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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雪山飞狐续传第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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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时,远方一声狮吼传来,白衣女子听得心中一震,当下剑势一退,说道:“且慢再斗。www.luanhen.com姑娘眼下有事,你们四个大头鬼要是不服,改日约个时间再来打过。”话音未了,也不等枭罗四魅答话,迳自身势高拔而起,直往树梢顶处飞了上去。枭罗四魅一人说道:“喂,咱们还没分出胜负,你怎么说走就要走?”抬头看去,却那里见的到半点影子?

    胡斐一见白衣女子纵飞而起,毫不迟疑的也跟着拔高身子一飞冲天,眼见白衣女子朝北疾速掠去,当下远远跟随在后,不敢过于逼近,以免身形给她发现。如此飞掠不远,即见白衣女子身形往下一坠,落入了林内,心中忖道:“莫非她尚有同门在此接应?”当即身势略缓,小心翼翼的飞掠到前,身形一闪,落在松树干上。

    胡斐透过枝叶往下看去,就见林内藤萝密布,织叉交结,却那里去找寻白衣女子的踪迹?正兀自烦恼间,却见白衣女子自底下一处藤萝中走出,压着嗓张嘴叫道:“若兰妹子,你在那里?”这白衣女子自然就是程霏晔了。胡斐听得一惊,心道:“兰妹莫非就是她带走的?”定睛一瞧,见她手里拿着的一件包裹,不就是她交给兰妹的自己母亲遗物?

    胡斐瞧得心中一紧,深怕苗若兰遭逢意外,顾不得武林中禁忌,当即轻纵而下,凌空拱手发话道:“在下胡斐,夤夜造访,姑娘莫要惊怪。”他下落的极为缓慢,以此示礼,更为的是让人看清自己并无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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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霏晔斗然闻得树上声响传来,大吃一惊,向后退开数步,手里长剑挺身戒护。这时放眼看去,即见眼前之人神情粗豪,虬髯戟张,心中不禁又吓了一跳。但见他无声无息落地后即站定不动,这身轻功可非同寻常,再听他出语不俗,心中想道:“此人若要暗中伤我,想来这时我那里还有命在?”当下说道:“贵客深夜到来,不知所为何事?”

    胡斐双手抱拳道:“不敢请问姑娘高姓。”程霏晔道:“小妹姓程。”胡斐闻言一楞,心道:“怎么她也姓程?”这时认真看去,只见她一张瓜子脸,双眉修长,一双巧目清澈灵动,眼波流转,竟是个绝美佳人。胡斐见她神色中自有一股少见的傲然之气,只觉甚是熟悉亲切,却又说不上来何以如此,当下言道:“姑娘可是认识苗家闺女?”

    程霏晔不答反问,说道:“胡大哥认识若兰妹子?”说着心中一震:“他姓胡,胡斐?”神色微变,但随即隐没。胡斐见她神色有异,言语中却甚是谨慎,说道:“在下与苗家父女乃是累代世交,程姑娘手中包裹即是在下所有。”

    程霏晔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若兰妹子始终给抱在怀里不放,原来是胡大哥交给她的。”胡斐心下着急,问道:“既是如此,这包裹又怎会遗落了?”程霏晔道:“若兰妹子原是待在此处等我回来,却不知何以丢下包裹不见了?”当下将如何与苗若兰相遇,如何带着她一路躲避后面追敌的一番情由说了。

    胡斐听她说完,忙挤身进入藤萝圈找寻线索,但见后方藤蔓处似有崩裂之迹,却非剑刃所斩,当下趋前细细翻看藤枝断裂处,愈看脸色愈是惊惶不定。这时闻得程霏晔在藤萝圈外喊道:“什么人?报上名来!”胡斐两耳一竖,听得远处一人沉声道:“苗人凤。”就只三个字,人已来到圈外。胡斐挤身出圈,说道:“苗大侠,我是胡斐。”

    苗人凤道:“可有找到?”胡斐道:“包裹在,兰妹却仍不见踪影。”说着朝程霏晔手里包裹一指,续道:“这位是峨嵋派的程姑娘,是她带着兰妹过来的。”程霏晔大奇:“他又没和我动手,怎知我是峨嵋派的?”苗人凤道:“多谢姑娘爱护小女,苗人凤感激不尽。”说着拱手为礼。

    程霏晔忙回礼道:“晚辈奉家师之命前来,不料路上却先遇上了苗前辈闺女。这是晚辈义当所及,不足挂怀。”

    苗人凤道:“追敌的是谁?”程霏晔道:“是阴山修罗门的枭罗四魅,晚辈刚才已和他们四人动过了手。”苗人凤嗯了一声,道:“尊师派你前来何事?”程霏晔自怀内掏出一封信来,说道:“这是武当派掌门云松道人托我师父代转来的信函,请苗前辈过目。”说着双手奉上。苗人凤却是不接,说道:“我眼睛不好,你且打开代我读来。”

    胡斐心道:“苗大侠自从当年给田归农用计要来毒瞎他双眼之后,看来行事已是小心谨慎的多,程霏晔虽是峨嵋派掌门冲呜师太派来的信史,却是依然的推说自己眼睛不好,要送信者自己代为读来。其实当年毒瞎苗大侠的送信人刘鹤真夫妇,又岂是有心要来害得苗大侠双眼失明?况且这封信又非冲呜师太所写,内容如何,谁又准能担保没事?”

    但见程霏晔依言将信件打开,朝着月光念道:“冥月生波,武当有难。”将信翻了翻,说道:“没了,就只这八个字。”胡斐奇道:“冥月生波,武当有难。这是什么意思?苗大侠,这信当真是云松道人所写?”

    苗人凤道:“云松道人生性少言,如我一般。这信若只有这八个字,那么想来确是他写的没错!”说着转头朝程霏晔问道:“尊师还有什么交待?”程霏晔道:“不敢!尊师说,慎防梵罗双刹运使诡计而来加害苗大侠闺女,还说她已先行启程前往武当山,请苗前辈收到信后便即赶往。”苗人凤道:“这事再说无妨。”当下走向藤萝圈,挤身而入。

    胡斐拾了根枯枝点燃,朝着藤圈外围地上照去,见雪地上似有小足兽类踏痕,不禁蹲下身来细看,咦道:“这足痕似是小头虎豹之类所留。”跟着再往下走去,听得身后程霏晔喃喃自语说道:“先前曾听见一声狮吼传来,方位倒是离着此处极近,难道当真不巧遇上了?”胡斐听得心头大震,倏地站了起来,脸色苍白到了极点。

    ※本回已完,请续看下一回!

    全一卷 第四回

    (更新时间:2006…12…27 22:06:00  本章字数:10290)

    这时就见苗人凤矮身挤出藤圈,手里拿着几根雪白兽毛,腊黄面容上表情甚是严肃。胡斐见他走出,趋近前来,火把朝他手上兽毛照去,说道:“苗大侠,可瞧出了什么端倪?”苗人凤道:“只怕是给程姑娘料中,兰儿当真是遇上了狮类猛兽。”说话中,脸上尽是恫瘝懊悔神色,直怪自己不该如此疏忽大意,竟将纤弱爱女独自留在山中等待。

    胡斐伸指夹过苗人凤手中半尺来长的雪白兽毛,惊道:“若说这物乃是狮类所有,那么岂非硕大威猛无比之极?”程霏晔道:“胡大哥,能否借我瞧瞧。”胡斐伸手递了给她。程霏晔细瞧半晌,再凑近鼻头嗅了嗅,满脸讶异神色,当即将兽毛移至胡斐鼻下,说道:“胡大哥,你且闻上一闻。”胡斐深气一吸,不禁噫的一声,又连吸了数下。

    苗人凤见状大奇,问道:“怎么?”胡斐道:“苗大侠,这兽毛非但不闻半点腥臊骚味,而且竟然还有淡淡紫罗兰香气散发出来。你说怪是不怪?”苗人凤闻言,头额一拍,说道:“是了,这是‘雪湖兰狮’。我正奇怪现场何以毫无血迹斑斑的可怖景象,却想不到世上竟真有这等神兽存在。”程霏晔道:“苗前辈,什么是‘雪湖兰狮’?”

    苗人凤道:“武林中自老相传,雪山深处的湖泊之中,有一种名叫‘雪湖兰狮’的神兽,身硕如牛,高大似马,也就是辽东老一辈民间所传说的‘狮面神豾’了。”胡斐说道:“狮面神豾我倒也听人说过,不过却也始终当做是神话故事来听,没想到真有这种神兽的存在。”程霏晔道:“那么这种兽类究竟是狮子还是豾?难道它不吃人的么?”

    苗人凤道:“此物甚有灵性,非狮亦非豾,传闻是‘玉虎貔貅’的克星;花草为食,体味芳香,平日隐迹于深山雪湖处,常人不容易见到,因此称做‘雪湖兰狮’。”程霏晔道:“梵罗双刹这对恶鬼所养的,不就是玉虎貔貅?”

    苗人凤道:“正是。雪湖兰狮现迹于此,梵罗双刹想来已从玉虎貔貅神态得知,必定不敢久留,但咱们也千万莫要掉以轻心才是。”胡斐听他这般说来,点头说道:“兰妹既是遇上了雪湖兰狮,不知性命是否可保?”苗人凤这时心中忧虑的也正是此事,蹙眉思索了半晌,说道:“你可曾听过北云天的名头?”

    胡斐道:“苗大侠说的可是北魁星北云天此人?”

    苗人凤道:“正是。约莫二十六年前,武林中乃以‘北魁星北云天’与‘南极星南燕飞’并称当世武功最高的两位奇人。故老江湖传说,北云天这人生有异相,驭狮而驰,日行千里,武功深不可测;十步一杀,百步无赦,当真称得上是神出鬼没。我能知道‘雪湖兰狮’这等神兽存在,便是因为传闻北云天的坐骑即是此物,这才如此放胆猜测。”

    胡斐啊的一声,说道:“这么说来,若是能够找到这位前辈奇人,咱们或许便能将兰妹给救了回来?”

    苗人凤闻言叹了口气,说道:“但愿如此。”胡斐道:“苗大侠有话不妨直说。”苗人凤道:“北云天十数年来神龙不见尾,行踪飘忽不定,武林中最后一次有他的消息,是在十二年前。”胡斐楞道:“这么久之前的事?”

    苗人凤两眉一锁,说道:“北云天的武林事迹,你可曾听人说过?”胡斐道:“晚辈只听过他的名头,知道他其实就是冥月宫的创立者,其他关于这人的各种生平始末所知不多,还请苗大侠不吝告之,晚辈乞道其详。”

    苗人凤原是生性话不言多之人,除了对苗若兰小时说上床边故事外,便是当年与胡一刀同床共话,说文论武,闲谈各种武林轶闻趣事,其他人则是鲜少愿意开启尊口论述一番。这时听得胡斐这般说来,却见他娓娓说道:

    “要知北云天打从二十六年前创立了冥月宫,并在当年的嶓山武林大会之中击败各家各派高手,顺利夺得六脉五岳的掌旗盟主之后,自此武林中主要门派均受其冥月宫约束。各大门派原料这时正是他威令四方、统领江湖之际,岂知这人竟然将宫主之位随意指派了人来做,自己则是孑然一身的出了嶓山,自此再不闻其人丝毫踪迹。后来,江湖上曾传出北云天出没于长白山岭东以南的孤山,但却也没人真正见过,是真是假,恐怕还有待商榷为是。

    “十二年前,各大门派眼见北云天十多年不见踪影,都道他早已仙逝而去,当即串联起来对付冥月宫,不愿再屈服于外门之下。你们二位须得当知,六脉五岳之下共有十一门派,冥月宫却并不隶属其中。如此一来,却使得六脉五岳成了有十二门派的怪异现象,因此,以上的这些主要门派,自是视冥月宫为外门之派,当欲除之而后快的了。

    “那年憪峦峰一役,六脉五岳高手齐聚,冥月宫死伤两百余人,各大门派无不振奋,当下便要齐力攻入主峰上的霄合殿,以求一战而胜。未料这时殿门一开,冥月宫二十八星斗列阵出来迎战,剑阵一起,所向披靡,各派高手转眼间死伤逾百,直战的六脉五岳十一门派人人栗栗心惊,奋力想要突围而出。就在这时,北云天驭狮而至,猛地张口一啸,当下震的各派众家好手无不掩耳停战下来,转头一看是他到来,个个一道凉意瞬间由脚底升上了背脊,不敢再战。

    “北云天一啸止战,当下说道:‘本宫十四年来执掌六脉五岳盟主玄旗令,为的是平息众派之间的各类纷争轇轕,尚无过从干涉各大门派事务之迹,但想来仍是无法训令号众,以至六脉五岳今日竟冒大不韪串联抗盟,造成双方死伤惨重,实为不幸之举。有鉴于此,本宫执满十六年后,武林大会将要再度召开,尔后五年一度,各大门派均可参与,胜者重新执掌盟主玄旗令,冥月宫门人自是齐听号令,不敢有违。’北云天话一说完,驭狮一纵,刹那间不见了踪影。

    “十年来,武林大会两度召开,北云天却是始终未再露面,但六脉五岳中的各家好手,仍旧是打不过冥月宫所选出来的宫主,以至于十年来盟主玄旗令未曾换过主儿。www.83kxs.com如今五年一度武林大会又将召开,这回六脉五岳中的各大门派,早已闭关苦练多时,务必要将这盟主玄旗令给夺下来不可,就连阴山修罗门的梵罗双刹,也都想尽了计策要来争夺六脉五岳盟主之位,虽说其心可议,但也可见今年七月十五的这次嶓山武林大会,各方高手云集,当真精彩可期。

    “然而话说回来,北云天当初创立了冥月宫,更一举将他自己推上了号令天下的盟主之位,却是何以愿意舍弃这份得来不易的旷世成就,最后竟而孑然一身的退隐江湖,想来其中必有不为人知的诸多隐情才是。再者,北云天虽曾在十二年前的憪峦峰一役中现身,但却也随即再度消失无踪,此后更无半丝讯息传出,武林中等于没了他这号人物一般。

    “由此看来,今年的嶓山武林大会,北云天恐怕亦将不会现身才是,纵使知道他在孤山隐居,要能找上门去,怕不是要踏遍了整个孤山角落才成?另一个问题更大,要是兰儿遇上的乃是非他所饲养的‘雪湖兰狮’,就算能找到北云天这个传奇人物,依此人怪异性格来说,要求得他答应帮忙寻找兰儿下落,想来就如同登天之难一般了呀。”

    就见苗人凤一席话说来,有如粼粼江水,滔滔而流,尽将身为人父的忧虑,不知不觉中显露无遗,说到后来,更是满脸愁容神色,长长叹了口气,摇着头不再言语。胡斐与程霏晔听他一路说来,才知其中原来还有这么多的武林过往,当真是始料未及,两人还道只要能找到‘雪湖兰狮’的主人,苗若兰下落即可寻得,岂知却是二人想得太过简单了。

    胡斐忧虑苗若兰之心,丝毫不逊于苗人凤的父女之情,想到苗若兰一副弱态生娇模样,竟是得经此危厄历练,当真是心若刀剜,整颗心仿佛都似在滴血一般的痛苦莫名,不禁说道:“苗大侠,当此之际,万事莫如先找到了兰妹再说,武当派之事,但且搁下无妨。”苗人凤叹道:“凡事皆有缓急先后之分,眼前也只有将旁事放在一边了。”

    程霏晔道:“苗大侠,晚辈有几点浅薄拙见,不知该不该说?”苗人凤道:“你且说无妨。”程霏晔道:“方才听得苗前辈说来,北云天既是‘雪湖兰狮’的主人,想来这种神兽习性与藏身之所,必当熟悉不过。因此,若要寻得若兰妹子踪迹,咱们首要之务,便是要能确切找到北云天这位传奇人物,否则再大的本事也是枉然。再来则是,姑且不论他是否愿意陪同找寻,至少也能从他口中得知一些重要线索才是。”

    苗人凤听她言语中隐含未完之意,心中一震,说道:“莫非程姑娘知道如何寻找北云天的方法?”

    程霏晔说道:“我记得师父当年曾说过一句歌诀:‘北魁星,孤山湖,碧雪连天一叶舟。东方照,水中影,霞彩无云雪中天。白莲花,松柏摇,冥月当空一江山。西园桥,双龙舞,清风吹拂满身轻。’师父说,这首歌诀描述的是当代一位奇人的退隐生活面貌,却未详解个中原委,晚辈当时兴起而背颂了下来。方才经得苗前辈一席解说,对照这首歌诀相映之处,感觉上似乎颇有关联,说不定正是找寻北云天的一道线索。苗前辈,胡大哥,你们二位觉得如何?”

    胡斐与苗人凤闻言尽皆霁然色喜,一筹莫展中,仿佛见到了一丝希望乍现。胡斐说道:“北魁星指的自然就是北云天了,那孤山正是武林传说中的此人隐居之处,想必孤山之中有着湖泊,这才有了孤山湖的由来。”苗人凤道:“白莲花,松柏摇,冥月当空一江山。这里‘冥月当空一江山’指的当是冥月宫的创立者无疑,看来凭此歌诀而寻,未尝不是件极佳的方法,总比茫无头绪的四下乱找,要来的有方向多了。”

    胡斐满心振奋,说道:“既是如此,凭我三人脚程之快,数日内应可抵达孤山才是。”苗人凤抬头思索了一阵,腊黄面容上几道皱纹深陷,仿佛心中尚有疑难未解。半晌,苗人凤突然说道:“程姑娘,尊师行前可有异处?”

    程霏晔听他如此问来,侧过头想了一想,说道:“异处倒是没有。不过,她老人家已是许久未曾离开峨嵋山了。原本我执意要跟了去,却给她老人家骂了一顿,接着就要我把信送到苗前辈这边来,就是不肯让我跟去就是了。”苗人凤听的一惊,说道:“这么说,尊师先前并没要你将信送来,却是为了将你打发开,这才派你任务的?”

    程霏晔闻言两颊一鼓,颇有委曲的说道:“是有这么个味道。她老人家这回带了郑师妹十多人下山,峨嵋山事务就交给我二师妹琳慈掌理,还说三个月内若是未见他们回返,琳慈师妹当即就任峨嵋派掌门,武林大会也不用去了。”

    苗人凤愈听愈惊,说道:“如此说来,尊师派你送来的这封信,应是武当云松道人写给你师父的,却不是给我苗人凤的了。”转念一想,又道:“冲呜师太想必知道此行凶险异常,这才不让你跟了去,却要你大老远的将信送到我这边来,可见她老人家私下可是爱护你的啊。”说着取过她手中信封一瞧,果然上面未见署名落款,是另外取信封装上的。

    苗人凤有女初长,爱屋及乌下,眼见程霏晔鼓着脸颊说话的委曲模样,犹似女儿对着父亲撒娇般诉苦似的,心中隐然而生的那股慈父祥和之气,竟是不知不觉间对其温言软慰,疼惜有加。程霏晔虽是比苗若兰整整大了十岁,但她天生婴儿般瓜子脸,看去总是要比实际年龄少上七岁有余,虽是容光潋滟,美目盼兮,却不脱稚气,自是令人难以抗拒。

    胡斐一旁观来,程霏晔果真明艳照人,袅娜多姿,说话中虽是略显撒娇之态,但那道眉间与眼神中的傲然味道,却是依然未减其韵,直瞧的胡斐心中想道:“面额姣美的女子是否当真较为吃香?要是当初义妹程灵素如她这般潋滟嫣媚甜笑,是否我还依旧只是想将她视作义妹来对待?莫非我也跟其他男子一般,重视的始终是女子外貌身段,却非深藏在内那种善良与自我牺牲的价值?胡斐啊胡斐,你可千万莫要忘了,没有义妹勇已为我的牺牲,你又何来的今日?”

    胡斐这时眼里瞧着程霏晔,心中不知为何情不自禁的又来想到了程灵素,这种感觉相当奇特,虽然两人外表相差极多,但总是会让他联想到义妹程灵素来,难道当真只是因为两人都是姓程的缘故?胡斐心中困惑,愈想愈是对自己的以貌取人感到羞愧,更对程灵素的一番多情感到不舍,一时间百念杂陈,陷入了自我审判的省思当中。

    这时耳里听得程霏晔说道:“苗前辈,照你说来,我师父此行当真凶险异常?”苗人凤道:“武当掌门云松道人声威煊赫,派内高手如云,要不是情势已紧,不会轻易写信向尊师求援的。”程霏晔道:“我师父既是要我将信送到苗前辈您这里来,想必是自忖无法独撑大局,这才代转武当告急之信给苗前辈,要是您无法即时赶去,就怕误了大事。”

    苗人凤万分为难,一边是自己亲生爱女生死未卜,一边则是攸关武林大义之事,可谓轻重不分轩轾,当真是难以立即做出正确抉择。程霏晔道:“苗前辈,晚辈深知这乃是两难之事,眼下两边都是事若急遽,半分怠慢不得。然而若是胡大哥愿意出手相助,这看似为难的两件事,当就可以同时分成二路来办了。”胡斐闻言一楞,转头朝苗人凤看去。

    苗人凤沉吟片晌,蓦地里两眼炯亮,说道:“程姑娘所言不错,这原本是两难之事,但只要咱们分成二路进行,总胜过两人绑在一起同做一件事要来的快。再说,以胡斐现下的武功修为而论,显然已是与我不相上下,武当派不论是由他或我其中任一人前往相助,意义委实相差无几。不知胡斐你意下如何?”

    胡斐心中自是百般不愿,但想来也确是只有这方法才能成事,纵使心爱之人眼下生死未知,却不得不仍以大义之事为重。况且,苗若兰毕竟是苗人凤的爱女,于情于理,总不能要他放着爱女不救,却是另行远赴武当驰援,自己则是贪图所谓的儿女情长,因而这般要说自己去救苗若兰的话语,可谓理不当,明不顺,怎么讲都说不过去。

    胡斐这时见苗人凤望来,当下说道:“眼下也只有这方法可行。武当派之事,晚辈愿尽绵薄之力。”

    苗人凤见他答应赴援武当,心下大慰,说道:“你父当年威名远播,辽东大侠胡一刀之名,可非凭空得来。所谓侠之义者,扶弱抑强,见义勇为的侠风,此乃自古不变的侠客自许风范。你既是胡一刀的儿子,更是当须承先启后,于武林中闯出一番事业,这才不辱了胡一刀当年的侠名。”胡斐闻言一震,说道:“谨遵苗大侠教诲,胡斐不敢或忘。”

    苗人凤点头慰许,说道:“杜希孟杜庄主已将玉笔庄让出,你母亲既是他的表妹,理应由你接手继承才是。现下兰儿的丫环琴儿、韩婶子、周奶妈等均在玉笔庄暂住,那于管家原欲随同杜庄主离去,却给我留了下来,待会你不妨先回玉笔庄打点妥各项事务。兰儿一有消息,我即派人传话过去,生死之事,原不可强求。”

    胡斐振作起了精神,说道:“晚辈理会得。”说着,朝程霏晔说道:“程姑娘可是随后赶赴武当山协助尊师?”

    程霏晔道:“若兰妹子乃是因我而遭逢危难,胡大哥既愿千里驰援武当与峨嵋之危,想来事可必成才是。小女子虽是女流之辈,却也向往胡大哥义不容辞的侠义之风,愿尽些微之力来找寻若兰妹子。”说罢,转头朝苗人凤说道:“苗前辈,晚辈愿意随同前往孤山一探北魁星,还望苗前辈恳淮。”苗人凤道:“如此甚好。那么有劳程姑娘了。”

    胡斐见诸事已定,说道:“既是如此,晚辈先行一步。”两手抱拳朝二人躬身一揖,当下转身向玉笔峰方位掠去。

    但见胡斐一路飞驰,心中这时不由生痛上来,仿佛每离开此处一寸,便有如离了苗若兰数里之远,一颗心始终悬在半空没个着落,忐忑而跳,惶惶然不知其所以然,当真是“对案颦蹙,举箸噎呕”方可形容贴切。一阵恍神飞掠下,两眼模糊中见到宛如一根笔管般竖立在群山之中的山峰,陡峭异常,定睛看去,才知已然到了玉笔峰下。

    其时月色欲隐,晨曦未现,一阵山风过去,吹得松树枝叶相撞,有似冬潮迭起般的簌簌作响。胡斐这时眼里望去,就见峰下数棵大松树高挺数丈,枝干虬蟠,老树堆雪,孤高而饱满,竟是存着一种旷世未绝的沧桑雪容,令人不禁悲从中来,欷殻尴蕖:忱吹椒逑拢矍耙桓炙髦鄙煜蛱欤毕铝绞忠晃眨杆傧蚍宥ヅ实橇松先ァ?br />

    胡斐上得峰顶行出不远,转过了几株雪松,只见前面一座五开间极大的石屋,屋前屋后都是白雪。就见他迈步走过一道长廊,来到前厅。那厅极大,四角各生着一盆大炭火,这时余火未烬,兀自燃烧,点点火星随风飘出。屋内夜静如常,不闻人声,胡斐朝着内堂走去,提声叫道:“于管家。”话音未了,倏觉一道辣风扑至,忙斜身一侧,左手一掌挥出,右手两指迳拿对方胸口“膻中穴”。岂料敌人一黏一推,自己手掌登时滑了下来。

    胡斐大吃一惊,猛地起腿一踢,趁对方仰身避让,双手探出,十指如钩,猛往敌人头顶抓去。厢廊之中,地势甚为狭窄,双方挤在一起贴身肉抟,当真无处可避,只得各出狠招,不容对方留有反击余地。胡斐此招辣狠异常,但对方竟是就势一缩,双手柔柔拍出,一股绵劲倏地迎面扑到。胡斐惊道:“双月弥城?”当下矮身一回,左腿足背蓦地扫去。

    那人嘴里“噫”的一声,两手收劲向后一跃,心中似乎颇为讶异,说道:“阁下是谁?”他这招“双月弥城”后劲绵绵,蕴含高深武学在内,不料胡斐竟是举重若轻的回招抢攻,完全不当一回事,令得他忍不住收劲一问。胡斐收腿而起,身子当即挫膝沉肘,两掌朝外戒护,这才说道:“在下胡斐,现为玉笔庄主人。尊驾可是冥月宫派来的?”

    那人啊的一声,说道:“原来是这里的庄主,方才可有点卤莽了。在下冥月宫十八星宿汤笙,奉本宫宫主之命,特地前来向苗大侠敬邀投刺。夤夜造访宝庄,礼貌不周,还请胡庄主海涵。”说着抱拳躬身一揖。胡斐起身回了一礼,脸容稍霁,说道:“贵宫派人投刺,可都是趁着天刚破晓未明之际,这般悄无声息的潜了进来?”

    汤笙说道:“在下早已前来多时,却是遍寻不着半点人影,想是庄上众人未回,这才留了下来等候。岂知到了半夜之时,骤闻屋顶上十数道踏瓦之声响来,心想不对,当下出屋一瞧,却是连遇凶险,差点就把命给留在这里了。”胡斐闻言,脸容倏变,说道:“原来如此。本庄今日遭逢剧变,看来尚未平静。还请汤星宿移驾大厅说话。”说完,当先而行步出了厢廊。汤笙跟在他身后走出。两人到了大厅上火光一照,这才都看清了双方长相。

    胡斐转身瞧去,就见汤笙身材颀长,目朗似星,轻袍缓带,形相虽是清臞,但却神采飞扬,气度闲雅。这时见他脱去身上外氅放在椅上,内穿青绸面皮袍,腰悬长剑,一副从容优雅态势,岂能就此猜想的到,这人方才掌劲之厉辣?

    汤笙却是被胡斐满脸虬髯戟张的模样给吓了一跳,但稍一细瞧,见他不过三十不到年纪,竟能若无其事般的随意化解他刚才“双月弥城”绵力汇聚的一击,此人年纪尚轻,武功竟是已然精厮至此,当真令人小觑不得。

    胡斐伸手摆了个“请坐”的手势,说道:“苗大侠有事在身,近日内怕是不能赶回的了。”说着与汤笙同时入座。

    汤笙说道:“本宫谨订七月十五为宫主就任大典,次日即是五年一度的武林大会,距离今日已是为时不远,却不知苗大侠何时能归?”胡斐道:“这事我也说不上准。依我之见,贵宫何妨将投刺信帖留下,苗大侠若是近日能回,当可见到才是。”汤笙神色略显为难,说道:“胡庄主,并非在下不识抬举,实是宫主交待我务必亲手交给苗大侠,若是冒然将信帖留下,有失敬意。尚且,既是无法确认苗大侠是否受邀前去,在下回宫自是交待不过,还请胡庄主见谅。”

    胡斐听他这般说来,似乎已是打定了主意要留下来,自己这时尚有要事在身,久留不得,若要分说清楚,又苦于无法像汤笙这般骈四骊六的大做文章,当下两眉一蹙,颇感烦闷之极。正不知如何开口拒绝之际,陡然闻得屋外似有擦擦踏雪之声响来,跟着听得一僮隐约说道:“哥哥,师父天亮了还没见人影,你说他会上那儿去了?”

    胡斐闻言一喜,张口朝外叫道:“锦儿、锟儿,师父在这里。”两僮啊的同声叫来,没一会儿就前后奔了进来。

    汤笙见到这两个孩童,双眼不禁为之一亮。这两名僮儿一般高矮,约莫十三四岁年纪,身穿白色貂裘,头顶用红丝结着两根竖立的小辫,背上各负一柄长剑。两人眉目如画,形相俊雅,最奇的是面貌一模一样,毫无分别,只是走在前头那僮儿的剑柄斜在右肩,后头僮儿的剑柄斜在左肩,乍然看去,当真分不清是一人还是两人。

    汤笙瞧得甚是有趣,正想招呼两名僮儿过来,此时却听得屋外踏雪响声又起,当即目光朝前看去,就见厅门处人影一幌,飘进两个人来。大厅中四堆炭火熊熊照耀下,无异白昼,但汤笙一见这两人,背上随即感到一阵寒意,宛似黑夜独行,在深山夜墓之中撞到了活鬼一般。

    这两人身材极瘦极高,双眉斜斜垂下,脸颊又瘦又长,正似传说中勾魂拘魄的无常鬼一般,更奇怪的是,二人相貌也是一模一样,竟然又出现了一对双生兄弟。这两人目光朝汤笙坐处射来,当下直将他给吓得整条脊骨都凉渗渗的。

    胡斐见这二人进来,当下起身说道:“常大哥,常二哥,你们两位也来了?”左首一人说道:“他两兄弟整晚没见你回来,直念着没完,定要我们哥儿俩陪着来不可。”说着望向两僮,脸上尽是怜爱之色。这两人便是西川双侠了。

    右僮说道:“师父,两位常伯伯说,要是没见了你回来,过段日子,我们两个就会有师娘来叫了。”左僮点着头附和说道:“是啊,师父,两位伯伯说的是不是真的?”胡斐笑道:“你们好好练功才是要紧,其他的莫要多事。”

    这两僮乃是马春花与福康安所生的一对双胞胎儿子,当年马春花怀了福康安的小孩,最后却是带孕嫁给了她师兄徐铮,因此两名孩僮仍是姓徐,大的叫徐锦,小的叫徐锟。福康安虽是曾将两僮接进宫去,但在掌门人大会中却被倪氏兄弟抢去,而倪不大、倪不小这两兄弟当时正身受重伤,又给“西川双侠”常赫志、常伯志兄弟一起救了出来,可谓三对双胞胎大聚集,当真热闹有趣的紧。

    “西川双侠”常氏兄弟又称黑无常与白无常,当年受胡斐所托,先将两僮带至回疆照顾,直到胡斐处理完事后,这才远赴回疆将两僮接回辽东。常氏兄弟乃红花会一员,回疆生活本是无忧,但两僮一来经年,分手时竟感万般不舍,当即向总舵主陈家洛请求随同胡斐与两僮而来。陈家洛眼见红花会近年来已是不再涉足中原,会内平静无事,而两僮既是与常氏兄弟这般投缘,当下顾念到西川双侠长久以来对红花会所做的牺牲与贡献,便即当场点头允了。

    这时就听得两僮吱吱喳喳的说个没停,有如清晨中两只小麻雀般的定不下来,直吵的胡斐哭笑不得。汤笙这时却是有点坐立难安之感,两眼始终不敢朝西川双侠望去,就怕自己只要看的久了,夜间睡觉恐怕难有安眠。这时厢廊中一阵响声传来,厅内几人当即转头看去,就见那于管家当先走了出来,身后却是跟着苗若兰丫环琴儿。

    于管家见到胡斐,当下趋前一揖,喜道:“主上,您可终于到了啊。”胡斐道:“先前怎地不见了你们?”于管家道:“昨儿个将近半夜时分,小的耳里听见许多耗子在梁上跑来跑去。我担心自己本事够不上用场,赶紧带着苗老爷家的丫环仆人,全都躲到了后院地窖密室里去了。刚才小的出来探风,听到厅里人声喧哗,这才知道是主上您回来了。”

    胡斐点头说道:“点子来的人可多?黑夜中能看清是那方高手吗?”于管家道:“约莫十来个左右,小的曾和两个打过照面,也动了手,看样子应该是丐帮的没错。”胡斐心中一惊:“丐帮消息倒真是灵通,这么。快就摸上来了?”当下容不显色,说道:“下回遇上了,于管家万勿跟他们硬拚为是。”于管家道:“小的谨遵主上之命就是。”

    胡斐见那丫环似有话要说,却又不敢插上嘴来,一副焦虑模样尽写在脸上,当下朝她笑道:“你应该就是苗小姐的随身丫环琴儿了吧?”琴儿上前说道:“胡。。。。胡老爷,不知您老有没见着我家老爷与小姐了?”胡斐奇道:“你怎地叫我胡老爷?”琴儿甜着酒窝儿笑道:“于大哥说您现下已是玉笔庄的新庄主了,我们下人不称呼您做老爷,那又要称呼您什么来了?”她话里一口道地京片子,声音极为清脆,听来甚是悦耳。

    胡斐年纪尚轻,打从小来,几曾享受过富贵人家的豪奢生活,致而给人称做老爷什么的来了?这时听得琴儿这般叫来,忙挥着手说道:“我这般年纪,那里能做人家什么老爷?咱们这里没这规矩,你称于管家做大哥,那就只管也称我胡大哥就成了。”琴儿抿嘴“啊哟”笑道:“琴儿可没那个胆子呢。不然,称您做胡公子好了。”

    胡斐笑道:“你爱怎么称呼都行,就是别再叫我做老爷就成了。你们家老爷与小姐远行在外,恐怕还得一段时日才能回来,这里虽是比不上贵府来的方便,想来还是得先委屈你们暂时在玉笔庄住下了。”说着,转头朝向于管家问道:“庄内粮食先前已给我平四叔倒了个精光,滴点不剩,眼下这许多人日常照料,得请于管家多加操心了。”

    于管家听着一笑,说道:“禀告庄主,小的傍晚已请山下小贩将粮食运了上来。这会儿要不要先开上饭来?”说着脸朝汤笙看去,说道:“这位客人也留下来用饭?”汤笙整晚未食,正感饥肠辘辘,听他问来,忙点头如捣蒜的说道:“有劳于管家了。”胡斐见他毫不客气的一口应下,看来真没打算离去的意思,不禁思忖要来如何弄得他知难而退。

    要知胡斐年少时甚是顽皮胡闹,当年商家堡中,为从陈禹手中救出广平府太极门吕希贤的女儿,竟尔跳上了椅子,突然一泡急尿往陈禹眼中疾射过去,趁机抱住吕小妹一个打滚逃了开去,这才顺利救下了吕小妹妹。长大后胡斐闯荡江湖,亦是不改其性,路上见有不平之事,总要作弄的为非作歹一方狼狈不堪才肯罢休。如今胡斐虽是已然年近中年,然其隐藏在内的顽性仍是不减,这时见汤笙明摆着要来赖着不走,便开始动起了脑筋,要来想办法让他主动离去。

    过不多时,于管家进厅说道:“启禀主上,饭菜均已备妥,请主上与诸位贵客入内用餐。”胡斐站起说道:“汤星宿,敝庄招呼不周,怠慢之处,还请多加包涵。”说着下座伸手一摆,说道:“有请。”汤笙起身一揖,说道:“胡庄主莫要客气,您先请。”胡斐走上两步,转回头朝常氏兄弟一笑,当下由于管家带领进了厢廊,直朝餐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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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一卷 第五回

    (更新时间:2006…12…27 22:07:00  本章字数:11864)

    于管家领着众人穿过厢廊来到石屋后厅,即见偌大一张筵桌摆在屋中,足可挤下十七八人都没问题,显然前庄主杜希孟为人极是好客,庄上不时可闻酬酢笙歌之景,这才用得着如此巨大筵桌来使。胡斐身为玉笔庄的庄主,这时自是坐上了首席。汤笙来者是客,于管家便要领着他朝庄主下首之位坐去。

    岂知幌的一闪,那两僮动作好快,这时却早已抢在汤笙跟前,当下就往胡斐两旁坐了下去。于管家微然一楞,见胡斐并未出声喝止,心想此人必是不受欢迎之客,也就不再死守宾主之序,当即领着汤笙迳往一旁坐了下来。

    常氏兄弟身形瘦长,腰板儿始终打的笔挺,这时闷声不响的就往汤笙对面一坐,兄弟俩各一对倒八字眉又粗又长,当场令得汤笙两眼霎时间不知往那里瞧来的好。胡斐说道:“清早用餐,敝庄几道小菜实是不成敬意,还请汤星宿莫要见怪才是。”汤笙道:“胡庄主客气了。”胡斐道:“这两位是常氏昆仲,都是自己人,大家不用客气。各位请用。”

    汤笙就等他这句话说出,眼见于管家将饭盛上,筷子一拿,便要开动用餐,却听得对座常赫志说道:“素闻冥月宫十八星宿各具惊人艺业,兼其九星联宫为主,九宿星象为辅,阵式斐然,前呼后应,当真是非同小可。然则江湖传说未免多所牝牡骊黄,有的说十八星宿乃是主宫,有的则说十大星座才是中枢,却不知汤星宿当局者如何看待?”

    汤笙听他问来,筷子只举起一半,当即又放了下来,说道:“本宫二十八星斗平日各司其职,十八星宿与十大星座同属“星罗棋布无极阵法”中不可或缺的支阵,向无所谓主从之分。概因主者乃其从,从者隶其主,纵横相连,乾坤相激,敌从则我主,我从则敌主。归妹趋无妄,无妄趋同人,同人趋大有,此谓无主无从是也。”

    常伯志趁着两人对话,已是一碗白饭配菜下肚,这时将手里空碗递给于管家来盛,接口说道:“佛家说,一切法常住,是故我归依。心者,道之主宰,虽小违,要当大同。阵法即人法,人有心,法则无,故有此主从之说。”

    汤笙闻言,脸有讶色,说道:“这位大哥所言差矣。要知心与法皆是空灵之境,所谓主从之见,大都是常人郢书燕说的穿凿附会或曲解原意,岂可因此而跇越万里的来斫伤正道之法?天子以功名财帛相羁縻,若不能网罗天下文武才士以用,便欲加之斧钺而灭,胸襟如此褊狭浅薄,于他而言,却是主者为法以道之,从者则是只能吁求勿被边缘化的无谓呻吟罢了。由此观来,万象法中不成法,法理难求必自空,这也才是本宫“星罗棋布无极阵法”所要楬橥的精神了。”

    胡斐见他果真连篇累牍的来与常氏昆仲辩解一番,心里暗自好笑,当下只管领着两僮埋首踞案大嚼就是。

    但见常氏兄弟一人随口问上几句,汤笙便即言辞滔滔的来加以详述清楚,另一人则是乘机捧碗挟菜而吃,手里一双筷子上下使动迅速,以碗就口,手快嘴更快,稀哩呼噜的咬嚼几口就全给吞下了肚。待得汤笙好容易话落中断之际,便由吃完的这人接过话来与他抬杠下去。那原先与其对话之人,这时则是赶紧捧碗狼吞虎咽,听得汤笙之乎者也般的咬文嚼字说来,力挽主见,解析精辟,虽是略嫌言语噜苏,但其眼界之宽,腹笥之广,却也是各人从所未见。

    常赫志这时已是三碗饭菜下肚,手里接过于管家盛过来的青菜豆腐蛋花汤,呼呼呼三口就给干了个精光。当下嘴角一抹,说道:“所谓空灵之境,其实便有如佛家所倡言四大皆空般的虚幻。万象皆法又不成法,看似无主无从,实则却是既主又是从。以剑御道,依道驭阵,说穿了还是虚中求实,幻中拟真,当非高深武学所吁求的玄无境界了。”

    汤笙闻之颇不以为然,摇头说道:“非也,非也。君不闻:‘彼且蕲以諔诡幻怪之名闻,不知至人之以是为己桎梏邪?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这里的“空”,指的乃是悬搁浊泥世界,而让清水自由流淌的世界。

    “佛家说,能把丑恶及时从自己生命中清除出去,身心中不再淤积尘世的劫灰与浊物,便得大自在。武林中诸多成名的人物,往往极难回复平常之心,而来越过‘英雄’这个关口。一旦在武林中有了声名,便产生超越常人的幻觉,需要他人来唱赞歌,甚至需要民间社会来补偿和敬奉。

    “于是乎,无论是苦难到来,甚或是荣誉到来,都不能平静对待,不能像昔日那般生活,也不能和往常那样的对待每一个朋友和每一个陌生人。依在下浅见,所谓武学思想者,原本就是面对黑暗思索之人,更是在万般劫难中独坐独语的冥想者,尽管没有路可以行走,但只要有一个小小坐处,那也就足够了。”

    胡斐听他鼓其如簧之舌,一席话侃侃说来,竟是具有超尘出世般的觉悟思想,哲理深究,波澜独老成,令人闻之颇有醍醐灌顶之效,心中不禁打了个突兀,说道:“汤星宿一番开示,当真说得上钩章棘句,掏擢胃肾,令得在下众人无不茅塞顿开。正所谓‘笼鸡有食鼎镬近,野鹤无粮天地宽’,武学中的空无之境,何尝不是为了追求自由而获得的大自在?由此观之,贵宫创先者北魁星北云天宫主,当年之所以舍弃万世大业而遁然隐去,想来必是深受个中影响的了?”

    汤笙谦道:“胡庄主一言之褒,荣于华衮。在下冒昧遣文厥辞,胡吹大气,岂敢欣然受落?当年本宫前宫主北云天武学思想独树一格,躐等求进,当世少有,却仍兀自喟叹犹有未及,这才隐退深山求得大自在。”胡斐听他话中似乎言不尽意,问道:“汤星宿可有难言之隐?据在下所知,其中尚有不为人知的内情才是,莫非阁下从未听闻?”

    但见汤笙青白色的脸上红了一红,随即又转青色,说道:“江湖上传言极多,却也做不上准的。”胡斐心道:“既是做不上准,且待我诓他一诓,或许能有所斩获。”当下说道:“传闻北云天隐退后深居孤山之湖,不知是也不是?”

    汤笙闻言,不禁奇道:“孤山?胡庄主何以如此说来?”胡斐道:“江湖上传有一首歌诀:‘北魁星,孤山湖,碧雪连天一叶舟。东方照,水中影,霞彩无云雪中天。白莲花,松柏摇,冥月当空一江山。西园桥,双龙舞,清风吹拂满身轻。’北云天江湖上向有北魁星之称,此首歌诀里所描述的,自是他隐退后的悠然生活岁月了。”

    汤笙听他将歌诀背颂出来,说道:“这首歌诀传之江湖已久,想来胡庄主不知其中典故罢?”说着微然一笑,仿佛心中一块大石落将下来般的笃定不少。当下捧起碗来就要伸筷夹菜而食,岂知定眼一瞧,桌上九盘菜汤竟是早已给清了个精光,只剩左首一盘花生里还有几颗幸存,右首盘内则是几根萝卜干又老又粗,当场令他脸呈绿色,不知如何是好。

    胡斐见状一笑,说道:“我们几个当真是山中莽夫,十足的饭桶大肚样,用餐向来不落人后的。”说着朝于管家说道:“庄上可有什么预备菜肴?”于管家道:“清早准备不及,就只山下送上的馒头是现成可用的。”汤笙闻言忙道:“馒头甚好,就请于管家辛苦送来。”于管家脸望胡斐,见他笑着点头示意,这才入内拿了一盘冷馒头出来。

    就见汤笙两手各拿一粒馒头在手,吞咽速度飞快,右上左落,倏忽间连吃了四粒馒头,就怕晚了些连馒头也没得来吃的惶恐样。于管家沏上一壶茶来,替各人斟满后逐一奉上。汤笙连食数粒冷馒头,正感口干舌燥之际,待见于管家将茶奉到,手里一接,忙不迭的就往嘴里送去。于管家惊道:“小心烫口呀”话声未了,就见汤笙鼓着双颊,倏地侧过头一嘴喷了出来,嘴里呼呼而叫:“好烫,好烫。”于管家两眉一蹙,心道:“废话。这茶那有不烫的道理?”

    汤笙在众人面前出窘,满脸红通的腼腆哈哈笑道:“瞧我这副慌手慌脚的蠢样,当真是要令各位笑话来了。”胡斐见他受窘后却是自嘲而笑,胸无城府,足见其人可善,不免心觉过意不去,朝于管家说道:“于大哥,烦劳在书房另摆小桌酒馔,小菜以下酒者为佳。我与常家兄弟、汤星宿欲来小酌一番,还请于大哥尽快备来。”于管家当即应了而去。

    少时,于管家来请,众人起身移步书房,见房内四壁图书,几列楸枰,架陈瑶琴,甚是雅致。两僮不便入席,当下立身站在胡斐身后,不时为座上添酒送茶。胡斐与常氏兄弟饱啖了一顿,当下只饮不食。汤笙见肴精酒美,心中甚喜,一双竹筷上下起落,宛如将小菜当正餐来用。半晌过后,胡斐见他饱食,问道:“汤星宿方才所说典故,不知为何?”

    汤笙饮了一口酒,闻言颇感踌躇,嗫嚅了半天,好不容易说道:“胡庄主适才背颂的歌诀本身并无误处,然其指的却非本宫前宫主北云天。”胡斐讶道:“怎么不是?北魁星指的若非北云天,那么又是意指何人?”

    汤笙两眉深蹙,说道:“并非在下故弄玄虚,实是此事攸关本宫一大秘密,不便明说,还请见谅则个。”胡斐听得一急,说道:“苗大侠这时正依着这首歌诀找上前去,若是北云天不在孤山,那岂不要糟?”汤笙愕然道:“怎地苗大侠上了孤山?”胡斐只得将苗若兰遇上‘雪湖兰狮’之事原本说了出来,苗人凤也因此而上孤山寻找北云天去了。

    汤笙听后好生为难,说道:“这唉,这要怎么说呢?总之,本宫前宫主并不在孤山,苗大侠只怕要有难了。”胡斐奇道:“汤星宿此话怎讲?苗大侠最多不过是找不到人罢了,却是何来的有难之说?”汤笙却尽是摇着头不语。

    常氏兄弟一直在旁静静听着,这时见汤笙一个劲摇头不说,那常家大哥常赫志脸容不悦,说道:“汤星宿,贵宫命你来向苗大侠投刺送帖,这下可好,苗大侠却是不明就理的上了孤山,万一真的遇上险难,只怕数月难以回返了。依我兄弟之见,这张帖子我们玉笔庄既是收不得,那么就请汤星宿迳将请帖送往孤山得了。”

    汤笙闻之愕然,想想这话不无道理,但依苗人凤脚程之快,自己这时岂能追得上去?心中不禁忖道:“苗人凤虽是称做打遍天下无敌手,但那只是尚未遇上真正世外高人罢了。这回他孤山一去,何止有难,恐怕连命都要给丢了。”这时见胡斐一脸急躁的神情朝他望来,继之一想:“宫主既是派我前来,使命未达,势必无法回去交差。说不得,只好冒险上一趟孤山了。这胡庄主看似年轻,武学修为竟已不在苗人凤之下,有他陪同前往,或可两相照应才是。”

    汤笙心知若要胡斐自动请缨陪同前往孤山,非得将本宫这道秘密说出一二不可,否则难以收效,当下说道:“江湖上只知北魁星指的乃是北云天此人,却不知‘北魁’与‘北星’实则是分开来的,合在一起才是‘北魁星’了。”

    胡斐与常氏兄弟闻言,不约而同“啊”的一声,均感诧异不已。

    汤笙道:“胡庄主先前背颂的那首歌诀,开头北魁星所指看似是北云天,但后面一句孤山湖却露出了端倪。在下虽是十八星宿一员,却是前宫主北云天创宫后,亲自传授武艺的唯一宫内门人,只可惜在下资质鲁钝,竟是始终未蒙其正式收入弟子之列。”说着不禁叹了口气,又道:“北云天向有‘北魁’之称,这也是江湖上一提到‘北魁星’,就会直接联想到是他的原故。‘北星’其实是个女子,当年与北云天结为夫妻,后来因事吵闹分开,独自隐居孤山湖畔。”

    胡斐愈听愈奇,听到后来,已然明白了其中奥秘,说道:“原来这首歌诀指的竟是北星这名女子来了。然而在下不明的是,何以汤星宿要说苗大侠找上孤山却是有难来了?莫非这女子的武功竟在北云天之上,见了人就杀不可?”

    汤笙满脸忧苦神色,说道:“胡庄主有所不知,在下先前说北云天乃是喟叹武学犹有未及,这才隐退深山求得大自在。此话当真不假。然何以如此?欸,当年北云天夺下六脉五岳盟主之后,原欲就此整顿武林门派中的不良之气,做出一番旷世大业来。不料这时‘北星’却是上得嶓山搦战北云天,言明输的一方就此退出江湖,不得反悔。当年一役,自是北云天败了下来,隔日即将宫主之位让了给人,孑然一身出了嶓山,再不问江湖世事。

    “十二年前,北星暗中怂恿六脉五岳串联合攻冥月宫,为的便是要来试验北云天是否当真遵守诺言。不料北云天最后终究现身而出,阻止了一场武林杀戮。这下可惹恼了北星,当夜就将该任冥月宫主首级割下,直接送至北云天隐居之所,说道:‘这回我只取你冥月宫宫主一人首级。下回你再自贱诺言,瞧我杀光你冥月宫门人。’接着又说:‘你败在我手定然不服,眼下一条明路留给你,别说我这人不念旧情。十二年后,你我亲派徒儿于武林大会中比拚一场,咱们不妨瞧瞧谁教的好,赢的接掌冥月宫,也算是你重出江湖的生路。否则,你就注定在此终老天年了罢。’

    “转眼间,十二年约期已届。今年七月十五的憪峦峰武林大会,除了是六脉五岳争夺盟主之战,更是冥月宫日后兴衰存亡之役。然而北星并不以此为足。这些年来,武林中各派间隙渐深,动不动就是刀剑相向。衡山派余向佑掌门四年前遭人暗杀而亡,华山派严浩成掌门更是五年前即遭不幸。前年各派中不是死了掌门,便是派内高手逐一死去,当真是搞得人心惶惶,彼此怀疑猜测那是不必说的了,暗地里只怕更是互相施以偷袭,眼下武林可说是难有宁日了啊。”

    胡斐惊道:“这么说来,武当派有难之事,莫非也是与北星有关?”汤笙道:“武当派有难?胡庄主这事是听谁说来的?”胡斐当下迳将峨嵋派程霏晔转述之事说了。

    汤笙皱眉道:“这可难说的了。现下各派间早已水火不容,虽说北星可能在旁煽风点火,但真正相互残害的还是各派自己。”胡斐越听心中越乱,说道:“纵使如此,那么苗大侠前往孤山救女,自不妨碍到北星所欲谋取之事,却是何来的有难之说?”

    汤笙道:“胡庄主可曾听过‘天魔’这个称号?”胡斐奇道:“天魔?”

    常赫志听得汤笙说来,大腿一拍,说道:“是了。当年少林、武当、峨嵋、崆峒四大门派一夕间风云变色,三日内十大当世高手竟尔先后死去。更奇的是,每具尸体均无半点外伤,然而全身骨骼却是软缩成了一团,死法诡异骇人。相隔半月后,九华、丹霞掌门相继身亡,再后则是五岳剑派,个个死法相同,仿佛全身骨骼都被人抽光似的,就只剩皮肉还完好如初,软软瘫在地上。那景象,甭说是亲眼目睹了,光是用想的,也够吓的使人全身鸡皮疙瘩跳起舞来了。”

    常伯志道:“大哥说的这事我也记得。当年老总舵主为了这件武林大事,亲自率领无尘道长、赵三哥、文四哥三人远赴中原,奔波万里,直到浙江雁荡山,才寻得这杀人者的踪迹。赵三哥事后曾说,那晚老总舵主领着他们三人一路追上峰顶,那人七丈外唿唿唿三掌击来,势劲凌厉异常,周围树木幌动,地上长草连根拔起,吓得几人连番滚了开去。

    “老总舵主身手了得,双足连点跃开,右掌一招“破碑焚石”,迳将身旁三人粗的树木从中击断,嘴里一声裂帛般的大喝,双手一送,跟着两足一登,竟是两掌连环,边驰边发,前劲未衰,后劲跟着又来,直将这根断木朝敌击去。岂知那人竟是不避不让,双手环抱在胸,待得断木击到,环圈气劲陡发,有如一道无形气墙挡在前方,半寸推进不得。

    “文四哥见状大骇,手里大刀自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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