儿,旋即淅沥哗啦的下起了一阵声势惊人的滂沱大雨。这满山的原野山林,原是充满燥热的尘土闷气,一遇雨水的泼洒滋润,当即弥漫出一道道林雾烟气上来,穿过泥土,越过树梢,一路向上盘旋而去,氤氲袅袅,正是‘烟雨濛濛潇淅沥’的最佳写照。

    但见豆大雨点打在林间树叶上,旋即哗答哗答掉落而下,迳将底下躲雨三人给滴得浑身湿淋一片。

    胡斐两眼望出,只见松涛披寒,涤荡山林,其角濈濈,其耳湿湿,濈然凫没。他心中只感戚然,深觉在那超越无声的孤绝里,其心便如万窍怒呺,厉风济然;然而每当自己心中索漠接近荒芜瞬间,却又不知怎地忽然贯注无穷,仿佛鼓荡着天地之气,澹泊于空虚怀中,辄觉茫然不知所从。他神思远逸,不禁喟然低声吟道:“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步余马于兰圭兮,驰椒丘且焉止息。抑志而弭节兮,神高驰之邈邈。”

    吟罢,抬眼望天,想起书中文解:‘日出刹那,露水坠落,自木兰花蕾循虚无的直线向下,光灿夺目,若有微风飘摇左右。但它穿破那宁静,以无比而绝对的沉默下坠,并且在触及土地之前,我们看到太阳正徐徐向西沉没,迈向广大多彩的光,层层汹涌,或死寂如不曾预闻过天上人间悉嗦的耳语。而秋天也倏然来到,歇止在我们的梦中,甚至也悄悄度向暗微,于是菊花一瓣一瓣崩溃、飘零,都在全神贯注的秩序里设定。晨昏对称、制衡,完美的结构,亦即就是我们所掌握的象【炫|书|网】征与暗喻。后面那两句‘抑志而弭节兮,神高驰之邈邈’,乃指存在于感官所攫捕的四周,看得见也听得见,更存在于灵视的网罟里,在独自、孤高的行进过程中,使之成为永恒。’

    他近年博览群书,颇有心得,虽仍写不出一手书法好字,然文思敏捷,偶有佳作,否则那日在玉笔庄上见到苗若兰时,便无法与她诗词对答上来,更不至于因此而深获苗若兰之激赏,芳心可可,竟尔就此牵系于他。这时身在山中,气候诡谲无常,滂沱大雨来得又急又快,幽暗如墨,山林畏隹,他心有所悟,不禁喟然而吟。

    就见山雨淅沥哗啦的响然不绝,淋得胡斐与两童全身湿透,飒风刮来,虽值盛暑,仍不免感到湿冷上来。胡斐搂紧两童,心知此地挡雨不得,时刻一久,两童身子孱弱,难保不受风寒。当下抱起两童倚在肩上,脚下大步迈出,一面前行,一面留意四周地形。如此走得数里,只觉两童越来越重,心中直骂自己不济,却是咬牙狠撑。

    这时头顶上那片黑压乌云渐退,周遭视线已不如先前般漆黑如墨,但也并非全然清晰就是。胡斐再往前走得不远,陡然见到北首岭坳处似有缩入迹象,虽瞧不真切,但总是抱着一丝希望,当即转向走去。到得近来,发现果然是处天然凹陷进去的一个岭洞,虽不甚深,但已可避风挡雨。他不敢冒然闯进,先将两童放在树下,折了根小树枝抛丢进去,见无兽类回避声传来,便又折根连叶树枝在手,先扫去洞内污秽,才叫两童进洞躲雨。

    胡斐见洞里有许多给风吹入的枯枝枯藤,心中高兴异常,当即拣拾成堆,好来升火烘衣。待得拿出身上火刀火石一看,却是已给大雨淋得湿透,点不着火来。瑶瑶见状,取下背着的小包袱,从中拿出油纸包着的诸多应用火器,打开来,里头少说也有十来件,嘴里说道:“冰姊房里什么都有,我瞧着好玩,就都拿来了。”

    胡斐大喜,拿过其中一个火熠子点燃枯草,见火头已起,又将火熠递还给她,笑道:“还是你们女孩儿家心思细腻,知道这些重要东西要用油纸来包,免得像我身上火刀火石都给雨淋湿了。”瑶瑶道:“大叔背的包袱不是掉了么,怎么身上还有这些东西带着?”

    胡斐身上火刀火石乃是取自雾茶村祠堂里的神桌上,但怕这时重提起来,又要引得两童忆起当日灭村惨状,当下微笑说道:“是送我们兔肉吃的那些人那里拿来的。你们快靠过来火堆这里,顺便也帮小猫烘干了。”双双听得一惊,说道:“是要烤小猫么?那不行的。”胡斐哈哈笑道:“我们只吃兔肉,猫肉是不吃的。”

    瑶瑶从双双手里抱过小花猫,笑道:“咪咪这么小,肉都还没长全,谁要吃它?咱们身上淋了雨,不来烘干便会生病。咪咪也淋了雨,你瞧它整身毛都给湿透了,身体还抖着呢,若不帮它身上烘干,明儿就要生病了。”

    胡斐取来一根长条枯木,脱下自己粗布上衣挂上,说道:“要烘衣了,你们两个也把身上衣服拿来。”两童靠着火堆脱下衣物递给胡斐,随即身体转啊转的,便将自己当作蕃薯来烤,嘻嘻哈哈的玩闹,三人阴霾尽去。

    这日大雨不停,三人便在洞内休息。到了夜里,一只形貌似鹿,头小而尖,没有角的獐子跑了进来避雨,见到洞里火光,急忙要退,却给胡斐跃起捉住,一个手刀横切脖颈,当场将它击晕过去。瑶瑶见状,高兴的拍手笑道:“有獐子肉吃了。”胡斐摸着头,蹙起了眉,说道:“咱们没刀子,这可就有点麻烦了。”

    双双听到刀子,啊的一声,说道:“我包袱里有刀子。”说完,拿起她的随身包袱打了开来,就见一把带鞘短刀生满铁锈,斑斓驳杂,显是百年以上的古物。胡斐惊道:“双双,你怎么有这把刀?”说着拿起短刀来瞧。

    双双说道:“是袁爷爷放在我包袱里的啊。”胡斐讶道:“是袁爷爷给你的?”双双眨着大眼说道:“袁爷爷跟我说,这把刀是大叔你的,然后要我先帮你拿着的啊。”胡斐闻言大是愕然,奇道:“袁爷爷说是我的?”当下拔刀出鞘,但觉寒光森然,刀刃泛绿乍紫,火光照耀下,竟是变幻不定,不禁脱口赞道:“好刀!”

    他随手翻看,见两面刃柄的衔接处,隐然透着一层异光,当即靠近火堆照去。那刀刃遇火,更显奇幻,绽出七彩艳色,交相辉映,煞是好看之极。瑶瑶看得兴奋莫名,指着一面刃身叫道:“是一只狐狸。”胡斐一楞,翻过刃身来看,却又不见什么怪异。岂知双双亦是一叫:“我看到有字,好漂亮。”

    胡斐心中一突,将刀交给瑶瑶,说道:“学我那样,靠近火去。”瑶瑶会意,迳将短刀朝火堆靠去,轻转刃身,绽出一片绚烂光芒。胡斐斗然间咦的一声,趋近看去,见一面刃身中,竟是现出一只小小白狐模样,凌空飞纵,姿态闲雅;另一面刃身则是现出‘飞狐’两字。胡斐大奇,细看之下,发现这把刀的刀刃上,并未刻得有字或是图形,显然是铸刀之时便已镶嵌在内,否则绝计不能如此诡幻莫测,这门绝世铸工手艺,委实惊怖骇人。

    胡斐从瑶瑶手中拿过短刀仔细打量,越看越是惊叹不已,心中忖道:‘这把刀宛如就是缩小尺寸后的青云翡翠刀,刀背前段做锯齿状,两方兵刃要是贴刃拚搏,锯齿可做绞、缠、勾、锁来牵绊敌人,是我胡家刀法中极为特殊的刀刃应用招式,为别派刀法中所无。难道这把短刀,竟是从我胡家失传已久的白狐雪刀翻制而来?’

    胡斐曾自父亲胡一刀所遗留下来的家谱记载中得知,其祖‘飞天狐狸’乃胡家第七代传人,追溯而上,第三代传人则是素有‘白狐狸’之称的胡九逸,当年凭着‘白狐心传’与‘白狐雪刀’名闻武林,在江湖上着实闯下了好大万儿来,无论是关外乃至中原武林,其声煊赫,威名远播,实乃一代奇侠,为后世所津津乐道。

    胡斐身上所学家传‘火狐心传’,虽是祖父火狐狸胡南煌所留,然其基本心法却是取自‘白狐心传’而来,不过就是稍加变化与注释,外人不知,便道这是火狐狸的内功心法,迳自称为‘火狐心传’,其实火狐狸本人从未说过这门内功心法的真正名称,却是旁人私底下穿凿附会的误解了。胡斐身为狐狸世家传人,却是极为清楚自己所学武功的来龙去脉,尤其依书而练之时,往往见到‘白狐心传’四字做为注解,心中便早已认定了下来。

    这时就见胡斐拿着短刀注视良久,心中狐疑不定,只隐约猜到这把小巧短刀便是翻制‘白狐雪刀’而来。然若按照常理来说,这把短刀势必成为胡家代代相传的家传宝刀,绝不能轻易落在无关旁人身上,但却何以竟是为丐帮前任掌钵龙头袁鹏拿去,这时却又将之归还胡家?种种疑窦,袁鹏不说,胡斐自是难以猜测明白,只能想,自己父亲与袁鹏交好,其间两人或有什么互赠礼物之情,这时胡一刀已逝,便将这把短刀归还胡家主人了。

    胡斐短刀在手,迳朝那头獐子脖颈切去,竟是入肉无声,锋利至极。就见他剖腹取脏、去皮割肉,手腕巧转之下,不须费力,便将一头獐子横切竖划开来,跟着拿到洞外淋雨冲洗干净,支起枯木做架,当场烤起獐肉来。

    这晚两童吃得满嘴油腻,肚子饱胀上来,洞外虽仍大雨滂沱,洞内却是温暖舒适,火光催眠下,没多久便分别倚在胡斐怀中睡去。胡斐却是枯木做棒,挑了数根柴枝入火,望着洞外黑幕发呆,心绪起伏,好{炫&书&网}久方才睡下。

    翌日醒来,大雨已停。就见洞外朝阳旭升,光芒万丈,直令得三人雀跃不已,当即收拾妥当,朝东出发。

    六日后,三人终于走出重重野岭,眼前一条山道车痕杂乱,可见时有辎车往来行走,瞧得三人大是振奋,当即顺着山道蜿蜒行去。正午时分,烈阳炙头,两童摘了道旁大片花叶当伞,竟也挡得,瞧得胡斐莞尔笑来。

    再行不远,后头远远传来铃铛声响,三人无不喜上眉梢,两童更是兴奋不已,当下便伫足在道旁等候。

    过不多久,后头弯道上陆续转出数辆老旧篷车,轮轴嘎嘎作响,几头驴子鼻口喷气,奋力向前。来到近前,胡斐见领队车上两名汉子瘦弱不堪,却偏偏打着赤膊挥鞭赶驴,上半身露得排骨嶙峋,不觉失声笑了出来。

    那名拉缰汉子见了,横眉一竖,瞪了过来,骂道:“老土乡,笑什么笑,没见过太阳底下晒排骨么?”

    胡斐听他直认不讳,觉得这人倒也风趣,自己全身庄稼汉衣衫打扮,正是十足老土乡模样,给他这么称呼骂来,并不觉突兀,反而甚感亲切,当下抱拳笑道:“这位老土乡要搭顺风车,大爷载是不载?”那汉子朝他与两童看了一眼,说道:“我这辆车满了,你们三个便坐秃头六那家伙的车去。”说着舌儿打滚,都的催驴而过。

    胡斐见第二辆车上坐着赶驴的是位不男不女的家伙,脸上浓妆艳抹,长发披散,胸前衣襟敞开,露出一丛淡疏白毛,见到胡斐时,右手五指幻做莲花手般朝着发儿一拂,薄唇裂嘴笑来,当真妖怪吓人一般。胡斐给他媚笑瞧来,浑身鸡皮疙瘩竖起,真不知如何反应是好,深怕两童给他模样吓哭出来,便要回身挡在前面。不料瑶瑶和双双却是瞧得甚为有趣,四只小手兴奋的拍着叫道:“好呀,好呀,唱戏的花旦来了。”

    胡斐听得(炫)恍(书)然(网)大悟。原来这是游走各省各乡之间赶集唱戏的戏班篷车,这人反串花旦,是以脸上涂了浓妆用来防晒,怪不得样貌瞧来甚是诡异。两名孩童天真无邪,自不像大人般迳往旁想,因而一眼便认了出来,倒是胡斐心有他念,这才没能想到戏班子的装扮本是如此,却是自己大惊小怪来了。

    那花旦样貌的男子听了两童天真叫来,又见这对小小姊妹花长得一模一样,小脸儿秀丽可爱,惹人怜疼,当下都儿一声,拉缰勒驴的停了下来,笑道:“三位还是搭我这车罢,那秃头六满脸凶貌,怪模粗样,可别吓坏了这两个小女孩。”胡斐心道:‘你自己这副模样难道不怪么?’但这话可没敢说出,抱拳道:“多谢盛情。”

    当下牵了两童便往车后走去,猛然听得前头这名男子拉拔了嗓音叫道:“严四、严五,你们两个都给我滚到秃头六那儿去,让位子出来给客人坐。”他声音又尖又高,直刺得人耳朵难受不已。这时就听得篷子里两声怪叫上来,骂道:“老子睡得正好,让什么位?”“臭他娘的阴无望,赶我们过来的是你,现在又要赶我们走?”

    胡斐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见篷子里忽忽两声,两道小小身影倏地给人扔了出来,直朝后头车篷落去。就听得哗啦哗啦响来,跟着啊哟啊哟连叫上来,两人同声骂来:“阴无望你这个臭婊子,不男不女的死人妖,日后生的儿子准没屁眼”骂声未完,就见一道白影掠过,劈哩拍啦一阵耳刮子响来,两人骂声嘎然而止。

    胡斐心中愕然,转头朝后看去,就见那花旦样貌的男子气得浑身颤抖,出手如电,左一掌,右一掌,边打边骂道:“两个贱胚子,天生懒骨头,成天就只知道睡觉吃饭,能有什么用处?还敢骂你娘老子我生儿子没屁眼,瞧我不把你们两个打的屁股开成喇叭花,两嘴变成芝麻糕,我阴无望今儿个就跟你俩的姓来使”

    胡斐见篷上两个矮小汉子身量若童,只怕就比瑶瑶和双双高上那么一点而已,腿短手也腿,两人左闪右避,四只小拳头始终击不到阴无望身上,脸颊红肿,但仍兀自不退。胡斐没想到自己三人只为搭个顺风车,便累得他们戏班里相互间打了起来,心中好生过意不去,提了嗓子说道:“三位这就别打了罢,我们三个去坐后面的驴车也就行了。”他话才说完,就听得身旁有人说道:“打架归打架,坐车归坐车,怎么可以劝人不要打架了?”

    胡斐听得大奇,转过头看来,见刚才说话的人,便是先前头一辆驴车上拉缰控驴的那个排骨赤膊汉子,他身后还另外站了六七个人仰头观斗,各个脸上均是兴味盎然,便如看戏一般。这时就听得车旁一人说道:“喂,排骨苏,我赌‘鬼门双童’挡得了八十招才败,一赔三,你敢不敢赌?”那叫排骨苏的赤膊汉子双目圆瞪,说道:“当然赌啊,难道怕你不成?上回给你小赢了六两银子去,咱哥儿俩今日一并讨回。还有谁要赌?”

    排骨苏这话一说,刹那间应和声此起彼落,七嘴八舌的下起注来。胡斐吓了一跳,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这许多人,男女都有,迳将道路两旁围成了一圈,少说也有二十来人。其中一个女子说道:“啊呀,赌注要改了。大伙瞧,秃头六也上去了。”胡斐闻声看去,果真见到一个满脸横肉的秃头汉子跃了上去。

    排骨苏见状,兴奋异常,提声说道:“赌法换了!我这里赌阴无望一对三,六十招之内会赢,一赔十,要下注的动作要快,错过了可就没啦。”他一喊,四下众人立即朝他身旁围拢过来,高声下注,好不热闹。

    胡斐瞧得直摇头,满脸苦笑,牵了两童站出圈外。跟着抬头看去,就见阴无望两手使得虽是巧妙灵活,但也只不过是寻常可见的‘拈花掌’,倒也没什么特别;那‘鬼门双童’与秃头六更是不行,招不成招,一眛蛮打,看来不出多久便要败下阵来,怪不得排骨苏敢喊阴无望六十招之内会胜的一赔十赔率来。

    就在这时,但见阴无望使上一招‘回风送花’,两掌翻飞,猱身抢进,砰的就将秃头六打落下篷,跟着双腿上下连环踢出,就听得‘鬼门双童’啊哟、啊哟叫来,身子后翻,撞下地来。排骨苏见状,高兴的哈哈大笑,说道:“不多不少,童叟无欺,正好四十六招,是阴无望胜了。”说着翻开手中记帐本,向众人逐一收起钱来。

    那阴无望落下地来,朝胡斐挥了挥手,笑道:“大伙儿路上闷得慌,偶尔打打架,顺便赌赌钱,也算是消遣娱乐的一种了。”说完,迳将走近的两童抱起,直朝车篷里送了进去。排骨苏这时走了上来,手里拿着成串铜子哈哈笑道:“这几日没人打架好来给人赌上一赌,因此大伙儿手头痒的很,下注踊跃,咱们这回可捞得不少。”

    阴无望长手一伸,说道:“我的那一份呢?拿来。”排骨苏将手里铜子给了,笑道:“到了野三关镇上,咱们再找机会与那两头蛇文锦江打上一架,赌注加大,这份油水可就多得很了。”阴无望道:“你倒想得挺美的,谁下场去打,是你还是我?呸,你道两头蛇文锦江是好斗的,这钱当真这么容易就赚得到么?”

    胡斐插话道:“野三关?那不就在湖北了么?”排骨苏朝他上下瞧了瞧,便似看着怪物一般,说道:“我说老哥啊,你现下站着的地方就是湖北啦,还什么野三关就在湖北?敢情你这是身在蜀中,却是乐不思蜀来了?”

    胡斐吓了一跳,说道:“此地当真便是湖北了?”排骨苏道:“那还有假的么?这里是湖南龙山与湖北萱恩之间的有名山道,地名叫做岚洵崁,正好属于湖北宜昌衙门所管辖的地带,怎么不是湖北了?”胡斐闻言一楞,没想到自己三人竟是早已越过了张家界老远,不知不觉的来到了湖北管辖之地,怪不得只觉接连走了好远的路。

    胡斐却是不知,那药蚕庄其实位在沅陵以北八十里外的深山峻岭之中,早已越过张家界有段距离,便在湖南永靖与湖北来凤中间。他一大二小虽是延路朝东而行,方位却是始终偏向东北,并非正东,否则岂有那么容易就走出了山岭?两童年纪幼小,行走本就不快,又加上天雨阻行,若非方向偏了,这时还得困在山中不得着落。

    但见阴无望说道:“咱们耽搁了不少时间,可得催驴赶上一赶了。”说完,迳自与排骨苏并肩朝前走去。

    胡斐攀车入篷,与两童坐在一起,见篷车内装满各式戏服道具,那木箱外层斑驳磨损,服具更是脏污陈旧,其间几枝旗帜上还结有蛛网,足见这家戏班颇为潦倒,所接戏场不多,自是难有余蓄可来汰旧换新的了。

    车队傍晚时分到了野三关镇上,下得车来,见是一座庙前广场,北边搭了简易戏台,想来今晚戏班是要在这里演出了。胡斐见众人忙碌不堪,不便打扰,迳自向阴无望谢过,带了两童就往镇上走去。

    瑶瑶问道:“大叔,咱们今晚睡哪?”胡斐说道:“大叔身无分文,客栈什么的那可去不得。咱们且找处没人住的破屋小庙歇上一宿,明日再想办法离开此镇。”当下带了两童四下游逛,却是不见任何没人居住的所在。

    三人走得不远,这时经过一间卖着小食的店铺,双双瞧着门口摆着的包笼子说道:“大叔,咱们吃包子罢,双双肚子饿了。”胡斐苦笑道:“大叔身上没钱,不能买包子给双双吃。”瑶瑶说道:“包子要卖多少钱?”胡斐答道:“总要几文钱罢?”瑶瑶侧着头想了想,说道:“那六钱银子够不够来买?”

    胡斐笑道:“一钱可买十来个包子馒头了,怎么不够?但咱们别说一钱,就连一文也没有啊。”就见瑶瑶伸手到包袱里掏了一阵,随即小手伸了出来,笑道:“我有啊有六钱银子呢。”说着将手里银子递给了胡斐。

    胡斐讶道:“你怎么有这许多银子来了?”瑶瑶道:“我跟双双不是都要收庄里的衣服去洗么?有时候一些衣服口袋里会有钱子儿留下,我们就偷偷藏了起来,然后就有这么多了。”胡斐喜道:“六钱银子够咱们吃上几天了,咱们这就买包子馒头去。”当下喜孜孜的牵着两童转回头去买了包子,跟着便朝西首一条街上慢慢走去。

    胡斐领着两童边吃边行,见这镇上范围极广,要来寻遍倒也不易,当下迳往荒僻处一路寻找过去。

    到得晚来,月色微亮,三人东绕西走,已不知身在何处。两童这些日子来随着胡斐在山岭间走得惯了,并不觉得黑暗可怕,东瞧瞧,西看看,突然双双指着北首一道树林,喜道:“找到一间破庙了。”胡斐朝她小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树林掩荫,幽暗森寒,却那里有什么破庙来了?瑶瑶朝他衣角一拉,说道:“双双说的没错,真的有间破庙耶。”胡斐好生奇怪,怎么两个童儿看得见,偏偏自己却是看不到半点破庙的影子?

    正疑惑间,就见双双抬起头看他,说道:“大叔太高了,要蹲下来才能看得到啊。”胡斐额头一拍,喃喃自语的笑道:“对,对,要跟你们同个高度来看事情,这便能看得清楚了。”他这句话实是隐含深奥禅理,意谓人们向来习惯以自己的角度来看待事情,却忽略了其他人所站的角度不同,看到的自也不同;而俗语中所说‘站得高,看得远’自也未必全然都对,有时却是恰恰相反,要知站高望远,然底下的事物却也因此而容易忽略了。

    胡斐蹲下身来,高度与两童齐平,便见树林底下布满荆棘,其间断裂开来,隐约可见庙貌,然自上便无法透过密林树枝望见的了。当下三人取道向北,走不多远,穿过一道矮丛,绕过弯来,眼前一座小庙乍然而现。

    胡斐领着两童进得庙来,见庙厅并不宽大,四壁泥墙剥落,里头空荡荡的无桌无神,也不知这庙供奉的究竟是那尊神像,空气中嗅得阵阵霉味,显然空置已久,却也正是适合三人暂宿一晚的所在。就见他走到树林荆棘下捧了整把枯枝杂草回来,朝地上一铺,带着两童和一只小花猫就睡了上去,微风徐徐,没多久便都睡了过去。

    到了半夜上,胡斐给庙外一阵脚步声惊醒,当即坐了起身。侧耳听去,感觉到似乎有着七八人由东向西迈步疾行,这时正自庙门外树林经过,步履沓响,铎铎有声,显然这些人武功寻常,却不知何以深夜而赶?这般听得半晌,见这伙人脚步声渐渐远去,悬在半空的一颗心才缓息下来,眼见两童睡颜柔和,当下便又睡了下去。

    岂知尚未入眠,先前那伙人的去路之处再传步声响来,渐行渐近,铎铎沓然,听来正是那伙人去而复返;到了树林外,脚步声竟尔转道向北,似乎便是朝着这所小庙而来。胡斐心下恻恻,暗想:‘这伙人夤夜而来,必是道上人物,先前错过了这座小庙,想来自非此镇人士,然却何以知道这间小庙隐在林内?’

    正思忖间,这伙人的脚步声已经来到了庙门口外,就听得其中一人声音破哑,沉着嗓子说道:“应该便是这里了,大伙儿先进去歇会儿罢。”说完,听得数人举步踏进庙来,其间夹杂着铎铎暗哑闷声。

    胡斐藉着庙外月色瞧去,见是四个劲装结束的汉子前后走来,当先一人短小精悍,下巴尖削,手中拿着一对峨嵋钢刺。第二个又高又肥,便如是一座铁塔摆在地下,手里一根熟铜棍又粗又长,棍端嵌入呈半月型的犀利弯刀,棍身下端却是布满钢刺,可见这人膂力惊人,上下两端均可任意挥出伤人。

    第三个中等身材,白净脸皮,若不是一副牙齿向外凸出了半寸,一个鼻头塌陷了寸许,倒算得上是一位相貌英俊的人物,他手中拿的是一对流星锤。走在最后边的是个病夫模样的中年人,两边脸颊陷落,瘦若包骨,咬着一根旱烟管,双目似睁似闭,嘴里慢慢喷着烟雾,犹似乐在其中,神态中尽是一副老大颟顸的样儿现来。

    胡斐瞧得心中愕然,忖道:“怎么只有四个,难道我内力消失后,耳力竟也跟着模糊了?”这时听得铎铎声不绝于耳,仔细寻声瞧去,这才见到那位铁塔般的大汉持棍点地而行,走一步,手里熟铜棍便跟着触地撞去,跟着挪动他那两只如象腿般粗厚的巨脚,嘴里呼呼气喘,如牛喷气一般,身子又高又大,怕不有五六百来斤了?他当下(炫)恍(书)然(网)大悟,原来阵阵铎铎之声全是发自于他,怪不得听来便似一群野牛牧草,又似七八人同时疾奔而过了。

    这四人料不到庙里有人,脸上各现惊讶神色,见胡斐一身庄稼汉衣衫打扮,草铺上躺着两名小女童和一只小花猫,四人脸上随即松了下来。那短小精悍的汉子朝胡斐微微拱手,说道:“老乡,打扰了。咱兄弟四个来此约会等人,不做旁事,你父女三人自可安心睡得便是。”说完,也不等胡斐答上话来,迳自转头朝身后三人说道:“咱们别吵了人家娃儿睡觉,安静坐在厅旁歇息了罢。”四人动作放轻,就在对墙边坐了下来休息。

    胡斐听那短小精悍的汉子误将自己一大二小认作乡间父女,心中倒也颇觉有趣,便想:‘我年近三十,若是娶媳妇儿成婚的早,小孩年纪该也如同瑶瑶和双双这般大了。她姊妹俩父母双亡,即使尚有亲戚族人可来依靠,但毕竟是寄人篱下,难保不给虐待或是当作佣仆来使,那么又与待在药蚕庄有何分别?这回我既是将她姊妹带离了药蚕庄,日后自是尽心抚养二人长大,便如对待马姑娘的两个儿子一般无异,如师亦父,那也不差的了。’

    他从心系袁紫衣开始,一直到看着她露出原始尼姑样貌来,其间便如自天堂掉进地狱一般,心灰欲死,痛不欲生;跟着又面对二妹程灵素为救自己而死,只感命运无常,人生乏味,要不是曾经答应过马春花要来照顾她两个儿子,怕不早已消沉失志的遁世而去,再也不愿承受这般尘间难逃的悲欢离合之苦。

    程灵素逝世十年后,他(炫)恍(书)然(网)有感,顿悟自己此生再难寻觅真情挚爱,因而就此蓄起了满脸虬髯的胡须来,算是纪念当年与二妹相处的那段无尽回忆岁月。十多年来,他全心全意的将精神心思花在教导马春花的两个双胞胎儿子身上,却将自己的过往心事历程,全部埋藏在记忆的最底层之中,每每忆起之时,心中便仿佛像极了那干燥炎热的夜雨,常如万马奔腾般庞沛鞺鞳而来,一阵之后,复归于暗静的死寂,但每一度却都勾起了他跋涉江湖的伶仃苍茫,便如诗人李白所言:‘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这十多年来,他隐居关外辽东,中原未履,其心戚戚,其情濈濈,日子当真过得不快乐之极,直到在玉笔庄上遇到了苗若兰,心情这才又起了莫大的变化来,却也是他始料未及的了。

    胡斐心思远飘,似有千结百转,对于庙中其他四人浑然不觉,越想却是越远了。

    好{炫&书&网}久之后,待得回过神来,却发觉自己早已回躺下来,那对面墙边上坐着的四人正轻声低语的彼此交谈,声音回荡在充满霉味的空气中,更显黑暗里的一股莫名栗冽。。。。。。。。。

    ※本回已完,请续看下一回!

    全一卷 第二十五回

    (更新时间:2006…12…30 9:52:00  本章字数:12348)

    胡斐屏气凝神,闭目假寐,两耳静心听去,就听得一人破哑着嗓子低沉说道:“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但八道盟雄霸五岭,势力从广东、广西向北延伸上来,现下更且盘踞到了湖南与湖北;举凡两湖一带叫得出名号的山竹帮、陇茶帮、青虎沟、沅湖寨、黑马会等,这些为恶一方的怙恶不悛之辈,竟也都甘心追附骥尾,当真是奸恶之徒蜂聚群集,能干出什么好事来了?咱们帮主纡尊降贵的前去拜会八道盟帮主邢三风,那是念着邢三风他师父‘云手百变镇云州’陆广轩当年的威名,这才与他好话客气的来说,否则早就挥锄而铲,那里容他继续为祸?”

    胡斐听得心中一震,暗道:‘八道盟?那不是广东五虎门另起炉灶后的帮会名称吗?’

    原来五虎门掌门人本是广东佛山镇上的凤天南,此人便是胡斐当年一路追杀上京的大恶霸,后来却是死在福康安所举办的掌门人大会上,而他所属五虎门因失了财金主儿,当即树倒猢狲散,濒临瓦解命运。后来,那凤天南独子凤一鸣挟着庞大家产另起炉灶,竟将五虎门改称八道盟,虽是接手父业,却也因此区划开来,大开邪门,尽数网罗各地角头恶霸,为害乡里,只要是能赚上大钱的勾当,自是无所不包,无所不干。这般经营了十数年下来,俨然已是岭南众多帮会盟主,足与近年声势看涨的浑帮互别苗头,更欲抢下丐帮所属盘界,其心昭然若揭。

    那凤一鸣身为凤天南独子,自幼耳濡目染,武艺虽低,但却极为懂得交际之术,拉帮勾会,分支繁杂,出手更是大方,因此不出数年便已将八道盟势力扩展到了湖南,如今更将触角伸向湖北,上望两河,其心勃勃,睥睨群雄,当真让人忽视不得。待得八道盟日益壮大,凤一鸣自知武功不济,当即退居幕后,找来广西素有‘一雷震九天’封号大名的雷震手邢三风坐任帮主之位,自己则是做起了太上皇,手握发号大权,自得其乐的很。

    要知八道盟乃分属邪魔八道而来,谓以一道立帮,二道分派,三道纳邪,四道收恶,五道膜妖,六道拜魔,七道升霸,八道成盟,如树开枝,如蛾撒粉,天下邪道,尽入我盟,故称‘八道盟’。凤一鸣武功不成,但阴鸷狠辣却犹胜父亲凤天南,加之其人容貌英气勃勃,彬彬有礼,更懂得贿赂官府,便要有事,也能置身于外,不受牵连,因此各道恶徒均以八道盟为其马首是瞻,尽归其下,同享鱼肉乡民而来的庞大利益。

    胡斐虽是常年隐居关外,但也常在酒铺里听得江湖人士谈及八道盟的种种恶行,后经私下探听,才知八道盟乃凤天南所属五虎门改名而来,当时帮主便是凤一鸣了。胡斐探查清楚后,老早便想找个机会南来,一刀便将凤天南的独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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