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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8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岳飛正文 第十七回 梁红玉击鼓焦山寺 韩世忠困敌黄天荡
- 第十七回 梁红玉击鼓焦山寺 韩世忠困敌黄天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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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炎四年三月十五日晨，南宋大将、浙西制置使、御前左军都统制韩世忠按战书约定，在焦山岛东侧，将八十余艘虎头战船排开，准备在江上与金军一决雌雄。但见船舷遍插牙旗，随着江风猎猎舞动，水兵们昂首挺胸，在旁按刀环立。当中一艘巨舰的桅杆上，韩字帅旗高挂；楼舱前面，置着一把宽大帅椅，韩世忠顶盔贯甲，端然稳坐，中军官手执令旗在旁伺候。此时天边彩霞半红，旭日将出。不一刻，东南水面上，金人船只密密麻麻，自丹徒水寨出动，张帆溯江驶来。在这些渔船后面，有条画舫楼高两层，勾金描彩，分外显眼。韩世忠见了，料定是兀术坐船，想着金山寺让他侥幸逃脱，不由咬了咬牙。此刻金兀术立于舱前，也在瞭望楼橹战船。在他头顶上方，悬着一块匾额，紫地镂雕花边，上面刻着三个鎏金大字“晏乐舫”——却是在杭州西湖抢来的花船，之后又加装了桅帆。那兀术见对方不动，便让击鼓。一时间，金船七八条一队，气势汹汹扑上。韩世忠冷目而视，见相距不远了，方下令迎敌。宋军船大，全不将渔舟放在眼里，散开后，只顺流往前猛冲便是。金船舵工都是抓来的，押着一家老小性命，又得了一天一两银子的许诺，因此船驾得十分灵巧，左躲右闪，鱼儿一般，很快便插上，将大船一条条围住。于是双方展开弓弩对射。那宋军的战船乃是专门打造，分为单、双两层，单层顶上有木垛墙，为队官所乘，每船有兵八九十人；双层为营官所乘，上面一层开有箭窗，人数在一百二三上下。凭借居高，宋船箭发如雨。金兵早有准备，一面用盾牌遮挡，一面往上贴靠，伸出长钩搭住船帮，在身后弓弩的掩护下，开始往上攀爬。宋军战船虽高，也只及人的肩膀，有那身手利索的，借助脚下颠簸，一纵身便窜上。宋军水兵候在舷旁，左手藤牌护身，右手执刀，或迎上一捅，或劈头砍下，那金兵尚未站稳，已成死尸，之后被抛入江中。下面金兵见了，急用长钩枪或捅或摆，将人搭住，拼命蹲身下拽。结果被扯住的，不是甲开肉破，便是被生生拉下。一时间，船上船下战成白热，射翻的，砍倒的，被钩下水的比比皆是。大江之上，鼓声、喊声、杀声、救命声响成一片。金兀术见缠住了宋船，不由暗自得意，命舱顶上挥动令旗，于是一百多条满载士兵的渔船贴着岸边，直奔焦山而去。世忠帅船上的瞭望兵看见，急忙禀报，然后依令摆动号旗，命后队升帆，侧出拦截。然而这时江风忽然弱下来，一时难以调头，竟动弹不得。韩世忠见了，只急得一会儿朝岛上张望，一会儿在甲板上转圈。</p>
焦山半腰的定慧寺门前，梁红玉头戴八宝嵌珠金凤冠，身着榆叶锁子连环甲，腰系玉嵌珊瑚银束带，足蹬麂皮金线飞凤靴，右手执杏黄牙边四方令旗，左手按住悬于腰间的流黄择精宝剑（1），正目不转睛地观看江面上的千船大战。或言头戴金凤冠，腰悬流黄择精剑，岂不僭越？盖其为太后义女，身份等同公主，并无违制之处。此刻她黛眉时而舒展，时而紧蹙，一袭绣金大红团花战袍披在肩上，随着江风飘舞摆动。在她身边不远，立着一面巨型战鼓，两名军士手持鼓槌候在一旁；另一侧是头扎红巾的女兵，人人腰中佩剑，等候传送军令。待看到世忠大船占据上风，金兵落水者甚多时，梁红玉紧绷的心渐渐松弛下来，于是收回目光，转而下望。山脚前，数十辆七梢砲车一溜散开，八百步军分成弓弩手和砲手候在近旁；耿著带领一千二百名校刀手分队排开，挺立在砲车之后；再往近看，山脚处，是韩世忠留下的两百亲兵，紧紧守护在寺前。那梁红玉善有谋略，作为预备，另在焦山后藏了二十四条海舟，一旦前面吃紧，只需放响火铳，便可绕出增援。检视过后，才舒一口气，一女兵忽然指道：“夫人快看，那边来了一队船！”梁红玉顺着望去，果见一队船从阵旁钻出，贴着岸边悄然驶来，上面载满了执刀的士兵。于是让敲响双声警鼓，告知下面，金贼行将抢滩，自己则摇起杏黄旗。然而随着金船越来越近，己方的战船并未回来，而是停在了原地。或言金船能逆水而行，宋船如何不能回转？盖金船乃是渔船，身小帆大，边流又缓，吃水又浅，故能乘风。宋船身巨，相对帆小，加之处在中流，吃水又深，因此动弹不得。梁红玉望了一阵，心知指望世忠救援已是不能，于是将杏黄旗缓缓放下。此时她感到心头砰砰直跳，手心也湿湿的，于是深吸口气，定了定神，死死盯住逼近的金贼。</p>
率军前来突袭的是兀术的堂弟完颜斡里，其所带的两千兵是从两支步军中挑选出来的，人人身着铠甲，手执藤牌钢刀，杀气腾腾。这时岛上，左军统制耿著顶盔贯甲，立于坡前，怒目待敌。那耿著乃是韩世忠延安府的小老乡，长得熊背虎腰，手使一对铁槌枪，打起仗来最不要命。这时敌船靠近滩头，但听他一声令下，七梢砲车齐齐发威，将百余斤重的大石高高抛出。那金兵正准备登岸，忽见半空中出现一群阴影，接着舱顶洞开，船帮崩裂，水花轰然而起，好似天塌下来相仿。有那石块落入人堆，立时红白四溅，惨声连连。斡里见状，急令下船抢滩。众金兵听了，也不管水深水浅，将心一横跳下。前面的还好，蹚水即可登岸；中间的水刚没腰，晃动着也可迈步；唯有后面的金兵，举着刀和盾牌，在齐胸的水中拼命往前挣扎。这时第二拨飞石又来，水面剧烈振荡，不少人身子一歪，被江水冲走。只是万般可惜，每发一砲，间歇过长，却让金贼得了空儿。半刻不到，绝大部分士兵已抢上滩头，在斡里的催动下，用盾牌挡着箭雨，呐喊着向守军扑去。耿著来到阵前，将衣甲脱下一甩，亮出膀子大吼一声：“弟兄们，与我上！”说罢挥舞一对槌枪率先冲入敌群。为将的英勇，当兵的自然士气倍增，校刀手一涌而出，弓箭手、操砲手亦抄起刀枪紧随其后。转眼间，两军交织在一起，已难分出哪边是哪边，唯见无数兵器挥舞闪动。宋军豁出性命，一则出于仇恨，二则焦岛之上，没了退路；金兵拿出凶悍，一来为了回家，二来身后是大江，退便是死，因此两边的拼斗起来格外凶狠，再无旁顾者。一时前滩之上，几千人如同兵蚁争锋，一团一团战成一片，被砍翻的、捅倒的比比皆是，也有相互抱着在地上扭打翻滚、甚至开口撕咬的，场面甚为激烈。</p>
梁红玉朝下注目观看，眼见金兵越战越勇，不断往山脚进逼，局面渐渐走向凶险。于是让女兵下去传令，命二百亲兵出击，从中间往外杀，将贼斩成两段，</p>
务必挫敌锐气。令发不久，二百亲兵如尖刀般冲上，很快插入敌群。然而金贼并不示弱，嚎叫着迎上，反将之围堵在中间。梁红玉见情势危急，胜败只在进退一瞬，当即夺过鼓槌，挥动双臂，奋力敲击起来。那战鼓也奇，有如通灵，咚咚咚咚，好似天雷横滚，直震得飞云四散，江花怒跳。此时旭日临江，焦山尽染，从下面望去，梁红玉的大红战袍随风舞动，一闪一闪，有如火焰，好不耀人眼目。宋军兵将听见看见了，男儿血气登时上涌；面对金贼，怒目喷火，手腕似添千钧之力，把个钢刀呼呼舞出了风，直杀得金贼连连招架，步步后退，局面登时翻转过来。有诗单赞那护国娘子：金贼夺船欲北行，横军江上有世忠，焦山寺前梁红玉，戎装更比女装红。</p>
宋军突然发威发狠，令完颜斡里倒吸一口气，循声看时，但见山腰寺门前的击鼓之人熠熠生辉，不由呆住，暗思莫不是庙里哪一尊神显灵，出来给宋军助威？</p>
然而想归想，眼见己方士兵已退至江岸，却是片刻犹豫不得，于是大步上前，喝令不许后退，并挥刀砍倒两个。众金兵见了，鼓起余勇再度冲上。耿著此时已杀红了眼，身上多处受伤竟浑然不知，在一连砸到几人后，一眼瞥见斡里在不远处大喊大叫，想着此人便是敌酋了，于是挥舞槌枪，直冲过去。那槌枪虽比单刀略短，却属重兵器，八瓣骨朵前有一尖刺，长约三寸，后面是一尺二寸的槌把儿，非力大之人不能使用。抡动起来时，因比锤略轻，更见灵活，且可以直刺，凭你多厚的铁甲，凭借惯力，也是一个穿透。这边斡里手提大刀正然督战，猛见一阔背大汉赤裸着上身，砸倒了数人，直奔自己而来，知是员猛将，当即上前接住，拿出凶狠与之拼斗。那斡里也是条魁梧汉子，勇冠三军，手中一口大刀十分沉重，与槌枪碰上时，“铛”的一声，竟震得耿著手臂有些发麻。数合杀过，耿著身上又添几处新伤，然而他却毫不示弱，一槌紧似一槌，步步紧逼，全然一副拼死的模样。两个战在一处，正是二虎相遇，双猊争强，一时杀得难解难分。</p>
再说兀术，见焦山岛的滩头争夺十分激烈，便登岸来到对面，一边急调步兵，一边招呼输送抢滩的船只返回。焦山岛距南岸仅六七百步远，那些船只很快便到。不一刻，步兵赶来，纷纷登舟，准备前往驰援。</p>
梁红玉将对岸金贼举动看得真真切切，眼见敌船开始离岸，当即下令点燃火铳。隐伏在岛后的二十四条海舟听到上面爆响，立刻升帆自西绕出，正遇金船驶到中流。那水兵将帆落下，人手一桨，箭一般直冲过去。原来此舟又叫铁头战船，船帆低矮，船身狭长，每边坐十名桨手，前面水下装有铸铁尖头，专门用来拦腰撞击，只要力足，再厚的船板也可撞破。那金船见来者不善，慌忙躲避，怎奈此时是横渡，尾舵吃不上力，转得慢如蜗牛。眨眼之间，海舟冲上，一下便将十几条船撞出大洞，接着很快下沉。金兀术见了，唯有叫苦。这时海舟复张起帆，缓缓退至上流，准备再次出击。其它金船见了，哪里还敢横渡，匆忙落帆顺流退至岸边。眼见岛上快要支持不住，这里援兵又上不去，金兀术心急如焚，思来想去，光棍不吃眼前亏，只好让空船过去接人。那些舵工听了，皆不敢动，最后在钢刀威逼下，方一窝蜂驶向对岸。海舟见了，半落船帆，并不理会。这时兀术下令鸣金。</p>
斡里与耿著战得正酣，猛听身后传来收兵之声，不由退步转了下头，只这一分神，那锤枪的尖刺便将他手臂划开，长近一尺，白肉两边翻出，疼得他大叫一声，撇下刀便跑。幸而旁边有兵接住。主将一去，加之铛铛之声紧催，本就支持不住的金兵立时如回潮之水，退向滩头。耿著见状，一槌将眼前之人砸倒，大吼一声：“弟兄们，与我追！”宋军士兵听了，人人喊杀，齐往上冲。在后抵挡的金兵心慌意乱，一时被砍死的也不知有多少。前面的金兵蹚水上船后，不等载满，便喝令舵手快走。此时宋军已追至岸边，将敌尽数驱入江中。那金兵抛下兵器，拼命挣扎，抢着去扒船帮。少数人迟了一步，眼睁睁看着满载的船只忽忽悠悠离去，却追不得，再回头看看岸上执刀的宋军，又不敢回，最后或被江水卷走，或被当做箭靶射死。那些金船离岸后，见海舟落下帆，知又要来撞，这番却有了应对，齐掉头往东南顺流而去。船上的金兵见躲过一劫，正暗自庆幸，谁知远远地，韩世忠的虎头战船又迎面驶来，只吓得一个个心惊肉跳。</p>
却说韩世忠听到警鼓后，立即下令升帆掉头驰援，谁想天公不作美，江风突然减弱，竟动弹不得，后来又随着纠缠的敌船缓缓顺流而下，最后借助一阵东南风，才慢慢掉转过来。此时去岛已有二三里远。韩世忠站在船头，眉头紧紧锁住。行过两刻，先望见定慧寺，再往下看，己方旗帜未变，一颗悬心方落下。就在这时，金船自焦山岛逃来，韩世忠当即下令迎上。只是金船顺流走得快，舵稍一偏，便靠了岸。眼见金贼纷纷下船，韩世忠恨过一声，继续驶向焦山。</p>
再说梁红玉见金兵逃走，当即从定慧寺下来，寻着耿著，慰问看伤。待擦拭干净，大小创口共有十余处，于是亲自动手涂药包扎。梁红玉是国夫人，耿著哪里肯，被强按住。待包扎好，又亲侍其穿衣。其他女兵亦忙碌着照看伤员。此时战船已靠滩，韩世忠大步走来。梁夫人见了，赶忙上前，才说了一句“妾身恭迎将军凯旋”，两手已被紧紧握住。韩世忠动情道：“夫人，有劳了！”只这一句，竟让刚才还英姿飒爽的焦山娘子两眼湿润。众将士见大帅夫妻四手握在一起，无不欢呼雀跃，船上滩上响成一片。韩世忠让将金兵尸首——断气的和没断气的，一并投入江中。兀术站在对岸，眼睁睁看着水花不停溅起，有的还露出双手挣扎，直把牙齿咬得咯嘣嘣响，却没有半点奈何。</p>
此番交战，金军大败亏输，从焦山岛逃回的不足四成；大江之上，挂彩不算，死伤也有七八百人，另外还损失了十几条船。伤亡报来，金兀术既恨又悔，对韩常道：一个小小的焦山岛，不过方寸之地，如何藏了这许多宋军！早知如此，多派些人过去，也不会枉折了这许多兵、许多船！于是下令将那前往焦山岛数营帐的哨探斩首。他却哪里知晓，岛上潮湿，到了晚上，宋军步兵多去船上歇息。那小船上的哨探只知数营帐，如何能探得真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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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僧房，韩世忠一躬到地：“若非夫人料事如神，此岛已为金人所有矣！夫人在上，请受世忠一拜！”梁红玉忙伸手扶住：“将军万万不可，焦山能守住，全赖将士拼死，妾身只是观战而已，哪里值得将军如此！”</p>
“夫人休要过谦，我在楼船顶上看得清清楚楚，金兵气势甚壮，已将我军压至山根下，是夫人奋力击鼓振起士气，我军才反败为胜。夫人真乃巾帼英雄也！”</p>
梁红玉让世忠坐下，自己从女兵手里接过茶水捧上道：“自古夫贵妻荣，将军成败事关妾身荣辱，红玉怎敢让焦山有失？说句实在话，我的心当时怦怦直跳，哪里是你夸的什么英雄！”</p>
韩世忠眼望红玉，感慨良久。之后夫妻二人说起战事。梁红玉道七梢砲车威力虽大，只是每发一砲太慢。韩世忠点头：“我看见了，堆积的石块几乎未动，枉费了士兵搬运之力。”说到这儿，他忽地灵机一动，定心想了想，之后一拍大腿：“有了！”</p>
“有了甚？”梁红玉不由问。</p>
“今日江上大战，我军虽胜，杀敌却有限，皆因手中无利器也。你才说七梢砲有威力，却是提醒了我——何不将石块搬到船上，岂不比弓箭强过许多！咱的船高，只要往下一砸，定让兔崽子们到江里喂鱼！”</p>
梁红玉听罢高兴：“如此甚好。刚才我还想，兀术已将此岛视为眼中钉，必定还要来夺；可这一仗下来，步军伤亡已近半数，却从哪里补充呢？这下好了，只砸他的船便是，让他连滩头也登不上！”</p>
“既如此说，就分出一半战船与夫人，你看可好？”</p>
“前面水道狭窄，用不了这许多，有十几条尽够了！”梁红玉充满自信。</p>
“那好，我这就下令，往船上搬运石块！”</p>
“天气渐热，金兵不会在这里干耗着，要打，也就在这几天。应该让将士们知道，也好有个准备。”</p>
韩世忠点头答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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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韩世忠夫妇积极备战的同时，金兀术也在调整部署，筹划从东西两路攻打焦山，誓要拔除此钉，拿下北行通道。十七日夜，杜充依令将搜罗到的二百多条渔船送到镇江，上面还载着四千士兵。两天后，七百多条渔船从水寨开出，再次扑向焦山岛。看看离得近了，韩世忠令战船散开迎上。金兵还是老法子，数条小船围攻一条战船。时候不长，双方相互穿梭，很快交织在一起。让金兵诧异的是，宋军此番不再放箭，而是躲在盾牌后朝下张望。就在船身贴上，长钩枪伸出时，那盾牌忽地分开，接着礌石飞出，接二连三，重重落下。下面的金兵藏无处藏，躲无处躲，一时被砸得骨断筋折，脑浆迸出。更有五六百斤重的礁石被众手托举至船舷，继而推落。再看金船，帮开底裂，转眼便下沉，水面之上，唯见挣扎的士兵和翻卷而去的脑花。</p>
这边金兵伤亡惨重，隔过去的镇江岸旁，兀术却全然不知。盖镇江与丹徒，乃是一弓背，一在焦山东南，一在焦山西南，相互看不见。那兀术在宋军战船开出后，等到鼓声大振，料想两边已战在一处，便下令满载士兵的渔船顺流而下，直扑焦山岛。原来他算计，只要顺流贴上焦山岛，宋军的铁头战船便成为无用。然而万想不到，此番转出的却是虎头战船。接下来更让他目瞪口呆。但见宋军大船排开，先后插上，待挨近了，便飞出无数礌石。功夫不长，江面上漂满了藤牌和挣扎的士兵。兀术不由跌脚顿足，急让鸣金。就在运兵船调头时，铁头战船又快速冲上，眨眼之间，十几条船被撞得或打转或下沉。兀术见了，唯有唉声连连，仰天长叹。看到宋军大船仍在追击抛石，想着那一边江上，必定也是如此，心哀得只是要死。所幸趁着铁头战船后退，大船行走迟缓，运兵船开始脱离，逃回了岸边。然而即便这样，仍折损了千人不止。 </p>
焦山寺前，梁红玉挺身观战，但见远处金船落帆四散，丈夫正指挥追歼；而在眼前，金贼的运兵船狼狈退回，已放弃登岛。于是下令鸣金，让大船、海舟返至焦山背后，以备金贼再来。此番江上大战，金军比前次败得更惨，两边加在一起，损失船只六十余条，两千多人丢了性命，另有百十条船和一千多人被砸伤，而韩军一方毫发无损，完胜而归。</p>
眼见过江已成梦想，金军上下愁眉苦脸，金兀术更是饭食难进，万般沮丧。这日唤来马五道：“如今咱被困在这里，眼见一天热似一天，江水也日渐上涨，却如何是好？”</p>
“殿下，那宋军的战船都是专门打造的，咱们用得是渔船，自然不是对手。咱们是输在了器物上，殿下不必忧伤。”</p>
金兀术眉头皱起：“你到底想说什么？”</p>
马五依然瓮声瓮气：“此地虽有运河相通，但焦山难克，不如溯江而上，去静安镇的马家渡，那里挨着江宁，又有杜充帮忙，总比困在这里有办法。”</p>
“比这里有办法，有什么办法？”</p>
“殿下，南人善使舟帆，这破敌之策，还得南人出。镇江太小，未必有高人，以小人之见，还是去江宁为好。”</p>
“咱们一动，韩世忠跟着动，到了静安镇，还不是一样！”</p>
马五嘿嘿一笑：“看似一样，其实不一样。韩世忠在这里有水寨，吃用尽有，到了静安镇，可就没这么方便了，殿下想想可是？”</p>
兀术将眼眯起，微微点了点头。</p>
“还有，左监军在淮南，离这里不远，您不妨写封信，请他过来接应。只要他一来，韩世忠便被困在江中，两边靠不了岸，到那时，看他拿什么来接济吃喝！”</p>
“嗯，言之有理。”兀术脸色总算有了缓和，“那咱该怎么走呢？”</p>
“殿下可先将丹徒的船只沿着岸边移至镇江，然后再一起走。”</p>
兀术想了想无奈道：“也只好如此了！”</p>
三月下旬，兀术领着十二万军水路并进，溯江前往建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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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金贼船只一队队移往镇江，韩世忠不住嘿嘿冷笑。</p>
梁红玉问道：“将军可是有了打算？”</p>
“上天助我，金贼死期到也！”</p>
“将军既有良策，何不说与为妻听听，让我也高兴高兴。”</p>
“金兀术见这里过不了江，想去建康碰碰大运！”</p>
梁红玉眼含期待，凝视着丈夫。</p>
“金贼以为沿岸西行便可至建康，却不知此乃死路，去得归不得。”</p>
“这话却怎讲？”</p>
“从这里往上游去，七十里处的南岸，有条水汊，是条长长的口袋，名叫黄天荡。金贼是水陆并进，沿岸而行，不知不觉便会进入此荡，却不知里面没有出口。我只备足了粮食，率船跟在后面，到时将荡口一堵，不用打，饿也把他饿死了！”</p>
“金兵不会离水登岸，从陆上走吗？”</p>
“夫人放心。那岸上全是无尽的烂泥苇草，根本走不得人。除却原路返回，再无它途。只是这么一来，他就一条船也没了，还怎么过江！”</p>
梁红玉不由欣喜：“金兀术倾半国之兵而来，若真能将之困在荡中，将军之功盖世矣，必名载史册！只是……将军是要为妻一起去呢，还是要为妻留下？”</p>
“此岛镇守着河口，至为重要，再说还有那么多的伤兵需要照料，只有你留在这里，我才放心。夫人以为呢？”</p>
红玉点头：“将军此去，大功必成。不过有一条，为妻心里尚不能踏实。”</p>
“夫人请讲，我依着便是。”</p>
梁红玉道：“将军性情豪爽，最离不开酒。金兀术狡诈，将军还须小心，切莫贪酒误了正事。”</p>
韩世忠正色：“夫人放心，此事天大，到时咱一滴也不沾，定不让那兀术贼子走掉。”</p>
转天午后，夫妻相别。梁红玉依然带领耿著军及海舟守卫焦山，韩世忠则率领大队战船，紧紧尾随在金船之后。临别之时，梁红玉将两名贴身女兵送上，殷切嘱咐道：“此去时日非短，有这两人留在你身边照料，为妻也便放心了。记住为妻的话，少饮酒，遇事冷静，多派人探察。”韩世忠连忙推辞，梁红玉不许：“此功乃上天所赐，将军切莫辜负了，为妻等着你凯旋。”于是目送战船离去。梁红玉所以如此，其实用心良苦。原来宋时官军许家眷随营，韩世忠待下宽，不仅许有妻妾的可带一人上船，还许营妓跟随。为得是一则安定人心，少违军纪，二则避免枯燥，少生逃兵。梁红玉知娼家施得是手段，图得是金钱，最能惑人。韩世忠好使意气，一但兴致上来，哪个敢拦马头！如此岂不误了大事！因此挑了两个懂事的送上，也好时时提醒。这天傍晚，见金船靠岸停下，韩世忠便让开上去，隔着中流，与兀术的画舫泊了个对面。月上时分，看到金船只有点点星火，于是让张灯，有意气那兀术。之后想了想，觉得不够，又让营妓走上船头，吹啦弹唱，各施本领，并在案上堆起赏银，最后连家眷也参与了进去。一时间，帅船的前甲板上，吊灯高挑，亮如白昼，粉妆女子轮番登场，或抱琵琶，或吹笛箫，你展舞姿，我亮歌喉，一个一个，轮番献艺。数条战船围在旁边警戒，士兵们挤满了船舷舱顶，喝彩之声一阵接着一阵。韩世忠靠着帅椅，对酒当歌，听到喝彩便掷出一锭大小不等的银子，心里万般得意。两名女兵在后侍立，不时相对看上一眼。这边灯火通明，欢声阵阵，引得对面金兵走上船头，引颈张望，倍觉好奇。船舱之内，被掳的女子眼见离家越来越远，闻到丝竹声后，无不呜咽啜泣。或问长江水面甚宽，隔着这老远，如何能听见？原来长江过仪征后便分为两叉，在瓜州前又汇合，眼下两军便停泊在南边的分流上，因此不只能听见，连船头上的人影，也一个一个看得清清楚楚。金兀术正闷坐舱中，听到江面传来聒噪，走出看时，见对面楼船上吊灯成串，载歌载舞，由是心里大恨，想要派船过去放箭射上一阵，又怕夜黑中了埋伏，只好悻悻转回。那边韩世忠兴致越来越高，直闹过二更，方在两名女兵的委婉劝说下，撤席歇息。</p>
第二天一早金船便起行，到黄昏时分，果然沿着江岸驶进黄天荡。先头的金兵以为又是一条分叉，再不想此番走进的却是一条死水港。韩世忠将船停住，待金贼全部进入，马上开过来封住荡口，并吩咐自今日起，各营轮流值更，任何人不得饮酒，有敢违令者斩。之后让执掌机宜文字书写呈报，将未见到周望、张俊、陈思恭等人及近日战况等一一奏明，又详细述说了金兀术已被堵在黄天荡之事，最后言道：“十万虏寇已成笼中之鸟，井中之兽，望陛下速调大军前来，会歼金贼于镇江之西。”写毕又附了张草图，然后封好，令一名幕僚乘小舟顺流返回丹徒，沿运河南下至杭州，再由陆路送往越州。五日后，高宗接到奏报，不由大喜过望，连称天意。吕颐浩看过道：“此千载良机也！兀术被困荡中，不到万不得已，必不肯舍舟。借此时机，正可调兵前往。兀术陆上、江上连遭败绩，士气颓靡，加之黄天荡南岸遍地苇草，骑兵施展不开，我军若与之决战，定可大获全胜。”</p>
“是啊，”高宗亦满怀期盼，“倘能趁此良机，灭了兀术，十年之内，金人无力南顾矣！”</p>
“可眼下四支军中，只有岳飞到了，另三人百般推脱，至今未动。陛下还当亲下手诏严责，限定时日，命三人克期到达。”</p>
高宗沉思不语。</p>
吕颐浩急切道：“国有常宪，陛下不可太过姑息，使这些人心存侥幸，拥兵观望。”</p>
高宗叹了口气：“非是朕姑息，你看看，眼下朝廷，就咱这几个人，好多事情，由不得朕呀！”他原想说国破至此，哪里还有什么常宪！眼下弱干强枝，逼得太急，怕要出乱子，话到嘴边又改了。</p>
杜充叛降后，人心乖离，吕颐浩自然知道，然而战机刻不容缓，因此仍坚持督令三人火速前往。高宗点头答应，又问如何回复韩世忠。吕颐浩道：“世忠好酒，恐误大事。陛下当赐金爵，嘱其暂戒，他自然明白。”</p>
几日后，周望、张俊、陈思恭先后接到诏书，见措辞严厉，期望殷切，只好起寨拔营，途中又筹粮草，行了半月，连镇江的边也没到。高宗除了不断催促，亦无他法，最终失却了大好机会。过了几月，朝廷重又聚齐，才将周望罢免。张俊因明州抗金有功，陈思恭因剿灭了几股散匪，免于追究，只被高宗私下数说了一番了事。自然这是后话。韩世忠接到诏书后，眼望金爵，更加小心，日夜督察巡视，生怕稍有疏漏。</p>
却说金兀术坐在船中，正盘算到了建康后如何过江，忽然哨船来报，眼下走进了死水港，前面已到尽头，无路可行。兀术闻听大惊，当即出舱，待问实后急令掉头回返，然而为时已晚，八十余艘战船密布港口，早将出路封得死死。兀术无计，复又返回，待行到尽头，但见三面皆是密丛丛的芦苇，一条水道也无，只慌得坐卧不宁，脊背冒出阵阵冷汗。于是急唤马五，直到天光渐暗，人方登船。兀术怒道：“你出的好主意！如今被堵在这里，却怎样出去！”</p>
马五一脸苦相：“小人也没想到，怎么会是这样！刚才我爬上了北边的洲渚，找了好几户人家，唉——”</p>
兀术急道：“可曾问得出路？”</p>
“问是问了，只是并无出路。此处名叫黄天荡，是条水口袋，只有来时的一个进口。南岸之上，是数十里的连片水泊、水汊，遍生苇草野蒿，连户人家也没有，更别说路了。殿下，为今之计，要么弃船返回，要么只有拼死一战了。”</p>
兀术呆若木鸡，半晌方道：“你先去吧，让我想想。” </p>
转过天，艳阳高照，水面清风徐徐。金兀术乘画舫来到荡口，使人高声喊话：“大金国四太子兀术请韩将军出来相会。”一刻过后，宋军帅船过来，韩世忠懒洋洋走出，朝下看了看道：“你就是金兀术？”说罢举手打了个哈欠。</p>
金兀术走上船头拱了拱手：“韩将军果然仪表不俗，兀术这厢有礼了。”说罢转身，让牵上一匹战马。“韩将军，这是大宛天马，又唤作汗血宝马，作为初会之礼，还望将军笑纳。”</p>
韩世忠将手一背：“你一个堂堂太子，这平白无故的，纡尊降贵，找上门来送马，可是要我放你过去呀？”</p>
“正是。还请将军高抬贵手。”</p>
“你有多少人？”</p>
“这个……在我身后，有大军十二万。”</p>
“瞧瞧，你一个堂堂太子，多小气！十二万大军，就值一匹马？”</p>
金兀术脸涨得通红，咬了咬牙，没奈何道：“只要将军肯应允，请往后看，——那里有四百余条货船，上面装满了金银缎匹，珠宝玩物，我情愿拱手相送。”</p>
韩世忠立身不动：“亏你说得出口！你那船上之物，本就掠自我江南，也敢说‘送’？”</p>
兀术脸上抽动了一下，强忍住道：“那将军想要甚？”</p>
“兀术贼子，你听好了！还我国土，送回我二帝，将我被掠人口和被掠之物全数交还，我便放你，不然的话，黄天荡就是你葬身之地！”</p>
“你——”金兀术气急败坏，“韩世忠，你不要强过了头，就凭这百十条船，难道真能阻我大军不成？”</p>
韩世忠不再答话，回手要过弓箭，缓缓拉开。兀术返身急走。“嗖”地一箭，正中门楣。船上的宋军哄声大笑。</p>
求和不成反遭戏辱，金兀术大怒，下令出击。宋军战船早已备足了礌石，见敌过来，当即迎上，一阵抛击后，十几条金船被砸得帆倒桅折，死伤一片，还有几只进了水，慌得金兵赶忙堵漏。兀术见了，万般无奈，只好下令收军，狼狈退回荡内。</p>
转眼进入四月，气候渐渐转暖，忽而连天阴雨，忽而骄阳暴晒，直让金兵受尽了煎熬。连天阴雨时，帐外遍地泥泞，帐内潮湿不堪，躺无处躺，坐无处坐，尤其是那些受伤未愈的，不少人疮口流脓淌血，乃至引发烧热。好容易转到晴天，又是另外一番滋味，帐外日头高悬，篷内潮气上蒸，藏无处藏，躲无处躲，如同熬刑相仿。兀术坐在舱中，人整整瘦了一圈，两腮塌陷，眼睑松弛，发根也白了一层。他几番想从路上退回镇江，然而将这千余条船丢弃了，却从哪里再寻？过江之事岂不告吹！韩常及众将多次要求冲出，与韩世忠决一死战，均被他摆手斥退。决一死战，说说容易，还不是白送死！可如果干耗在这里，说到底也还是等死。一连数天，思来想去，退与不退，左右为难，直让他伤透了脑筋，整天在舱里不是来回转圈，就是坐下发呆。四月十二日这天，也不知为何，他竟鬼使神差地焚起香，跪下对着佛龛中的观音菩萨磕起头。之后不久，船身晃了几下，马五走进。</p>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有救了！”</p>
兀术眼睛一亮：“你说什么，有救了？”</p>
“是啊，殿下。前几日我使人上了北面洲渚，贴出五百两赏银，今日果然来了一个，说是有条河可以出去，而且直达建康。我把人带来了，就在外面。”</p>
兀术大喜过望，转身合手，对着佛龛，学那汉人又躬身拜了三拜。马五出去招呼，很快珠帘撩开，一干瘦的破衣渔叟躬身进来，年约五十来岁，有些苶苶呆呆。</p>
“这是我家大帅，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p>
“是。”那渔叟打了个躬，“小人知道一个出口，保管……保管能让大帅出去。”</p>
“此荡真有出口？你莫慌，慢慢讲来。若能将船领出，我保你晚年富贵。”</p>
“是是，谢大帅。小人穷了一辈子，连媳妇儿都娶不上，万望大帅慈悲。”</p>
“你放心就是。”说完让人取来十锭纹银，“这是二百两，先拿着。”</p>
“不是……不是说赏银五百两吗？”</p>
“先给你这些，等领我们出去了，下剩的自然给你。另外，我再赏你个媳妇。说吧，出口在哪儿，怎么才能离开这鬼地方？”</p>
那渔叟结结巴巴说了好一阵，兀术方听明白：在此荡尽头，原有一条老鹳河，与建康的秦淮河相连，因多年淤积，这边早已不通。只须将这一头的蒿苇拔除，淤泥清走，即可乘船绕至建康。兀术大喜过望，当即命步军前去清淤。到第二日晨，老鹳河果然疏通。兀术赏了渔叟，又叫人领着去选女子。也是命中该着，那渔佬儿左看右看，偏挑了个年岁大的，是个老鸨。那鸨娘年在三十七八，十五六岁便委身风月场，穿金戴银、吃香喝辣的享受惯了，哪里肯在破船上给个糟老头子当渔婆！不知原委时，或能手下留情，待知晓了经过，便假意虚哄了几日，寻个空儿，啐上一口，裹上银子包条船，回转杭州重操旧业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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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飞自返回老人峰，便派人外出联络，左等右等，既不见有军队开至，更不见周望、张俊、陈思恭的人影儿。直到报来金兵被困黄天荡，仍是杳无音讯，便算着兀术最终将狼狈退回镇江，于是派人去东北十五里外的炭渚镇，死死盯住金贼归路，要乘机予以痛歼。过了半月，哨探报金兵已走，韩世忠也已开往建康，方唏嘘作罢。后得知黄天荡连着老鹳河，可通建康，当即率军起行，前往建康城南四十里处的秦淮河水道，等候金贼到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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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日一早，天刚蒙蒙亮，韩世忠突然醒来。起身后只觉得心头发慌，似有甚不好的兆头。两名女兵跟着坐起，与他披上衣服。韩世忠走出舱外，朝荡里望时，唯见阵阵迷雾，白茫茫一片，遂不放心，派哨船前往探查。一个时辰后人回，报说里面不见一船，岸上也无营帐，金兵已然不知去向。韩世忠听罢大惊，急登哨船进荡。待走到尽头，但见一河与荡相连，曲曲弯弯往西南而去，不由顿足道：“却是哪里来的此河，放走了兀术贼子！”之后派人进去察看，回说两岸有新掘出的淤泥，大约四五里长。韩世忠听罢恨声连连：原来里面藏着一条废旧河道，竟是不知！想想懊恼无用，还是尽快赶往建康，阻敌过江方为要紧。于是返回荡口，带领战船，溯江往西而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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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船沿着蜿蜒的老鹳河，忽南忽北，七拐八绕，走了三天，总算进入了秦淮河。金兀术立于船头，遥望建康，两手合十，长长出了口气。经过上岸打探，得知此河既可直通大江（2），又可去往建康，要驻驻得，要走走得，因在心里念道：还是汉人的菩萨灵验，保我大难不死！这天午后，过了东山镇，又往西行了七八里，来到一处所在。举目望时，南岸地势甚高，平旷干燥，十分利于扎营，便传令大军停下，在此歇息两天，准备渡江。那金兵受够了霉雨潮湿，又累又乏，听后躺地歇息了足有一个时辰，方懒懒起身，挨着河岸支起营帐。黄昏时分，亲兵带来一农夫，告知此地名叫大定坊，再往前三十里便是河口。兀术立于高处，四下瞭望，见三面皆是平川，唯南面有两个兀立的土岗，问时，唤作乌石岗，再往南是一山，双峰角立状似牛头，唤作牛头山。金兀术回到营中，命人去城里找杜充，让多带些郎中、药材过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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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兀术停下的第二天，岳飞在牛头山侧后的西塘村隐伏起来，接着派出哨探，一路去详侦金营分布，一路去秦淮河出口察看，韩世忠的水军是否过来，能否联络得上。当晚哨探回，一拨告知金兵临河设帐，连片数里，河上聚着大小船只千余。另外，远远看见大量衣着光鲜的妇人在营里忙碌，人数也不知有多少。另外一拨告知，韩世忠水军已到，战船就停在河口斜对岸的高旺镇。只是一条渡船也未找到，无法过去。岳飞见说营里有大量妇人，不由皱起眉头，将夜袭的念头打消。之后想着联手之事，脑中忽地一闪，“借兵”二字跳出，于是唤来徐庆道：“今日天阴，你带上二百人，穿上黑衣，夜里去摸敌营，须如此这般……”徐庆领命而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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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汉武内传》：西王母带分景之剑，上元夫人带流黄择精之剑。</p>
（2） 长江自西南而来，到建康后东转，形同一逆笔的“厂”字。秦淮河水系的两个出口在“厂”字的一撇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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