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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8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岳飛正文 第二十一回 张宣抚会兵失五路 吴经略盟誓守两关
- 第二十一回 张宣抚会兵失五路 吴经略盟誓守两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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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建炎三年八月，张浚肩负三年兵进中原之约入陕后，便置司兴元府（1），全力整饬武备。欲成大事，先在用人。张浚调来刘子羽，辟任其为宣抚处置司参议军事。那刘子羽乃刘韐之子，主张天下兵势应以秦陇为本，与张浚之见甚合。其到任后便向张浚推荐罢免在家的大将曲端和泾原路都监吴阶及其弟吴璘，并对之道：“陕西人唱，‘有文有武是曲大，有谋有勇是吴大’。”张浚甚喜，当即上书朝廷，为曲端开罪，以全族百口保其无异心。原来，在建炎二年秋，朝廷任命王庶为陕西制置使，节制陕西诸路人马，包括泾原路兵马总管曲端。那曲端自视甚高，天下无能入其眼者，对王庶睬也不睬。时金元帅左都监完颜娄室得知曲端倨傲，便率全部三万军专攻王庶的驻地延安。那延安府乃是重镇，王庶急调曲端来援。曲端见书后冷笑，带兵转了几日，连延安的边也不曾到便回。十一月，延安府陷落，王庶大怒，前往责问。曲端坐于中军帐中，喝令将人拿下，以失地罪推出斩首。身旁幕僚、部将见状大惊，急上前道万万不可。曲端想了想，若杀王庶，终是以下犯上，先就有罪，于是夺了王庶印，将之关押起来，后在众将劝说下才勉强将人放走。接下来，二人各向朝廷上书，打起笔墨官司。朝廷议来议去，疑曲端有异心，遂将之罢免。此番接到张浚保奏，便依举荐授曲端为威武大将军、宣抚处置司都统制。那曲端上任后，见张浚不过三十出头，不觉轻看了许多，时不时还当面顶撞。张浚向以宰辅自居，想着其为自己所荐，每每后退一步，并不与之计较。之后又命吴阶为前军统制，吴璘掌帐前亲兵。曲端见张浚赏识吴家兄弟，心里甚为不快。</p>
建炎三年十二月，完颜娄室率军围攻陕州（2）。知州李彦仙虽是文官，却甚重武备，早将洛阳、晋南的忠义民兵招募到身边，修城疏濠，屯田练兵。那金军视陕州为钉在河东、陕西、河南之间的一个楔子，必欲拔除而后快，因此带了大量的鹅车、天桥、火车、冲车、砲车前来攻城。张浚接报后，一面令其死守，一面命曲端出兵驰援。曲端拒道：“未可也。陕州墙矮濠浅，恐难守御，只怕援兵未至，城已陷落。且我劳师远行，兵马疲惫，亦有被歼之险。不如以静制动，待敌前来，再做计较。”遂不发一兵。张浚亦无可奈何。那李彦先坚信援军会来，鼓舞士卒，拼死守城，日日与敌激战，一直打到来年正月中旬，累计毙伤金兵过万。完颜娄室见三万大军攻了一月，死伤无数，竟不能拿下，只气得发疯，下令在士兵身后置鼓，每响一声，便前进一步，有敢驻足观望者斩！于是鼓点儿越敲越急，逼得金兵不避箭石，如蚁般爬上垛墙。经过几番争夺，陕州城终被攻破。李彦先自北门突出后，来到黄河边，闻听金兵正在屠城，心中不禁惨然，面对僚属道：“百姓遭此大难，身为一州之主，我还有何面目苟活世上！”言罢投河自尽，时年三十六岁。</p>
攻下陕州，完颜娄室随即越过潼关，一路长驱直入，从北面绕过长安，兵锋直指环庆（3）。曲端命吴阶率部当先迎敌，自己统大兵在为后援。那吴阶乃多谋之将，审过地势后，在敌必经之路彭原店设伏，将金军前部杀得大败。万户都统撒离喝狂逃四十里后，竟坐地而哭，被金兵笑为“啼哭郎君”。娄室接报，以大兵将吴阶围住。吴阶火急求援，曲端反引兵退至邠州（4），作壁上观。吴阶望援不至，只好拼死突围，副统制杨晟阵亡，仅逃出人马千余。曲端将脸一翻，责吴阶作战不力，反将之降为统领。吴阶由是大恨，与曲端结成死仇。时完颜娄室因在陕州及彭原店两战中伤亡过大，已无力西进，遂撤回河东，休养士卒，并向粘罕请求援兵。</p>
张浚见娄室撤至河东停下，料其是在待援，一俟秋凉再复杀来，遂以知枢密院印调秦凤路、熙河路、泾原路、环庆路、永兴路总共五路人马于长安之北的富平。那五路人马原是用来防备西夏的，计有马军六万，步军十二万。一时间，大军云集，营帐纵横不见边际，无数旗帜随风飘扬，气势蔚为壮观。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为保障大军海量供应，张浚又调以善理财政著称的都大提举川陕茶马事赵开为随军转运使，总揽四川财赋。那赵开久在四川，知“蜀之民力尽矣，锱铢不可加”，于是大变榷酒法，于秦州（5）置钱引物（6），在兴州（7）设铸钱司，“悉智虑于食货，算无遗策，虽支赏不可计，而资财常有余”， 因此军饷、军需源源不断。时人誉其“一趾步而能运百货，一咳嗽而能济三军”。八月初，张浚见万事齐备，便踌躇满志，召集众文武于帅司议事。待人到齐，导从官高唱：“枢密大人升堂，文武官员参拜——”于是众人排列案前。须臾，张浚身着紫罗袍，腰系白玉带走进，帽后直翅长过两肩。站定后，扫视了一眼，端然坐下。众人由是齐唱：“给枢密大人见礼。”张浚略一欠身，口称免礼，分手让退到两旁。众文武看时，但见案后之人，目光炯炯，英姿勃发，好似公瑾再世，陆逊又生，无不在心里赞叹。曲端瞟了一眼帅案，嘴角微撇，傲然挺立。张浚神色从容，只作未见。</p>
“诸位同僚，”张浚朗声开口，“本官不才，蒙皇上器重，经略川陕。临来之时，本官曾与皇上有约，一年筹措，两年驱敌出陕，三年率五十万军挺进中原。如今抚司兵精粮足，万事齐备，正到了与敌决战之时。还望诸位躬体圣意，戮力同心，与本官一同报效国家。”</p>
曲端天忌他人雄心勃勃，就出自皇上之口也不受用的，听罢当即迈步出列，将手拱了拱，开口言道：“枢密大人所讲决战之言，端以为不妥，似有急切之嫌。”此为宣抚处置司大堂，依礼，有言当先禀告，待允准方可至堂中敷陈。但曲端因张浚升吴阶为秦风路副总管兼知凤翔府，认作这是故意使他难堪，心里生怨，全然不予理会。 </p>
张浚见曲端当头顶撞，否定方略，心中腾地火起，两手强摁了摁帅案，方将怒气压下，缓声问道：“国家耗费大量民力物力养军，为的便是御敌保疆。今抚司有雄兵二十八万，而敌不过区区数万，何以不妥，又何以急切了些？”</p>
曲端既心存藐视，见问当即回道：“枢密大人的雄心，端甚为钦佩，然志虽高远，法则失偏。金人所长者，甲重马快，且坚韧，能败而复战；我所长者，不过人众而已，实在难撄其锋，且易动摇，一败便不可收拾。大人受三年之约所束，强要与敌决战，其实等同驱羊御虎，难有取胜之望。”</p>
堂下众将，包括刘子羽、王庶、吴阶在内，多以为决战应慎重，但并非就不可，还要看怎样部署措置。现在曲端将决战说成是受三年之约所束，硬要驱羊御虎，还当堂断言难有取胜之望，不只是拂张浚的脸，简直是故意唱对台戏，因此无不吃惊。王庶、吴阶对视了一眼，各自暗喜，等着看下文。刘子羽因曲端是他所荐，这时站出道：“曲将军，这三年之约已为圣上所首肯，我等当竭力促成，何要说成束缚？至于决战，还要看天时、地利、人谋。孰胜孰负，未可轻断。”</p>
曲端但晓事理，经此提醒，也该知官有上级下级，话分堂上堂下，倘退上一步，此事也便过去。偏他与众不同，越有人劝，脑后反骨越拱——盖天性如此。但听他哼了一声，转对刘子羽道：“轻断？自宣和以来，端与贼十数战，请参议指教，可有哪一次轻断过，不妨当众讲来！”</p>
刘子羽张口结舌，瞪了曲端一眼，不再说话。</p>
经过娄室西侵，张浚已觉出曲端乖戾，与常人殊异，但复一转念，其既负盛名，必有过人之处；既有过人之处，与常人不同也在情理之中，便忍下了。千不曾想，万不曾料，此人竟是逆虎，与他当堂摆起擂台！想要发作时，转思大战在即，还需上下同心同德，便委婉责道：“虽说未曾料胜先料败，乃古良将常有之事，但将军未免过于重敌轻己。中兴当自川陕始，这也是将军常说的话。不与敌决战，一味地避敌、畏敌，中兴岂不成了空话？如今兵精粮足，蓄势待发，正当鼓舞士气，与敌拼死一搏，奈何说出敌为虎，己为羊的话？”</p>
曲端见说自己避敌、畏敌，如同肺管被捅，冷言回道：“端之所说，并非长敌志气，灭己威风，而是实在之言。大人不见，敌酋之兀术，率军一路打过长江，降杜充于建康，追官家于海上，这难道不是虎？陕西这边，娄室一介偏师，兵不过三万，攻州破府，所向披靡，我数万守军或溃或降，这难道不是羊？还望大人先明了敌我，再说决战！”</p>
眼见曲端执意与张浚拉开场子，大堂一时寂静无声。张浚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耐过一阵，方平静开口道：“那依曲将军之见呢？”</p>
曲端挺胸昂首，雄鸡一般：“今敌方锐，我兵虽众，不可与之争锋。彼若来时，我可按兵据险，将其困住，使之动弹不得；坚壁清野，使之难以就地筹粮，然后时出偏师，扰其粮道，耗其战力。如此一二年，彼必困敝，士气低落，那时方可图也。此乃稳操胜券，唯一制胜之道。”说罢直视张浚。</p>
若说起来，此谋略也算不错，但性情使然，他将半年说成了一二年，又在末尾加了“唯一”二字，以为强调。</p>
张浚不动声色：“依你的制胜之道，大军何日出陕，图复中原？”</p>
曲端本想依着前言，说不出三年，即可率军出陕，然而见张浚话带揶揄，便郎然道：“承平已久，兵不经战，只宜保疆；若要出陕，还须练兵十年，方可议论图复。”</p>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张浚将手击于案上：“一派胡言！我问你，李彦先以义军守陕州，毙伤敌以万计，可是兵不经战！吴阶在彭原店将金军前部杀得大败，孰虎孰羊！人言你为陕西名将，本官亦寄予厚望，可你是怎么做的——陕州不援，彭原店不救，坐观同僚、部下生死，简直岂有此理！似你这般畏敌怯战，胡言乱语，如何当得七路兵马之帅！”说完气得浑身哆嗦，又将手一指，“限你明日交出大将军印，都统制一职，本宣抚换人了！”</p>
曲端逆心受激，见有部下上来求情，把手一拦：“不用等到明日，我这就让人去取，也省得将来背负败军之名！”说完迈步就走。</p>
“回来！“张浚看着曲端，脸如猪肝般涨得通紫，嘴唇哆嗦着道，“好，好，以为少了你，本官就不能打仗了！现在且问你，今秋决战，我军若胜，你当如何？”</p>
曲端想也不想，将脖子一梗：“今秋决战若胜，端当伏剑。”</p>
张浚盯着曲端：“可敢立军令状否？”</p>
曲端昂然：“区区一纸，有何不敢！”</p>
张浚令司法参军拿来笔墨，曲端上步便写，押好指印后，转对张浚道：“请宣抚大人验看。”说罢一侧身，“在这里，当着众文武，端也问一句，倘然不胜，宣抚大人该当如何？”</p>
张浚早已气得发昏，当即回道：“倘然不胜，浚也将头输与将军！”说罢亦提笔书写，签字画押，推与曲端。看着曲端收好，张浚又道，“你也不用站在这里了，给你个海州团练副使，随军效用，下去吧！”在堂的武官最低为团练使，团练副使自然没有站立之地。曲端冷笑一声：“静候大人捷音！”说完略一拱手，扬长而去。后人在史书中看到十年练兵之言及立军令状事，多有叹曲端桀骜不驯、自取其祸者。然而张浚由王庶扈从而来，相处有时，既不能询问前情加以详察；眼见曲端行事乖谬，又不能果断处置，养其骄恣，岂非自寻败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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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兀术南侵受挫后，粘罕便上疏金廷，备言从东路直接亡宋已无可能，不如将重兵投到西路，先占陕西、四川，再由西向东包抄赵构朝廷，使之无路可逃，方可一统天下。为确保这一方略实施，他在提议扶立刘豫的同时言道，可让刘豫在淮北一线用兵，使宋军东西不能两顾。倘刘豫能把宋军赶过长江，自然最好，即便不能，待我大军向东压过时，其亦可自北而南牵制宋军。金太宗看后深以为然，于是将兀术精锐西调，同时命粘罕给娄室增兵，一俟秋凉到来，便大举攻陕。后虑粘罕兵权过重，恐将来难制，又调去三太子讹里朵，命其为攻陕统帅。</p>
兀术接令后，准备了半月，于八月初率四万铁骑西进，边走边征集粮草，一个月后到达富平，在其东八十里的下邽扎起营盘。时娄室军尚在绥德，兀术乃是孤军。大将韩常担心宋军来攻，寡不敌众。兀术一笑道：“张浚乃一文官，焉知用兵！马军利攻，步军利守。彼恃仗人多，几十万马步军混合结堆扎营，攻耶，守耶？此地一马平川，中间横亘沼泽，岂是决战之所？分明是心存畏惧，怕我骑兵冲他，故而借沼泽以缓！彼若来攻，我便示弱后退，待机歼其前部。彼身后有沼泽，退无可退，援军又难及时上来，岂不是瓮中之鳖？”那五路军各有骑兵步兵，故兀术说宋军混合结堆扎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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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金兵来，张浚升帐，与五路经略使及主要将领商议军事。原来在曲端去后，为鼓舞士气，同时也为示恩，他请高宗降旨，将五路兵马总管升为五路经略使，各路将官亦随之升迁，之后又将陕西兵将充入五路。这五路经略使是：宣抚处置司都统制、熙河路经略使刘锡，秦凤路经略使孙渥，泾原路经略使刘錡，环庆路经略使赵哲，永兴路经略使吴阶。那刘锡乃是泸川军节度使刘仲武之后，虽少年便从军，但较之其弟，后来的名将刘錡，才略上相差甚远。张浚因其有资历且顺从，便让他接替了曲端。大帐中只缺了王彦，盖他已率八字军开往金州（8）、均州（9），扼守川陕与中原结合处的要地。一时座上论起对敌之策。吴阶主张先退守，待敌疲惫，再相机决战，他言道：“高山峻谷，我师便于驻守，贼虽马快甲厚，终不能冲突。我据嵯峨之险，占关辅之势，彼虽强悍，不能据我尺寸之地。”诸将多赞同。刘錡以为，敌寡且势孤，当趁其立足未稳，取两翼包抄，而后中间压上，将之围歼。他看着张浚道：“我师宜将马步分开，以十八万步军为正面，取攻势；将六万马军分为左右两翼，击敌侧后，贼必大乱，覆灭无疑！”刘錡之策亦有不少人赞同。张浚想了想，若将骑兵从各军中分出，互不统属，恐难提领，因此未采纳。最后决定取中，既不退守，也不进攻，而是约书决战。他当众推出赏格：有能生擒娄室者，不论何人，即授节度使，赏银、绢万两匹。并令张于军营，使全体将士知晓。时张浚为光禄大夫，从二品，与节度使同。众将听了无不咋舌。盖朝廷有制，莫说节度使，凡带品字的官，无不经吏部勘验申报，尚书省核准进呈，最后经皇上御批方可。敢张榜以节度使为赏格的官员，在高宗一朝，唯张浚一人。</p>
金兀术接到战书，打开看时，见抬头写得是“大金国元帅左都监完颜娄室见字”，不由得意地摇晃起头。原来他也学那岳飞，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故意不悬纛旗，使宋军不知道来者为谁。韩常亦笑：“这位张枢密也不想想，哪个昏了头，使四万军与数十万军决战！”兀术遂让人用小字回书，告其远途而来，将士疲惫不堪，暂不宜战。一俟稍有恢复，当在沙场上一决雌雄。张浚看罢回书，见字小气短，便道：“再下战书，许他歇息十日，到时不管他疲惫不疲惫，我军当大举进击，尽灭其类！”吴阶、刘錡等将皆以为两军作战，你死我活，不必拘泥于古法。张浚听罢正身：“自古征伐有道，师出有名，吾乃堂堂天军，当践行仁义，以别匪类。今我拥众甚广，彼不过区区几万，若趁其疲师远来而战，虽胜何荣！”众皆惊愕。待回到后堂，刘子羽提醒：“金贼狡诈，有拖我之意，恐其待援耳！”张浚一笑：“这我如何不知！贼所恃者，铁骑也！然敌我之间隔有沼泽，利我不利敌，他若来了援军，我正可一鼓作气，将之全歼！为日后挺进中原打下桩基。我所以许十日，盖为长远计也！”五日后，讹里朵与娄室率四万军至，兀术遂修书，约定二十六日战，张浚回书答应。因思汉张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传为千古美谈，便有心效仿，决定将帅司迁往邠州，遥候捷音，以示大战若闲，成竹在胸。临行前，面对送行的诸将，他手指堆积如山的金银绢匹道：“这是赵总领（10）竭尽荆湖南北路和四川、陕西民力筹措来的，专为赏功用。浚所盼者，众军奏凯，诸将争功，将之分得干干净净。”说完爽朗一笑，“浚此去邠州，非是躲清闲，而是去备牛羊耳。告辞了！”之后上马而去。众将望其背影，有的感叹，有的沉思不语。刘錡默然而立。吴阶走过去相问：“刘经略为何面有忧色？”刘錡叹了一声：“五路人马新聚，彼此尚不相熟，家兄才掌帅印，我是担心哪！” </p>
“你的意思是，张疏密不当走？”</p>
“邠州距富平有二百里之遥，快马往来也要一天，你说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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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炎四年九月二十四日晨，宋军瞭哨发现，远远过来无数百姓，一群一群，排开足有十余里，抬着扛着草帘样东西，边铺边向这边靠近，于是匆忙禀报。刘锡登上营中塔台看时，见人群后面排满了金人骑兵，由是大疑：说好了二十六日决战，这却是作甚？急召众将商议。吴阶请火速出战：“这是金人背信弃义，打过来了，都统制切莫犹豫，再晚就迟了！”一时间，四面号角连声响起，宋军倾巢而出，五路兵马排成百余方队，严阵以待。刘锡原想击鼓进军，然而看到百姓在前，又拿不定主意。就在他犹豫不决时，对面百姓忽然惊恐万状，成群结队朝这边奔来。站在前排的士兵手持弓箭，回头望了望，举起又放下，茫然不知所措，眼睁睁看着百姓冲到眼前。或问两军阵前，哪里来得这许多百姓？原来这些日，兀术并未闲着，而是逼迫百姓编织各种卷帘：蒲草的、苇杆的、荆条的。家家都要编，谁若不从，或编得不厚实，轻者烧房，重者便要杀人。待援军赶到，已编好了数百垛。娄室见了，再听兀术计，佩服得连挑大指，于是便有了驱赶百姓的一幕。那百姓被强逼着走在前面，遇到泥淖处便横竖铺上几层卷帘，人马走在上面如履平地。讹里朵站在鞍镫上张望，看看相距不远了，遂下令刀砍枪刺，恐吓百姓往前乱冲乱撞。时候不长，宋军的十里长阵果然被冲得大乱。这时鼙鼓响起，八万金骑各举刀枪，开始纵马狂奔，呼喊着向前杀去。宋军士兵和百姓搅在一起，箭也放不得，刀枪也挥舞不得，一时混乱不堪。金兵冲入阵后，也不管士兵百姓，挥刀便砍，如同虎狼一般，直杀得宋军连连后退，全无招架之力。讹里朵在后看见，脸上不由露出得意。然而西北军向负勇名，虽说经历了一百六十多年的轻武、抑武，到底身上还流淌着几分秦兵的血，初乱过后，重又结队集群，挥刀舞枪迎上。功夫不长，两军交错混杂在一起，如同蝼蚁争锋，成片成团宛延数里。宋军人众，一冲便带动两边，如潮似涌，势难抵挡；金兵凶悍，退过数步后，复又拍马舞刀，将对方逼回。双方从早霞初起一直战到太阳当顶，各遗尸首无数，竟是难分胜负。大将韩常亲自上前督战，不到一刻便退下，左手捂眼，指缝间夹着一支翎箭。讹里朵见了，先将人安顿到后面，继而忧心道：“宋军人数多过我数倍，再这么打下去，怕是凶多吉少啊！”兀术原想八万铁骑一冲，宋军抵御不住，定然溃逃，未料西北兵这般能战，于是眉头拧得紧紧。娄室建议，先把人撤下，以后寻机再战。兀术斩钉截铁道：“不行！一旦后撤，陕西失矣！”</p>
“那你说怎么办？”眼见自己这边渐渐支持不住，娄室急得两眼冒火。</p>
讹里朵看着兀术：“四弟，你有何主张，赶快拿出，无论如何，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 </p>
兀术定住神，想那马家渡血战之时，岳飞翻转局面之策，遂咬了咬牙，对其兄道：“我有一千亲军，把你的一千借给我。”又转对娄室：“还有你的一千，也借给我。”</p>
“殿下这是……”</p>
“你看见了，北边打着刘字帅旗和吴字帅旗的两军最能战，南边姓赵的一路最弱；我从侧后突过去，先打垮姓赵的，再去袭他的主帅。主帅一逃，敌必全线动摇，那时我再从后面冲他的中路，胜局可期也！”兀术抱定了主意，当初岳飞怎么打，他今日便怎么打！</p>
娄室眼睛一亮：“如此甚好，只是殿下亲为太过冒险！不如这样，你留在这里，我上去！” </p>
兀术想了想：“也好，你我同去，胜败在此一举！” </p>
议定之后，兀术与娄室率领三千扢叉兵向南疾驰而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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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锡从未指挥过这么大的场面，就算十万人的规模也没指挥过。站在两丈高的木台上，望着连亘十余里的人海血战，总觉得心里发虚。过了正午，眼见各路军越战越勇，金兵渐渐显出颓势，一颗悬着的心方落下。然而时候不长，右边的环庆军开始躁动，接着赵哲派人告急，道是兀术率军猛攻其侧面，请都统制速派援兵。此时木台后立着两千亲兵，刘锡看了看，不想过早动用。犹豫了一阵，遂命挨着赵哲的秦风路经略使孙渥分兵去援。孙渥接令，正调动人马时，环庆军已被击垮。赵哲抵御不住，带着溃兵向西败退。兀术率军跟着来到阵后，也不追赶，而是斜向西北，直扑宋军主帅。刘锡见环庆军败逃，正不知所措，猛见金骑洪流般朝自己杀来，料想两千亲兵不是对手，心里一惊，忙从木台爬下，上马招呼一声便走。兀术本想分兵追赶，转思宋军人数太多，一旦溃败下来，追去的一支怕要被夹裹在当中，于是将鞭东指，三千扢叉兵分左右直冲宋军后腰。这时中路将士正与敌苦战，受此一击，登时慌乱。先是熙河军被冲为两截后溃败，之后在金兵的分头侧击下，秦凤军和永兴军亦相继大乱，最后泾原军也抵御不住，一同向西败退。所谓兵败如山倒，二十几万宋军此时狼奔豕突，好似被风吹散的芦花一般，一群一群，一片一片，争着抢着逃命。金兵士气大振，嚎叫着在后举刀追赶。金人马快，一时杀得宋军尸横遍野。所幸的是，在追到五路大军营地后，一见资财堆积如山，齐上去哄抢，方使得败军得以走脱。史载：“金人得胜不追，所获珍宝、钱、帛如山岳，不可计。”</p>
富平之战是宋金两国战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决战，也是宋军投入兵力最多的一次决战。张浚准备了半年之久，粮饷十分充足，兵力数倍于敌，又在家门口以逸待劳，最后却以惨败而告终，不能不说这是文官统军的又一恶果。后人多以为张浚不当临战后撤帅司，以为这是胆怯。其实不然，军人不同于杂衣百姓，面对二十四万整装集结的将士，满目铠甲旌旗，那赫赫声势，非真大将不能平心静气，从容面对，其神其态，装是装不出来的。张浚出身殿中侍御史，从未真正带过兵，一旦两边杀起来，三十多万人血肉相搏，场面撼天动地，杀声震耳欲聋，能稳住神已非凡人，何况还要定若观棋，居中调度！因此与其说他胆怯，还不如说他全无根底，承受不住。那九重宫阙中的皇帝，哪里知晓这些！或让阉宦统军，或让文官带兵，以为打仗全凭殿上的几句豪言壮语，岂有不失庙算的！所幸高宗经过杜充、张浚的惨痛教训后，不再将放宽祖制停留在口头上，才有了后来的刘、韩、张、岳、吴五支驻屯大军，自然这是后话。经此一战，陕西之地彻底沦陷，荆湖、川陕数年之积尽归敌手，西北精兵也大部溃散，致使西线宋军此后长期处于守势，宋廷恢复中原的梦想更为遥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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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前方败讯，张浚不能信，竟斥为胡说，之后呆呆坐着，如木人一般。转天一早，刘子羽快步进来：“枢相快走，金人马快，这里已是危地。”张浚恍然梦醒，立即下令将帅司迁往秦州（11）。暂安下来后，先将刘锡罢官，流放于合州（12），接着又将赵哲斩首，悬头于环庆军前。那环庆军伤亡甚众，上下皆不服，恼恨之余，成群结队降金。时值深秋，五路溃军既无营帐又无粮草，纷纷散去，或匪或降，走者七八。张浚知后大惊，连连懊悔自责。后闻富平之战，曲端带过的泾原军出力最多，且退却之后，先自聚集，转思曲端治军有方，又得士卒爱戴，便想借其名号将五路军重新聚拢，因此“叙端左武大夫，兴州居住”，准备起用。王庶、吴阶得讯，忙相聚商议，之后赶到秦州劝阻。王庶道：“枢相与曲端有胜负之约，大人难道忘了？曲端反骨外张，一旦操权，有军令状在手，斩大人如斩一卒耳，还望枢相慎思。”张浚早将赌气之事忘在脑后，听罢惊悚，起用之念顿去。吴阶上前一步道：“曲端天性忤逆，今若不杀，只怕他会将军令状寄至临安。到了那时，满朝皆以为大人不听劝阻，一意孤行，硬取败军失地之道。倘朝中大臣据此论罪，悔之晚矣！不如先下手，除患于萌芽！”张浚知曲端敢做敢为，不由低眉沉思。吴阶坚其心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此人军令状在手，终是祸根！”张浚抬起头：“二位出于爱护，浚在这里谢过。然而曲端无罪，如之奈何？”</p>
“这个容易。”王庶看着张浚：“下官闻曲端曾作诗题于柱上，其中两句为‘不向关中兴事业，却来江上泛渔舟’。说得是去岁金人袭扬州，圣上过江之事。讥讽官家不来关中兴帝业，却一味退避江南。大人明鉴，这不是指斥乘舆么？”</p>
张浚听罢点头：“甚好，此为犯上，其罪当诛。”说完又面呈难色，“曲端寄禄宣州观察使，就算忤逆犯上，按制也该交大理寺定罪，宣抚处置司只可将人罢免，却无审谳之权，如之奈何？”</p>
“不能交大理寺。”吴阶开口，“那样的话，曲端会说出军令状事，反告大人挟私报复。”</p>
“我倒有个法子。”王庶进言，“下官闻曲端属下有一掌管钱粮之人，姓康名随，曾因小过遭其酷刑责打，几不曾死。枢相可先将曲端下狱，然后让此人去看管，定会有结果。”</p>
张浚于是以大不敬之罪将曲端送入恭州牢房，数日后，又调康随为提点夔路刑狱。那康随曾因挪用三十两银子，被重责一百军棍，整整卧床三月，这会见了曲端，万般仇恨都化作嘿嘿一笑：“曲大将军，别来无恙乎？”曲端抬头，认得是康随，只听那话音，便知难逃一死，不由仰天长叹。之后康随将人囚进木笼，四周架火烘烤，待口渴求水，便灌之以酒，致曲端七窍流血而亡，卒年四十一岁。</p>
曲端在陕颇负盛名，西夏入侵时，曾率军当于要冲，使敌不能进，向为川陕士大夫及百姓所倚赖，只可惜自视过高，跋扈难制。史家论云：“曲端刚愎自用，轻视其上，劳效未著，动违节制，杀之虽冤，盖亦自取耳。”其实曲端独当一面，无人能及，堪为偏隅镇守之良将，可惜张浚不能用，反与之公堂赌命，置其于必死之地，致人心大摇，兵败转成势败。陕西百姓闻曲端死，“莫不惜之”，“陕西军士皆流泪怅恨，多叛去者”。张浚因拿不出曲端罪证，迟迟不敢上报。后朝廷以失地罪将之召回罢官，为安抚民心，又追复曲端宣州观察使，加谥号壮愍。张浚经营川陕的三年之约，最终以费财、丧师、丢陕而狼狈收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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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富平一战，金军元气大伤，死伤超过了四成，韩常左眼被射瞎，娄室、兀术皆身中两箭。至年底，娄室不治身亡。唯让太子兄弟感到欣慰的是，不断有大批宋军来投，最后累至数万。经过整编，讹里朵、兀术复又大举进攻，很快便逼近四川。张浚心生恐慌，竟要退往蜀中，被吴阶晓以利害阻住：“万万不可！倘如此，大局失矣，必引发震荡，东南亦将危殆！今日之计，唯有死死守住四川门户，使金兵不能前进一步，方可稳住局面。”张浚想了想，只好打消后撤念头，命刘子羽知兴元府，把守饶风关（13）；命吴阶屯兵于凤翔府西南的和尚原；命刘錡、孙渥等屯兵于凤州、成州、阶州（14）一线，扼住由陕甘入蜀的路径。</p>
却说和尚原为由陕入川的第一要冲，其身后是仙人关、三泉县（15），过了三泉再往南，人烟稀少，虽有险隘也无人把守了。那和尚原位于宝鸡西南五十里处，四面皆是崇山峻岭，一条沿着山脚、峡谷开凿出的山路自宝鸡而出，弯弯曲曲延伸至和尚原前。吴阶带着五千步军，加上收拢来的千余散兵，共约六千人，决心死守和尚原。时军心浮动，部下多有劝其退往汉中者。吴阶坚定道：“此为入蜀第一门户，无蜀便无西南，西南若失，东南孤悬，大势危矣。今守此便是守我大宋，阶誓心如铁，绝不后退半步！”部下闻之皆动容。吴阶依陕俗，命人杀羊，以血涂唇，与诸将歃血盟誓。之后数月，为戍屯计，令士兵日日背粮积薪筑垒，以作长久算。绍兴元年五月，原娄室手下的两员大将没立与乌鲁折自宝鸡而来，到得和尚原后，兵分东西，各率一万人从两侧往上猛攻。吴阶早令人备足了斗大的滚石，看准了往下一推，一排一排，腾起跃下，声音隆隆，直砸得金兵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霎时便死伤无数。没立和乌鲁折见宋军有备，想想无计可施，只好收拾败兵退回。</p>
捷报送到秦州，让日夜悬心的张俊大喜，当即升吴阶为明州观察使、陕西诸路都统制。时各路兵马加起来不过四五万，且散于各处，相互不通音信，所谓都统制，不过是个名号而已。吴阶料敌必会再来，于是抓紧时机，一面继续筹粮，一面令其弟吴璘用都统制印信到各州县广募散兵游勇。三个月后，果然集起一万余人。兄弟二人一个编练士卒，一个在关口各处修垒设寨，把个和尚原经营得好似铁锁一般。 </p>
却说兀术，见前部败回，详细问明了经过，忙添置重甲藤牌。到了九月，秋高气爽，与兄长亲率金、汉十万大军杀奔和尚原。及到跟前，但见一山横亘，如壁如垒，足有七八里宽，脚下的山道从中间低矮处翻过。再看两边，皆是连片高山，无尽无垠，不由倒吸口气。又抵近细观，见坡上有凸有凹，便让组成百人一队，前后相衔，攻时沿着凸脊上去。第二天，万余降军散开，一队队蛇行一般，手举藤牌，开始攀爬。宋军急放礌石，却都滚入山凹，并不管用。吴阶见了，喝令不许慌张，备好石块，待敌靠近后直接投掷。又命弓箭手伏于两侧，校刀手准备肉搏。时候不长，藤牌逼近，万千石块投出。伪兵抵御不住，只好退下。兀术令换一拨人再上，待其退回，再换一拨，如此车轮一般，一日数次。到了第三日，石块渐稀，兀术改由金兵在前，汉兵在后，蚁群般向上猛攻。宋军早已有备，四千敢死士兵将酒碗一蹾，露出臂膀，手执钢刀，怒目而视。待敌一露头，猛虎般扑上，或挥刀砍剁，或脚蹬藤牌，直杀得金兵纷纷滚落。讹里朵见攻了几番皆上不去，不由勃然大怒，调出扢叉兵打头阵，定要撕开个口子。那扢叉兵果然不负所望，很快便舞刀突上，与宋军杀在一处。吴阶见情势危急，一面下死令，命各处守住山头，不许后退半步，一面调来长枪手加入搏杀。那藤牌兵左守右攻，最利的是近战，最怕的便是长枪。但见长枪手散开，挨近之后，只朝左边绕，得空便猛地一刺。扢叉兵手执藤牌，左侧本弱，枪来得又快，一下被刺中左肋，当即栽倒身亡。在校刀手的配合下，长枪手越战越勇，金兵终于抵挡不住，渐战渐退，最后跌跌滚滚逃下山去。之后清点，扢叉兵折损了将近两千，直让兀术心疼得要死。</p>
见敌败退，吴阶料兀术必改夜袭，便伏下弓弩手，穿上黑衣，以待敌来。入夜，金兵果然悄悄摸上，伏于暗处的宋军看得准准，箭无虚发，射倒了一片又一片，吓得金兵不敢再往上爬，只得狼狈返回。金兀术见又死了数百，唯有唉声连连，至此方信吴阶为陕西名将半点不虚。想想和尚原后面还有仙人关，便对兄长道：“吴阶足智多谋，此关又这般凶险，就算把咱的东路军拼光了也未必能入川，还是留给粘罕打吧！”讹里朵见雄关如铁，也泄了气，于是天亮后下令收拾，让马驮着伤兵，返回宝鸡。 </p>
粘罕闻娄室死，太子兄弟逗留不进，想着攻取川陕乃是自己的主意，便命撒离喝接过娄室所部，并从河东调去一万军，令他继续进兵。撒离喝知和尚原难以逾越，转而打起兴元府的主意。那兴元府在宝鸡正南，中间隔着三百里大山。由兴元府往西不到二百里，便是三泉县。只要到了三泉，便可将仙人关、和尚原抛在身后。然而要占兴元府，须得绕远路，先克商州、洵阳（16），然后沿汉水西进，拿下饶风关才行。在与讹里朵、兀术商量后，撒离喝自带本军三万、汉军四万向东南进发。驻守汉水一线的是王彦的八字军，因猝不及防，被撒离喝击败。接着金兵又以降卒为向导，绕小路占领了饶风关，进而突袭兴元府。知府刘子羽带着五百残兵退至三泉县，急飞书与吴阶，请其前来共守四川门户。吴阶见信，火速率五千军至，对刘子羽道：“三泉无险，不可守也。我与你两千军，你可带着他们退至潭毒山（17），在那里筑垒，张起旗帜。撒离喝若至，见之必退。”刘子羽听后生虑：“金兵不下七八万，何以会退？”吴阶一笑：“我已分出一军，从和尚原撤至仙人关。仙人关在三泉后，敌若深入，见潭毒山有备，虑身后我军，必不敢久留。”刘子羽听罢，方放心而去。</p>
却说撒离喝占了兴元府后，因降卒告知三泉无险无守，想着一个月来千里奔袭作战，士兵皆已疲惫，便下令歇息三日。之后来到三泉，果见城池又矮又小，一个守卒也无，遂放心宿营，准备第二天入蜀。当夜五更，忽然城外大乱，火光、杀声四起。天亮后，各处报来，累计死伤超过了两千。撒离喝正思是哪里冒出的宋军，一百户长满脸是血报名而进，看时，两耳已被割去。那百户长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带着哭腔递上。撒离喝展开，却是吴阶约他在仙人关决战，下面还钤着陕西诸路都统制的大印，因疑道：“宋军既有决战之力，如何不守在这里，反放我入川？——此必是兵力不足，虚言恫吓！”于是不理，继续进兵，两天后到达潭毒山。抬头看时，但见上面旌旗遍插，也不知有多少守军，当即大惊。这时部下提醒：大帅，此地不宜久留，当速断！”撒离喝在彭原店吃过吴阶的亏，曾被讥为“啼哭郎君”。听罢四下观看，除却脚下一条路外，周围皆是荒山野岭，不由恐慌：倘被吴阶堵在这里，岂不生生困死！遂下令急返。一路之上，不断催促，入夜亦不停歇。待天亮赶回三泉，方舒了口长气，之后率军匆匆按原路退回宝鸡，从此再不敢觊觎四川。由于吴阶死死守住和尚原、仙人关两个隘口，金兵只好望蜀兴叹，始终不能前进一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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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兴元府：今陕西汉中。</p>
（2） 陕州：治所在今河南陕县。</p>
（3） 环庆：路名，治所在今甘肃庆阳。</p>
（4） 邠州：今陕西彬县。</p>
（5） 秦州：今甘肃天水。</p>
（6） 钱引务：管理纸钱‘交子’的机构。</p>
（7） 兴州：今陕西略阳。</p>
（8） 金州：今陕西安康。</p>
（9） 均州：今湖北均县。</p>
（10） 总领：总领财赋的简称。</p>
（11） 秦州：治所在今甘肃天水。</p>
（12） 合州：治所在今四川合川。</p>
（13） 饶风关：今陕西西乡县北，汉江北岸。</p>
（14） 凤州：今陕西凤县；成州：治所在今甘肃成县；阶州：治所在今甘肃武都东。</p>
（15） 三泉县：今陕西沔县西南。</p>
（16） 商州：今陕西商县；洵阳：今陕西旬阳。</p>
（17） 潭毒山：在四川广元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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