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 推荐本书 | 返回书页

998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夫贵妻荣只是传说

正文 6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br/>这话让陈二奶奶放了心,况且又是当着众人的面说的,反悔也不成,忙笑吟吟站起接过酒:“大嫂说什么呢?做弟妹的,这样事体本该帮忙,况且大嫂为长,难道我还要越过大嫂不成?”

    几番谦和,桃姑终是不肯吐口说出要协助管家的话,妯娌两个亲亲热热,倒让那两个想瞧热闹的没了可瞧的,只得也从旁说几句冠冕话,桃姑肚内冷笑,只是不语。

    桃姑酒量不好,饮了几杯陈二奶奶见她面上飞红,唤来丫鬟把她送回去。桃姑回到房内,卸掉浓妆,换了大衣服,喝了醒酒汤丫鬟们才把她扶上床,见她闭眼睡着这才退了出去。

    桃姑在睡梦中听到有人走近,来人身上还有酒味,知道是陈知隆来了,也不睁眼,依旧睡着,听到有丫鬟小声问他可要茶要水,随即就出去。接着陈知隆就躺到她身边,轻轻一搂就把她搂到怀里。

    桃姑在他怀里蹭了蹭,这才睁眼道:“你也喝了不少?”陈知隆嗯了一声:“听的你醉了,就想来瞧瞧你。”桃姑有些撒娇的道:“这大宅子的规矩可和林家不一样,累的紧。”

    陈知隆见她撒娇时候脸上露出的娇俏,摸了她的脸道:“等这里事情完了,我们就出海,到时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桃姑刚想雀跃,想起酒席之上的事情,拍了拍他胸口:“你也不想和二叔争?”

    陈知隆嗯了一声,索性以臂为枕:“二弟夫妻打理这些也着实辛苦,况且争来争去,又何必白白把银钱送给别人,不给自家人?”

    见桃姑脸上露出的喜悦,陈知隆觉得心里暖烘烘的,就算自己不想争,可是若娶了别的女人未必不想争,为此兄弟失和的事难道少了去?

    陈知隆把桃姑抱紧一些,唇在她耳边轻声低语:“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到时你的心愿了了,我们就出海。”桃姑伸出双臂搂紧他,得此良人,何负此生?

    在门外守候的丫鬟听不到里面的声响,门没有关紧,偶尔能看到帐幔微微的动,不知道是风吹的还是别的什么,果然是新婚,丫鬟低下头看着檐下栽种的花,枝头已经挂上花苞,春天真的来了。

    执念

    倏忽之间,嫁到陈家已经一月有余,和族里人的应酬已经结束,陈知隆说的要等到九月风起时候才重新出海,日子就这样按部就班的过。

    陈家人口简单,嫡亲的人也就是那么几口,陈二爷虽有几房妾,都是规规矩矩,话都不肯多说几句。陈二爷有三子两女,大的十二,小的七岁。无论男女,白日里都要进书房里读书,男的读整日,女儿家早上去,用了午饭就要在院里学针线,陈二奶奶要掌管家事,偌大一个陈家,看起来人来人往,桃姑竟连个说话的人也找不到。

    老刘家的和绿岚虽依旧在桃姑身边伺候,但不像在当初那个小院子时候,敢和桃姑有说有笑的,只是和其他下人一样,不敢多说一句话。

    这种日子虽说是锦衣玉食,却怎么都提不起精神来,还不如当日在乡下时候,虽然忙碌劳累,那日子却过的极快,似乎刚睁眼就又天黑,哪像现在,那日头像被人扯住一样,起床梳洗用早饭,都绣好一幅鞋面,还不到用中饭时候。

    难怪这大家里面,常有互相算计,争产不休的事情,这天天吃饱了没事干闲着不就要想那些有的没的?若不是自己初来之时就说过,这家里的事绝不插手,这会只怕还要给人瞧戏?

    这日花园里的各种花都开了,用过午饭,陈二奶奶就约了桃姑去赏花,还笑着道:“大嫂进门这许多日子,我都是瞎忙,也没好好陪大嫂说说话。”妯娌两说笑着往花园里面去。

    这花园有十亩来大,也有荷池假山,转过一从迎春花,迎面就是高大的玉兰花树,再后面还有各种海棠,海棠之下玫瑰和芍药在一起开的热闹,陈二奶奶笑道:“这家里的花园虽大,却从没寻个人好好布置过,大嫂左右闲着没事,何不就把这花园好好布置下?”

    桃姑正弯腰赏着一颗玫瑰,听到她这话,抬头笑道:“二婶这话是臊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本是乡野村姑,哪知道这花啊,草的怎么布置的才好看?再说,我还要和你大哥一起出海。”

    这是陈二奶奶不知道的,桃姑初来时候就说过,并不会插手家务,但人心易变,就算她不想,身边的那些丫鬟婆子难免不想多挣些好处,听了这话,陈二奶奶倒愣在那里,半天才嗫嚅出口:“大嫂这是说什么话,大哥娶了妻子,就该好好在家里,兄弟俩齐心合力合力,你我妯娌管束内院,这才是做家之举,怎么不仅大哥要出海,大嫂也要随着去,传了出去,难道别人不会说这是我们要争产才让你们走的?”

    说到这句,却是自家也明白有些言不由衷的,脸不由红一下。桃姑见她这样,不由握住她的手道:“二婶休要如此,你进陈家十多年,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劳苦功高,陈家幸有你和二叔,不然也不会如此兴盛,我本就是村野之人,这样大家子的事是做不来的,何不索性和你大哥出海去,不胜的在这?”

    陈二奶奶的脸不由更红,按受的教养,自然是知道要兄友弟恭,妯娌间和和气气,才是做人的道理,但人难免有些私心,自己是这般想,抵不住旁人不这样想,这么多年见到表面和气,私下算计的一塌糊涂的事情还少吗?

    难得桃姑竟这样表里如一,并不是说说的,算来倒是自己小肚鸡肠了,忙笑道:“大嫂,做弟妹的今日才知道,为什么大哥会放着那么多的名门之女不娶,而要娶你了。”说起陈知隆,桃姑的笑就像从心里漫出来一样,只是笑不说话。

    有管家娘子寻到花园来寻陈二奶奶回事,陈二奶奶告辞走了,只剩下桃姑一个人站在一丛海棠花下,风吹花落,此时若和陈知隆携手在这花丛之下,该是何等的美事?

    绿岚上前道:“奶奶,宋嫂子有事想见奶奶。”宋嫂子,她的丈夫是专管外面店铺的,有什么事也不该来问自己,她愣一下道:“家中之事不是该去问二婶吗?问我做什么?”

    想是陈二奶奶不在,老刘家的胆子大了些,上前笑道:“这事还真的奶奶才能管。”什么事?老刘家的笑的极开怀,桃姑点头示意让宋嫂子进来。

    宋嫂子是个三十来岁的干净小媳妇,怎么看也看不出宋管家畏她如虎,行过礼起身道:“按说这事不该小的来,只是也要老一老面皮来求奶奶。”

    这大家里的下人就是说什么都要绕个弯子,桃姑微微笑道:“宋管家做事稳妥,是外面的得力之人,有什么事宋嫂子但说无妨。”

    宋嫂子走近一步:“上次小的送到奶奶身边的香叶,听得不讨奶奶喜欢,小的有个侄子,今年十八了,看上了这丫头,小的想求奶奶个恩典,把这丫头放出。”

    香叶运气真好,桃姑笑道:“香叶她虽是个丫鬟,只是这事也是终身大事,等我唤过她来,细细问了她可愿意再说。”

    这样说已是极大的恩典了,宋嫂子又行过礼,这才退了出去。桃姑顿了顿,吩咐传香叶来。

    香叶到了陈家这些时候,别说到桃姑身边服侍,连她的面都见不到,也没人差遣,也没人管束,日日只得坐在自己房内发闷,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听的桃姑唤她,忙忙的梳好头就跟着来人去了,等到了花园,见桃姑坐于繁花丛中,小几之上放着茶点,下人们都垂手侍立,不由艳羡,就算是当日江玉雪,嫁了裘世达日日也要操心那些繁事,哪似桃姑这样自在赏花,什么都不管?

    桃姑见她来了,沉吟下把张嫂子的话说出,最后问道:“你若愿意,我就给你置份嫁妆,择了日子送你出嫁。”

    香叶没想到竟有这等事情,张嫂子的侄子,那日在张家见过一面,不过是个寻常伙计,长的虽还憨厚,最多不过就是日后做个管家,自己依旧是服侍人的,不说像桃姑般富贵,难道自己一生就是个管家娘子吗?

    见她沉吟,桃姑只在心里叹息,这丫头竟是这等执迷不悟,若她能放下执念,自己还能松松手,似这样就松不了了。果然香叶沉吟之后道:“奶奶的大恩奴婢本不应推辞,只是奴婢还有个哥哥,奴婢还想回去问问哥哥。”

    哥哥?桃姑唇边闪出一丝冷笑,但随即就消失了,点头道:“既这样,你就明日回去一趟。”

    香叶第二日直到日傍西了才回来,回来后就去见桃姑,回绝了婚事,桃姑只是点头就让她下去了。陈知隆见香叶走后桃姑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笑问道:“这丫头,还有一些执着。”

    桃姑也没回头,只是握住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执念太重,就会杀人,若她不这样,或者我还可以放一放她。”陈知隆唇边露出促狭笑意,低下头道:“你不也一样有执念,不然这样事情,不过吹灰之力就完了,你偏要这样猫逗鼠般?”

    桃姑头一抬,有些佯怒的道:“去,要照这样说,你还不是有执念,不然怎么老这样说?”陈知隆哈哈一笑,桃姑顺势靠到她怀里,陈知隆的声音有些飘渺:“若为了你,什么执念都可以消。”

    裘世达只觉得自己的坏运气已经退去,这些日子生意比原先还好,原先一个月至多只有四十两银子的进账,这个月竟有足足白两,解了赁房子的燃眉之急。

    新赁的房子就在一条街后面,二进三间的宅子还带个花园,虽没有当日江家陪送的宅子大,住一家人也足够了,最要紧的是房金便宜,一年不过六十两,主人家说的是这宅子本是修来给儿子娶亲的,谁知儿子嫌太小,又另买了。

    卖了又可惜,索性租出去,看着裘家体面这才租的。更要紧的是,陈家有人找上门来,初时裘世达还当是陈家要寻自己的晦气,吓了一跳不敢见面。谁知对方倒说不是陈知隆那边来的人,而是见不得陈知隆仗势强娶□,败坏名声,要和裘世达商量着怎么上府控告。

    这痒正挠中裘世达的痒处,只是他还怕这是陈知隆做出的套子,并不敢立即就应,而是等着那人一脸失望的走了,这才跟着那人脚迹,见那人进的不是陈家大宅,而是另一座宅子,问了旁边的人,知道这是三老太爷的宅子,心这才放下。

    陈家三老太爷对陈知隆的媳妇不满,裘世达也隐隐听说,这族里长辈为正家风,该休的人休了,这样事情更是不少,裘世达这下更是放心。那笑顿时就跟放在脸上一样消不掉,三老太爷怎么说手里也有钱,那势虽比陈知隆少一些,但总比自己好。

    到时这陈知隆不单要乖乖的把桃姑送回来,还要给自己遮羞钱,少说也要他家万把银子,到时就去苏州买几个美娇娘,胜过这偏僻地方的这些粗女人。

    圈套

    裘世达一路快似风的走回家里,想要和老娘要几件首饰当了,好再添几件新衣,找个好状师写个好状纸,心里盘算的紧,本当两个时辰走回去的路,不过一个半时辰就看见城门。

    既进了城,裘世达就放慢脚步,手里的描金纸扇也打开轻轻扇着,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刚走到三岔路口,就见两个媒婆笑嘻嘻的走过来,瞧见裘世达,两个媒婆笑的都要咧到腮边:“裘爷好,也不知裘爷几时再做成媳妇们赚点酒钱?”

    裘世达见这两个媒婆擦了一脸的胭脂,头上还戴了朵大红花,穿的也是新衣,一走近有酒气逼人,知道这两个是刚送了亲回来,手里的扇子扇了扇:“好说,还要两位嫂子多替我寻访有没有合适的姑娘,只是两位嫂子是往哪家送亲去?”

    年轻些的媒婆笑道:“今日是街头李家的儿子讨媳妇,媒是我们说的。”另一个也不甘示弱:“席上还说起另一门亲事,却是江家的。”

    江家的?裘世达的脸色变了,手里的扇子差点掉了,年轻一些的忙拉一把另一个:“只是说说而已,前头开酒庄的王家年前断了弦,想讨个能干的掌家娘子,只是人人都知道王老爷他都三十开外,家里还有个七八岁的女儿,长的又不似裘爷般俊俏,这门亲事只怕说不成。”

    媒婆这几句话又让裘世达面色好看一些,现在自己的事情要紧,匆匆辞了这两个媒婆就往前面走。

    没听到两个媒婆在后面嘀咕:“王老爷虽说年纪大了些,可是忠厚老实,家里的女儿又乖巧听话,江家寻了这门亲,也算是门当户对,难道还要人家花枝般女儿等着你不成?”

    两个媒婆嘀咕着自走自己的,裘世达已进了家门,一气跑到裘母屋里,正在做针线的丫鬟看见他进来,忙上前行礼倒茶,裘世达喝了一口问道:“太太呢?”

    裘母已经从屋里掀开帘子出来:“什么太太,这样窄憋憋的屋子,连掉个屁股都难,还叫太太。”裘世达把杯子放下搀住她:“娘,初时你不是说这宅子不错,还有个花园吗?”

    裘母捶一捶腿,唉声叹气的道:“这个花园,还没当初我们在乡下时候的菜园子大,更比不上当初江家陪送来的宅子,儿,当初你们和离时候就该把宅子拿回来,怎能白白给了江家。”

    听裘母又提起往事,裘世达也没说话,这要紧的还是要把首饰拿到手,好当了应急,应了几声道:“娘,我记得当初江氏给你打了些首饰,你收在哪里了?”

    首饰?一提起这个,就和提起裘母的命根子一样,儿子虽然说的真真切切,要把桃姑和桃姑的嫁妆全都要回来,可是那人都已经嫁了,再要回来实在难了,那些江家打的首饰还要留着傍身。

    她警觉的看儿子一眼:“你想做什么?难道说是在外面混了什么人,要把这些首饰拿去讨好她?”裘世达没想到裘母会这样想,想实说嘛?又怕裘母把话漏给别人了。

    前次的事他仔细思量过,只怕是裘母得意之间把话漏给了别人才会被江家占到先机的,想了想,裘世达还是想着去铺子上再想想办法,说了几句抬脚就走。

    裘母喊不住他气鼓鼓的坐了下来,自从搬离那里,诸事都不顺,瞧着那桌子上刚刷上的漆,这样的桌子哪能和江家陪送过来的紫檀桌子相比?想到这里,裘母狠狠的瞪了丫鬟一眼:“都是些白吃饭不中用的,那日连张桌子都搬不走,现在这样的桌子,能当什么用。”

    说着还在丫鬟胳膊上狠狠掐了几下,似乎这才消气,又掀开帘子进房去了。丫鬟只等她走后才敢掀开袖子看看,胳膊上青青紫紫已经叠了好几个印子,丫鬟眼里的泪要掉下来又忍住了,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跟着来,在江家就算也会被打骂,好歹吃穿不被克扣。

    裘世达匆匆走到铺子那里,还没进门就和人撞了个满怀,一瞧是铺子里的伙计,裘世达放下脸:“怎么,走路都不瞧着?”伙计擦一擦汗:“爷,掌柜的吩咐小的来请爷,说有大生意。”

    大生意?听到生意裘世达眼立时发亮,这不是瞌睡碰到枕头?忙和伙计进到铺子里。掌柜的坐在那里陪着一个中年男子说话,看见裘世达进来,掌柜的忙起身道:“东家,这是从河北来的客商,知得我们这里的布好,要贩一些去卖,只是他一下要的多,不好做主意的。”

    这客商一双眼极精明,穿着虽朴素,但那料子也是上好的,说一口带河北口音的官话:“这位就是贵店东家?在下姓唐,河北邯郸人士,是专做边军生意的。”

    边军?裘世达也知道现在边境战事正急,能做边军生意,不光是有钱,和官家也有很多来往,自己正想打官司,到时候处熟了自然就能让他帮着自己说好话。

    满面堆笑的拱手还礼,又吩咐伙计去定一桌上好的酒菜上来,这才重新坐下和唐客人攀谈起来。

    往来谈吐几句,裘世达见这唐客人为人豪爽,做事大落,心中更是高兴,面上越发谦和,这客人看起来也十分受用,等到酒席到了,连客带主三个人,喝的更是高兴。

    这唐客人也豪爽,听的裘世达这里银子不够,从褡裢里拿出一包银子:“裘爷,我们虽初次相会,却极莫逆,这里一百两,权充定金,等后日货齐了,再奉上另外一百两。”

    见唐客人几句话就拿出一百两来,裘世达算一算,这宗货也能赚个对本,脸上的笑更是恭敬,又饮了几杯,唐客人已经醉了,吩咐伙计把他扶回客栈,又让伙计秤了三两银子,去万花楼挑个花娘去服侍唐客人。

    这才回转铺里,打开银包一瞧,细丝足纹的四锭银子,闪的人眼都花了,掌柜的在旁恭敬等着,裘世达想一想,把银子推一下:“这些你拿去先办货物。”

    见裘世达把银子全数给了自己,掌柜的还有迟疑,这东家怎么这么大方了?裘世达用扇子敲下桌子:“这人是个大客商,等拉上线了,多的是赚的,又何必急在一时。”

    掌柜的连声应是走了,裘世达摇着扇子,真是天从人愿。

    过了三日,货物备齐,唐客人点过货,连声夸奖裘世达做事果然老成,自己这个朋友没有交错,负了剩下的一百两银子,把货物押到船上,裘世达直送到码头之上,又送了几样下陈,几味路菜,这才各自告辞。

    裘世达瞧着唐客人的船消失在天际边,这心放了下来,有这样的大客商,再让他介绍几个客商,到时何愁不发起财来,再加上有陈三太爷的暗中协作,想起昨日和陈三太爷派来的人的商议,裘世达越发觉得身轻似燕,要飞起来一样。

    “唐爷已经走了?”桃姑坐在一树桃花之下做着针线活,有风吹过,桃花的花瓣落在她身上,陈知隆轻轻捡起一片放在手里把玩,听到她的问话,嗯了一声道:“唐兄和我十数年的交情,此番再作冯妇,何其难也?”

    桃姑抿嘴一笑,为了自己,陈知隆宁愿这样弯弯曲曲的设计,而不是照了他往日的性子,断了他的财路,用不了一两个月,这铺子就得关门。

    桃姑想到这里,眼神越发转柔,拿起手里的衣衫给他试试:“这是我做的,你别嫌针线不好,凑合穿着吧。”

    肥瘦恰好,只是袖子那里还要再放一点,桃姑仔细的比着,陈知隆闻着桃姑低头时候,桂花油的味道,为什么别人的桂花头油味,自己只觉得腻的慌,而她的却那么好闻呢?

    桃姑看完哪里该改,抬头笑道:“好了,等我再改下就可以穿了”见陈知隆只盯着自己看,桃姑用针戳他的手一下:“怎么,没看过吗?”

    陈知隆呵呵一笑:“明白世人为什么要娶妻子,原来娶了妻子就有新衣穿。”听着陈知隆这话,桃姑只觉得这陈知隆和自己初见时的陈大爷可不一样,她故意放下脸:“丑话说在前面,我做的衣衫可比不上家里的针线人做的。”

    这是实话,虽说做针线是女人都会的,可专门养的针线人的针脚绣活都比桃姑好多了,陈知隆只是握一握她的手:“这不一样,你做的就算粗针大线,也比她们的强。”桃姑本要戳到衣衫上的针又戳到陈知隆手上:“叫你再笑话我。”

    这样的疼痛,比起陈知隆曾受过的,都不值一提,他却故意呼痛,桃姑也不理他,坐下来继续改衣衫,偷眼看见陈知隆握着手在那里吹,笑又溢出来,把衣衫放下,拉过他的手:“什么时候也学会撒娇,你羞不羞?”

    话虽这样说,已经轻柔的替他吹起来,风吹的更大些,花瓣掉落到他们身上,也不知道是桃姑的衣衫红呢,还是花瓣红?

    张网

    日子一晃就到了六月,唐客人生意顺手,又过这边,此次见面,两人就像老朋友一样,称兄道弟,若不是唐客人的年纪大,只怕就要互称起表字来。

    唐客人此时也不住在客栈了,就住进裘家,裘母虽说是自己当家,但手上的银子不是很凑手,见又来个人吃饭,儿子还要交代好好待他,脸上就有些样子放出来。

    裘世达也知道娘为什么如此,不过就是为了自己每月只给她十两银子家用,可是这些日子,不光铺子里,外面应酬也多,原先这些都是江玉雪操心的事,全都成了自己的。

    此时唐客人在裘世达眼里,就像财神一般,见裘母对唐客人放出些脸色,忙又塞给裘母五两银子让她办些好菜,裘母见儿子拿出银子来,心里更加觉得儿子和自己不是一条心,收了银子,却还是那么几碗菜出来。

    裘世达是明白自己老娘性子的,只得趁着中午来铺子里面时,让伙计去熟食铺子秤些肉,打些酒来两个坐着对吃。

    酒正要喝完时候,外面传来吹打声音,唐客人放下酒杯笑道:“今日日子好,只怕是谁家出嫁?”有个伙计站在门口,嘴又快,早看见了,笑着道:“唐爷,不是谁家出嫁,是街头酒坊的王老爷,今天和江家定亲。”

    定亲都这么大排场,唐老爷笑一笑:“裘兄,我们一起出去瞧瞧。”江家,那不就是江玉雪,这和离才不到半年,她就要重新嫁人?裘世达的脸色顿时变的铁青,想起来对面还坐着别人,只得把险些被自己捏碎的酒杯放下,脸上露出柔和神色:“唐兄既有雅兴,小弟就陪陪唐兄。”

    这行藏早被唐客人看破,他只做不知,站起身往外面走,裘世达跟在后面,却是一步一懒,只是这铺子也没有多大,几步也就到了街上,到那里时,正好是后面几抬聘礼过去,瞧着这些聘礼,裘世达只觉得王家无能,自己娶了两房媳妇,可没有哪一房是要自己下了聘礼的?

    一时聘礼过完,裘世达正想叫唐客人回去,偏生街上有几个闲人在那里议论起来:“没想到王家竟这样大方,娶个续弦,竟下了这么多聘礼,方才我数了数,足足三十六抬,听说对方还是个二婚头,这样多的聘礼,别说二婚头,就是个黄花大闺女也娶来了。”

    有人笑着说:“虽说是个二婚头,年纪也不过十八,生的如花似玉不提,还有四五千银子在手,那些嫁妆淡薄些的黄花闺女可怎么有她值钱?”果然银子是好物,那些闲人开始算起这桩婚事,王家能挣几多银子,聘礼过去,总也是原样送回,再加上江玉雪的嫁妆,总之一句,王家发了。

    他们说的口沫横飞,唐客人听的津津有味,裘世达立在一边,又尴尬又恨,却不好走开,只恨不得多生出几双手来,把这些人的嘴巴统统堵上。

    还盼着唐客人听一会觉得无趣就走了,谁知唐客人的脚就像钉在那里一样,只听到那些人都走了才笑道:“原来贵处的风俗和敝处不同。”

    原来唐客人是喜好各处的风俗,并不是有意要打听什么,裘世达的心才算落了,开口笑道:“唐兄走的地方多,想必知道的风俗也多,什么时候得闲了讲给小弟听听,也让小弟长些见识。”

    唐客人微微一笑:“谈什么长长见识的话,不过是见过些风土人情罢了,不过据我这些年行来,眼里所见的,都是要重信誉,行好事才能得人助。”这话听在裘世达耳里,只当他在闲谈,点头道:“唐兄说的没错,小弟就是照这样做的。”

    唐客人没料到他竟这样老实不讳的讲了,心里只是叹一下,再没讲别的。

    江玉雪定亲,陈家也接了请帖,桃姑虽说不在意,心里又实在不愿见那些三姑六婆,就由陈二奶奶去了,自己待在家里,在树下纳凉,看看蝴蝶飞舞,鲜花开放,实在自在。

    只有自己一个人,桃姑索性命丫鬟们把荷花池边的地用水泼了,放上桌子,晚饭就摆在这里用,省的在屋里闷的慌。

    糖醋排骨,蒜拌山蕨,软炸茄盒,小炒猪肝,新鲜菜汤,这些菜都是桃姑平日喜欢吃的,可是桃姑把筷子动了动,只夹了块排骨,吃了半个茄盒,用了半碗饭就放下了。

    绿岚见她吃的少,上前问道:“奶奶,可是今日厨子做的味不好?”桃姑摇头,也不知是怎么的,平日里吃饭时候,那么一大桌人有时还觉得吵,可今天自己一个人吃饭就觉得什么都不香甜。

    绿岚见她不说话,忙带着人收拾,老刘家的知道缘由,今天陈知隆这个时候还不回来,奶奶只怕是害相思了,原本以为,新婚情热是常事,这大爷和大奶奶,都成亲四个来月了,好的更加是蜜里调油一般。

    老刘家的笑着端上来一杯茶,给桃姑打着扇子,却也奇怪,初见时觉得她有些丑陋,这看的久了倒觉得她为人沉静,越看越习惯,自己还如此,大爷那里就更是情人看西施,越看越好看了。

    桃姑的茶只漱了漱就放下了,绿岚端上酸梅汤,又送上冰镇着的鲜藕李子,桃姑拿一块藕片咬了口,抬头看着老刘:“香叶她最近如何?”

    奶奶怎么突然问起她?上次香叶回绝了宋嫂子提的亲事,以后奶奶就没差使过她,不过让她到二门那里传个话什么的,还以为奶奶恼她不受抬举呢?

    桃姑的眼微微一动:“不过是想着,她怎么也是宋家送进来的人,要不要还给宋家?”原来是这样,老刘家的笑着道:“香叶只怕不肯出去,听说她哥哥要来赎她,还告过假去见过她哥哥几次。”

    桃姑的神色还是没有变,为什么有人就是执迷不悟呢?听的陈知隆说过,唐爷偶尔也讥讽裘世达几句,反惹的裘世达在那里赌咒发誓自己没有做过亏心事,一切都是自己受骗上当。

    “你倒好自在?”陈知隆有些抱怨的说话声响起,下人们纷纷行礼,桃姑只是看着池中半开的荷花,只等到他走上前才转头笑道:“你是去吃酒,难道不比我在家自在。”

    陈知隆顺手拿过桃姑手里喝了半碗的酸梅汤一饮而尽,绿岚开头还当陈知隆要把桃姑手里的碗接过,刚要上前去接碗就见陈知隆喝干了那碗酸梅汤,绿岚有些怔了,不是都知道大爷好洁净,喜美色吗?

    怎么娶了这个奶奶进门,就全换了个人,老刘家的知道陈知隆回来是不喜她们在旁伺候的,带着人退了下去,陈知隆这才宽掉外衫坐到桃姑身边:“这些应酬,实在繁琐,幸好今日和唐兄见了一面。”

    桃姑知道唐客人已经来了有三次了,裘世达这条鱼是早就上钩,就等着张网捕了,唇边露出一丝苦笑:“他竟无半点悔意。”

    陈知隆听了这话,不知怎么的心里冒出一丝不快,握住桃姑的手微微加了点力气,桃姑已经明了,笑道:“有耻之人才会有悔意,无耻之人自然就要罚了。”陈知隆被她这句话说的重又欢喜起来,点头道:“唐兄今日也是这般说的,说历年所见,从没见过这样无耻之人,只恨报的不够速。”

    还有三老太爷,不过这事就不关桃姑管了,陈知隆另有安排,只怕三老太爷现在还在做着美梦,和裘世达联手上告,把自己逐出陈家?

    裘世达自然是不知道的,江玉雪定亲他觉得面上有些不好受,女子家讲究的是从一而终,纵和离了,她又不是桃姑那种日子过不下去的穷苦之人,竟不好好守着要另嫁,实在不知羞,却也知道这话只能放在肚里,万不能说出去让人笑话。

    况且唐客人这次要的货物极多,算下来价值两千余两,虽说他先付了三百来两的定金,但凑上银子还是不够。算来算去还差了三百来两,此时自己也晓得没几个人肯借银子,只得去和陈三太爷周转。

    陈三太爷皱一皱眉,让裘世达写了张五百两的借契,拿出现银子时,却只有两百两银子,裘世达瞪目结舌在那里,陈三太爷只端着茶喝:“裘爷你是晓得的,上衙门是要使银子的,况且这不过是成就了你裘家,却是我陈家的丑事,你现时也拿不出银子来,那三百两就往衙门里使去了。”

    裘世达看着那两百两,若要不要,也没别处再设法去?陈三太爷脸上露出一个鄙夷的笑容,若不是此时要用的到他,谁愿和这样的人结交?穷酸不说,和极刻薄,除了一张脸皮长的好,就再没旁的了。

    裘世达在心里把陈三太爷也骂了千遍,最后还是收了银子,谢过陈三太爷,再去设法筹货物去了。

    第77章

    总算裘世达在这里做了两三年的生意,和众人也有些交情,不过一月,就半赊半买的把货物备齐,和唐客人约定的日子也到了,一大清早看着伙计送货物去了。

    裘世达坐在铺子里,喝着茶等着唐客人把约定的银子送来,这笔生意,少说也有千两银子赚头,到时拿了银子,好的衣衫也该做几身,这身穿出来见人的,还是去年江玉雪给自己做的换季衣衫,今年已经不时兴了。

    下人也要置几房,省的自己的老娘总是在那嘀咕人不够使,也不想想当年在乡下时候没人使唤也过来了,裘世达越想越乐,真是天从人愿,江家还当自己离了他家就无路可走了吗?

    等在衙门那里告准状了,把桃姑叫了回来,那时瞧江玉雪羞不羞?一个卖酒的黑汉,还有个女儿,这后娘也是不好当的。

    裘世达的茶都喝光一壶,还不见唐客人来,难道说他直接去了码头,把银子交给伙计了,那可不行,伙计见了这么多银子,起了坏心怎么办?

    裘世达扇子一收,起身打算去码头,就见伙计急匆匆进来,裘世达的心放下一半,重又坐下看伙计一眼:“慌张什么?银子呢?”

    伙计咦了一声:“东家,董爷说银子都全给了你,还拿了东家亲自写的收条出来,小的这才回来铺子里。”

    伙计说一个字,裘世达的心就凉一截,等伙计的话说完,裘世达的心不光是凉了,还有一股怒气上来,偏生这伙计还不知道,用手摸了摸头:“东家,董爷不是说还要回转来这里请东家喝酒,说谢谢东家这些日子的款待。”

    裘世达已经腾的站了起身,抬脚就把这伙计踹到地上:“没用的东西,你难道不会请了董爷一起回来?怎么就放他走了?”

    伙计被踹了一脚,又被劈头盖脸骂了这顿,怎么能受的住,爬起来道:“东家,董爷手里有你亲自写的条子,说银子已经收齐,小的这才回来,况且董爷和东家这等熟悉,难道小的还有不信的道理。”

    裘世达被气的差点呕出一口血来,此时也不想再和这伙计纠缠,甩下袖子:“等我回来再收拾你。”就匆匆往码头赶去。

    码头上还是人来人往,船进船出,裘世达还希冀着董客人的船并没有开出去,但在码头上看的眼都酸了,走的腿都软了,也没看见董家那条船,他拉住身边经过的人,问了又问,却有哪个肯理?

    足足在码头转了有一个时辰,也没看到船影,此时裘世达心里似冰雪一般冷,自己这次是上当了吗?算下来那些货物也要三千来两银子,付了一千五百两,还有另一半,人家可是要赶着来收,此时只盼着那么人晚些来收,好凑出银子来。

    一步一步走到铺子时,已是日挫西了,铺子里却是人声鼎沸,看见他来,有人道:“好了,裘爷来了。”裘世达此时没精打采,勉强一认,却是这次赊货给自己的商家,只见他笑嘻嘻道:“裘爷,董爷派来的人都和我们说了,已经如数付清给裘爷的银子,还请裘爷快些把小店的银子结清。”

    他这一说,其他的人也纷纷上前:“裘爷,当日看在你我的交情,这才赊的货物,此时董爷已经把银子付了,裘爷也该了了我们之间的帐。”

    “是啊,本店历来是概不赊欠的,如不是裘爷,我也不会赊了。”这纷纷攘攘的声音让裘世达的脑仁直疼,心里明白是中了人家圈套,刚想开口解释,那些人见裘世达只是不说话,还当他要赖账,这裘世达做的事情人人也是知道的,不过一来是看在银子面上,二来这总也有个两三年的交情,不好一下子就翻脸,这才赊欠了些。

    不然那些货物,若遇到一家手笔大的,就足够了,又怎会要走十多家才凑的齐?登时就有人变脸道:“好了,姓裘的,你定是要赖账,需知我们不是那江家娇滴滴的女娘,任由你欺的,这有借条,有证人,我们不怕你,就去衙门走一遭。”

    说着就上前扯住裘世达的衣衫,这一人为头,另外的人纷纷跟上,把个裘世达团团围在中间,裘世达方吐出一句:“银子并没在我手上。”

    这话说出来怎么有人肯信?董客人也是见过的,看起来豪爽大方,做人周到,穿着也是不俗的,光一个扇子上带的扇坠就是上好的汉玉,值三四百银子,这样的人怎会为了四千银子的货来坑裘世达。

    定是裘世达收了银子不认账,想慢慢拖延赖帐或是挪作它用,这群人都是辛苦做家的,有一两个登时就叫起屈来:“姓裘的,你收了董爷的银子,难道还要赖董爷不成?”

    旁人纷纷附和:“裘爷素日精明胜过众人,岂有被人拿了货不收银子的道理?又不是我们这些老实头。”

    裘世达现在百口莫辩,就算此时说出被董客人骗了,只怕他们也不相信,哪里又有这一千五百两银子散于众人,众人见他面红耳赤,更加坐实他拿了银子想赖账的罪名,开头还只是骂,也不晓得是谁先打了裘世达一拳,立时裘世达的眼眶就红了。

    一个动手,自然个个都动手,虽说没有棍棒,但一顿拳头脚尖,也先奉承了裘世达,裘世达别说这两年养尊处优,就是当日在乡下时候,裘家父母疼惜,轻易也不打骂的,和同伴们玩耍时候被打几下,裘母还要追到人家门上痛骂一顿,说打坏了自家儿子。

    这样一顿拳头脚尖,他怎么消受的起,不消几下,已经被打的哭爹叫娘,连连求饶,有个把老成的也怕打坏了他,忙上前劝道:“我们只不过是为银子,就算打坏了他,银子没有拿回来也是不成的,还是让他把银子还了我们。”

    众人这才住手,裘世达这时已是嘴肿目赤,只说的一句:“银子委实不在我手中。”早有人捏着拳头又要上来:“方才问过你铺里掌柜,说平日银子你收的紧紧,怎的又不在你手里,难道还想再挨打不成?”

    裘世达怕了打,忙摇手道:“不是这样,是,”

    “是就把银子拿出来。”有人不耐烦的嚷道,银子银子,裘世达只觉得自己脑袋一个有平日的三个大,脑中嗡嗡直响,辩解不成,打回去打不过,要银子是没有,一时竟是无路可走,恨不得地上有个洞,天上来阵风,把自己陷下去,刮上天,好解了眼前这种尴尬。

    “你们这群人,怎的围着我儿子不放?”裘母的尖叫声响起,接着就是两个膀子一边一个把人分开,进来瞧见儿子鼻青脸肿,一张俊脸连丝清秀都看不到,心疼的更是转身指着这些商家道:“你们当街无故打人,我要去衙门告你们去。”

    本来这些商家看着裘母年老,又是个长辈,自然要让着一点,谁知开起口来,竟是个不讲理的,这些商家里面也有隐约听的裘母平时行事的,此时对了上来,先是一个对另一个嘀咕:“方才这姓裘的说的银子不在他手里,听的他平时极孝顺,只怕银子全都放到他娘手里了。”

    一人说,自然就有人回应,先是小声,又是有人大声的道:“你儿子欠了我们的银子,他素来孝顺,自然银子放在你手上,还不快些去你家把银子拿出来,不然就去堂上走一走。”

    裘母正拿手替儿子揉着额头,心疼的问长问短,谁知商家们这样说,也顾不上问儿子发生甚事,双手一叉腰:“你们说欠就欠,再说你们打伤了我儿子,还要汤药费,不和你们要汤药费倒罢了,哪有倒给银子的道理。”

    这样无赖的话众商家都是没听过的,都愣住了,裘母还当他们被吓住,拉了裘世达就道:“儿,我们走,休理这些无赖。”

    刚迈出一步,就被人紧紧拉住:“赖账的,哪里走?”裘母还要回身再骂,已有人道:“银子定被他们母子收在家里,我们就随他们前去,搜出银子来就好。”

    立时众人都应,推着他们母子就往裘家走,一路上裘母骂声不绝,想挣脱却被人紧紧拉住,这些商家还对路边的人诉说裘家收了货,卖了出去不给银子,此时来讨,还被他家赖账。

    是人都爱看热闹的,况且此时正是吃了晚饭,夏日暑热,人人都在外面纳凉的,比不得冬日时候个个关门闭户,他们在前面走,后面跟了无数的人看热闹,倒比有处决犯人时还热闹些。

    更有好事的人在那里大声说出当日桃姑,江玉雪的事情,都说他家没福气,纵是裘世达那么厚的脸皮也红了一红,裘母骂了一阵,早已声嘶力竭,只气得喉咙里面都喘,半个字也骂不出来。

    十倍之报

    到了裘家门前,几个人上前砰砰的敲门,开门的是丫鬟,看见一群人涌进来,吓得大叫:“不好了,有人来打抢了。”

    被领头的推到一边:“叫什么叫?没看见你家主人在这里吗?”丫鬟战战兢兢的,这才看出这些人穿着也还干净,况且现在清平世界,哪里来的盗贼?刚要上前问什么,那些人早提溜着裘世达进了里面。

    裘母的衣领被他们揪住,挣脱不开,等到了里面,才被他们往房里推:“快些进去把银子拿出来,不然就只有上公堂一条路。”

    别说没银子,就算有银子,让裘母拿出来比割了她的肉还疼,在自己家里,似乎又寻回些底气,双手叉腰站在自己门口只是骂道:“这是人家内室,哪有你们这样就要进去的?”

    裘母这般不讲理,倒也是众人料到的,这里的宅子是赁的大家也都知道,再细细看,这里的家具什么的,都不是什么好的,裘母身上穿的也不过就一般的衣衫。

    几个领头的在一起叽里咕噜商量了一番,有个年纪大些的上前对裘世达行了一礼:“裘爷,唐爷给了你银子也好,没给你银子也罢,这些都和今日之事无关,还请裘爷把银子都结了给我们,省的到时闹上公堂,裘爷面上也不好看。”

    裘世达自进来后,众人不容他说话,况且被打被骂已经累了,此时只是坐在地上歇气,听了这句,眼睛咕噜一转,起身开口道:“既这样,容宽限几日。”

    宽限?这人迟疑一下,点头道:“宽限几日也是成的,不过裘爷,日子也不要多了,就三日。”三日?裘世达心里暗算了一下,三日就算借不到银子,大不了拿着平日积的几两银子一走了之,再去他乡。

    刚想答应,那人就又道:“不过怕旁人不信裘爷,我们还是留两个伙计跟着裘爷吧。”怎么会这样?到时候真赔不出钱来,只怕就要回乡下了,这么多年,还做的来那些粗活吗?

    裘世达脸上有汗滴下,见他踌躇,早有人喊出来:“姓裘的,宽限你三日,已是天高海阔的让步了,你若不答应,就现时把银子拿出来吧。”

    说着捏起拳头,裘世达被他打怕了,忙道:“三日就好。”那人这才把拳头放下,留了两个人守在那里,大众散去。

    裘母气鼓鼓的坐在那里,瞪着儿子:“没银子,这可怎么办?”裘世达还在盘算着该去和谁借些银子,江家是不成的,已撕破脸了,看来只有桃姑了,陈家大富,别说一千五百两,就是再多十倍,也能借了回来。

    忙对裘母道:“娘,现时别想这些,你上次不是说桃姑对我们还极有情意,少不得你去陈家走一遭,见了桃姑,多求求她,借个两千银子来完了这次的事情。”

    裘母瞪着儿子:“不是说要去控告,说陈家强娶有夫之妇,怎的现时又不去了。”一想到这点,裘世达就肉疼的紧,此时紧急,先把这里的事情混过去了,旁的事以后再说。

    都商量完了,才见裘父踱了进来:“刚才外面吵嚷个什么?怎的现时还不吃饭,天都黑了?”裘母恨恨的骂他:“只知道吃,全不知道怎么帮儿子,要你又有什么用。”说着进屋去翻衣衫好明日去见桃姑。

    陈家那里是母子俩一起去的,那两个伙计也紧紧跟随,倒不需再派人跟随,等到了地方,裘世达自然不好进陈知隆家,见母亲在门上递了贴,心就开始悬了起来,也不知道这守门的通不通传?

    过了一会守门的笑嘻嘻的拿着贴回来:“大奶奶有些不舒服,二门不敢递贴上去。”没想到连陈家的大门都进不去,裘世达正急得跺脚时候,一眼看见有个眼熟的丫鬟从门里走出,瞧见正好是香叶,等她走出一截才喊住她。

    香叶转身见是他,面上不由浮出喜色,裘世达也顾不上说旁的,只是托她去桃姑面前说一声,让自己的娘进去见一面。

    香叶今日却是难得被差出来替桃姑去请族中的妯娌来说话,听了裘世达这几句话,横竖要去回话,点头就应了,喜得裘世达左一个揖,右一个拱的谢了。

    香叶要先去请人,刚迈出步子,就有个婆子出来:“香叶,奶奶说不需去请人了,这农忙时候,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这话正落在裘世达心坎上,见香叶重新进了门,和裘母站在一起等着,过了有半顿饭的工夫,刚才那个婆子走出门对守门的问了句,守门的恭敬回答了,这婆子径自往裘母那边走去:“裘太太,大奶奶请你进去。”

    裘世达的这心这时全都放下了,桃姑为人心善,又重情意,自己的娘怎么都和她有过五年的婆媳之情,这银子,定是能借到的。

    心一松,看着离此不远的三老太爷的宅子,何不去他家也碰碰运气,再借一些银子好做本钱,想到这里,忙往那边去。

    那两个伙计见他走了,一个守在陈知隆家门口,另一个就跟在裘世达身后。三老太爷家没这么多的人,进门也十分顺当,三老太爷坐在厅前,看见裘世达进来,眼皮都没抬,只是从嘴里哼出一声:“你是来还银子的?”

    裘世达脸上的笑容顿时僵在那里,三老太爷连茶都不吩咐下人上,见裘世达什么话也不说,猛拍一下桌子:“把这个骗子给我打出去。”立即上来两个下人要把裘世达拉出去。

    裘世达忙道:“三老太爷,这是怎的回事,在下怎么是骗子?”三老太爷气的胡子都抖起来,前几日自己的铺子里,生意少了很多,问起来,竟是陈二爷那里说的,不让再从自己那里走货。

    忙忙的寻到陈二爷,拿出长辈架子要他给个说法,谁知陈二爷没见到,倒是陈知隆出来写了一个人的名字,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派去楚家和裘家的人,三老太爷愣在那里,陈知隆微哼一声:“三叔公,我敬你是长辈,你所做的那些事我不放在心上,谁知你手越伸越长,连我房内事都管起来了,我的妻子,我要娶谁就娶谁,容不得你来做主。”

    三老太爷这几年养尊处优,在族里说一不二,哪受过这样的气?气的瞪着眼睛指着陈知隆:“你这等大逆不道,我要开祠堂请人评理。”

    陈知隆的眉微微一拢,手上拿出一样东西,是裘世达写给三老太爷的借契:“三叔公,这东西我都拿的到,你真以为,还有什么东西我拿不到吗?”

    三老太爷顿时软了下来,这些东西他都是收在卧房的一个匣子里,钥匙随身带着,连随身姬妾都不知道这些东西的所在,陈知隆竟能单独拿出一张借契,他额头上顿时有冷汗下来,抹一抹汗道:“侄孙,这事是三叔公糊涂,你休放在心上,我听的人说,侄孙媳妇是个极好的人。”

    陈知隆这才把借契还了给他:“三叔公,你这么多年银子也赚够了,也该收山了,做侄孙的孝敬你三千银子做了养老之资吧,那铺子,也该收了。”

    裘世达怎知道这些事的底里,还在那里嚷道:“三老太爷,当日你明明和在下说好的,要,”

    不提这件事还好,一提起这件事,三老太爷已经跺脚:“给我把他的嘴堵上,这样的骗子,怎的到处乱说,打了出去。”下人们齐声应了,捡起棍棒扫帚之类,把裘世达打了出去,扑通关上大门,裘世达想要再敲门时候门开了,一个小厮露出头来:“三老太爷说了,那五百银子,三日之内你要送上门来。”

    说着门重又关上,见裘世达垂头丧气的出来,那伙计忍笑道:“裘爷,原来你的交情都是极好的。”裘世达恨的没办法,巴巴等着裘母,眼都差点望穿时候,见陈知隆家门口一群婆子手里拿着各种东西赶逐着裘母出来,口里还在乱嚷:“那里来的老乞婆,竟然还冒充大奶奶的亲戚,惊扰了奶奶,当的起吗?”

    裘母抱着头,嘴里只是嚷自己不是骗子,哪个肯听,脸上已划了好几道,转眼已经被赶到裘世达跟前,裘世达忙护住她,领头的是老刘家的,见了裘世达,哼了一声就带着众人进去。

    见了裘母这等样子,裘世达不消问就知道桃姑那里也是碰了一鼻子灰,裘母眼里的泪混着脸上的血在那里,显得有些狰狞:“儿啊,桃姑怎么变了一个人,全不是当日我的贤惠媳妇?”

    话没说完,里面又有个人被推了出来,接着老刘家的手里丢了个包袱丢到她身上:“奶奶说了,你既恋着旧主,奶奶就成全你,由你随你旧主去罢,这里是你的东西,奶奶还赏了两件首饰给你。”

    接着老刘家的转身进去,被推出来的是香叶,裘世达忙上前搀住她,裘母顾不得许多上前拿起那个包袱,打开来见里面有好些的首饰衣衫,忙忙的就要往怀里揣。

    香叶此时也醒过来,明白自己只怕是被桃姑当了打人的棒子,只是裘家现在已经败了,陈家又不收留,那些东西是自己活命的根本,见裘母拿着自己的包裹在那里捡着东西,忙扑上前:“这是我的东西,快还给我。”

    裘母哪容她来要,一膀子把她推开:“你连人都是我家的,这些东西自然也是我家的。”香叶哪容她这样说,抱住裘母就咬住她的手,裘母吃疼松手,香叶顺势抢过包袱。

    裘世达一来见香叶包袱里还有些东西,二来也要护住自己的娘,也顾不得男女之别,上前帮着裘母就打起香叶来,立时三个人混成一团,缠打起来。

    这场混战立时就传到桃姑耳里,她垂下眼帘,十倍之报,终于践言。

    末路

    把绣的最后一针抽出来,咬掉线头,桃姑比了比,绿岚已经把茶端过来:“奶奶的手艺是越来越精进了,奴婢瞧着这牡丹花,鲜亮的像刚摘下来的一样?”

    桃姑接过茶,喝了一口淡淡的道:“成日坐在这里没有旁的事情做,自然手艺就要精了些。”话里难免有些闷。

    绿岚笑着说:“奶奶,听的你要和大爷一起上船出海?”桃姑嗯了一声,绿岚担心的说:“可是奶奶,听的船上极苦,男子家都不能受那么多苦,奶奶你?”

    桃姑站起身在院子里走动着:“那里有连绵不绝,一眼看不到边的水面,还有围着桅杆上下飞舞的海鸟,海外的风光也是不一样的。”说着眼里露出期待,快了,这些事情都完了,就可以扬帆远去,再不需只是坐在这里,成日做这些东西,这样安逸悠闲的日子,三年前的桃姑可以说是求之不得,现时桃姑却觉得腻味极了,曾在空中翱翔过的飞鸟,怎么能又回到笼子里来呢?

    绿岚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老刘家的走进来:“奶奶,香叶还跪在那里呢,奶奶你瞧?”还跪着?桃姑的眼微微挑起。

    前日裘家母子和香叶在那里撕扯,香叶包袱里的衣服和首饰被裘家母子抢去大半,陈家守门的这才上前去驱散他们,裘世达还想把香叶拉走,香叶再怎么说容貌还算出色,也能抵得几两银子。

    香叶再蠢也知道自己此时不能跟裘家的去,抱住门口大树,只是大哭不止,裘世达见这里是隔县的,又是陈家地盘,嚷了几声就和裘母灰溜溜的走了。

    香叶在陈家大门口哭了一阵,又跪在门口,只求桃姑收留,赌咒发誓日后定要忠心侍奉,再不敢生出异心,连个瞧热闹的人都没有,从前日算起来,也是跪了足足两日了。

    守门的怕她死在门口,来报了数次,陈二奶奶是知道桃姑的意思的,自然没有出面,只说又不是陈家逼死的她,由她去罢。

    老刘家的屏声静气站在那里,也不为香叶求情,这仗着自己生的好,想飞上高枝的女人多了去了,香叶还算命好,落在桃姑这里,只是被撵了出去,遇到那种心狠的,这种事情,尸骨都早就化了。

    桃姑过了会才道:“罢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当初朱管家救她一命,今日若死在门口,也不是什么积德的事情,你去告诉朱嫂子,就说我说的,让她把香叶收拾回家,或嫁或卖,由她去吧。”

    老刘家的应了退出去,桃姑叹气,人心不足啊,若当日应了婚事,虽是小户人家,也是自己做主,胜过在别人手下,哎。

    一双手落在她肩上:“叹什么气呢?”桃姑抬头看着丈夫:“没什么,只是让朱嫂子把香叶收拾回家。”

    陈知隆坐到她身边,摇着扇子:“我今日去看船了,照这样算的话,过了中秋,就可以出海了,到时候你要去哪里,我就陪你去。”

    桃姑唇边露出笑意:“去,明明是你自己想去游历,倒说的是我想去。”陈知隆叉开双腿,身子半躺在椅子上:“难道你不知道,一个人去有什么意味?自然要你陪我。”

    桃姑脸上的笑更加的甜,陈知隆的手搭到她椅上:“我今日还去瞧热闹了。”瞧热闹?陈知隆就不是那种爱瞧热闹的主,难道说的是裘家的事?

    果然陈知隆点头:“是,今日裘家的东西都被抵了债,此时只剩的三个光身在那里,我走的时候,还听到那婆娘边骂边哭,说遇到骗子,可是又有哪个信呢?”

    自作孽,不可活,桃姑只想到这六个字,当初为了娶江玉雪,连哄带骗,写下休书把自己赶出去的时候,裘家全家只怕想的是日后就此飞黄腾达,再不受苦,谁知不过两年时间,那场繁华就跟做梦一样。

    想到这,桃姑抬眼看向陈知隆:“旁人的事,提它做什么?还是想着出了海要往何处去?”陈知隆顺势搂住她:“说的好,我们就想想我们的事,比如,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儿子?”

    虽说绿岚在陈知隆进来的时候就退了出去,可是桃姑还是觉得脸上一阵红,这大白天的,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但眼里若隐若现的笑意,还是泄露了一切。

    裘家三口此时坐在只剩的些破桌烂椅的屋子里面,那个丫鬟早在上午时候就被个债主拉去抵了债,稍年轻一些的婆子不知道去哪了,只有个年纪有些大的婆子站在门那里,眼望望这个又望望哪个。

    她脸上还有几道划痕,也是今早债主们来的时候被拉到的,裘母已经连骂都骂不出声了,自己攒的那些私房,也有个两三百两银子,当时想的就是桃姑这边靠不住,自己手里有这些银子也饿不死,谁知道今日连那些私房都被搜出来抵了银子,现在箱子是空的,银子一毫都无,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裘世达也是愁云惨雾,皱着眉头在打算,知道自己的娘存私房,却不知道她存了那么多,两百多银子,还有那么一包明晃晃的首饰,她要早些拿出来,也不会连货物都被准折了去?

    门口处响起脚步声,现在就算是债主来了,除了这里四个人,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裘世达抬头一看,不是别人,是铺子中的掌柜,他肩上还背着个小包袱:“东家,铺子里的货物都被准折了去,在下也只有另寻去处,总是一场宾主,来辞一辞。”

    裘世达站了起来,想挽留他,别的不说,还欠着掌柜两个月的工钱,这没和自己讨工钱就是好的,还谈什么别的?

    裘世达没说话,裘母就跟被什么提醒一样大叫起来:“怕什么,我们乡下还有房子,有地,难道还不能支持个铺子?”

    那房子,那地?裘世达隐约想起当初乡下的确有房子有地,只是那地也不算什么好地,那房子更是破烂,搬到城里面这两年都没回去过。

    掌柜的只是一笑:“东家既然还有房子,有地,不如回去,况且这房子太贵,退出来还能换几十两银子,在下还是告辞。”说着作了一揖,就扬长而去。

    冷不丁裘父开口:“我不回去,那种日子我过不了,你们享福不带我,现在受苦就要带我。”裘母张口又骂:“你这个挨千刀的,这城里什么东西都要使钱买,你留在这里,没人养你,难道要当花子不成?”

    裘父拢着手,闭着眼:“当花子就当花子,这城里就算是讨吃的也比乡下讨的多。”说着就起身:“我这就出去当花子去。”还拉了那个婆子:“这家也养活不了你,不如我们一起去当花子。”

    拉着那婆子就往外走,裘母急忙跟在后面:“老不修,哪有你这样的,就算当花子,你也不能抛下我。”

    喊声渐渐远了,裘世达闭了眼后重新睁开,罢了,他们去了也好,自己去乡下把那些田地房子卖了,这里的房租也能退出几十两银子,去往他乡,谋一个东山再起,对了,还有当日给楚家的那笔钱财,也要收了回来。

    裘家的事立时就传遍乡里,楚大嫂自然也是知道的,这天吃过晚饭,她坐在那里剁着猪菜,对在一边的楚大郎唠叨着:“听说裘家败了,原来的亲家都做了花子,也不知道原来那个妹夫怎么了?可惜当初那张休书,卖给裘家做甚,若要卖给你妹子,少说也有百来两银子。”

    楚大郎是在修着锄头,听到楚大嫂这句话,猛然抬头:“什么休书,当初裘家休妹妹的休书吗?你怎么还给裘家了?”

    楚大嫂已经剁完猪菜,正打算去喂猪,听到丈夫语气里面带有责怪,把篮子放下:“呸,能换银子,怎么不能还?”

    楚大郎扬起锄头:“你这婆娘,当年差点逼死妹子的事我已经算了,现时你还这样,我打死你。”楚大嫂昂起头:“你打啊,打的我只剩半条命,你就不是男人,老娘还不是为了你楚家,巴心巴肝的和你过日子,你想想,若不是老娘,你哪能穿的暖,吃的饱,当年你妹子出嫁,我也是去做的娘家人,送了嫁妆的。”

    楚大郎的锄头又放下了:“娘子,只是当初我们做的实在过了些。”楚大嫂眼一横:“什么过?怎么养,老娘嫁过她一次,她被休回家难道还要老娘养着,再嫁她一回?”楚大朗把锄头放到地上,这厉害婆娘,自己是管不了了。

    楚大嫂骂爽快了,这才往猪圈走,刚走出几步,就见裘世达走进院子:“楚大哥,楚大嫂,许久不见了。”

    知道他现在穷了,楚大嫂也不爱理他,手里把猪菜倒到猪槽里,冷眼看着楚大郎和裘世达说话,听的裘世达要索回当初那五十两银子和二十亩地的时候,楚大嫂把篮子一丢,一个箭步冲到裘世达跟前:“姓裘的,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当初这银子和地,可是你许给我家小姑,做她终身养老之资的,你现时要拿回去,简直就是做梦。”

    裘世达一张脸满是笑:“楚大嫂,当初说的是她不另嫁,自然就是她的养老之资,可是今日她都另嫁了,还谈什么养老之资,这些东西自然该索回的。”

    那些钱可都是串在楚大嫂肋条上的,拿一个就揪心的疼,她双手叉腰:“呸,我只知道说出的话,泼出的水,哪有拿出的钱财还要收回去的,你还是给我息了这个主意,休要惹恼我。”

    裘世达脸上的笑容褪去:“你少和我讲这些,那些银子是我裘家的就是我裘家的。”楚大郎见吵起来,忙上前劝架:“都少说两句,裘妹夫,当初那银子和地,说的是给我妹子,今日你怎能又来收回?”

    裘世达见他夫妻都是一样说话,吵了一会,什么都没吵出来,也恼了,咬着牙道:“这两年你家从我这里捞的好处也不少了,现时不过是拿回一些,就这样啰嗦。”

    说着顺手捡起放在地上的锄头:“再不拿来,索性拼掉了命。”一锄头就望他们夫妻俩挖来,楚大郎头一偏,挖到楚大嫂的脸,脸上顿时血出,她大叫起来:“杀人了,四方乡邻速来帮忙。”

    裘世达本已是末路,又被她这样一叫,恶向胆边生,举着锄头对着她又是一挖,这下直挖到脑子,脑浆都涌了出来,立时就开了个豆腐铺,楚大郎见妻子倒地,也慌的大叫:“来人啊,杀人了。”

    尾声

    此时正是晚饭刚完时候,家家户户都有人在外纳凉,听的里面发出这样声音,立即围拢几十人来看,见楚大郎战战兢兢,抖成一块,裘世达执着一把锄头,那锄头上红红白白汇成一片,滴滴答答掉了一锄头柄,地上躺着的楚大嫂想来也是具死尸了。

    再看裘世达一脸凶相,那脸哪还有平时的半分俊俏?众人发一声喊,裘世达方才的胆气也不知去哪里了,那手不由软了下来,见他手软,有几个胆大的壮汉上前一涌而上,裘世达手中虽有锄头,一来胆气已经不见,二来这两年养尊处优,哪敌的过这些平日这些做粗活的壮汉?

    登时就被他们按住,踩翻在地,那锄头早滚落在地上,先是吃了顿嘴巴子,牙虽没被打掉,那脸已经肿起好高,接着又被奉承几十拳头,这可比不得前几日那些商人打的时候,还留有三分余地,这些可是下狠心的打,并不怕打坏,横竖他也算是个死人了。

    裘世达顿时被打的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还是有老人问过楚大郎,知道了缘由,上前拦住道:“休打死了,到时去往官中,还要费好些唇舌才能解得清白,还是留他一口气,等老爷来断再好。”

    这些人方才停住,打虽停了,还有妇人往他身上吐吐沫骂个不休:“这等狠心的贼,幸得妹子当年脱身的快。”

    骂的骂,已有人拿着麻绳过来把裘世达捆的似要被宰杀的猪一般,乱纷纷的派人去楚大嫂娘家报信,找出衣衫来给楚大嫂装裹,又让哭个不住的楚大郎拿出银子来办棺材,买东西。

    楚大郎浑浑噩噩从屋里拿出银子,看一眼这银子还是当日桃姑被休时候,裘家送来的,手不由抖了起来,哪晓得这竟成了自己娘子的殡葬银子。

    等楚大嫂娘家人得了信来时,裘世达未免有吃了一顿拳脚,他此时像死狗一般,被人栓在停着楚大嫂的床脚,等着天亮去禀告官府。

    裘世达睁着眼睛,听着那些哭声,骂声,上个月还人人奉承的自己,为何转眼落到这个地步,想喊声冤,却也没人应,只得闭了嘴,等着捱到天明,以后的日子,只怕就是要数着过了。

    楚大嫂去了的消息传到桃姑耳里的时候,她正在打叠着衣衫,见她把冬日的棉衣也带去,绿岚不由好奇问道:“奶奶,听说吕宋那边极热,一年都是暑天,奶奶怎么还把冬衣带去?况且等明年回来时,已是夏天,这些冬衣怎么能用的到?”

    桃姑只是一笑,并没说话,老刘家的上前把一个减妆递给绿岚:“奶奶要带什么东西去,定有奶奶的道理,你这丫头,见奶奶性子好,就只问个不休。”

    绿岚抿嘴一笑,低头收拾,桃姑也笑了:“我和二婶说过了,等我走后,绿岚就由她娘领回去,姑娘大了,也该嫁人了。”

    说起婚事,没有一个姑娘家不害羞的,绿岚脸一红,声音顿时变的比蚊子还小:“奴婢只愿伺候奶奶的,没有跟去已是不对,哪还能撇下奶奶嫁人?”

    老刘家的上前推她一下:“奶奶这么个好主,你不谢了奶奶恩德,又在这里装什么腔?昨日奶奶赏你镯子给你做嫁妆时候,你可没有半点害羞。”

    绿岚又气又羞,低着头只得一句:“不理你们,我再去瞧瞧有什么别的东西要收拾。”这动作让桃姑和老刘家的都笑了,桃姑环视着这屋子,在这住了半年,冷不丁说要走,还是有些难受的,但那和这里全不一样的日子会很快抚平这一点点的难受。

    陈知隆面色有些凝重的走进来,老刘家的行礼后退出,桃姑笑着道:“你瞧瞧,还有什么东西要带的。”陈知隆只是拍了拍她的手:“桃姑,我刚听说,你大嫂三天前没了,过两日就要出殡。”

    死了?桃姑倒没料到会是这样快?虽说当日她口口声声骂自己不该还活着的时候,桃姑也曾想过让她死,可是毕竟爹娘都没了之后,她曾送自己出嫁,归宁时候也曾让年纪幼小的侄子甜甜的唤自己姑姑。

    见桃姑不说话,陈知隆还当她伤心,用手握住她肩头道:“我已命人送去二十两银子做奠仪,至于你?”桃姑叹气:“人都没了,再讲那些又怎样,让人去她灵前烧柱香吧。”

    陈知隆点头,他是个善恶分明的男子,楚大郎为人懦弱,怕了老婆,连亲生妹妹都护不住的行径他是瞧不上的,可也不好说出来,说出来了就是离间他们兄妹,那二十两银子一柱香,就当是当年楚大嫂送桃姑出嫁的谢礼吧。

    裘世达杀了楚大嫂,罪行确卓,况且他是个怕吃苦的,在公堂上没有用刑就痛快招了,判了斩立决,行文上司,只等秋后就问斩。

    牢里的牢饭可不是那么好吃的,裘世达受用过来的人,就更无法下咽,不吃肚里又似火烧一样,这饥易忍,渴却难忍,也只得勉强吃了一些入口,天天盼着就这样饿死算了,也省的斩前还要游街示众,受人唾骂,偏偏还有一口气掉着,连死都死不了。

    日子一天天近了,陈知隆夫妇去陈家祖坟上拜过了祖宗,又到楚家父母坟上别过,上过香,洒过酒,把坟边的青草除掉。桃姑看着爹爹坟前那棵树,指着树下那块石头轻叹道:“当日要不是小四把地图和千里眼放到下面,我此时就算不死,也是在庵堂里念经,决不会出海,更不会遇到你,那样,该是多么叹息?”

    陈知隆微笑的看着她,遇到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有脚步声往这边传来,接着是有人大惊小怪的叫声:“阿也,我就说不是桃姑,分明是别人家的,你瞧着穿戴,这长相,那点像桃姑了?”

    陈家跟来的下人想上前去驱散这几个说话,桃姑止住,对着她们微微一笑:“大伯母,二婶,三嫂,许久没见,还好吧?”

    那个叫三嫂的见陈家的下人上前的时候就有些缩头想走,听到桃姑叫她们,忙又把脑袋从大伯母的身后探出来,仔细打量着桃姑,怎么看怎么不敢相信面前这个头插金簪,身着绸袍,眼只轻轻一抬,周围的下人们就乖乖退下的人会是桃姑?

    她不相信,旁的人也没好到什么哪里,只是站在那里,眼打量着桃姑,桃姑也不多说,只是盈盈拜了下去,领头的大伯母急忙上前把她拉住:“侄女啊,听你嫁了陈家,我们都替你高兴,只是怎的也不回娘家归一归宁?”

    桃姑微微一笑:“当日被裘家休弃,大嫂赶我出去之时,那个桃姑已经死了,所不舍的,只是爹娘乡间一杯土,我将要随夫君出海,此一别,不知何时再回,这才来辞一辞墓。”听她这样说,这些人也哑口无言,当日之事,楚大郎没出头是他糊涂,可族里那么多长辈亲族,也没有一个出面去寻裘家说个是非的,算来,桃姑已不能算楚家人了。

    又叙了两句,下人们上前催促,桃姑又到父母坟前磕过头,站起身将要登车时候,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妹妹,桃姑微微转身,看见的是穿了素的楚大郎,楚大郎见桃姑转身,脚步往前一步,却又感到自惭形秽,又停在那里,动也不曾动。

    他也曾背着自己在田间疯跑,也曾爬上树摘下新熟的桃子给自己吃,还曾去熏野蜂窝,结果被盯得满头都是包,只为给自己寻一些蜂蜜,过往的种种在桃姑心头掠过,陈知隆也没上车,只是看着他们兄妹。

    过了许久,桃姑才微微弯身,行了一礼,随即就站起身上车,陈知隆对楚大郎拱手一礼,楚大郎还在还礼时候,马车已经缓缓开行。

    楚大郎看着他们离去,知道从此之后,再见不到这个妹妹了,张大叔走过来,行了一礼,唤了声楚爷把个包袱递过来:“这是奶奶吩咐给楚爷的,称当日裘家所赐,今日还以十倍。”楚大郎还想推辞,张大叔已经快步离开。

    打开包袱,里面是整整齐齐的四锭大元宝,上面还放着两张纸,一张是二百亩田的地契,另一张是城里一所宅院的房契。

    楚大郎捧着这些东西,十倍之报,报完了兄妹之情也就断了,妹妹,是这个道理吗?一滴泪从楚大郎眼里流出。

    马车经过县城大街时候,被一队娶亲的队伍挡了下来,陈知隆挑起帘子,送亲的江大郎早看见他,拱手道:“陈爷,今日舍妹出嫁,来喝杯喜酒。”

    陈知隆笑了:“还有事,不再叨扰。”江大郎不过随口一说,匆匆往前面去,桃姑却看着追在送亲队伍后面的一群讨赏钱的花子,有两个人,好像很眼熟,像是裘家父母,听说裘世达三天前已经被处斩了,没了儿子,又没了家业,只有出来讨钱花了。

    马车已经重新走了,陈知隆放下帘子,笑着对桃姑说:“你在想什么呢?”桃姑看他一眼:“我在想,等我们到了吕宋,还有没有榴莲?有的话,我可要多吃一些。”

    陈知隆还在笑着的脸顿时苦了下去,榴莲?还当桃姑已经忘记了呢?谁知道她竟还记得,看他这样,桃姑笑了,其实还有句话没说,为了他,自己就算一口不吃,又有什么关系?
没看完?将本书加入收藏我是会员,将本书放入书架复制本书地址,传给QQ/MSN上的好友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