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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8小说网 -> 武侠修真 -> 雪山飞狐续传

正文 雪山飞狐续传第1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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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斐道:“你爹说的那位医道圣手便是在沅陵了?”燕儿道:“嗯,是啊。沐姊姊的名号是‘圣手药神’,你去给他治伤,可别跟刚才一样的贫嘴恶舌,她不爱跟人说笑的,连我都怕她怕的很呢。”胡斐讶道:“原来这位‘圣手药神’却是个女子,我还以为你爹说的医道圣手是个士大夫的称呼呢?这位沐姊姊多大年纪了?”

    燕儿噗的一声笑道:“你可别学我叫她做沐姊姊呀,免得她气起来当场赏你两个耳刮子。她年纪嘛,我也猜不上准,我问文姨,她说我只管叫沐姊姊就是了,问那么清楚干什么?不过我瞧她应该三十不到,一张脸又冰又冷,肌肤全无血色,还真是不苟言笑的标准样儿。我们私底下都笑说:‘这叫不跟狗说笑话,所以称之为不苟言笑。’文姨听到了,便狠狠将我们几个女孩儿骂了一顿,说要是给沐姊姊听到了,当心给使上‘腐肉膏’把我们脸都给腐了去,那时缺鼻烂耳的,可有我们几个受的了。我说胡大哥呀,你留在沐姊姊那里治伤,可得小心别恼了她,一切遵照她吩咐去做准没错,要不然那可危 3u。险的很了。”胡斐奇道:“怎么危 3u。险了?”

    燕儿忧心忡忡的道:“沐姊姊艺传‘圣毒门’,医道与毒药是她门中的两大绝艺,门下弟子便以圣、毒做为个人名号字首。沐姊姊的师父是‘圣手蛛王’,擅以七毒彩蛛做为配毒秘方,毒性无人可解,中者必死无疑。”

    胡斐愈听愈惊,听她说来,这‘圣毒门’似乎便是二妹程灵素的师传门派,只是二妹她从来不提自己门派名号,就只知道她师父是无嗔和尚,名号‘毒手药王’。这时听得燕儿说到圣毒门的弟子便以圣、毒做为个人名号字首来用,当下急忙问道:“燕儿,你可听过‘毒手药王’的名头?”

    燕儿讶道:“你也知道‘毒手药王’?那是沐姊姊师父门中的大师兄啊。她师祖‘圣毒大帝’共收了四个弟子,大弟子便是‘毒手药王’,二、三弟子都是女徒,便是‘圣手蛛王’与‘圣手雀王’;四弟子听说是叫‘毒手神枭’,后来却给师祖‘圣毒大帝’逐出了门墙。不过听沐姊姊说,她门中的首代弟子均已去世多时,二代弟子中便只剩她‘圣’字派的‘圣手药神’和‘圣手蚕王’二人。至于‘毒’字派的弟子,现下那是全没了。”

    胡斐听的茫然失神,怎么也料不到竟然还会遇上程灵素师门里的人物。当下便联想到了她同门里的几个师兄师姊:慕容景、姜铁山、薛鹊,个个冷绝无情;跟着便又想到那位‘毒手神枭’的奸恶毒辣手段。要不是这些人千方百计的要夺得‘毒手药王’的遗作‘药王神篇’,程灵素便不会为了救自己一命而丧生在孤庙之中了。这时知道自己便要前去给程灵素师门里的人物疗伤治病,不知怎么的,心中便起了栗栗之感,虽然也想到了义妹本身便是‘圣毒门’的弟子,但除她之外,她门中是否还有如她一般的好人,这便是最大的问题所在了。

    但听得辎车轮动声不绝,轧轧作响,外头气候已渐炎热,胡斐却是身子越来越冷,就连背后的炙热感也跟着消退了下去,心里只想:“我这番前去给圣毒门的弟子治伤疗病,究竟是福还是祸?”

    ※本回己完,请续看下一回!

    全一卷 第十七回

    (更新时间:2006…12…29 13:10:00  本章字数:10685)

    数日过后,绵延开来的好长大队辎车来到了沅陵,沿着澧水河畔一路朝北行出七八里地,长列车队随即离开大道,转入了西首一条林间山道驶去。但听马蹄声得得作响,地势渐高,左弯右拐,直将胡斐给幌醒了过来。

    他揉了揉眼睛,打了声长长哈欠,随手掀开车旁帷幔往外瞧去,即见初晓的莽林尚未脱去朦味,刺入靛蓝色天幕的黑魁巨木吐着水气罗列成阻人的墙垛,氤氲烟气如真似幻,轻拂飘动开来;猛地山道急转,眼前翕忽又让出一条条幽暗小径诱人入迷,山涧里溪水漩澴荥瀯,潺潺急遽湍流而下,此情此景,真非尘世可得。

    胡斐数月来困顿于辎车之中,甚感烦闷,斗然见到如此山林美景,不禁精神一振,大感畅怀,当下凝目四处眺望,颇有览胜味道,沿途便舍不得放下帷幔,饶富兴味的饱览山水之色。行得不远,车队行经一座林内,此时天已黎明,阳光渐烈,树林中浓荫匝地,鸟鸣声此起彼和,听来甚是悦耳,心中更是喜乐。

    这日车队便在山道里东绕西拐,只午间短暂歇了下来,众人草草吃了随身干粮,便又继续朝前赶路,似乎目的地离此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因此谁也没敢偷得懒来。所幸各辆辎车早已十之九空,重量一轻,即便是在山道里赶路而驰,速度倒也没慢了下来,只胡斐给崎岖山路震的浑身酸痛,摇摇晃晃的极不是滋味。

    酉时刚到,太阳还在山头西边要落不落时,车队来到了一处岭间谷地,速度随即缓了下来。

    胡斐在车里听得前方马鸣萧萧,感觉到轮下滚动的是柔软细草,鼻头里闻到花香清幽,忙将帷幔掀起来瞧,眼前竟是个四周都给山岭环绕的香花翠谷。没多久车队便停了下来。他好奇的将脖子伸长到了车外,一双眼睛东瞧西望,就见北首有座竹亭,亭中放着竹台竹椅,全是多年旧物,暮色照耀下现出淡淡黄光;竹亭之侧并肩耸立两棵大松树,高挺数丈,枝干虬蟠,当是数百年的老树,苍松翠竹,当真清幽无比。

    但见神农帮人众个个忙碌不已,搭棚架锅,肩杆挑水,有的照料马匹吃草,有的摘果拔菜,胡斐待要找人问上几句,竟是半天寻不着一个闲人可来理他。好半天过去,这才见到燕儿领着四个大汉朝他车处走来,只她茕茕弱质的少女初长发育身形,给这四名魁梧汉子身躯较量之下,明显矮了一大截,更衬得她娇小稚嫩的娃儿模样说不出的惹人怜爱,一袭黄衫亮眼醒目,如苹果般鲜艳白皙的脸庞上映着晚霞余晖,当真如小仙子般脱丽出俗。

    胡斐待她走近车旁,笑道:“好一只娇艳的小黄燕。”燕儿俏脸霞升,眼珠儿骨碌碌转动,笑道:“好一只伸长了脖颈的丑乌龟。”胡斐为了能瞧清周遭风景事物,便将头颈穿过车身上的一块板间隙缝,自外看来,罩着帷幔的辎车便如一个硕大无朋的龟壳,他头颈这般伸长了出来左顾右盼,就如乌龟似的滑稽有趣,是以燕儿便笑他是一只难看的丑乌龟来了。胡斐听她比喻的唯妙唯肖,不禁哈哈大笑,将头缩回了车内。

    四名大汉将他抬下了车,放在带来的一床担架上,四人分站一角抬了起来,朝前便走。燕儿走过来递给他两张玉米面饼,说道:“咱们赶着道,这面饼儿先将就吃着些,到了魔圣峡,那便有顿丰盛菜饭吃了。”胡斐闻言大奇,说道:“这翠谷难道不是目的地么?”燕儿笑道:“你想得倒挺美的,圣手药神住的地方那有这般容易便到得的了?我跟你说呀,此去一路只有山涧小道可行,连马都走不了,因此货物都得用篓子装了送上去才成。”

    胡斐啊了一声,说道:“你说的魔圣峡距此多远?”燕儿道:“这要看大伙儿的脚程了呗。前两年我跟来时就只篓子装了药草货物,大伙儿乘夜急赶,那也得三更时分才能到了魔圣峡。这回咱们送去的货多了往年数倍,又有两个半死人给用担架抬着上山,这要能快,那还真是有鬼咧。我瞧天亮前要能赶到,那就阿弥陀佛了。”

    胡斐愕然说道:“我一个半死人也就算了,却是那里来的两个?”燕儿道:“咦,你不知道么?那人是我师伯他们那群‘天路’的采药人马给救下来的,早了你几日给送到我们帮里治疗的,听说是一名丐帮的长老,”说着啊了一声,指着一旁给抬出来的另一个担架上的汉子,说道:“就是他,四肢骨节都断了。我师伯他们发现他时只剩下一口气还没咽下,便喂了他几粒我们帮里的九命回转丹,死是没死了,但也自此没醒过来就是了。”

    胡斐瞧那汉子的长相吓了一跳,竟便是在鹰嘴顶上拚战枭罗四魅的钟姓长老,那日见他一套游身八卦掌使得甚是纯熟,没想到还是没能躲过梵罗双刹的毒手。这时见他满脸枯黄憔悴,身体动也不动,伤势看来竟比他现下还要来得重的多,半条命己去了七成,要不是神农帮药材神效,早己命丧黄泉了。

    燕儿见他神色,讶道:“你认得他?我爹说他是丐帮里的八袋长老,叫什么钟闵圣,以前是丐帮的四大长老之一,现在则是率领北路丐帮的长老,听说武功也还不弱,却不知怎么给人伤成了这样?”胡斐道:“他和另一位韩长老两人都给阴山修罗门的人围攻,我这回受伤,说起来也是运气不济,遇上了他们这伙人相斗。”

    身旁一名女子说道:“莫非是梵罗双刹这对恶鬼下的手?”

    胡斐闻声看去,见是一名看不出实际岁数的美妇,一身黑色劲束装扮,腰上插着两柄柳月弯刀,眉间英气朔朗,神采飞扬;一张瓜子脸上美目盼兮,明艳照人,然双目中却又隐含一股嫣媚味道,瞧人时艳光流转,似怨似怼,如哀若愁,很难想像一个人脸上配了那双妙目之后,竟能有如此多的样貌变化供人惊叹。

    胡斐只瞧了她一眼,立觉自惭形秽,不敢直视亵渎,说道:“正是梵罗双刹。这位想必便是燕儿嘴里常说的那位文姨姊姊了罢?”那女子啊哟一声,媚声笑道:“我年纪都快可以当燕儿的妈了呀。她叫我一声姨,你这小子却来称呼我做姊姊,不怕给我占了便宜么?”胡斐笑道:“我年纪大了燕儿十来岁,自是叫你姊姊的了。”

    燕儿笑道:“文姨啊,我说他这人厚颜无耻功练得极深,你偏不信。哪,这回你可亲眼见到,亲耳听到,可别迳来骂我瞎说的啦。”胡斐哈哈笑道:“我这厚颜无耻功只能用做自吹自擂,与那名闻武林的马屁阿谀功可全然不同,切切不可混为一谈。在下年纪已有,自不能如你一样称呼,你文姨不过长我几岁,自是应该叫她姊姊的了,怎能说我便是厚颜无耻来了?”其实那文姨虽看不出实际岁数,但总也将近四十之龄,胡斐岂有不知之理?

    燕儿小嘴一噘,说道:“你少嚼蛆了罢。我说讶,那厚颜无耻功便与马屁阿谀功原本即是一家亲,明明是你见到了我家文姨艳丽无方,只差魂还没给飞了出去,一张嘴倒叫的好听。依你说来,那么我岂不是该叫你大叔的了?呸,你可想的美了。”文姨朝胡斐笑道:“这丫头自来恃宠而骄,说话从没经过脑袋,都怪她娘宠坏了她,胡公子别理她小嘴滑舌就是了。”说完,脚步一提,沿着前方鱼贯而行的挑篓子队伍快步走去。

    胡斐这时心里却只想着燕儿刚才的话,思道:“我是不是当真见到了美貌女子便会阿谀谄媚?”

    夜幕笼罩,大地一片漆黑,神农帮点起了火把,延着小路快步疾走,放眼望去,串成了一条火龙长队。

    胡斐见队伍穿崖越岭,时高时低,有时涉水穿过山涧溪流,有时绕过矮丛连成的狭小窄道,火把照耀下,只能隐约见到周边四五尺范围,但也可想见这条小路委实诡异奇特,若非领队者识得路径,早已转得晕头转向,别说东西南北已是难辨,便连自己所在位置都要搞得迷糊了。行到子夜,队伍歇了片刻,便又随即动身赶路。

    神农帮这路队伍约有五六十人,一个挨着一个,肩上挑着长担,人人气息粗喘,却不闻谁来聊上半句。三更时分过后不久,燕儿挤身窜到胡斐担架旁,说道:“胡大哥,咱们快到啦。”胡斐奇道:“这么。快?你不是说要到天亮前才会赶到么?”燕儿笑道:“这回领队的是我三师伯,他带我们抄一条从没走过的小路,想不到竟省去了大半天路程。早知道啊,那前两年都给他带着过来,就不会害我们冤走了这么多路。你刚才睡着了么?”

    胡斐确实早已朦胧的给担架摇着睡了过去,是听到她一路挨挨蹭蹭的挤着过来,这才醒了过来,听她一问,颇觉过意不去,讪讪笑道:“真是不好意思,这四位大哥如此辛苦的用担架抬着我走了这么远,我却迷迷糊糊的给睡了过去,当真是无礼之至了。7k7k001.com”燕儿笑道:“你又没法子动,躺着不睡干么?我没过来找你说话,便是要让你能够放心睡去呀,否则这一路上人人都像个哑巴似的,就连文姨也只嗯嗯啊啊的应付着我,那多没趣啊。”

    胡斐想她天性便活泼爱动说话,要她憋了这么久不出声,倒也真是难为她了,当下笑道:“到了你沐姊姊那里之后,你们会留下来几天?”燕儿道:“三到五天吧,通常都是这样的。不过听文姨说,三师伯跟那个丐帮钟长老似乎有着交情,总要他病情有了消息,这才能放心回去。所以啊,这回究竟要待多久,我可也不知道了。”

    说话中,只觉队伍正穿过一座林木森森的树林,绕过一排大树后便听得水声淙淙,跟着转了一个弯,眼前现出好大一座庄院。那庄前楼头高高挂着两排栀子花灯,辉映着来到庄前的数十支火把照去,但见金钉朱户,画栋雕梁,屋顶尽覆铜瓦,呈现着镌镂龙凤飞骧之状,巍峨壮丽,光耀溢目,果然好一座偌大气势磅礴的庄院。

    胡斐瞧得两眼惊愕不已,即便是当年见到了义妹程灵素师兄姜铁山夫妇所居住的那个怪异铁铸圆屋,想来也没他这时所见的更让他感到惊讶万分,心中只想:“这深山峡谷之中,却怎地有人起了这么一座富丽堂皇的宅第庄院来住?此处与世隔绝,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数十里内想来更无人家,盖这座大院所为何来?”

    他先前所接触到的圣毒门门人均是‘毒’字派人物,倚毒而居,原是毒字派弟子居住时的第一考量。那姜铁山夫妇居住的房屋,便似一座大坟模样,无门无窗,黑黝黝的甚是阴森可怖;屋外更种了一排矮矮的血矮栗,树叶便似秋日枫叶一般,殷红如血,令人瞧着不寒而栗,不知情者要是闯了进去,当场便要中毒昏去。

    程灵素所住茅屋虽不见怪异,但屋前屋后亦都围有花圃种着各式奇花异草,其中毒花毒草自是不少。因此胡斐数日前知道是要前来给程灵素师门里的人治伤,心中所想,俱是各式奇特诡谲的居样形貌。岂知今日一见,竟是一座大富人家般的豪门巨室宅第,简直无法与‘圣毒门’三字联想在一起。要是这座庄院出现在省城里头,胡斐自不会感到有何奇怪之处,但在如此几无人迹的深山狭谷中出现,不只突兀万分,更觉其中必有诡奇之处。

    过不多久,胡斐便给抬进一道小门,沿着一排鹅卵石铺的花径,经过了一座花园。这园子规模好大,花木繁茂,亭阁、回廊、假山、池沼,一处处观之不尽,亭阁之间往往点着纱灯。这时他给抬过了一道木桥,跟着通过一座水阁,绕过两个回廊,西首不远处望去竟是一大片乔松修竹,苍翠蔽天,层峦奇岫,静窈萦深,或若琼花瑶草,或拟树枝桠槎,各具气象万千。胡斐愈看愈惊,心道:“当年我夜闯福康安的府第,那已算是除了皇上外的最豪丽华宅了,但论规模之巨,气势之强,却远远不如此间主人的慑人气魄了。”

    正思忖间,便见东首数间青松环绕的屋子,西边一排长窗,茜纱窗间绿竹掩映,隐隐送来一阵桂花香气。

    来到近处,胡斐转过头看去,但见屋前站着数人,月光下只见云须雾鬟,几个都是女子。就听得燕儿咭咭咯咯的又说又笑,拉着其中两名女子跳呀跳的,看得出来她心情极是兴奋,只隔得远了,听不见她们几名女子说的是什么。他将头转向一边,见到身旁围有一片极大花圃,佳木笼葱,异卉烂缦,溶溶月色之下,各自分香吐艳。

    胡斐看得数眼,斗然间眼睛一亮,见一排花朵色作深蓝,形状奇特,每朵花便像是一只鞋子,幽香淡淡,花光娇艳,便跟二妹程灵素在药王庄所种的蓝花一样,心中不禁奇道:“记得二妹曾说,这种蓝花是她新试出来的品种,连她几个师兄师姊都没见过,怎地这‘圣手药神’也懂得来种这类蓝花,这倒奇了?”

    他却不知,这种蓝花乃产自西域地带,向来便是血矮栗的克星,种子难寻,栽种时又有诸多禁忌,稍一疏失大意,便要全本功亏一篑。程灵素所种蓝花乃得自‘毒手药王’无嗔和尚亲传,无嗔和尚则是得自于师父‘圣毒大帝’,他门中圣、毒派中各一人获得蓝花种子,因此‘圣手药神’的师父‘圣手蛛王’也懂得来种蓝花。

    胡斐看得入神中,只觉身子又给人抬动起来,不久进了屋内,便给抬上了床躺着等候。

    这般等了一个多时辰,只觉神困虚乏,眼皮渐沉,却仍不见半个人影到来。胡斐正欲闭目睡去,却听得呀的一声门扉打开,忙又睁开眼来,见是一个八九岁大的女童,一双眼睛明亮之极,眼珠黑得像漆,肌肤枯黄,脸有菜色,似乎终年吃不饱饭似的,但容貌秀丽不俗,两只小手捧着一个大碗,弱声乏气的说道:“这位大爷,我给您捧了碗面来,吃饱了好早点歇息。”说着将面搁在床边矮凳上,随即悄悄退在一旁,似要待他吃完收碗。

    胡斐颇感纳闷,这庄宅如此之大,家丁佣仆定是不少,却是何以支使这小小女童前来送饭侍候,待见到她身上衣着寒素,浑不似这等宅第丫环佣仆应有的装扮,便柔声问她:“小妹妹,你是这庄子里的人么?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这么晚没去睡觉,却要送饭来给我吃?你爹爹妈妈呢?”他话里连问了数个问题,虽话声柔和,但速度却不知不觉地传染到了燕儿那张快嘴,想也没想的便一骨碌地连串问了出来。

    那小女童一脸惊惶神色,摇着小手颤声说道:“我不是芳儿姊姊叫我送来你快吃了面吧。”

    胡斐见她小手摇动时露出了小半截手腕来,瘀青乌黑,数道枝鞭抽打的血痕东横西错,让人看的触目惊心,忙伸右手握住她小手,撩开衣腕,整条小手一直到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当真是体无完肤,不禁又惊又怒,说道:“小妹妹,是谁将你打成这样的?”小女童神色既惊且惧,使劲要将小手拉回,胡斐虽是伤重虚弱无力,但这时怒从生劲,竟将她小手牢牢握住不放。小女童吓得流出泪来,但她竟是不敢嚎啕大哭,憋着气抽抽噎噎的哭着,脸上彷徨失措,边哭边斜瞄门外,似乎便怕声音给传了出去,就如一只长期给吓怕了的小猫一般。

    胡斐见状,更觉这小女童必是遭受惨无人道的对待,这才有如此惊惧的神色显现出来,当下放开了她手,怜惜的抚着她头,柔声慰道:“你别怕,叔叔不是坏人。你告诉叔叔,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蓦地里就听得窗外一声冷冰冰的女子声音说道:“双双,出来。”那女童猛地身体一颤,宛如小猫听到了老虎的吼声,但身体就是不由自主的听令而动,旋即转过了身,矮小身子战战兢兢的走了出去。

    胡斐一颗心亦是七上八下,只听得外头一阵衣衫挲挲响动,那女子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小女童闷着嗓啊了一声。女子哑着声轻喝:“回去。”脚步声轻响,渐渐走远。没多久,小女童又是啊的一声,蓬的一响,似乎跌倒在地,但很快的又听她嘴里哼唧着爬起来又继续往前走。她人小步轻,隔得一远,便再听不到丝毫声响了。

    胡斐心中一阵激动,脑中只想:“这女子好生可恶,听她声音亦是年纪极轻,却怎地如此冷绝无情,连个小小孩童也来欺侮。”这时心中气愤,那碗面便吃不下去,跟着越想越气,拿起碗便使劲朝门外扔去。不料他气劲刚起,霎时牵动内息,肩头‘云门穴’猛地一冲,便如渠道给开了一道闸口,阴阳相冲,寒炙二气立时就如排山倒海般的迎面对撞。那碗面才扔到半途,手臂一软,嘴里旋即喷出鲜血,跟着眼睛蓦然一黑,身子歪了下去。

    胡斐不知昏去了多久,再有知觉时,只感浑身炙热难受,便如身在缸子里给热水滚着,迷糊中耳里似乎听到阵阵水声啵啵,好生不解,当即使力撑开双眼。但见周身雾气极浓,四下里一瞧,发觉自己竟是全身赤裸的盘坐在一只大铁镬之中,镬中水气不断喷冒,烟气氤氲,直将周围都给濛上了一层薄雾,想来镬里的水虽非沸腾,却也甚热,半滚不滚的,激得镬水气流升动,啵啵作响。他吓了好大一跳,浑不知自己如何会这般模样的给泡在大铁镬里,当下便狼狈的欲要起身,岂知身上穴道竟已全给点上,只剩头颈尚能转动自如。

    过不多久,烟气迷漫中钻出一个人来,是个上了年纪的花白老头,面容腊黄削瘦,一张嘴又干又扁,似乎牙齿全都没了。就见他手里拿了一把木柴,蹲下身到灶下添上柴火,随即起身伸手入镬,探了探水的冷热,瞧了胡斐一眼,转身便走。胡斐忙道:“这位大叔,且请留步。”花白老头见他嘴唇张动,停下身来,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摇了摇,跟着张开嘴伸出半截舌头,哦哦作声,意思是他既聋又哑,别朝他问话就是。

    胡斐楞了楞,便不再说话,任由他弯身驼着背,步步蹒跚的慢慢离去。

    几个时辰过去,那花白老头来了数回,每次都是添上一些柴火便即离去。胡斐却给水气蒸得又热又晕,苦在身不能动,连要伸手抹去额上汗水都也不能,只得闭上眼睛,想像自己是一粒给蒸在笼子里的馒头,心中直叹无奈。再过小半时辰,步履声轻响,烟气中只见发钗幌动,四名年轻女子翩然飘了进来,身上一色白绸丝罗,手里各提着一个竹篮,篮里装满了各种药材奇卉,见镬中水气翻腾,其中一人便将篮中诸多药材逐一丢进了镬中。

    这四名女子手脚轻快,自始不曾发过一语,脸上神色默然,一人负责添加柴火,一人拿了一只水瓢,从镬中挹了一瓢热水倒去,再从水缸中挹了一瓢冷水加在镬中;另两名女子则是一见水汽略盛,便将篮中各式不同药材丢入,似乎这些药材须得分阶段来使,不可一家伙全给倒入镬中。如此费时的挹去几瓢热水再倒入冷水,还得等水汽蒸到得最盛之时才能将各种药材丢入,这番功夫磨蹭下来,四名年轻女子香汗淋漓,浑身都给水汽沾湿。

    胡斐全身赤裸裸的给泡在大铁镬之中,原本即已狼狈万分,四名年轻女子虽是脸上冰冷,不动声色,但他毕竟不曾在外人面前如此赤身露体,只窘得他无地自容,要不是身上穴道受制,怕不早已起身遁逃而去了。岂知这还不糟,时间过得一久,那四名年轻女子各个都给水汽沾的浑身湿漉。她四人身着白绸丝罗,薄如蝉翼,一旦给水汽沾身后便粘贴肌肤,而且白衫透明,迳将诱人的少女曲线给呈现出来。当下瞧得他双颊烧热,一颗心噗通噗通的狂猛跳个不停,体内一股炽火急升,心中只感不妙,当即赶紧闭上了眼,不敢再看。

    便在这时,却听得一名女子腻声说道:“胡公子,你万别将眼睛给闭上了,更不可将心火强压下去,否则事败垂成,你体内的伤便好不了啦。”胡斐闻声睁眼看去,见话说之人便是那位文姨,却不知她是何时进来的,当下问道:“文姊姊,这门诡奇治疗之法,自是要将我体内毒质熬出,但但这四名姑娘”

    文姨缓步趋前,笑道:“这是圣手药神吩咐的。这方法虽是奇怪,但说来也不过是‘以阳治寒’。你体内阴阳相克,两不相让,助阴或助阳皆可,只不过若是改使‘以寒挡阳’之法,日后于你身子大损,这才采取如此内外相济的极阳治疗之法,一举攻破寒毒,那么你的性命便可无虑了。”胡斐道:“那么所谓的心火是?”

    文姨媚笑一声,笑道:“心火嘛,便是因为你体内并无真气内劲可来自我助攻,身外纵有药汽蒸热催阳,但体内寒毒强盛,势必非得身体内外同时催火趋寒不可。药经上说,心火极盛,无坚不摧,内外相和,退阴冲阳,届时单以阳应,治疗起来就便容易了。”胡斐见她说话中眉黛含春,艳光流转,她本已容貌潋滟,这时着意的嫣媚甜笑,当真骚媚入骨,尤其柔声细语的说来,更是让人听得神摇魄荡。

    胡斐体内真气俱已溃散多时,对外在诱惑便不似功力尚在时的那般抵挡得住,虽觉她刚才说的治疗之道句句成理,但也觉得这门诡异治法中却是带着极深邪气,非正大医道所为。要知心火若不能控制,难保这时的自己不来做出什么违逆天道的事情,因此怎能任凭心火上升而不给予克服?文姨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笑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别忘了,你现下全身穴道都已封闭,心火再强,也只能在体内流窜,你又担心什么啦?”

    胡斐傍晚在翠谷中见到她时,便觉她脸上神色似正似邪,眉间英气勃然,然一对俏眸艳光闪烁,朝他瞧来时便大喇喇地毫不遮掩,虽说她年纪大着自己,但眼神中那种似有若无的妩媚,却是让人充满无限挑逗想像。这时见她说话中每个肢体动作都带着某种诱惑,檀口轻吐,气息迷人,配上她修长优美、纤秾合度的娇躯,还有那袭缥缈如蝉翼般的丝绸短纱,一颦一笑,当真是‘云髻凝香晓黛浓,神摇魄荡媚入骨’。

    他正兀自迟疑间,却见文姨身旁走出另一名白衣女子,脸容罩霜,便似极地里的寒潭,然貌若桃花,不带半点瑕疵,但也因得如此,这张脸便就缺少了人味,瞧来仿佛是座蜡像一般。

    但见白衣女子迳自走到铁镬后头,让胡斐看不到她,冷然说道:“文姊,可以开始了。”

    胡斐只觉两眉各给金针刺了一下,穴道即闭,眼皮再也无法眨合,心中叫得苦来,当真哭笑不得。就见文姨褪去华服,身上仅着绿绸薄纱,体态婀娜多姿,领着四名年轻女子翩翩起舞。胡斐心中忖道:“世间治伤之法千奇百怪,却也没听人说有此一道,好在我身上穴道都已封闭,纵令心火升到高点,想来亦无所碍才是。”他生平从未见过女子这般裸露的躯体,稍一瞥视便觉脸红,何况是如眼前这般衣物几呈透明的女子?

    那文姨舞得不久,薄纱渐褪,露出一身如羊脂白玉般的光滑肌肤,晶莹剔透,吹弹可破。四名年轻女子罗衫轻解,袅娜多姿,笑靥如花,或俏唇轻喘,或抚胸挑逗,香艳旖旎,任他心性顽固,克制力再强的男子,见了也非得理智崩溃不可。胡斐心火炽烧,便要克念心神,也已难有所成。再过不久,场中五名女子已是身无寸缕,躯体交缠,互相抚摸,各人嘴里娇哼欲喘,姿势越来越加放荡,肢体横陈,当真令人瞧得心魂欲飞。

    胡斐愈瞧愈是感到口干舌燥,情欲烈焰猛地袭上,倏然间体内阳火焚烧,冲穴撞脉,便如火山熔岩四处爆流开来,两眼更似就要喷出火来一般。那白衣女子见状,身形倏起,手上金针忽起忽落,快速无伦的在他上身数百处穴道刺过。但见她衣衫掠风,一荡即过,轻功造诣不输给武林中一流高手,下针即收,让人目不暇给。

    过不多时,胡斐只觉浑身犹如坠入熔炉之中,寒气俱散,但炙阳燥热更甚以往,头顶烟气袅袅,便如蒸笼一般。他这时全身汗如雨下,朦胧中看去,彩影纷飞,光耀溢目,当下神智渐失,再无所知觉。

    他再醒来时,发觉身子已躺在床上,只周身药气浓郁,闻着甚是难受,但明显可感觉到自己的精神确是畅旺了很多,体内虽仍虚浮,但与先前的乏劲已是大不相同,当下忖道:“这门疗法虽是怪异,但我身上所中的‘阴阳冥掌’本就诡异之极,以怪疗怪,那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跟着转念又想:“那文姨与我非亲非故,却愿意这般赤身裸体的来帮助我提升心火,这份恩情,可又比千里迢迢送我来这里治伤要来的更大更深了。”

    正东想西想间,肚子咕噜一响,立觉饥饿,心道:“怎么这股饥饿感如此强烈,我究竟睡去多久了?”他转头望向窗外,天色欲暗未黑,想来傍晚已过,黑夜转眼便要降临,却不知这是哪一天的夜晚?心念刚起,便听得外头一阵脚步轻响,跟着便见一道亮光逐渐靠近,呀的门扉打了开来,却是日前那位给唤做双双的小女童。

    胡斐见她纤弱小手捧着一个大木盘,上头插立着一根蜡烛,木盘里装着一大碗饭和几道小菜,她人小盘大,走起路来随时有跌上一交的可能,可谓险象环生。他撑起上身,待她走近,忙将她手里大木盘给接了过来,迳自放在床前矮凳上,柔声微笑道:“双双,你又送饭来给我吃了,谢谢你啊。”

    那小女童微然退开几步,嗫嚅着说道:“我是瑶瑶,不是双双。”胡斐啊的一声,喜道:“你们可是双胞胎姊妹?你是姊姊还是妹妹?”瑶瑶手指嘘嘴道:“你你别那么大声。”胡斐突然想到上回双双的情景,赶紧压低了嗓门,说道:“你别怕,叔叔是好人,最喜欢像你这般可爱乖巧的小女孩,不会欺负你的。”瑶瑶睁着黑漆大眼朝他瞧了半晌,将嗓门压到最低,轻声轻语的道:“双双是我妹妹。大叔赶紧用饭了罢?”

    胡斐肚子也真是饿了,笑着点了点头,拿起碗便大口吃了起来。他伤重多时,胃口始终不开,这时体内阴寒尽去,单留炙热阳气,虽说未免仍是气盛难受,但已比先前阴阳同存体内要来的舒服多了,因此这碗饭吃起来委实畅快无比,很快便将一大碗白饭给吃了个碗底朝天,却仍觉不足。他望了望盘子里的食物,白饭便只这一碗,当下轻声笑道:“怎么办?我今天胃口大好,一碗白饭下去还是不饱呢。”

    瑶瑶嘴角浅笑,低声道:“我我再给你拿去。”说着小小身子奔出门外,一溜烟的去了。

    过得许久仍不见瑶瑶回来,胡斐等得有点心急,开始担心她是不是跌倒什么的,便怪起自己何必再辛苦这小小孩童一趟,肚子虽是不饱,但将剩下来的菜肴就着吃了,那也勉强撑得过去。当下夹了几根豌豆嫩荚放入嘴里咀嚼,咬没几口,便听得一阵小步快跑声铎铎地一路跑了过来,跟着门前小小人影一闪,正是瑶瑶跑了回来。

    胡斐见她手里拿着黄纸包着的一团东西跑了过来,心下大奇,问道:“你拿着什么来了?”瑶瑶将黄纸打开递了过来,喘着气说道:“这是我做的饭团送给你吃。”胡斐见纸里包着几团圆扁的白饭,数了数,共有六个,一个饭团便似一小碗白饭的量,心中未喜反惊,问道:“你怎么不去厨房用桶子装饭过来?”

    瑶瑶闻言脸色大变,便如她妹妹双双当日那副惊惶的神色一样,屈着身子颤声道:“他们他们不会再给我饭的。你你不喜欢我的饭团么?”胡斐知道其中必有蹊跷,不敢再直接问她,改以小孩口吻同他说话,笑着说道:“你做的饭团我当然喜欢啊,谢谢你啦。”说着拿起一个饭团便吃。瑶瑶见状,脸色复和。

    胡斐吃了几口,柔声问道:“你跟叔叔说,好不好?为什么他们不会再给你饭了?”瑶瑶楞了楞,随即有如蚊子般细细张唇说道:“他们他们会以为是是我自己要吃所以不会给我的。”这下反是胡斐楞了一楞,心道:‘不过就是碗白饭而已,难道这偌大的庄子竟不给这小小孩童饭吃么?”当下和声悦气的轻声问道:“那你再跟叔叔说,你跟你妹妹都怎么吃饭?难道不是在饭厅里吃的么?没关系,不用怕,叔叔会帮你的。”

    瑶瑶踌躇了半晌,摇了摇头,细声说道:“他们很凶的都是他们吃完了,我跟妹妹两个人再再去吃。不过菜都没了饭也没也没多少。”胡斐见她姊妹两人脸上均有菜色,先前还以为是她二人天生体质孱弱,现下听来,竟是给这庄子里的人饿出来的,当下不由得火冒三丈,两眼气得便要喷出火来。

    瑶瑶见了他这样子甚是害怕,说道:“我要我要赶着回去了。”胡斐将剩下的饭团包好,轻轻递在她小手里,柔声道:“叔叔饱了,谢谢你呀。这些饭团你留着回去跟妹妹一起吃,明儿再帮我送饭过来,好不好?”

    瑶瑶点了点头,将饭团塞在衣服里,捧起大木盘,小腿移动迅速,穿过门槛,消失在黑暗之中。

    ※本回已完,请续看下一回!

    全一卷 第十八回

    (更新时间:2006…12…29 13:11:00  本章字数:11352)

    胡斐用过饭后不久,门外脚步声杂响,两名年轻白衣女子领着两个男仆抬了担架过来。他见这两名年纪约莫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女,正是自己在大铁镬中泡药时所见到的那四名年轻女子中的二人,便想起了当时她们衣衫尽褪时的旖旎景象,一时间脸颈烙红,浑身只感不自在之极。那两名少女却是神色寻常,依然冷冰冰的面无表情,便似人身七情六欲皆已放空,肉身即成一具破皮囊,自是不带喜怒哀乐的蜡容来冷眼旁观这世间一切。

    两名少女进屋后朝胡斐一指,两个男仆便将他从床上抬起放到担架上,一前一后,默不作声的抬了就走。

    胡斐见一路给抬着穿过北首绿竹掩映的竹林里去,不知要给抬去那里,便昂起头问后面那位男仆道:“这位大哥,咱们上那儿去?”他连问了两遍,那男仆始终没来答话。走在后头的两名少女中的一人冷然说道:“这些人既聋又哑,怎能答你话来?咱们庄里有个规矩,你虽是前来治病疗伤,也得遵守不来随便说话才行。”

    胡斐奇道:“说话也不行?咱们又不是哑巴,怎能成天不来开口说话?”另一名少女哼然一声,冷道:“该你说话时自会让你说,其他时间便把嘴巴闭起来就是。”胡斐道:“那我怎知什么时候才是该我说话的时候?”那少女怫然不悦,说道:“现在就不是该你说话的时候,再别发出声来。只等我们朝你问话,那便是该你说话的时候了。”胡斐笑道:“原来如此。你们可以向我问话,我却不能向你们问话,是不是这样?”

    那少女冷冷哼了一声,算是回答。胡斐甚觉无趣,隔了半晌,开口说道:“是啊,你怎么知道?”后面那右首少女奇道:“你在跟谁说话?”胡斐道:“我听见有人在问我是不是肚子没有吃饱,所以就回答了呀。怎么,刚才不是你们问我话来的么?”那少女怒道:“你见鬼了呀!这里哪有人跟你问话来了?”

    胡斐大声咦的一声,说道:“可我明明就听到有人问我话来了啊,而且那种冷冰冰的声调,就跟你们说话时一模一样,‘你肚子是不是还没吃饱,会不会饿?’我想既是你们问我有没有吃饱,总算还有点人味,所以就老实回答了。你们既然问了,干么这时却又来装作不知?”他模仿着少女们那种冷无人味的说话声调说来,唯妙唯肖,不带丝毫感情,但男声变作女声说来,不免让人听得头皮发麻。

    两名少女倒也给他说的浑身发冷,但仍兀自强作镇定,轻声喝道:“我们根本没人问你话,你别再开口乱说些有的没的。”胡斐道:“我怎是乱说的了?你们问我话,我自然要回答的啊。”刚说完,嘴里便嗯嗯哦哦的自顾应着,接着便道:“原来你们肚子也饿的很啊?早说嘛,害我误会了这两位姑娘。这么着罢,晚些儿我请这两位好姑娘备上丰盛菜肴过来,让几位姑娘们好好吃上一顿哦,还要一只烤熟的全鸡是么?好,知道了。”

    胡斐这般自言自语说来,直听得后面两名少女脸色泛青,竹林里凉风掠过,背脊处当即感到一阵寒渗渗的凉意直寒到顶,这时任何风吹草动,在在令人心惊不已。两人四目相望,都吓得说不出话来。

    胡斐说了那番话后便不再出声。过了半晌,左首少女说道:“喂你还听到什么了么?”胡斐道:“现在没了。她们听我说你们两位会准备好吃的,便都等在那里。其中一个说认识你们两个,深仇没有,但小有过节,如果能让她们吃得满意,这些生前过往也就算了,否则这回便要连本带利一并讨回公道。”

    两名少女一听,脸容倏地刷白,当真是惨无人色。右首少女颤着声道:“你你看得见它们?”胡斐道:“我天生便有阴阳眼,想看不到都很难。我跟你们说了罢,那些冤气重的我便看不清楚,刚才我只看见几个模糊身影,还有的是根本没有身形可辨,可见这些冤魂煞气极重,这才留在竹林里不去。”

    原来这庄子极大,人员亦多,如两名少女般年纪的女孩当真多不胜数,长久下来,意外身故或病死的本就不少,更别说还有那些犯了重刑而被活活饿死的少女。她二人原本不信鬼神之说,胆子也不小,但人类天生的犯疑毛病始终存在,正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对于未知的神鬼之说,那是打从小来便根深柢固的思想,因此胡斐如此活龙活现的说来,便宛如竹林里隐着极多看不见的鬼魂一般,如何不令得她二人听的毛骨悚然?

    所幸竹林纵宽不长,不多时便已看见竹林外数间屋宇所散发出来的微弱灯火,两名少女随即纵步上前,当先穿出竹林,领着两个男仆直往靠近边角的一扇木门走去。胡斐见她二人掠过身旁时,脸上依然满布惧骇之色,心中不禁大有得意,但为怕给两人察觉,脸上神色不变,待她二人走远,这才于肚子里大笑一场。

    那扇木门转眼即到。胡斐才刚给抬进屋内,随即闻到一股奇异特浓的香味,似兰非兰,似麝非麝,幽香中竟是带着另道醍醐花香的气味,香气馥郁,夹在这股奇异浓味之中,若不细辨,便嗅觉不出。他寻味找去,果见屋内一角放着数盆小朵儿的白花,花瓣细长,便如五指伸张开来一般。他知这醍醐香甚是厉害,花香醉人,闻得稍久,便和饮了烈酒一般无异,当年钟氏兄弟中的大哥钟兆文便曾着了程灵素的道,醉晕了过去。

    胡斐一见真是醍醐香,赶紧闭上了气,就怕香气吸入过多,但随即见到屋内这几人却是浑若无事般的行动如常,谁也没去瞧上醍醐香一眼。他心中便即(炫)恍(书)然(网):“这里的人既是懂得来种醍醐香,便有与其对应的克制之道才是,屋里这些奇异的各类香味,想必便是用来中和醍醐香醉人的气味。”懂了这层道理,这才呼吸如常。

    穿过一道竹堂,胡斐给抬进了间醲香氤氲的大澡池,六尺见方,形若半弦之月,澡池中飘浮着各种数也数不清的大小异卉花瓣,争奇斗艳,飘在氤氲迷漫的澡池中,仿佛仙池般的绚丽灿烂。这座澡堂四边并无窗户,只屋顶上方开有一大窗洞,月光透过天窗的蛤壳片洒将下来,即使堂中无灯无火,亦不至于全然黑漆一片。

    胡斐待见是澡堂时便已心感不妙,若是单他一人泡澡那倒不妨,但看这澡堂四周里的各种布置,便知这又是另外一种邪异别类的治疗方式,真不知这回又会有着什么奇怪的刺激要来对付着他,心中滋味当真百般杂陈。

    澡堂中已有另外六名年轻少女相候多时,只她六人衣着打扮甚是奇特,全身上下均都穿着粗布麻料做成的两截式短衣与半短麻裤,麻裤长度只到膝盖上头,手臂与小腿均露出大片雪嫩洁白的肌肤,各人腰间系着几圈细小麻绳,粉嫩白皙的脸上都给氤氲热气薰得通红,瞧来却远比先前所见到的面貌冰冷少女们,要带有人味多了。

    那两名领他过来的白衣少女朝男仆打了几个手势,两名男仆便将胡斐抬至澡池旁的一处大片泥浆洼地,连人带着担架放在地上。胡斐方一靠近,便闻得泥泞里散出浓郁藻类味道,混合着多种难以嗅辨的药草与异卉香气,鼻子闻来甚是呛辣,然辣里带甜,甜中生香,真不知这大片泥浆,却是用了多少种的怪异药物给融合出来的。

    胡斐见两名白衣少女迳自带着二个男仆转身离去,自始至终,竟没与这六名身着粗布麻料的少女对过一眼或是说上半句话,心中不禁大觉奇怪,难不成她们圣毒门里的人,彼此间向来都是这么疏离的么?再看这六名少女时,却见她们脸上秀眉微蹙,神色中竟是带着一股不屑的厌恶表情,对于四人的进来离去,便似瞧着空气一般。

    待得那两名白衣少女带着两个男仆相继出了屋外,澡堂中的六名女子方始回复神色,各人吁了口气,似乎是在说着:‘这几个讨厌的人终于都走了。’接着便见她们脸上竟现出了笑容来,围着胡斐身子或蹲或跪,七手八脚的就来解开他身上衣衫扣子。他先前给剥去了衣物泡在大铁镬里,醒来后身上衣衫已被换了去,这时身上穿的却是寻常庄稼汉子带有一排扣子的长衫与系带长裤,这类衣物料子极是粗糙,用途只在耐穿而已。

    胡斐见几个少女嘻嘻哈哈的动手解他扣子,吓了一跳,嘴里急问:“喂喂,你们要干么?”右首一名少女噗哧笑道:“脱你衣服啊,你看不出来么?”胡斐伸手东挡西拒,啊啊直叫:“脱了衣服干么?喂喂。。。。。。裤子要掉了。。。。。。要掉啦。。。。”他后头少女笑道:“不脱衣服,怎么帮你全身抹药啊?啊。。。。你别乱动呀!”

    胡斐慌乱中两手乱挥乱拨,却是无意中碰到了少女们的身体,大惊下忙缩回了手,急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的。”他听少女说是要帮他身上抹药,正是病人遇大夫,怎么说,怎么做就是了,当下便不好再做抗拒,但要任由少女们将他身上衣物给褪了个光,众目睽睽下,毕竟不是味儿,只得说道:“那你们将我身子翻过了身去再再褪了去罢?”左首少女笑道:“你这么大的人,难道竟也害羞?”

    胡斐苦笑道:“我年纪虽是比你们大上许多,但又未成亲娶媳妇,这般赤身露体的呈现,未免过于不雅。”少女们闻言哗然大笑。蹲在他右首旁的少女笑道:“敢情你还是个童子呢?跟你说,这般帮着病人涂抹治疗,咱们几个可说是驾轻就熟,什么江湖上的大侠客、大英雄,只要毒质入骨,要想续得性命,便须经过这道疗程。”

    胡斐道:“原来如此,却是我少见多怪了。尊师‘圣手药王’疗法虽是奇特,但想来总是有着道理的。”那少女却道:“我们几人的师父可不是她,你可别谢错了对象。”胡斐大奇,讶道:“各位难道不是圣毒门的弟子么?”少女道:“是圣毒门没错,可我们门中并非只她‘圣手药王’了得。难道你没听过‘圣手蚕王’么?”

    胡斐啊的一声,说道:“姑娘们是‘圣手蚕王’的弟子?那那怎地会在‘圣手药王’庄子里出现?”那少女奇道:“你进咱们庄子时,难道没见到大门匾额上写着‘药蚕庄’三字么?”胡斐道:“我给送来时已是三更时分,人在担架上,因此没能瞧得清楚。这么说来,这庄子是蚕王与药王合建的宅第了?怪不得气势不凡。”

    他这时身上衣衫已给剥了个光,赤裸裸的趴在担架上,四名少女举脚踏入泥浆洼地里头,泥深及膝,手里拿起一旁的大木杵,便在泥浆里捣动搅拌起来。好一会儿,那泥浆冒起袅袅烟气,一股硫磺味窜了上来,随即又被各种药味盖过,待得气味混杂,泥泞色泽由浅变深,四人当即用手舀了把泥浆,小心朝着胡斐背上放来。

    那泥浆甚是热辣,胡斐出其不意,身体猛地发颤,呀的一声叫来。少女齐声笑出。先前与他说话那名少女笑道:“这泥不又来咬人,不过就是有股热热辣辣的药劲,瞧你却叫得像个什么来的了?”胡斐笑道:“若是当真会咬人,那还得了?”两名少女笑着将他背上泥浆涂抹在背部肌肤上,滑滑腻腻,巧手轻移,顺着背脊一路抹将下来。就见六人合力,两个持续以杵搅拌,两个舀泥送上,另外两个则是负责涂抹,果然一副驾轻就熟的模样。

    胡斐给这泥浆抹在背上,只觉热辣滑腻,两名少女手掌在他背后轻移缓抹,滋味生平未遇,心中不免荡漾,待得两人手掌移向腿际涂抹过来,当即浑身一阵颤栗,心火急升,直呼不妙,赶紧镇慑心神,竭力忍耐。那少女笑道:“感觉到麻痒麻痒的是么?你心火旺盛,便要宁定,也已不是你现下心神所能控制。我师父说,你中的乃是天魔神功里的‘阴阳冥掌’,非一般铁沙掌之类的浊阳厉劲可比,最是可怕不过的了。”

    胡斐道:“尊师‘圣手蚕王’当真见识广博,竟知道我中的乃是‘阴阳冥掌’。我先前跟那神农帮医治我的人说了,他却不信,硬说我身上中的是‘玄冥寒掌’与‘火阳云掌’。”少女一边帮他涂抹,一边说道:“神农帮那些人又能懂得什么了?先前你猜这庄子是我师父和药王合建的,其实不是,却是我师祖‘圣手雀王’和她师姊‘圣手蛛王’两人合建而成的。若非如此,我师父怎可能与药王同住一个庄子里头,没的污了自己圣名。”

    胡斐一听,当即隐约猜到了七八成,想是‘圣手雀王’与‘圣手蛛王’同门学艺,两人感情交好,各自艺成之后,便相约在此合建了一座规模宏伟的庄院。她二人日后各自收徒以传,便是‘圣手蚕王’和‘圣手药王’。只这两名弟子各负绝艺,又分属二师,虽是同在一座庄子,却并不时相往来,其后各人再收弟子,更具隔阂。但听这少女言语口气中,对那‘圣手药王’一派似乎颇为不屑,原因为何,那便想像不到了。

    胡斐兀自想的出神,只觉身子似给两名少女翻了过来,跟着滑腻热辣的泥浆抹上身来,倒也没做他想,当下嘴里说道:“我身上阴毒已给圣手药王拔去,体内所剩阳毒,却不知是否能就此而得痊愈?”那少女冷哼一声,说道:“你道她那一点微末本事,当真便能把你身上阴毒拔去么?”胡斐惊道:“这这难道不是?”

    那少女道:“现在可别说话,我要往你脸部涂抹了。”说着,舀了一把泥浆在手,直朝胡斐头部脸上整个抹了过来。胡斐怕泥浆流入鼻孔,忙将气息闭住,待得泥浆黏着肌肤一会儿,这才吐出气来。

    他先前心有所思,嘴里与少女对话,任由两名少女手掌在身上游移滑动,那还不觉如何。这时闭住了嘴不来说话,立时省悟自己乃大喇喇的仰面而躺,心中不禁啊哟一声,直呼要糟。果然那两名少女手掌涂抹到了肚腹腿际时,猛地听她二人呀的一声,跟着便听得六名女子同声嗤嗤而笑,那四只手掌却滑移不停,毫不客气的尽将周身部位都给抹上了泥浆。他心中叫得苦来,奈何身体不受控制,只能闭着眼忍受那种又酥又麻的感觉袭来。

    胡斐大感尴尬,他毕竟是有血有肉的男人,纵是往昔功力复在之时,遇到如此境地,想必亦难抵挡,何况是现在内力俱失之际?他体内本已炙阳过热,心火极盛,换做稍有人事经验的常人,早已丑态百出,那里等到少女手掌来到要身近处,这才克制不住的反应上来?但便是这样,也已让他窘的无地自容,只想找个洞钻了进去。

    那少女见他浑身极不自在,微笑道:“我师父常说,咱们人生下来就是光着身子来到世上的,古人若没发明衣服来穿,现今大伙儿还不都光溜着身子,那又有什么好害羞的了?一个人要是无法面对自己赤裸的躯体,心中必存邪魔,只要坦然视之,又何须压抑自己的心念?”另一名少女接口道:“是呀。这位大哥,你万别以为身体有了反应便是罪恶,换做其他男子,老早便克制不住冲动,哪能如你这般的意志坚强?”

    先前说话少女见胡斐始终不来答腔,问道:“你干么不说话了?”胡斐奇道:“你刚才不是要我别来开口说话么?”少女们闻言均又嗤嗤笑来。那少女笑道:“你还真是老实。我说呀,那是怕你张嘴跑进了泥去,现在泥浆已经黏着上了肌肤,开口说话便已不妨了。”胡斐笑道:“我是天生的二楞子,你不明说,我怎能知道了?”

    那少女笑了笑,说道:“差不多了。现在要将你整个身体浸在泥浆里头了。”胡斐惊道:“浸?不是身体涂抹上就成了么?”少女笑道:“那可差得远啦。咱们将泥浆涂抹在你身上,那是为了不使药剂一下子冲击到你的肌肤里去,因此这层泥浆便如保护着你一般。如此可懂啦?”胡斐笑道:“好像有点懂了。道理便跟咱们蒸粽子一样,这层泥浆作用便如同粽叶,是为了保护里面的馅料不给蒸坏了过去。是不是这样啊?”

    那少女见他吐语风趣,心中甚喜,笑道:“怎么不是?咱们可要开始蒸粽子啦!”说完,便见六名少女合力将他抬了起来,直往泥浆洼地中逐渐浸了下去。胡斐身子才刚浸入,立觉周身炙热难当,便如一粒生蕃薯给丢入烤得火熟的土窑之中,并用沙子给掩埋了起来一般,跟着只觉经脉穴道俱都一震,全身燥热,有如火焚。

    这般浸得约莫半柱香时刻,六名少女便将胡斐拉了上来,先在澡池边用水洗去他身上泥浆,再将他身体放入飘满各类异卉花瓣的水池之中。那澡池深度,刚好够他身子倚坐在澡池中露出头来,鼻中所闻,皆是各式花香所散发出来的浓郁香气,他一生当中,何曾享受过这种泡澡的乐趣,当即闭上眼睛来静心调息。

    便在这时,就听得背后一阵沙沙声响传来,当即转头看去,却见六名少女迳自脱去身上麻料衣物,嘻嘻哈哈的抢着水瓢来将身上泥泞冲去,玉体玲珑,各有千秋,当场看得他傻了眼,不知她们用意何在?但见冲过水的少女便噗通一声跳入了澡池,哗的泼喇大响,跟着噗通噗通响了又响。转眼间,六名少女俱都和他一样光溜着身子泡在澡池里头,姿态曼妙,神色如常,想来她们一伙人便常如此共浴泡澡,习以为常,便似吃饭一般。

    他见这六名少女都在十七八岁,笑靥如春,与男子共浴一池,落落大方,毫无羞涩之态,心中不禁感到万分羞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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