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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8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青春逆光的伤口

第 3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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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不到葡萄而喝闷酒,一喝闷酒就闹想闹事,一闹事就影响学校正常的生活节奏。

    这个问题有点儿无聊,在我考虑这个无聊问题的同时,也终于弄明白了一个困扰我多时的问题,无论我承认与否,至少在现在的感情上,我都无可躲避的喜欢上了柳亚男这个女人,这仿佛已经是毋庸质疑的事实了。

    窗外的风渐渐大了起来,偶尔卷起一两片落叶,它们在风中尽情的追逐着,直至消失,不见了。

    第三章

    生活渐渐平静下来,日子开始像喝白开水一样乏味,我们在一天天的重复中度过。

    这段时间,我们每天坚持去班里上课。我和梁一总喜欢在阳光灿烂的白天,昏沉沉地入睡,外面骚乱的世界渐渐离我们而去,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空虚也渐渐消散。

    尹明明继续在课堂上修剪他的大拇指,附带欣赏一番班里仅有的几个美人儿,然后再不着边际的发阵小呆。有一次,在外语课堂上,坐在中间的两个女生像麻雀一样“唧唧喳喳”的说个不停,她们的声音很大,把熟睡中的梁一都给惊醒了,外语老师刘焕根终于忍无可忍,他语重心长地对着下面说,如果坐在中间说小话的女同学能够像后面修指甲的男同学一样安静的话,那么睡觉的帅哥们就不会受到干扰了。

    张志超是我们宿舍唯一抄笔记的人,同时他也是每天去班里最早的人,这小伙子个头不高,体态憨厚,性格又偏于内向,话不多,很少和我们三个沟通交流。记得有次晚上,我们在宿舍围绕寻找女朋友的话题展开讨论。

    梁一首先说:“我要找一个,长相清秀,身材前凸后翘的。”

    我随即干笑了一声,说:“我的要求不高,有一头漂亮飘逸的长发就够了。”

    尹明明叹了口气,说:“我的要求最低了,不影响食欲,不影响市容就足矣。”

    张志超开始有点儿不好意思,最后他涨红着脸,缩进被窝,挤出四个字:“女的,活的。”

    我们三个当时就惊呆了,心想,这小子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了”。其实我举这个例子的目的不仅是为了挖掘张志超惊人的幽默细胞,而且最重要的是要证明一件事情,那就是:如今,我们都是如此的寂寞。

    星期天到了。晚上,梁一和尹明明相继去参加外语系环球社的读书活动了。本来我也报名参加了这个社团,可是由于多买了几包烟,把计划用于这方面的开支给抽完了,鱼和熊掌不可以兼得,所以我只有与外语系的美女们失之交臂了。

    张志超报名去了中文系方舟文学社,据他说当晚也有什么露天大派对之类的活动。

    嘉乐约我去看投影录像。他告诉我说,晚上七点整在学校门口等他。

    一提到录像,我的心中立刻涌起一股莫名的亲切感。我很久很久没有看录像了,只记得小的时候经常看,第一次进录像厅是在初中。当时我和表哥拿着省了几天早饭的钱,一起偷偷摸摸地溜进了录像厅,进来我们才发现,这里面聚集了大量的民工兄弟。在他们的强烈的要求下,录像厅放映的片子大都充满了不堪入目的画面,那时我十四,没吃饭,嘴里憋了一腮帮子的口水。

    还有一次是在高一下学期,我和刘进铭、李霞一起,李霞是刘进铭的干妹妹。我们三个坐在录像厅的最后面,等到凌晨三点的时候,屏幕上突然出现了大胆的特写场面并且传出阵阵龌龊的声响,李霞当时就吓哭了。情急之中,刘进铭把外套脱了,让李霞用外套包住头,再趴在他的腿上。安稳好李霞之后,我们又开始聚精会神地欣赏片子,随着情节的进一步发展,刘进铭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他好几次把自己的屁股向前移动。但由于屋里光线太昏暗,我什么也没看清楚。录像厅散场后,在灯光的映照下,李霞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怪怪的。

    最后一次是在高考前夕,那时候学习紧张的让人窒息,有个女生迫于考试压力,从六层高的宿舍楼上跳了下来。郁闷的是,虽然她体验到了飞翔的快感,但却落下个半身不遂的悲剧。这件事儿震惊了全校师生,一时间人心惶惶不可终日。校领导迫于社会各方面压力,只好施舍了我们两天的假期。利用这个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假期,刘进铭同学组织班里全体男生包场去看了一夜的录像,那些片子,都是室内动作片,没有故事情节,但反映良好。第二天夜晚,隔壁班级的男生们东施效颦,也组织去看录像,结果却被制安联防队一网打尽。

    我一边重温自己的青春往事,一边向校门口走去。那时候,嘉乐正站在门口大道的十字路口抽烟。他的身边还有两个女孩,一个好像是艺术系的胡蕊,另一个或许是胡蕊宿舍的姐妹。他们的脸上都如春花般灿烂,嘉乐一个劲的傻笑。

    “快说,怎么勾搭上人家的?”我问。

    “你小子!说点儿人话好不好?”嘉乐差点儿跳了起来。

    “这可是见色忘友啊!”我看了一眼胡蕊,打趣道,“叫我来,是不是想把我当电灯泡子使了?”

    “别胡扯了,走,看录像去吧。”嘉乐岔开了话题。胡蕊的小脸蛋这时候已经涨的通红,她的同伴也在一旁低头抿嘴微笑。

    “这是我的高中同学马可,计科系的!”嘉乐介绍说,“这位美女是小蕊的同学,白慧慧。”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笑了笑。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白慧慧很有礼貌的点了点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羞涩中带点儿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我快速反应:我能不能泡泡她?随后反应快速消失。

    我们三个并肩向录像厅的方向走去。胡蕊紧紧的挨着嘉乐,两个人仿佛很默契似的。我暗暗吃惊,心想,嘉乐这小子表面看起来挺腼腆的,做起事来却风风火火、雷厉风行,和高中那会儿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转眼间,他已经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了。时间真会改变一个人。

    学校周围十分混乱,三三两两的人群汇集在路边,就连中国联通也来凑热闹了,他们拉起的大副标语,气势汹汹的晃荡着。标语的左侧是一个卖红薯的老汉,他的成果是,培养了一批喜欢放闷屁的淑女;标语右侧是一个卖煎饼的老太婆,她的手艺很好,引来无数谗嘴的少男少女们竞相折腰。后来这个标语不见了,据说,这个老汉和老太婆在联通公司的感召下,开通了无线电通话业务,最终还促成了她们晚年的强强联合。

    大小餐馆儿和娱乐场所占据了学校周围的绝大部分地皮,这一方面反映了市场经济的繁荣发展,另一方面也充分反映了广大学生吃喝玩乐的生活状态。在这些苦心经营的小老板眼里,学校就仿佛是一个大盆,学生族无疑成了这里面的肥肉,而他们就是那些“嗡嗡”作响的苍蝇。尽管我极度的鄙视这些苍蝇,并且想以愤青的虚假姿态去批判他们,但这不代表我不会光顾这些地方,相反,我还特别喜欢其中一家烧烤店,老板是个大约三十几岁的大胡子,河北人,身材彪悍,性格豪爽。老板娘是一个性感的婆娘,走路的时候怀里像是揣了个兔子,活蹦乱跳的,晃的人直眼花。我和梁一光顾过几次,梁一经常有事儿没事儿的跟老板娘搭讪,并瞅着老板娘的兔子不放。老板见了也不生气,有一次他还笑着说,臭小子,不如今晚你来陪你嫂子算了,我去你宿舍睡去。梁一听了差点儿没把羊肉串上的自行车车条给吞下去。

    我们要去的录像厅正是在这个烧烤店的旁边。很远处,就可以听见录像厅里音响震动的声音。外面的牌子上贴着几张女人惹火的大副海报,就差没写上“少儿不宜”这些欲擒故纵的小把戏了。仔细一看,名字似乎很诱人,叫什么《办公室里的激情生活》。对于这些,我还是深有感触的,记得有次我去火车站买车票,一个妇女拦住了我,她偷偷地对我说,小伙子,要碟吗?我问,啥碟?她面带神秘的说,无码的,还特别清晰。说完就从兜里掏出几张来。我一看名字,上面赫然写着:《大海上的偷情史》,于是我迅速的掏钱买下,匆匆离开,唯恐被扫黄机关抓住。回去之后,我迫不及待打开电脑,放进光驱一看,原来是老掉牙的《泰坦尼克号》。还有一个小例子,据说是某出版社在策划出版《白毛女》的时候,为了提高销售量,试图把书名一改,叫做《论杨氏女遭到性暴力后的心理反弹和生理逆转》,如此这些换汤不换药的伎俩,让人汗颜。

    看到这些,胡蕊不禁皱了皱眉头,她斜了一眼嘉乐,说:“怎么都是这些不健康的东西啊?太肮脏了吧!

    “嘉乐一时不知道回答,他扮了个无辜相,很吃惊的说:”不会吧?“

    我和白慧慧相视一笑,而后我说:“你们先等会儿,我先上去看一下,验明正身后,我再下来叫你们。”

    说罢,我快速的奔向二楼的放映大厅。

    上去之后,我大致观察了一番周围的环境,发现这里的设施极其简陋,到处积满了灰尘。一个角落里甚至还住着一只黑色的大蜘蛛,这小家伙正旁若无人的在一张大网上和一只小蜘蛛交配。我不忍打扰它们,无形中放慢了脚步,轻轻地踱到前面的大厅门口。这时,从一个昏暗的窗口里,忽然伸出一个头颅来。我吓了一跳,差点儿就误以为是闯进了《午夜凶铃》里贞子的小屋,只听见那个头颅问道:“你是来看录像还是来找人?”

    “当然是看录像了!”

    “票价三块,概不还价。”

    “里面都放了些什么片子?”我问。

    “楼下不都写的很清楚明白吗?再说,你进去看后不就知道了。”

    “这……这里面会不会放毛片啊?”

    “啊?什么毛片?你不会是派出所的吧?”头颅紧张的盯着我。

    “不是,我是大学生。”我差点儿把我的学生证拿出来向他保证。

    “唉,实话告诉你吧,现在搞我们这行的,谁都不敢再放那片子了,政府查的紧了。前两年没人管的时候,这里来的都是像你这样的大学生,生意多红火啊!可如今,生意冷清,人都跑到网吧里了。”头颅说这话的时候长叹了一口气,复杂的面部表情里夹杂了一些对辉煌往事深深的眷恋之情。

    “楼下牌子上写着的不是那种片子吗?”我又问。

    “当然不是了,这些用来糊弄一下外地的民工还可以,大学生一个比一个精明,我也骗不了你们。”

    “哦,那这部片子的真名叫什么?”

    “刘德华和郑什么文主演的,好象是叫啥《孤男寡女》的……”头颅终于说出了实话,事情正如我想象的那样,片名是被恶意篡改出来的,其实就是一个披着狼皮的羊而已。

    我笑了笑,说:“你先等会儿,我先下去一趟。”

    头颅疑惑的点点头,又把头缩进了小窗户。

    我跑下楼,对他们三个招招手,然后将经过简单的说了一下。嘉乐听后,对胡蕊说:“是不是?我怎么会带你们来看那些不健康的东西呢?”胡蕊娇滴滴的一笑,然后就忸怩着向他身上蹭去。

    我们奔上二楼。嘉乐买了票,又要了一些瓜子和矿泉水,接着我们就蹦蹦跳跳地进场了。

    屋里的光线很暗淡,投影机的亮度也很低,才进来的时候总感觉什么也看不见似的。我们摸索着向前寻找座位。嘉乐走在最前面,他凭感觉发现了一张空座位,谁知道屁股刚坐下就传来了一声男人的咒骂,操他妈的,谁的臭屁股坐在我的脸上了?嘉乐一听,知道大事不妙,没等那家伙起来找砖头就立马闪人了。

    我们跌跌撞撞的踢走了几双破鞋,终于在一个没人的小角落里找到了位置。嘉乐坐在最右边,我坐在最左边,两个女生坐在中间。按人头平均分配之后,我们开始看片子。

    这是一部反映办公室恋情的老片子。像大部分的爱情片一样,它也无法摆脱故事简单,情节老套的模式。

    故事主要讲的是两个办公室的大龄青年,每天在一起朝夕相处并互相暗恋,但是由于种种原因不敢表达,经历一些小曲折之后,百转千回,峰回路转,两个人终于走到了一起,算是大团圆的完美结局,等同于王子爱上牧羊犬,而牧羊犬却选择小牧童的枯燥套路。

    电影进展到一半的时候,我徒然想睡觉了。我瞥了一下最右边的嘉乐,发现这小子已经在打瞌睡了,不知道他是真的本能性倾斜还是故意想占小便宜,他把头歪倒在了胡蕊的香肩上,脸上洋溢着初恋般的幸福。

    而胡蕊的小马辫也紧紧的挨着嘉乐的头,两个人相映成趣,颇像一个枝头上比邻的两个红富士苹果,肩比肩心连心,春光无限,香甜无比。

    看到这个情景,我蓦地想起我高二那会儿的青涩初恋,还有我的乐乐。那时候,我们经常会选择在午后间歇时光里,坐在校园的参天大槐树下,享受阳光从树缝间倾泻的温暖。乐乐的脸上跳跃着斑驳的影子,她通常把头靠在我的肩上,听我给她唱歌,唱张学友唱张信哲唱无印良品。偶尔乐乐也会快乐的发嗔,对着我的耳边,赏一句,你真好!到了高考前夕,乐乐却一声不响地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关于她的离开,当年流传了几个版本。有人说她出国了,有人说她随着父母像候鸟一样迁徙到了另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可我最终没能等到候鸟的回归。

    也许是受周围环境的熏陶,我很自然地把目光瞥向我旁边的白慧慧。当时,她的目光正散漫地飘在远方,眉梢微微的向上扬着,嘴唇上闪烁着性感的红润。她身上漂浮的香味,温暖而浓郁,一丝一毫渗入到我的心里。在昏暗而暧昧的微弱灯光下,我的体内刹那间涌动出一股强烈的冲动,犹如暗夜里一汪涨潮的湖水,试图冲开一切阻挡的屏障,然后让自己释放,流淌,奔腾到海。

    白慧慧似乎觉察到潜在的危险,她紧张的问:“你在看什么啊?”

    我愣了愣,慌忙说:“没……没什么!只是发现你的嘴唇上有块瓜子皮。”

    “哦,还有吗?”她像猫儿一样上下添了一遍嘴唇。

    “太黑了,看不清楚。”

    她向左挪了一下小屁股,把红唇向我前面伸了伸,又问:“看清楚了吗?”

    我向右挪了一下大臀部,把嘴巴向她前面伸了伸,又说:“再近点儿,还是看不清楚。”

    忽然间,白慧慧不动了,她警惕的望着我,问:“你想干什么呢?”

    我咽了一口即将流淌的口水。其实我想对她说,来吧,乱搞吧,接吻吧,趁着今晚天黑,我的心痒痒,我想亲亲你的小嘴了!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我生性胆小有贼心没贼胆吗?不是,我的胆子够大,不怕你们笑话,惹怒我的话,我可以用废报纸裹把西瓜刀去杀杀人跳跳舞什么的;是因为她有口臭吗?当然也不是,我可以用我敏锐的嗅觉来证明她的口腔里有股柠檬的香味。那到底是为什么呢?事实上我也没有时间来考虑这些无聊至极的杂碎问题,因为那时候,我的嘴巴已经被另外一个嘴巴给密不透风的堵住了。两个嘴巴,白慧慧的嘴巴,我的嘴巴。白慧慧狠狠的啃了我,我被白慧慧狠狠的啃了。

    我相信,这不是在做梦。

    她那大胆而果敢的举动一下子把我推进了蔼蔼的云雾中,一时间恍然如梦,等我拨开云雾,重见天日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平静,一如当初。

    我在黑暗中点亮了一根烟,回味刚才那短暂而惊心的一幕,心中不由悸动,一阵一阵潮起潮落。

    一会儿,胡蕊对白慧慧说:“这片子太保守了,连接吻都那么虚假。”

    嘉乐咧开小嘴一笑,补充说:“是啊,舌头都没有伸到嘴里去。”

    “多嘴,你咋这么恶心呢?”胡蕊飞快地白了嘉乐一眼。

    嘉乐委屈地埋下头,响响地嗑了一个饱满的香瓜子。

    “既然没什么意思,我们出去吧!”白慧慧说。

    “那好吧,这片子越看越没意思,华仔太老了。”

    我们又踢着破鞋跌跌撞撞地挤出去,前后顺序是:一嘉乐,二胡蕊,三白慧慧,四我。嘉乐走的时候,很默契的拉起胡蕊的小手。这让我顿感嫉妒和失落,更何况我已经很久没有接触到女性的皮肤了。于是我很不自觉地想起了白慧慧。在黑暗中,我把手向前伸去,试图抓住白慧慧的小手……

    好有弹性呀,我一不小心居然把手放在了她浑圆的小屁股上,与此同时,她花容失色般的颤抖一下,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并快速拍掉我犯了罪的魔爪。我不由打了一个寒战,我想她心里现在一定是把我的人品和下流、(禁止)、流氓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了。天啊!我都他妈的做了些什么?

    走出放映厅,我发现白慧慧的小脸蛋已经憋得通红,她一声不吭的闪到了我的身后,或许是为了防止我的第二次偷袭,有点儿亡羊补牢的味道。我似乎还可以感受到,她对一堵破墙特别感兴趣,那上面贴着一张发了黄的旧广告,字迹还隐隐约约可以辨认,好像是“女子防身术”之类的招生简介。

    胡蕊已经甩开了嘉乐的手,她小声的嘟哝了一句,别这样,叫人家看见了不好。

    我对窗户的头颅打了一声招呼,说,哥们,我们走了,你的录像真他娘的好看。头颅有些受宠若惊,他拐着唐老鸭一样细长的脖子,说,亲兄弟,好姐妹,欢迎下次再来啊。那时候,我们已经拐弯下楼了。

    时间接近九点。胡蕊打了个哈欠,低头看看表,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嘉乐面露意犹未尽般的怅然,不过他还是很牛逼的说了句,那我俩护送你们回闺阁吧。

    回去的途中,我们的位置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初步确立了三足鼎立的局面。嘉乐和胡蕊并肩打头,我其次,白慧慧押后阵。月光下倒影出三个长长的影子。

    “刚才的事情,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绕到白慧慧旁边,小声地解释。其实,我说这句话有两层意思:一是,我不是存心想摸你的屁股,吃你的豆腐。二是,既然我已经摸了,摸就摸了吧,请你不要介意。做人要把胸襟放的开阔点儿,那样活着才快乐。

    白慧慧沉默了,她撅着小嘴,一言不发。我发觉她有种“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的烈女气质。这通常是恋爱中女孩子对付男孩子最好的报复手段,不发言证明态度不明朗,态度不明朗就是要你去猜测,你一猜测就着急,一着急就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我现在也比较着急,但我不是蚂蚁,因为我不是她的恋人,至少现在不是。

    “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我首先打破了沉默。

    “那你喜欢我吗?”她扬起脸,闪动着星光一样的眼眸。

    我忽然也变得沉默了,一句话也哼哧不出来。我的脑袋瓜里乱糟糟的,一拨又一拨的人出现然后又消失。

    偶尔还会出现柳亚男的身影,但她的面孔,就像一张没有对准焦距的照片,总是无法清晰地辨认,而白慧慧呢?这个人现在就鲜活地站在我的面前,她的问题让我无助,让我陷入了一个进步两难的被动处境。此时,我就像个思了春的少女,犯了错又觉得无辜。

    “是不是很难回答?”白慧慧问。

    “不是,我只是感觉太突然了!”我学着言情片里的台词说。

    “你别当真了,我刚才是和你开玩笑的。”白慧慧笑了,流露出一副无所谓的神态。

    我窘迫地笑了笑,但心里还不是很释然,我不知道她是试探我,还是真的想表达些什么。

    嘉乐和胡蕊已经走到了女生的楼道口。他们俩正站在台阶上握手告别,这个场面有点儿像月台上分别时的情形,男人对女人说,亲爱的,别哭,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女人揉着惺红着眼睛说,没有,风太大了,我的眼里吹进沙子了。

    “你上去吧,晚上睡个好觉。”我对白慧慧说。

    “好吧,那我上去了。我最后告诉你一件事儿,今天是我的第一次。”说完,她就扭头跑了,随即消失在楼道口柔和的灯光中。

    白慧慧的第一次代表什么呢?我冥思苦想。通常,女孩子所指的第一次都代表着初夜,那个鲜血如梅花一样盛开的夜晚。但我和白慧慧之间连上身抚摸的初级程度都还没有达到。那是不是指第一次被人非礼呢?

    后来我发现也不是,女孩子对于这些吃哑巴亏的事情一般都会埋在肚子里,自吞苦水,甚至连许多被侮辱过的女孩子事后都没有去公安机关报案,她们受辱后的伤痕像古老的河道,静悄悄的。排除这些可能之后,剩下的只有指第一次接吻了,简而言之叫做“初吻”。我蓦地想起一个故事来,说是一个女孩子和一个男孩子接吻后,那个女孩子就怀疑自己怀孕了。白慧慧的言外之意不会是想提醒我,要我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负责到底吧?操,这不可能啊……

    回到宿舍,那三个家伙已经躺在了床上。梁一和尹明明正在小声的嘀咕着,其中夹杂着对某些女生有点色情的个人评价。张志超趴在枕头上写着什么,他瘦弱的屁股高高的翘上了蓝天,颇像美伊战争中美国大兵准备发射的地对空导弹。

    “俺在外语系环球社里结交了一个外国的洋妞儿。”梁一骚乎乎地对我说。

    “外国的妞和国产的妞有什么区别吗?”我带着中国人向国外虚心学习的态度,好奇地问道。

    “这个吗?我感觉零部件的数量都是一样的,就是在某些零件的外型构造上,有点儿不一样。不过,你看人家西方女孩发育的多好,高原丘陵,层次分明。”“你小子是不是欧美的毛片看多了?”

    “看是看了,不过没有具体操作过。”梁一说这话的时候,瞳孔里好像射出一道光芒。那代表什么呢?我觉得那是一个被压抑的男人对一个女人有点淫亵的想象。

    尹明明的精神状态良好,他正在为认识一个叫李丽娟的女孩子而洋洋自得,这小子没有具体暴露出他今晚的故事,给我们留下了一个神秘的悬念。不过,他忽然冒出一句老掉牙的话来,生活就像是被(被禁止),你要是无力反抗,就躺下来好好享受吧。我感觉这小子的生活状态挺混乱的,所以祝愿他被一个功夫娴熟的老(禁止),扒光衣服,再残暴的奸淫。

    张志超病了,当他把请假条递给我的那一刻就证明了这一点。他告诉我说,那个中文系方舟文学社的露天大派对挺热闹的。许多人都在那里尽情的载歌载舞,气氛热烈。可惜他自己不会跳舞,也没有舞伴,更不敢冒着被人扁的危险去找女舞伴,所以他只能站在那里看,结果由于风太大,而自己又长时间的缺乏运动,导致中风感冒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涌现出一股淡淡的忧伤和哀怨。不过,他还给我透露了一个重要的情报,原来柳亚男也参加了方舟文学社,她是文学爱好者。

    我沉闷的点亮了一根烟,在烟雾的缭绕中重新审视我对柳亚男的感情。我还清晰的记得我和柳亚男在军训时期近距离接触时的情景。可现在呢?她好像总是在离我很遥远的地方站着,任凭我怎样努力,还是无法抵达到她的跟前。为什么我总是只能远距离的张望,而不能近距离的触摸呢?当爱情以强大的力量冲击心灵的时候,随之而来的也许就是失重的迷失和无助。

    张志超的请假条将我凌乱的思绪给拽了回来。

    亲爱的老师:因我身体硬件的防毒能力较差,不幸被病毒抓住了漏洞。病毒发作太过迅猛,轻而易举就攻克了我的防火墙,我担心我的身体系统会随时出现崩溃,故特向您请假两天,去医院扫描清理磁盘隧道。

    本欲将此请假条通过网络传至你的个人信箱,但恐遭遇病毒拦截,又欲拷贝软盘一张,又怀疑你的软驱长期闲置无法读盘。故用手写输入法于纸上,托一同学兼网友交于你手,万望恩师予以回传确认码为感。

    看完这小子的热情洋溢的请假条,我的心情愉快了不少,眼睛也明亮了很多。梁一还在抽烟,那些吐出的烟雾一丝一缕在空中盘旋,渐渐的由浓变淡,最终化为虚无。

    夜深了,人未眠。

    第二天,我起来的时候已经到七点五十了。我用大脚死劲的跺梁一的床板,没有反应,往下一看,除了一团乱如麻的被子外加几张卫生纸外,空空如也。

    我急忙穿上衣服,用毛巾胡乱抹了一下脸,然后向教室跑去。

    那时候,教室已经开始上课了,授课的小老头发出阵阵沉闷的咳嗽声,我没有直接闯进教室,我怕我的出现会打破许多同学甜甜的美梦。所以我决定等待第一节下课后再进去。外面的楼道空荡荡的,风一吹,发出“嗖嗖”的声响,有种阴森森的肃穆气氛。

    我焦急的看着时间,接连抽了几根烟。

    临近下课的时候,静悄悄的楼道口突然传出一阵低沉脚步声。我惟恐是前来检查的考勤人员,急忙闪进旁边的厕所里。透过门上的缝隙,我才发现,走来的原来是一个打扫卫生的老大妈,天啊,这老前辈嘴上还很嚣张的叼了根过滤嘴。

    进了厕所,一是受当前气氛的熏陶,二是受“既来之,则安之”的启发,我褪下裤子,决定先蹲一会儿,调整一下自己麻乱的心态。

    我百无聊赖的环顾一下四周,发现这里面的文化真是博大精深源远流长,如果将各个时期所有厕所的文化成果整理出来,那必将是一部份量十足的编年史,其意义或许不亚于《资治通鉴》。这里的文化只是人类娱乐文明发展的一个缩影,坑坑洼洼残破不堪的木质挡板上布满了各类人士的个性签名和座右铭,其中不乏黄色的小图片和荤段子。有一幅对仗工整的对联特别醒目,上联,天下英雄豪杰到此伏首称臣;下联,世间贞烈女子进来宽衣解带;横批,天地正气。此君的对联真是气贯长虹,大有曹孟德当年横赋赤壁的超级魄力。此外,我还发现了一连串的移动手机号码,后面写着:艺术系美貌女子,为您带来全方位的一条龙服务,让您夜夜莺歌乐不思蜀。看到这时,我的脑袋瓜里蓦地闪过白慧慧和胡蕊的影子,她们不也是艺术系的吗?正当我准备继续向下发挥想象力的关键时刻,隔壁的女生厕所传来“哗哗”的水流声。几个小女生开始叽喳起来。

    女生甲说:“昨天我去做了,好痛呢,还留了许多血,那个人一点儿也不温柔。”

    女生乙说:“这事就是越快越不痛,我去年的那个时候也是这样的。”

    女生丙说:“哇,你们说的太恐怖了,我本想找人去做呢,但听你们这么说,都有些不敢了,我好怕啊。

    “女生丁说:”唉,你们不要紧张,放松一点点,就那么一下子进去,以后就方便了。“

    这样的对话,让人不由觉得好奇,兴奋,刺激。我的心里开始冒出种种古怪的念头,心想,现在的女生真开放,他们的思想已经开始与祖国的改革开放保持步伐一致,并驾齐驱了。片刻,隔壁又传来“打耳洞”

    这三个字眼,将我刚刚开始高涨的兴致一下子从云端踹到了下水道,我郁闷的提上裤腰带,直奔教室。

    柳亚男呆在一个角落里,她低垂着长长的睫毛,好像正在看什么书。我想起她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张志超的请假条也应该交给她。于是我走过去,表情像秋天的淡水湖一样静如止水,而心情却像冬天漫天飞舞的雪花,纷乱而无绪。当她把头稍稍侧过来的时候,我看到她手中拿的是一本名为《彼岸花》的书。这是一本在当时小资社会中很流行的小说。有次逛街的时候,遇见一个卖破烂收废品的老头,他对我说,学生娃,你要安妮宝贝的书吗?当时我还不知道安妮宝贝是谁,感觉挺郁闷的,心想,连卖破烂的都比我知道的知识多,看来我已经被时代的大潮大浪远远的抛在了后面。然后我花了准备坐公交车的一块钱,从他手里买下了这本书,当然,也是盗版。在我写这部书的时候,我不敢对安妮宝贝的这部作品妄加评议乃至指责,我只是个小角色,我害怕她的Fans们拿臭(又鸟)蛋拿烂西红柿来砸我。诚然,我自己并不是很喜欢此类作品,我害怕看到那些风一般自由而孤寂的灵魂,害怕那烟花般绚烂而短暂的爱情,害怕那暴雨般酷烈而决然的死亡,也害怕那些掌纹里扑朔而注定的宿命。那些代表着自由、漂泊、绝望、宿命的阴郁文字让我恐惧,让我无助,那不是我要的生活。我还是比较喜欢海子,我还是向往,“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这样的简单的日子。

    当我的目光与柳亚男相遇的那一瞬间,我感到她的脸非常的生动,像穿透浓云的晨曦。我对她笑了,她把垂到眼前的碎发撩到了上面。我以为这小姑娘会回应我的微笑,谁知道她把书飞快的合上了,迷离的目光随之飘到了窗外。我仿佛看见窗外那片乌云已经渐渐遮蔽了仅有的光明,班驳的墙上再也没有出现飞鸟掠过的影子。

    我感到自己受安妮宝贝的影响而失语了。我的心太乱,连开场白都忘却了,其实我很想对她胡扯一句,多年以后,我有个绰号,叫做西毒。王家卫真是大师级的牛逼人物,这样的对白真让人神往和遐想。可是我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听见柳亚男同学说:“你……有事吗?”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第一节课你怎么没有来。”她问。

    “病了!”

    “啊?什么时候病的?去看医生了吗?”

    “不是我病了,是张志超病了。”说罢,我把张志超的请假条拿出来递给她,就像是那次帮高阳递情书,也是这个样子的。只是感觉两者之间仿佛已经跨越了一段很漫长的时间,这也难怪嘉乐早已经和胡蕊勾搭上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我看着近在咫尺的柳亚男,一琢磨,都蹉跎了这么多时光,我他妈的还没把你搞定呢!

    “这次还会拒绝我吗?”我盯着她说。

    “什么?”

    “一起去吃饭,无产阶级人民大团结的需要。”

    “那好吧,不过下课后我还有些事儿。”柳亚男笑了,用书捂着嘴说,“你能等我吗?”

    “当然了,我会立在校门口的电线杆下等你,哪怕牺牲色相。”我很平静的说,其实我心里已经有朵无名的小花在含苞,欲放了。

    “那岂不是委屈你了!”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反正我也想体验一下望穿秋水般的惆怅感!”

    “真的吗?小心患上了焦虑症或者是抑郁症什么的。”

    “应该不会吧,不过相思病或者妄想症什么的,那就不好说了。”

    “千万不要啊,如果你真要是得病了,作为你的同学,我还要去医院看你呢!”

    “你真的会去?”

    “不说了,快上课了,你坐这里听课吧!”

    “算了,我还是坐在后面吧,那儿睡觉方便,地方也宽敞,就像是我家的大木床。”

    “唉,你没救了!”

    “好了,就这样吧,记住了,不见不散!”

    “嗯,不见不散!”她的眼睛里好象有弘湖水,笑起来能看到涟漪。

    听见最后这四个熟悉的字,在我扭头的一瞬间,突然就涌现出一种别样的感动,差一点儿就潸然泪下了。

    我想起电影《不见不散》中的台词,葛优对徐帆说,瞧瞧人家外国的女人,多直接,多么放的开,哪像国内的女人,明明心里有爱,表面却装的跟没事儿一样,非要糟蹋人。电影最后还有一个镜头,当葛优想到他和徐帆老态龙钟时候的样子,并在敬老院相逢时,说,是啊,当时的感觉那只是一时的错过而已,但事实这可能就是一个永远的错过了,在那个关键的时刻,犹豫就意味着空遗恨。

    现在,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得了妄想症?我和柳亚男才刚刚开始,万里长征才迈出了第一步。可我脑袋瓜里已经衍生了种种无趣的猜想,它们像烂稻草一样塞在我有限的思维空间里。

    此时,高阳或许也就是这个状态,就在我和柳亚男热情交流的时候,这小子已经显得坐立不安,魂不守舍了。我想他一定是在猜测我和柳亚男之间到底有什么猫腻。他的思维模式应该是:从无到有,再从有到无。我说的这些,你们或许都在纳闷,这是为什么呢?其实道理很简单,当你发现你爱的人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的时候,你首先会变得很生气,由爱生恨,接着你会循序渐进的想象着他们之间可能发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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