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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8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姑息养夫

正文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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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好古代的手艺人都是极注重传承渊源的,她哪怕是“不肯”教房启扬,房皓就算心里有点不高兴,终究也不好多说什么。

    房启扬果然晚了她七八天到了润州,见她已经把图纸画好,园子的大体布局和主要亭台楼阁的细处结构都一一做了标示,也是一副“在意料之中”的神情。

    “途中劳顿,屋子已经命人备下了,小姐不如先去休息一下。”裴宁苦笑了一下,才看到她身后竟然还跟了林秀,不由有些疑惑:“表小姐怎么也来了?”

    “呵呵,听姑母说裴小姐对怎么布置园子颇有心得,往往能叫人拍案叹奇,我正好闲着等侯放榜,就磨着表妹一起来瞧瞧,”林秀的声音与外貌给人的印象很一致,都是斯斯文文的。裴宁却眼尖地看到房启扬脸上闪过厌恶,又知道她们表姐妹之间一向不和,当然谨记着夏初妆的话,不去蹚她们家这趟浑水,一并笑着招呼了一句,就找借口工地上有事,晚上再与她们叙话,脱身走了。

    本以为晚上林秀就不会再跟房启扬一起出现,结果竟又是出乎意料的,裴宁一瞬间有点疑惑,难不成这个林秀,还真的打算向房家的产业下手不成?

    “裴小姐,不是说有事要与启扬说么?”

    “啊,是的,这边的情况我已经盘点过,前头拆下的许多料子都是极好的,有些材料可以不用另买,要咱们买来的,我这里列了个单子,请小姐瞧瞧有没有什么疏失的回头我也好补上,”裴宁把单子递给她,微微甩了甩头把她们两人之间暗潮汹涌的敌意丢到脑后,公事公办地说道:“既然房东家信她信我,我也就僭越着做了个主,要是启扬小姐明天能把料子都运到,咱们很快就能动土了。”

    “这样甚好,”房启扬硬邦邦地答应了一句,伸手接过她手上的单子扫了几眼,眉头就开始慢慢皱紧,紧紧抿着的唇角更是泄露着不满:“这些全都是要用的料子?”

    裴宁不明所以,只是直觉地感到她似乎是不满意这单子,也只好笑笑,点头道:“要是有什么遗漏的,还望启扬小姐指教一二。”

    “指教不敢,不过,裴小姐可知道,全按着你这张单子上买全了,要多少银子?”

    “按现在的集市里各商行的价来说,大约是六万一千两,若是由房东家出面收进,想来可以压在五万两以下。”

    裴宁坦诚答话,并不讳言就此有过计算。房启扬反倒有些意外地看过来一眼,冷声嘲道:“我还以为你是个只懂画图的书呆子呢,原来还知道这市价啊,照你这价钱买下来,咱们就算能赚,也只有点蝇头小利了,还接这活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男人接了趟绣活的利头呢?”

    话说到这样,几乎是有点刻薄了,林秀在一边端起茶抿了口,浅笑着打起了圆场:“启扬,你别这么急,裴小姐这样做,想来是有她的道理在,姑母不是要你多听她的么”

    “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姓的人来管了?林秀,莫以为我真就不会把你怎么样,”房启扬竟然丝毫不顾正当着裴宁这个更“外”的“外人”,冷冰冰地把林秀的话堵了回去:“我可从来不欠着你什么,你平常在家里要怎么着有我娘纵着,我且都不去管你。只生意上的事,你却是休要妄想插手。”

    林秀白净的面上还僵着方才的笑,顿了一下却恍若没听到这话,轻飘飘答了句“是么?”,就掉过头去喝茶,再不看她们。

    房启扬被她的态度梗地一滞,捏了一下拳才稳住了声音,重又看向裴宁:“这个不能这样买,你来笔来,有几个地方得看着改改。”

    裴宁正想脱离这尴尬的状况,爽快地应了一声就去拿东西,刻意磨蹭了一会儿才回来,见林秀已经不在屋里,不由舒了口气,把东西交给房启扬。

    “这个,去掉一半,下人房里普通檐壁就可以了,要挑起飞檐做什么?”房启扬一边说,一边用笔改了单上的数字:“还有,中空砖怎么没写上?暖阁少了中空砖就少了起码五成作用。”

    “这”

    “该省的省,该用的用,”房启扬头也不抬地堵回了她的迟疑,把改好的单子丢给她:“看看还缺不缺东西,不缺我就派人去办了。”

    裴宁明白过来她的意思,这一点上,的确是她没有设想周到,她只从整体的构架、布局来考量,却没有考虑过偌大的院子里其实只有少部分是由主人家使用的。在这一点上,她潜意识里“平等”的概念,反倒成了一个“障”。

    “我知道了,一切就按启扬小姐的意思办,”裴宁点了点头,对她刚开始表现出的不满倒是释怀了,毕竟哪个东家都是希望能省得越多越好。

    房启扬一直有点阴郁的脸上这才露出一点笑来,收好单子看了她一眼:“图纸也要相应改一点,你尽快改好,赶中元节前回去。”

    裴宁一愣,对她的这句闲话下意识地觉得奇怪,她不认为房启扬是喜欢闲话的人,刚才的谈话里也证明了

    这一点,那么她说这话,显然只可能是因为房皓的交代。

    其实她本来是打算赶在中元节那天回去的,一来可以以舟车劳累为由推了官府的晚宴,二来也可以和舒景悦舒阳好好过一个团圆节。可现在看来,房皓对这件事的在意远远高于她的设想,事情似乎不太可能朝她想象的方向发展。

    想到舒景悦和舒阳,不由开始担心他的身体,她离开扬州的时候,虽说舒景悦一再说自己没事,可体力却明显在差下去,如今他腹中的孩子是每天都在长大,想来他受的痛也

    “哦,还有你家里人给你带了封信。”

    “啊?我家里”裴宁本来心不在焉地往外走,等反应过来她说的话,几乎是跳了起来,三两步走回屋里,竟忽然有点惴惴的感觉,接过信的时候只觉得那几张薄薄的纸沉得厉害:“出什么事了么?我家里”

    房启扬莫名地看了她一眼,裴宁这才恍然醒悟,房启扬不过是给她带个信,根本不可能知道舒景悦他们的状况,自己也知道问的话有些怪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拍了一下额头:“抱歉,我先回去,不打扰你休息了。”

    “裴姨,见字如晤”

    裴宁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信,连舒景悦不识字的事都根本没有想起,看到抬头写着工工整整的“裴姨”两个字,心里一时也不知道是该为舒阳长大了,都会像模像样地给她写信了而感慨,还是该为依旧不知道舒景悦的情况而遗憾。

    “小舅晚上总睡不好,还不肯让我和他住一屋,又不许我不去浅音姑姑那里,我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你,浅音姑姑教我去找夏姨,还教我写了信,你要快点回来哦”

    一封信虽说只有寥寥几句,却让裴宁整副心思都提了起来,恨不得马上收拾东西回去。把那两张纸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怎么也睡不着了,索性又加点了一盏灯,连夜把图拿了出来改。原先对付知府请帖的拖字诀也一并抛到了九霄云外。

    “裴小姐,这怎么好?这个,怎么是好啊?”

    “抱歉,不过你们最近要用到的图纸我已经全部画好了,都在屋里放着,这里一份给你们各自收着,想来不会有大问题的,”房启扬从屋里出来,就听到裴宁跟边上几个人不断解释着什么,上前看了一眼,那几个工头都认得她是东家的女儿,自然是恭恭敬敬。

    “少东家,您看裴小姐这一走”

    “少东家还是别乱叫,”房启扬一挑眉,见裴宁手里的包裹,眉头又是一皱:“你这就要回去?”

    “是啊,我家里有点事,图纸我已经画好了,还备了一份在房里,”裴宁对她作了一揖:“此间的事便烦劳启扬小姐了”

    “既画好了,还有什么好闹的,就各自回去做事。”

    房启扬对她要走倒是没有不满,让底下工头各自散了。裴宁虽是满心里被舒阳那封语焉不详的信弄得七上八下,对她的冷漠却也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想到她竟然就是传言里八面玲珑,能让张珏给她的漕运护航的人,禁不住有点难以置信。

    “哎,我说裴家相公,你家里这两天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堆了这么多东西没扔掉哦?咱们男人家虽说这时候身子重点,这点门面功夫还是要顾的要不我拿去帮你扔了吧啊?你、裴”

    裴宁一边继续朝门口走近几步,一边朝拿着簸箕的男子笑了笑:“多谢您照顾内子”

    第四十八章为谁妆点

    第四十八章为谁妆点

    第四十八章为谁妆点对镜和对人~

    舒景悦虽在床上躺着,却也没能睡着,被腰上阴入骨缝的那种酸痛弄得都有点恍惚了。听到门口的声音,原本是不想动,可听那男人念叨了一通却只说要帮他把东西丢了,心里就忽然涌上了说不出的暖,想着出去看看,跟他道句谢也是应该,便在腹上揉了揉,默默安抚着动个不停的孩子,一边站起来。

    “哎,我在家等等”

    肚子里的孩子个头看来不小,把宽松的衣服也撑起来圆隆的一段弧度,时不时动手动脚地踢打几下,就能叫他半天动弹不得。顽皮成这样,十有**是个性子皮的女儿吧。舒景悦扬声回应了一句,撑着腰慢慢地走出来。

    刚刚跟他说话的男人见了裴宁,本来就有点不好意思,听他还能回话,知道他没事,也就匆匆走了。舒景悦一手扶着墙走出来,抬头的时候却像是痴了,呆呆地立着,瘦削的身体竟轻微地晃了一下。

    裴宁上前抱住他,虽说只是半月没见,现在看到他一时不觉而发怔的模样,却觉得心疼得紧:“对不起,阿景,苦了你了”

    被她拥着的男人似乎有点不满,使力推了推她:“这说的什么话?我再不识字不懂道理,也晓得女人家在外头做事才是正经,你这话说得是要存心埋汰我不中用,家里事都做不好了?”

    “怎么会?”裴宁不与他争辩,只搂着他进屋里,扶他在一边坐了下来:“我只是担心小家伙不让你安生”

    她一边说着,一手覆在他腹上揉了揉,面上有些惊喜,又有些担忧:“她怎么这么大动静?疼么?”

    才在说话间,孩子在腹中又是一下踢打,隔着两层秋衣,裴宁都能感觉到掌心震了一下,见舒景悦忍不住皱眉,几乎是有些手足无措了,低头俯身贴过去,喃喃道:“好宝宝,别这么闹,你爹爹要难受的”

    “她哪里能听到你的话,”舒景悦也低下头来,顺着胎儿的动静伸手摸了摸,嘴角抿着挑起来弯弯的弧度:“你怎么这就回来了?原先不是说要到中元么?家里什么都还是乱的,哎,我先给你烧点水洗洗尘”

    “别去,别忙了,”裴宁环住他,不许他起身,一边在他身边坐下来,让他靠在怀里:“一会儿我自己去,你只给我好好歇着对了,过两天官府里要摆中秋宴庆贺贤良祠建成,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你去就行了,我这个样子,去了也是给你添累赘,”舒景悦被她按住了,也就没有坚持,稍微动了一下,寻了个舒服点的姿势侧身伏在她身前。他怀了孩子之后,身子实在不算好,多走几步腰就像是要断了一样,一到阴雨天,腿也又肿又痛地使不上劲,平日里逞强的性子倒是收敛了不少,肯听裴宁的话多歇歇了。

    裴宁有一下没一下地给他揉着腰,见他眼底浅浅的黛色,想到舒阳信上说他总是睡不好,手上动作便渐渐放轻了一点,闲着的手指绕了他的头发摩挲着:“那我就跟房东家推了,在家跟你们一道过。”

    “这怎么好?你自去你的,我跟小阳在家就行了,”舒景悦被她推揉地松散了一点,意识也有点迷糊,眯着眼睛似乎是在努力集中精神,却还是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靠在她肩上摇头:“不行,你以后做事也少不了她们帮把手,你还是去吧。”

    裴宁一贯知道他看多了人情世故,绝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深闺男子,甚至之前唐洛书还拿他的世故和察言观色“劝诫”过她,然而此刻她怀里这个迷蒙着眼睛努力控制思维不陷入沉睡的男人,却只让她觉得可爱和心疼。

    他是有心机,他的确不单纯,可是他何曾愿意这样?要是现实能容许他把聪明和执着都用在让自己成为一个贤夫良父上,他又何必把自己变成这油盐不进的样子。

    “那你陪我去,不然我也不想去,”裴宁的非此即彼简直有些无赖了,舒景悦许多天没能好好睡过一觉,窝在她怀里,腰上又被她一直按着,舒服地只想好好睡一会儿,眉头紧紧蹙了好一会儿,终于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裴宁笑着把他抱回床上,转成侧卧的姿势,依旧给他揉着,一边替他盖了被子,见他睡得沉,不由放下了一半心思。朝窗外看看,已经是晚霞满天,想着舒阳回来恐怕会吵醒了他,便索性到门口等着舒阳。

    这个院子买下来之后,她在家待的时间慢慢少了起来,对这巷子里的几家住户都不怎么熟悉,巷子里偶有人走过,还会疑惑地瞧她两眼,想不起她是哪家的家主。甚至还有一两个好搭讪的人上来问她与这家主人的关系。

    “在下裴宁,此处正是在下的家院。”

    “哦,原来你就是造贤良祠的那个裴小姐啊,你家夫郎单只说过你姓裴,”那个上前搭讪的女子乐了,笑着说道:“咱们还都不知道你就是那个裴小姐哩”

    这时分正好是吃晚饭的光景了,在巷子中闲聊着等自家夫郎做好饭的几个女子听了她这话,也聚了过来,跟她打了声招呼。裴宁远远看到周浅音抱着舒阳回来了,便只简单回应了几句,上前迎上周浅音。

    “哎?裴姨,你回来啦!”

    舒阳一见她,果然飞快地从周浅音胳膊上挣下来,冲到她身边猛然抱上来,裴宁笑着把她“揪”了下来,玩笑着刮她的鼻子:“你多大的人了,还好意思要周夫子抱呢。”

    “唔,是浅音姑姑非要送我回来的嘛”

    “好了,你先回去,不过别吵着你小舅,他还睡着呢,”裴宁在她头上揉了揉,转头谢了周浅音:“实在是给夫子添麻烦了。”

    周浅音脸上飞快地闪过一点尴尬,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客气,就要告辞。裴宁心知她还在为年前那件事不自在,但她作为疑似“捉奸”的人,总不好再去劝慰周浅音,只好笑着送了她几步才回屋。

    “饭在那边桌上,小阳,你端一下咦?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见舒景悦已经重又坐在了床上,拿着一件衣服不断皱眉,裴宁忙上前帮他在背后塞了一个枕头,让他靠着借力,一边要收掉他手里的东西:“好不容易才劝得你肯闲下来歇几天,怎么又做上这个了?”

    舒景悦见舒阳已经转身出门去端饭菜,也就不再推拒,让她扶着靠坐好,含糊地说了一句“芝麻点子大的事,你别管了。”

    “你要是平常身子,我管不管的,也都算了,”裴宁蹲下来帮他套上鞋,见他小腿到膝盖都肿得粗了一圈,不禁皱眉揉了一会儿:“可你瞧瞧你现在只有肚子上份量见长,人倒愈发瘦了,这可怎么好?”

    舒景悦听她说得认真,一时间也忘了要阻止她给自己穿鞋,像是神游一般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真有唔,真有这样差么?”

    裴宁低着头,并不知道他的想法,只随口“嗯”了一声,就没再放在心上,谁知晚上睡下之后,舒景悦却像是睡不着,辗转着翻了几次身,在她耳边的呼吸还是时而急时而缓的。

    “裴宁”

    “嗯。”

    “中元就是这一两天了,我官府里,你还是自己去了吧。”

    “怎么了?你身子不舒服么?”裴宁有些紧张起来,算一算,他腹中的孩子也已经有七个月不止,舒景悦虽然一直不喊苦喊疼,身上的难受却是不言而喻的。

    舒景悦见她着急着就要起来,忙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我不想去了”

    裴宁有点奇怪,虽然他下午答应地有点勉强,却也没有多么不愿意的样子,现在怎么突然变卦了?

    “阿景,这事我不瞒你,房皓的意思有点奇怪,我不太明白她要做什么,想让你跟我一起去,遇事也好多个人出主意,”裴宁没有把房皓的话告诉舒景悦,只说了点她自己琢磨出来的意思,又岔开话题说到了房启扬和林秀这对莫名其妙的死对头。

    舒景悦听她说得严肃,想着她是希望他能帮上点忙,他忙没能帮上,反倒在这里给她添上乱了,不由也有点羞窘:“嗯,我晓得了”

    他翻身睡过去,裴宁也暗自松了一口气,房皓几次三番的“暗示”让她觉得有点诡异,想着带着阿景去赴宴,既没有不合礼法的地方,也好变相说明自己“有夫之妇”的身份。

    只是环住舒景悦的手触到他沉重的腰腹,想起他刚才犹豫迟疑的样子,心里到底是放不下,伸手摸了摸他垂在肩上的发,俯下身在他唇上亲了亲:“你要是太累,那我们就在家里赏月吃酒,也是赏心乐事呢。”

    舒景悦往她身边靠了一点,先是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摇头反对:“还是去吧,都说贫不与富斗,贱不与官争平平地做什么要去得罪官府的大人们我不过是哎,反正孩子没事。”

    裴宁心里暖暖的,搂着他轻轻晃了两下,哄道:“那你呢?”

    “我也没事,左右不过难看点,你不怕丢人就好了,”舒景悦像是横了心,一闭眼快速说完了,之后才又往她心口贴近了一点,迟疑了一会儿,低声说了句什么。

    裴宁没有听清,只下意识反驳他前面的话,伸手拍了拍他的额头:“胡说什么?你要是难看,咱们扬州城里一多半的人不是要无颜见人了”

    “怎么是胡说了你不也说看起来差得很么要不,明天你帮我买些水粉回来吧,不用贵的,只要颜色正,挑货单子上买点就好了不然,我去跟隔壁家里的相公借点用一下也成的”

    他说着,更是把脸整个埋了进去,伏在她肩上一动不动。裴宁心里一酸,却偏偏又被他在颈边说话带出的热气惹得情动,糅在心里百味杂陈,都混成了一个绵绵的亲吻。

    她家阿景,其实也是个平常男子,这个世间,又有哪个男子真的会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呢?只是水粉这样寻常人家夫郎常用的东西,舒景悦却反复了这么久才肯向她开口。

    舒景悦被她亲得有点晕晕乎乎,原本没有血色的脸上也平白添了点绯红,裴宁盯着他看,伸手捧了他的脸,忍不住又亲上去:“很美,阿景我从没有比你这样更好看的人”

    第四十九章狭路相逢

    第四十九章狭路相逢

    第四十九章狭路相逢对面和面对~

    舒景悦本能地仰起脸来承接她一路蜿蜒下来的亲吻,因为她的动作而仰起了头,脖颈的线条也倾出一个弧度,因为她频频落在颈上的亲吻而有轻微的挣扎,很快却又反手抱紧了她,两人都喘得有些急。

    舒景悦面色嫣红,唇上还是一片粉润的光泽,裴宁要顾着他的身体和肚子里的孩子,只是护着他躺在自己身边,眼里虽还是灼灼的热切,到底也只是侧过身在他面上亲了又亲,而没有别的动作。

    她说他漂亮,并不是哄他开心的话,也不全是情动时恩爱缠绵的甜言蜜语,舒景悦的容貌原本就是很好的,只是因了多年的劳苦而总显出一分沧桑,加上他总是板着脸硬邦邦地呛声,便很少有人注意到他的脸型和容貌都是极柔和的类型。裴宁直看得他睡下了,才伸手在他眼角轻轻抹了一下,拿了他晚上织补的那件衣裳来看,果然是过年时,她给他添的新衣,只是收腰和下摆都被拆开来重新缝上,想来是因为他身子渐重,原先的衣服已经大小不合了。只是时值中秋,虽然天气已经有些凉了,冬日的衣服也是有些过于厚重了,穿起来怎么可能舒服?她家这位夫郎,在她的衣物吃食上从没有短缺,偏偏到了他自己那里,却总是不在意。

    裴宁带着舒景悦一起出现在知府后院的时候,房皓已经先到了,裴宁上前与她打了个招呼,有些意外地发现坐在她身边的人并不是房启扬,而是面貌儒雅的林秀。

    “裴宁,听启扬传来的信说你前天就回来了?”

    “是的,”裴宁朝她拱了拱手,对她边上的林秀也有礼地笑着点了点头:“表小姐也在。”

    “呵呵,启扬那丫头说是应了旁人的邀约,不肯和我们一起来呢,”房皓打了个哈哈,一边朝他招了招手:“给你留了位置,来,这边坐唔,这位是令夫郎?”

    裴宁朝身边的男人看过去一眼,见他神情如常,便微微笑着点头:“正是内子,来,阿景,见过房东家”

    他穿了一身淡色的袍子,腰上的带子系得有些松散,虽然他身材高挑瘦削,但任谁也能看得出腰腹间的那一轮圆隆,裴宁原本并没有牵着他,此刻关照他跟房皓问候,便顺势扶在了他腰上。

    舒景悦沉稳地略福了福身,道了句“见过房东家”,便温顺地站回裴宁身边,房皓并没留意到他,只随意地一点头,伸手拉着裴宁指了一个坐席给她看:“好了,快去坐下吧。”

    “这那边都是今晚的主客席,边上一席便是贤良祠的掌祠和祭酒,我再怎么也不敢托大坐到那里去当这个陪客啊,房东家说笑了,”裴宁略扫了一眼,便知那位次是席中较高的了,自然不肯上前,只挽着舒景悦向房皓推辞:“房东家还是另外给我安排个位置,让我们敬陪末座便好。”

    房皓大概是没料到她会拒绝,蓦地愣了一下。

    “这是什么话?你是建祠的主要管事,怎么没有资格坐上去?”

    秦晚瑜的身影随着这句反驳出现在三人面前,他今日依旧是做了女子打扮,只是没有像一般读书士子那样束发,而是随性地在脑后用缎带扎了一把,多了三分侠气,七分随性:“快坐上去吧,待会儿你可也是主角之一。”

    “这怎么好?于情于理,都没有这个道理的。”

    “呵,裴小姐竟也是拘于俗世情理之人么?”秦晚瑜似是不信地笑问了一句:“难道不想把巧夺天工的手法让别人都看到,都赞叹么?”

    裴宁一怔,对他的意思有些不明白,难道秦晚瑜非要自己来赴这个宴,是要给她这个“露面”的机会?可她对名利还真的是没有兴趣,毕竟她从小被教导的观念是,技术为生活服务,若是叫她一生里什么都不为,什么都不求地去完善、发扬某一项技术,恐怕她是第一个会逃跑的。

    何况,衣食足而知荣辱,她现在才勉强能够维持全家的开销而已,舒景悦连买一些衣物水粉,都要左右打算,她怎么可能有什么心思去发扬她依靠来“吃饭”的技术。因此听了秦晚瑜的话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暗自握紧了舒景悦的手。

    秦晚瑜却像是早有预料,微微偏了偏头看她,稍微压低了声音:“那你既想做生意,就不想做得家大业大,人尽皆知么?”

    “这秦公子,你这是何意?”

    裴宁呆了一下,感觉到舒景悦被她握住的手指挣了挣,才又重新回过神来,紧紧裹住他的手,秦晚瑜这样讲,难道是要帮她把生意做大不成?可是这样做,对他并没有任何好处,他一个官家公子,又是何必如此。

    刚刚一直很从容的秦晚瑜,听到她的疑问却显得有些难过,朝她耸了下肩:“若你不愿也就算了,在下绝不强求。”

    或许是因为有过前世的经历,或许是因为他一开始出现就是女装,裴宁对他的“女子做派”倒是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微微一顿,果真对他笑着拱了拱手:“秦公子的好意,裴宁心领了,只是树大招风,在下家小业也小,身边还有夫郎甥女需要顾及,出头之事,还是能免则免。”

    她说着,便带着舒景悦往下首方向的席位去了,舒景悦没有听她介绍秦晚瑜,便也什么都没问,安静地跟她在角落的位置入了席。裴宁扶着他,让他坐稳了,才伸手摸了摸他隆起的肚子:“小家伙乖不乖?”

    “今天倒是挺好的,”宴席是沿着知府后院的花廊摆开的,裴宁选的虽然是下首的席位,却难得正巧在拐角的地方,并不嘈杂,舒景悦见她一直笑着看自己,不由面上有点红,伸手就要推开她:“天天都在一起,作甚么一副十年八年没见的样子?”

    裴宁笑笑,伸手在他腰上揽了一下:“稍微撑一会儿,等等我们就早点回去。”

    不管秦晚瑜是什么意思,看起来并没有恶意,对她,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种“亲近”,既然这样,他们应该是可以早些回去的了。

    “张小姐到——房小姐到——”

    唱名的小姑娘声音变得有点奇怪,裴宁疑惑地掉头看了一眼,才发现刚跨进院子来的两个女子身边都围了两名男子,在行走间还频频调笑轻薄,让边上看到的一众人都有些面红耳赤。

    认出其中一人正是房启扬,裴宁不由朝房皓那里瞥了一眼,果见房皓一脸尴尬,笑不得笑,怒不得怒的样子,心里也有些疑惑,房启扬平日里看起来是个阴冷淡漠的人,怎么会这么大方在众人面前与小侍调笑?

    只是她还没想清楚,舒景悦却蓦然哼了一声,捂着肚子朝她这边伸了伸手。裴宁不明所以,下意识地捉住他伸来的手紧紧握住,一面低了头看他的情况。

    舒景悦低垂着脸,看不清脸上的神情,裴宁只能看到他额上沁出了细汗,又是担心又是惊讶,忙离开席位蹲到他身前:“阿景,怎么了?哪里难受?”

    舒景悦微微咬牙,动了动唇却只是短促地吸了几口气,刚摇了头又将另一只手死死捂住了肚子,勉强看向她:“我想回去,我们回去好不好”

    裴宁愣了一下,让他反握着的被抓得死紧,短暂的不解和迟疑后,飞快地点了下头,扶着他站起来:“好,这就回去。”

    舒景悦几乎是靠在她身上移动,抓住她的手臂支撑着自己,裴宁不愿引人注意,便扶着他慢慢地离开花廊往外走。他们坐的地方虽然是拐角,刚刚的一番动静却也引得有几个人时不时瞧过来。虽然因为主人还没到而不好多说什么,眼神却都有些疑惑。

    房皓刚“目送”着房启扬招摇着入座,就看到她起身要走,也投过来不解的目光,裴宁朝她一点头,也无暇再解释什么,只半扶半抱地带着舒景悦往外走。

    “什么?你说他叫什么来着?”

    “似乎是姓舒,叫什么就不知道了,总是有个景字的吧,听说以前是唐家的下人”

    “啊,果然是么?”

    “是什么?美人们这样躲着我嘀嘀咕咕,小姐我可是要伤心了”

    “”

    “什么?站注站住了”

    裴宁听着走在前面的几人说笑地欢快,听了几句却似乎是说到了舒景悦,不禁有点气恼,揽住了身边的人轻声安慰了一句,想要绕开前面几人。却被后来插话与他们调笑的女子喊住了。心下更是不悦,冷淡道:“内子身体不适,在下要带他去求医,请小姐让一下。”

    “那我若是就不让呢?”

    身边的人莫名地颤了颤,抓着她的手往她身边靠着,裴宁心疼地把他拥进一点,索性让他靠在肩上,见面前的人趾高气昂,心火一扬再扬,克制了又克制,维持着平稳的声音:“小姐,你我素昧平生,若是在下不慎,曾有得罪之处,来日定当登门请罪,烦请小姐先让让。”

    “嗯,那也不是不行你让他抬起脸来我看看。”

    这么无礼的要求她竟然还说得颐指气使理所当然,想到身边受辱的男人,裴宁几乎要上去给她一拳,只是见边上几席也渐渐盯着他们这边看起来,知道闹大了更是难看,才勉强挤出声音:“我们平生未曾相识,小姐却纠缠着要看我夫郎容貌,这是什么道理?”

    “没什么道理,我就是想看看。”

    “请你自重,不要一再相逼,”裴宁冷下了声音,张开手圈紧了舒景悦,摆明了不愿理会她的阻拦,要硬行通过。不管这人是谁,到底要卖知府三分面子,总不可能真的打斗起来惊动府中衙役。

    “哦?我今天还就是非要看了,你能怎么样呢?”

    那女子也执拗起来,噙着笑盯着脸埋在她肩上的男人看,一边示意左右的人要把裴宁拉开。裴宁只记得她是与房启扬一起进来的,想不到她竟然这样无法无天,感觉到舒景悦肩膀颤得厉害,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一个可能。

    “张珏?”

    第五十章争锋相对

    第五十章争锋相对

    第五十章争锋相对畏惧和委屈~

    这边在吵吵嚷嚷的时间里,秦业似乎已经出来了,坐在上座的一些人纷纷起来跟她行礼,注意到这边的人更少了,裴宁把舒景悦抱得紧了一些,微微侧身挡住了张珏探看的视线,沉声道:“你想怎样?”

    “哎,不是说了么?就叫他抬起头来我看看,”张珏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在她身后的几个人都走上前来,房启扬也慢慢走过来,她方才不知去找了什么人说话,现在才看到跟张珏对上的人竟然是裴宁。

    “张小姐,知府大人出来了,我们该入席了。”

    “啧,你好没意思,出来了就出来了,咱们晚一会儿过去又怎样?”张珏像是不满她打断了自己的事,指了指被裴宁护在怀里的人,笑了起来:“你不是总说不知道我喜欢怎么样的歌舞子么,喏,今儿就指给你瞧瞧,就是那样的。”

    “哦?他是何人?”

    “我也不知道,这得问她,”张珏指了指裴宁,房启扬也跟着看了一眼,眼里飞快地闪过一点为难,转开眼却还是冷冰冰地道:“裴宁,这是是你家小侍?”

    “他是我夫郎,”裴宁简单地答了一句:“早已经是自由身了,请张小姐不要再提这种无礼的要求。”

    “无礼?我可没让他现在就给姐们几个跳上一曲啊,”张珏摊了摊手,视线还停留在舒景悦身上,裴宁厌恶地皱紧了眉,正要再说什么,却感觉到伏在她肩上的人晃了晃,猛然地转过了身。

    “张小姐,房小姐,怎么还不入席?莫不是嫌我这个主人招呼得不周到么?”

    几乎是在他有动作的同时,秦晚瑜和房皓走了过来,跟在秦晚瑜身后的几个人无一不是膀粗腰圆,一看便知是练家子,秦晚瑜笑着朝张珏施了一礼,盈盈笑道:“今日之宴是为了庆贺贤良祠建成,张小姐让在下丢了脸面无妨,可不能让朝廷失了脸面啊”

    张珏还是维持着方才的姿势,房启扬见房皓在一旁频频皱眉,林秀更是依着墙抱了双臂看热闹的姿态,本想再劝张珏一句,却见舒景悦已经转过了身,一手跟裴宁紧紧扣在一起,对着张珏扬起了脸:“张小姐,麻烦您看够了就说一声。”

    “哈哈,果真是景青。想不到多年不见更是多了一番风情啊,”张珏意有所指地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浑然不顾秦晚瑜就在一旁,大声笑道:“昔日你若是有今天半分颜色,我也舍不得扔了出去。真是可惜了你那双好脚”

    裴宁头皮一紧,竟不知为何想起了那个赞琴师手美,就要割了那双美手下来的典故,心里不由一阵恶心,再不管边上几人的态度,紧紧牵着舒景悦要走。

    秦晚瑜在他们身后不知说了一句什么,很快赶了上来,见她面上神情凝肃,也有点吃惊,拱手揖了揖:“抱歉,我方才被母亲叫去后堂,来得迟了。”

    “这是在下的私事,与秦公子不相干的,”裴宁摇了摇头,只是答了一句话,便不再看他,一手扶着舒景悦去看他的脸:“阿景,还好么?要不要直接去大夫那里?”

    舒景悦从出来后就一直沉默着,秦晚瑜看了看他们的情况,招手叫了一个衙役过来:“去请个大夫来,裴小姐,不如先去后堂休息一会儿,等大夫来了再看。”

    “不要。”

    反对的人却是舒景悦,裴宁听到他的声音,有些喜也有些担忧,微微低了头,伸手在他背上轻拍:“那我们先回家去?”

    这一回,舒景悦只点了点头,默默地把手指挤进她指缝间,裴宁了然地合拢手掌,只对秦晚瑜点了头便转身扶着他离开。被叫来的衙役还在等秦晚瑜说话,却见他有些呆怔地站了一会儿,终于挥了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了。

    “裴宁我没事了”

    “嗯,”裴宁一边让他在床上躺下,利落地给他准备好了靠枕被子,一边伸手抚了抚他的脸,柔声道:“我已经请巷口的张伯去请周大夫了,没事最好,咱们就当是买个安心,好么?”

    “她就是张珏你、你晓得的,我被她”

    “嗯,那都是过去了,”裴宁坐在床边抱了抱他,低头认真看他:“没事了,他不能把你怎么样的”

    “可是,你”

    “我不是唐洛书,也不是房启扬,我没有她们那么一大家的生计要顾,我只要顾着你和小阳就好了,”裴宁朝他安抚地笑起来,揉揉他已经散下来的长发,半是玩笑着说话:“别怕,最多不过是重新出去做工,我总是能养活你们的。”

    唐洛书和房启扬要张珏照顾生意,要靠她维持漕运上的地位,自然要讨她欢心,把她喜欢的歌舞子一个接一个地送过去,但她却是不需要的,更何况,舒景悦如今是她的夫郎,早已经是自由身,任是哪个人,也不能再把他送来送去了。

    “你你不会不高兴么”

    裴宁看着他躲闪忐忑的目光,心里只是涌起一片柔软,俯身在他唇角浅浅亲了一下:“有什么好不高兴的,你从来也没欺瞒过我啊”她只是,恨她自己还没有办法替他挡下这所有的事。让他不再受这种屈辱。

    “我不怕她的我就是就是一下子有点懵住了”

    舒景悦伸手拉住她,面上有些急切,似乎极力要说服她。裴宁点头,一边把他拉进怀里:“不怕,乖不要怕。我在这里我不会把你给她,也不会扔下你不管”

    “咳、咳咳”

    “周大夫,”裴宁站起身来,自然而然地把她让到床边,并没有什么尴尬的神色,甚至还伸手帮舒景悦掖实了被角:“阿景他方才有点难受,不知道是不是动了胎气”

    “怀孕之人本就要端正自持,才能保腹中胎儿平正端方。若是这点都不能克制,又怎能做个好父亲?”

    周大夫只伸手搭脉,并不看他们,言外之意分明是责备他们在舒景悦怀着孩子时还要恩爱,才至动了胎气。裴宁面上表情凝了一下,很快朝她拱了拱手:“周大夫恐怕误会了,方才我们往知府大人府上赴宴,阿景许是有些劳累才会不适,并非如大夫所说。”

    裴宁一边说清了事,便朝舒景悦看去,只看到他几乎把头埋了下去,不知在想什么,老大夫被她说得一愣,也收敛了原本教训的姿态,诊了一会儿,起身给裴宁开药方:“胎息尚算平稳,可能只是一时激动罢了,孩子想来没有大碍,先煎两服保胎的喝了吧。不过他腰腿上都是旧伤,身子又重,不宜再多走动了,往后还是卧床静养的好。”

    裴宁送了她出去,直到她一脚跨出院子,才轻咳了一声:“多谢周大夫愿意出诊,只是,阿景对腹中孩子惜如眼珠,绝不会为一时之快而不顾及孩子。再者,他是我明媒正娶的夫郎,即使他言行有什么不当之处,也不劳烦周大夫代为教训。”

    她几乎是有些刻薄地想,这一家母女两个,竟都是这种口无遮拦的“读书人”么,张口闭口地就是礼乐教化,却从不顾虑到别人的心情。裴宁说完,也不再去看大夫的反应,径自转身回去。

    回了屋里,却见舒景悦又在床边坐着,正扶着床沿想要起来,不由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拦住了他的动作:“没听到刚刚叫你静养么,还起来做什么?还要什么东西叫我拿便好了”

    舒景悦见她进来,原本是扯了扯嘴角,给了她一个笑,听了这话却飞快地转开了眼,笑容还没凝住就散了去:“我又不是废人。”

    “你当然不是,可我们的小家伙也需要休息了啊,”裴宁知道他心里对自己腿上的伤很在意,绝不肯变成瘫在床上要人处处照顾的样子,也不去劝他,只自去兑了热水,蹲下身把他的脚放进水里:“我给你揉揉。”

    舒景悦一开始要躲,但他身子沉重,行动间本来就有些笨拙,小腿被裴宁托起来捂进热腾腾的水里,只觉得暖意顿生,不自知地打了个激灵,喉间也逸出一声舒服的闷哼。

    “觉得怎么样?疼么?”

    裴宁温和笑笑,一边给他揉着水肿的小腿,见他微微眯着眼极为享受的样子,心情也好了一些,待水凉了点才给他擦干了腿放进被窝里。舒景悦已经有些迷迷糊糊了,半梦半醒地被她扶着,勉强张开眼看了是她,便安心地伏在她身上睡了。

    大约是听进了大夫的话,这日后,裴宁每天回来,总能瞧见他或坐或半躺地倚在床上,有时拿了针线活在手里做,有时就只坐着,低头瞧着圆鼓鼓的肚子发愣。

    “阿景,我教你识字好么?”

    “啊?”正低头做针线的男人猛然抬起头来,看着她把饭菜在桌上摆好,一边温柔地朝他笑着。

    裴宁看着他呆滞的模样,好笑地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肚子:“我边教你,边教这个小家伙。”

    她说着,便真的从另一边书桌上拿了一本书,翻了一页给他看:“哪,这是百家姓,这个字,就是你的姓。舒”

    舒景悦低着头,左左右右地把那个字看了好几遍,才终于点一点头。

    不识字这一项,大约一直都是他心里的疙瘩。虽说这世上许多男子不识字,但南朝毕竟重文轻武,但凡有些钱财的人家,也是要教儿子认一些字的。裴宁见他神情严肃认真,却不由得想起他总是好面子爱逞强,哪方面都不肯输给街坊邻居,连挂个宝塔灯都不愿被人看轻了去的样子。

    “阿景,上月秦知府摆宴,听说房启扬和林秀回去后就闹得不可开交了,房东家为她们两个的事头疼得不行,手里的事大半都丢给了她们两人,我不想掺和她们的事,再者,现在已经有好几个工头跟我说想和我单干,等润州那边和手头这桩事做完,想来就要到明年夏天了,到那时,我若是带她们离开房家另立门户,你觉得好不好?”

    第五十一章名利当前

    第五十一章名利当前

    第五十一章名利当前表象和真相~

    舒景悦靠在她臂上,视线还停留在翻开的书页上,有点迷糊地点了点头,隔了一会儿才像是想明白过来,转头瞪了她一眼:“你莫要拿我消遣,这些外头的事,我哪里懂得?”

    虽说是“瞪”,但他整个人还靠在裴宁身上,说话的声音也不高,听起来倒有九分像是在嗔她。裴宁换了个姿势,让他靠得舒服些,才继续说话。

    “明年若是离开房家,咱们家又刚添了这个小家伙,我反倒可能比现在还要忙,说不准更顾不上你们,”裴宁自己也有些犹豫,以她原本的意思,是想要在跟房皓“合作”三五年,再考虑另起炉灶的,只是知府府里的那件事,让她有些莫名的急躁,再加上房启扬和林秀近来越来越明显的冲突,她作为房皓的“合伙人”,恐怕迟早要被动地被卷进她们两人之间:“阿景,这些都不去管它,你只说我冒一次险好不好?”

    “你做主就行”舒景悦有点犯困,扯了扯她的衣袖,仰起脸看了看她:“裴宁管它好不好,我总也是跟着你的”

    “嗯,”裴宁有些鼻酸,低头掩饰了一下,重新对上他的脸:“对了,给你看这个这是小阳识字的时候用的描红本子”

    “啊,小舅——别看别看”

    舒景悦还没来得及接过那本子,刚进门的舒阳一眼瞥见,已经跳了起来,扑上来要抢那本子。裴宁怕她没轻没重地上了舒景悦,连忙伸手挡了一下,把她拦在怀里:“呵呵,小阳这是害羞了?”

    “才不是,裴姨,你干嘛拿这个给小舅看啊,写得好丑,”舒阳凶巴巴地抢了过来,死死攥着不肯让她拿去,一边嘟囔了一句:“都不拿我写得好看的那个”

    裴宁愣了一下笑起来,想着这甥舅两个人瞪人的表情都像得出奇,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莫不是逃学了?”

    “当然不是,是浅音姑姑说家里有事,就先下学了,”舒阳还是牢牢地藏着那本子,警惕地看着她,又转眼看看舒景悦:“小舅你千万不要看这个啊”

    舒景悦也被她逗得笑起来,一手扶着微微震动的肚子,板起脸故作不悦的样子:“你现在大了,原先写的字我就看不得了?”

    “小舅要看就看嘛,不要生气”舒阳到底是孩子,听他口气有点重,不由得急了,咬咬牙一伸手把本子递给了他,想了想,又低着声嘀咕道:“裴姨说生气对弟弟不好”

    裴宁撑不住笑出来,在她脸上掐了一下:“你个小丫头,就知道搬你弟弟当救兵。要是你小舅想要个女儿呢?”

    “唔,那就先生个妹妹,再生个弟弟嘛,”舒阳见舒景悦面上也没有生气的样子,也就恢复了往日调皮的模样,大着胆子伸手在他腹上摸了一下:“弟弟妹妹什么时候出生啊?以后我还可以教她读书。”

    “快了,要是等再过一个月,你小舅生了妹妹,就不喜欢你了呢?”

    “才不会,小舅对我最好了,”舒阳不理会裴宁的玩笑,鼓着腮帮朝她哼了一声:“小舅,对不对?”

    舒景悦看着她们笑闹,也跟着点头笑了笑,见舒阳一直睁着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心知她嘴上说得肯定,心里其实是有点怕的,轻声咳了一下,叫她先去把书放回自己屋里再来吃饭,一边伸手推了推裴宁,有点恼:“你看看你,多大的人了跟她一个小孩子闹胡说八道什么,惹得她这样子。”

    “呵呵,跟她闹着玩的,”裴宁扶他起来,到屋里走了两圈,解释道:“不过说起来,我还真想不通,听人说林秀也是从小跟在房皓身边,和房启扬一起长大的,再说她们两人一个经商一个习文的,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合不来,见了面就跟仇敌似的。”

    “你管那么多呢,左右你也不跟她们走得太近,”舒景悦见她皱着眉一副不解的样子,便在她手上捏了一下:“别想了,吃饭去吧”

    “哎,好。”裴宁见他皱着眉,一手捂着肚子,也跟着在他圆隆的腹上摸了摸:“他还真是一天都不消停,说不准真是个调皮的女孩子。”

    孩子在里面动手动脚,肉眼都能看到他腹上微微的起伏,舒景悦闷哼了一声,抓着她扶住自己的手:“你不想要女儿?”

    “怎么会?儿子女儿还不都是我们的孩子么,”裴宁笑着扶他坐下来,一边给他盛好饭:“最好是一儿一女,你和小阳就都如愿了,免得你以后还要再辛苦一次。”

    “这算什么苦了?哪家夫郎不都是这样的么,”舒景悦不以为意地摇头,见舒阳已经进来了,便伸手招呼她:“来,今天做了你喜欢的菜。”

    “小舅最好了,”舒阳欢呼了一声,跑过来坐下,一边朝裴宁扮了个鬼脸,才转向舒景悦道:“小舅,浅音姑姑说她和我娘亲是故交,是真的么?”

    “嗯?”

    “浅音姑姑说她和娘亲是在一个学塾里读书的”

    “大概是吧,阿姐外面的事我也不知道,周夫子像是也到家中来过,我不记得了,”舒景悦含糊地回了一句,用筷子点了点她的碗:“快点吃饭,过会儿该凉了。”

    裴宁听着他们两人说话,见舒阳脸上藏不住的期盼神情,也知道她定是很想知道母亲的旧事,奈何舒景悦却是全然不想提起的样子,便顺着他的意思,开了口岔开了话题,问了舒阳功课上的一些事,让她早些回屋里去温书了。

    “小阳娘亲的事,你总有一天是要告诉她的,现在又何必这么瞒着她?”

    “你、唔,你不知道阿姐她反正那时候的事我也说不清,阿姐去得早,就只有小阳这么一个女儿,爹一直都跟小阳说阿姐有多好多好的我也、我也不想让她知道”

    “不想让她知道什么?”

    “就是那时候阿姐两三次都考不中,爹总还是要她去考,后来家里不好,才把我给了唐家”

    舒景悦说着,声音便低了下去,裴宁想起未成亲前,他以为自己要考科举时那种复杂的表情,后来她也只以为他是怨长姐不踏实养家,却不知道他竟是因为父亲要供姐姐读书而被卖进唐家的。见他脸上有点凄苦,心里也只觉得痛惜,起身到他身边抱了抱他:“你怕小阳知道了这事会跟你生疏了去?”

    舒景悦被她引开了思绪,想到从小跟在自己身边长大的甥女,表情慢慢柔和起来,略点了点:“这事情你不要跟她说,她小孩子家家的,哪里懂那么多。知道了怕是要闹脾气的。”

    “我心里有数,你放心,”裴宁知道舒阳一直以为她母亲对舒景悦是宠着护着的,若是让她知道舒景悦被卖进唐家正是为了她母亲,恐怕她心里一时承受不了这“颠覆”的真相,因此点头答应了,照顾着舒景悦到院子里走了一会儿,便陪他躺着:“你也别担心,小阳慢慢也懂事理了,就算以后知道了,咱们好好跟她讲,阿姐是阿姐,她是她,你绝不会怪她怨她就是了。”

    舒景悦已经有点犯困,跟她说起了以前的事,心里倒不像从前想起来那样堵得难受,眯着眼看了她一下,点点头伏进她怀里:“裴宁小阳跟我们以后的孩子是一样的,不会变成房启扬跟林秀那样”

    “当然,”裴宁亲了他一下,在他腹上拍了拍:“小阳以后怕是比我们还宠这小家伙呢。”

    舒景悦极轻地“嗯”了一声,这才安心地睡过去,裴宁看着他好一会儿,禁不住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帮他拉上被子,她的这个夫郎,对舒阳的上心恐怕比对腹中胎儿的还要多,方才那一句话,带着保证和期许的感情,隐约也是在害怕她会对舒阳不如自己孩子好呢

    房家的情况正像裴宁猜想的那样,房启扬和林秀几乎是从各个方面卯上了,甚至林秀都已经考中了二榜进士,眼看可以放官了,还是不肯丢开房家的事。

    房皓好像真的是两面为难,既不愿让亲生女儿丢了房家的生意大权,又不想真的狠狠打击林秀暗地里培养出的势力,一来二去,竟然在家中一病不起了。

    裴宁过府探望她的病情,刚进门就遇上了匆匆打帘出去的房启扬,正要招呼,她却连瞥都没瞥过来一眼,大步流星地往外去了。裴宁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做什么。

    “谁在外面?”

    裴宁回神,听到房皓带着喘气声的问话,忙上前一步,挑开帘子进去,一边回话道:“房东家,是我。”

    “哦,裴宁啊,进来吧,”房皓的声音从里间传来,裴宁隔着屏风看到屋子里一个人影动了动,似乎是把床上躺着的房皓扶了起来,便轻道了声“打扰了”,绕过屏风进去。

    “房东家,听闻你染了风寒,裴某心下不安,只是这几日外头事忙,都未及来探望您。”裴宁见在一旁服侍的竟然是林秀,想起方才房启扬匆匆离开的样子,心里不由疑惑,面上却也只是对房皓的病势关切了几句。

    “哎,人老了,”房皓叹了一声,借着林秀的扶持靠坐在床边,一边示意裴宁坐下来说话:“最近谈的几桩生意,也不晓得是出了什么差错,到现在也没谈拢。好在你手头还有活,一时还不至于断了进项。”

    “是啊,买卖么,总是谈来谈去,谈得拢当然好,谈不拢也是常有的事。房东家不必太忧心,早些把身体养好了才是当务之急呢,”裴宁劝了她一句,见林秀在一边默默打理,一言不发,也有点摸不着头绪,只朝房皓笑道:“表小姐也在”

    “嗯,启扬外面应酬总是多多亏了她照顾我这个越老越麻烦的人了。”

    “姑母说的是哪里话,阿秀从小就是您拉扯大的,姑母身体不适,我自然应该侍奉汤药。”

    “房东家您好福气呢,那在下就不多打扰了,您歇着,养好了身子,生意自然也会好起来。”

    “呵呵,裴宁你可真会宽我的心,”房皓笑了笑,面上表情有点说不清的感觉,转头朝林秀看了看:“阿秀,你替我送送裴宁吧。”

    “不用我”

    “走吧,裴小姐。”

    裴宁婉拒的话才说了一半,林秀已经放下了手里的碗走上前来,跟在她身边向外走,裴宁也不好再拒,只顺着她的意思一道出了门。

    “表小姐,送到这里就好了,房东家那里还需要您照顾,就请回吧”

    “我出来的时候,就有人进去了,”林秀温文地笑了笑,一边缓下了步子:“裴小姐,今天是我夫侍的祭日,你可有空陪我喝上一杯?”

    裴宁惊了一下,自她在房家走动以来,从未听说过林秀娶过夫郎,乍听林秀这一说,不免生疑,慢慢停下了脚步:“表小姐说笑了,前几日在下还听城东店中掌柜的说起表小姐尚未婚娶,就已经高中了进士,并不曾听闻小姐有过夫侍再者,裴宁何德何能,敢当表小姐之邀共饮”

    “怎么不能,”林秀面上神情顿住了,眼里的温和慢慢退去,变得有些凄厉,伸手拉住她往外走:“走走走,这就陪我去喝个痛快”

    裴宁被她一路拉着,怕引起府中人注意,再闹出什么事来,也不好怎么用力挣脱,只得跟着她到了一间酒楼。林秀熟门熟路地要了个二楼临街的小间,就打发了小二出去。裴宁见她又恢复了往日有礼的样子,心里却知她并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沉默地瞧着面前的酒杯。

    “你是不是不懂我叫你来做什么?”

    林秀自己给自己斟满了一杯,举杯一饮而尽,才扯着衣袖抹唇。裴宁看了她一眼,对她不时变换的模样有些恼,只抬手挡开了她递过来的酒壶:“表小姐若是要追思先人,不妨一壶清酒,一束白菊,去故人坟前一祭。”

    “哈哈哈你以为我不想么,可我要到哪里去寻那么一座坟?”林秀笑起来,面上却渐渐染上哀伤:“你说得对,我还没有娶夫,他都还不是我的什么人你说,我去哪里祭他,我拿什么祭他?”

    “表小姐,裴宁不知”

    “别这么冷淡,你听我说完再走不迟,”林秀见她起身要走,伸手格了一下,硬是把酒壶塞给她:“我有一桩生意要跟你做呢,要是做成了,你就不必再受当日知府后院那等羞辱了如何?这个筹码,可值得你留下来?”

    裴宁动作一顿,又听到她凑上来压低了声音:“难不成,你还想以后再把夫郎送去给别人跳舞,给别人当小倌一样玩得半死不活?”

    第五十二章仗义负心

    第五十二章仗义负心

    ,:第五十二章负心仗义屠狗和读书~

    林秀看着她激愤的样子,竟抬头朝她笑了笑:“裴小姐与夫郎果然是恩爱深重,叫人好生羡慕。”

    裴宁转头,对上她带着探寻的视线,只在心里警惕了一番,冷声道:“表小姐,我敬你是读书人,没想到你却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叫在下难以想象。还请表小姐别开这种玩笑。”

    “你知道这不是玩笑,”林秀正色,收敛了笑意,一边盯紧了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那样调戏夫郎,就算你不觉得丢人,难道就不想替你夫郎出口气?就不怕她哪一天兴起,又把你夫郎要走?”

    裴宁心头一跳,怒气直直地往上涌,想到舒景悦那日强作镇定无畏的模样,更是有百般滋味在心头,又怨自己无能,又惜他前尘坎坷,见林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笃定了她会被影响,才勉强将情绪稳住,拱手道:“这是裴某的事,不劳表小姐费心,表小姐若是无事,我就先告辞了。”

    “我有办法,让你变得有钱有势,”林秀并未因为她带着嘲弄的口气而生气,依旧维持着笑容,轻声道:“若是你帮我得了房家的生意,我可以保证房家的一切都任你动用,去对付张珏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怎么样?”

    “你想要房家的生意为什么?”裴宁没想到她这么直接地挑明了意图,一时竟把心里最想不透的事问了出来:“你与启扬小姐是总角之交,如今也是各有天地,为何偏偏要执着于房家的生意?再者,房东家待你实在不薄,就算知道你跟启扬小姐不和,也没有也没有刻意偏袒启扬小姐”

    “总角之交?没错,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要什么我都是肯让给她的,可她她却是个没心没肺的畜生!”林秀激动起来,把酒杯拍在桌上,杯中的酒撒出来,泼湿了她自己的衣袖,她却不管不顾地伏在了桌上,失声地发出一声呜咽:“我说了我要娶他做夫侍的,说了等过了年就给他开脸,收了房的,她怎么还能、还能把他送给那个疯子”

    裴宁没想到她竟会这样发泄情绪,对她带着哭腔的话听得半懂不懂的,既不知该如何劝慰,又不能一走了之,只得等她慢慢平静下来。林秀扯着袖子在眼角狠狠抹了一下,抬眼看着她:“你肯不肯干?”

    “什么?”

    裴宁脑子里乱哄哄地,林秀的话听起来像是房启扬抢走了她的心上人,但她与房启扬相处也有一段时日,并不觉得她会是那种夺人所爱的人。

    “怎么?你不信我么?”林秀喝了不少酒,酒气却并不上脸,脸色还是有些病态的苍白,直起身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颓然倒回座中,靠在椅背上:“你不用怀疑我在骗你,前年吊死在府里的那个人,你总听过吧?他就是我原本要娶的夫侍,宁惜”

    “前年啊,那是”

    “没错,就是被张珏玩残了那个人,现在你信我了么?”林秀打断她的话,眼神有点凶狠:“要是你还这么下去,你那个做过歌舞子的夫郎,恐怕就是下一个惜儿。”

    裴宁瞧着她恼羞成怒的样子,缓缓忆起昔日在街上看到过的那个男子,面容清秀,翦如秋水,却是毫无生机的模样。她记得,也正是从那一日起,她明白了自己心底对舒景悦的感情。竟然,都已经整整两年了。

    “表小姐,我想你是误会了,无论张珏如何?我却不会将自己的夫郎当做礼物或筹码送出去,”裴宁压抑着被她挑起的怒气,平声答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却是不信她能强行抢人。”

    “你不会送,难道别人也都不会送么?哈哈,难道我就想把惜儿送给她么?!”

    “表小姐,那你为何不救下他?退一万步说,他被房家带回去后,你为何不依照昔日承诺娶了他,好生照料?”

    裴宁不冷不热的话像是踩到了林秀的痛脚,她猛地灌了一杯酒,止不住地呛咳起来,裴宁递过去手巾,她却一挥手挡开了。

    “怎么救他?房启扬意志如铁不可动摇,姑母也对我避而不见,我拿什么去救他?后来后来变成了那种情况,我求姑母把他从街上带了回来,他清白丧尽,怎么还肯嫁给我,他是宁死也不肯的”

    裴宁朝她看了一眼,虽然知道她对那个叫宁惜的歌舞子似是真的有情,心里却不由涌起一阵鄙薄,夹杂在刚才有些悲凉的心境里,让她禁不住要把心里的话一吐为快。

    “表小姐,阿景他也被唐洛书送给张珏过,他活下来了,不仅如此,还照顾着他的老父、甥女,现在,还怀着我们的孩子请你不要用你所了解的事实来套用到他身上,”裴宁拂了拂袖子站起来:“小姐今天醉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去找人来送小姐回去”

    “裴宁!”

    林秀喝了一声,蓦然起身拉住她的手腕:“你不想替你夫郎报仇么?你不想让他活得好点么?那你为什么要跟那些工头打成一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考虑着另立门户了!”

    裴宁停住了步子,对她的歇斯底里有些无奈,刚想再开口劝她,又见她提着酒壶喝了起来,直灌完了一壶酒才幽幽开口。

    “裴宁我不是要房家的家业,这种血泪堆积起来的脏东西,我林秀还不看在眼里,我要你跟我合作,为的就是拿到房家的掌控权,扳倒张珏”林秀的叙述渐渐变得激动,甚至有些狂热的样子:“等扳倒了张珏,我可以把剩下的所有家宅、钱财全部都给你。这不比你白手起家来得好么?”

    “那房东家呢?你恨张珏,恨启扬小姐,甚至恨你自己,可是房东家并不曾亏待过你”

    “我我很快可以外任放官,到那时,自然会把姑母接到府中颐养天年。”

    “你把她一世的心血当做一个复仇的赌注,毁尽了她的家业,还谈什么颐养天年?乌鸟尚且有反哺之举,表小姐堂堂举子,难道竟要做出这等毫无人性的事么?”裴宁甚至觉得有些好笑了:“我当然想让家人锦衣玉食,婢仆环绕,但那起码要来得堂堂正正。今日这些话,裴宁很快就会忘了,日后如何,还请表小姐自己多斟酌还有,若是您真的想亲手替他报仇,不如在仕途上多用心,加上房家的助力,想来很快就能平步青云”

    裴宁说完,就不再顾她要如何,径自交待了楼下的小二过些时候差人把她送回房府,眼看天色已晚,不由加快了步子往家里赶。

    “小舅,呜呜,小舅裴姨,裴姨你快来”

    才到门口,就听到舒阳尖叫着冲出来,裴宁心里一提,三两步跨进屋里,见舒景悦跪坐在地上,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撑着床沿想要起来,边上还站了一个中年男子,伸着手试图扶他。

    “哎、哎,裴家相公,你可千万小心点,脚上要是没力气就说一声啊这时候摔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裴宁怕吓着他们反而要出事,只等舒景悦咬着牙慢慢站了起来,才连忙上前抱住他,急着问道:“阿景,这是怎么了?”

    “哎呀,裴小姐你这人怎么尽问傻话啊,”那男子一边挥着袖子擦汗,一边指了指舒景悦起伏不定的肚腹:“瞧瞧也知道,你家夫郎这是要生啦。”

    舒景悦面上红了一整片,见裴宁目瞪口呆的样子,有点尴尬地拍开了她还搭在自己腹上的手,一边朝那中年男子道谢:“殷相公,小阳、唔,小孩子她不懂事,乱喊乱叫的,给你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没事,邻里乡亲的,谁家没个急事啊,你家妻主可是帮我们省了不少税银子的大好人哩,”那男子和善地笑笑,一边在他腹上上下摸了摸:“时辰还早,说不准要到明天早上才大发作呢。你先忍着点痛不要用力,等破了水记得让你家小阳来叫我,我再过来给你们帮把手。”

    “哎我晓得,呼晓得的,您先回去歇着”

    “阿景,怎么样了?怎么忽然就要生了?不是还有一个月的么?”

    裴宁见舒景悦撑着腰说起话来都时不时要停下来喘气,心里早已经急得上火,他们偏还你一言我一语地来去,好不容易等那中年男子离开,忙俯身要把舒景悦抱起来。

    “哎别、别动我,唔”

    “这、那我该怎么办?阿景,是不是疼得厉害?我去找大夫来吧”

    “喂,裴姨,小舅是要生小宝宝了,找大夫有什么用啊?”她手足无措的模样让舒景悦笑了一下,很快却又被腹中的胎儿重重踢了一脚,抱着肚子弯下了腰。这一来,连舒阳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踢了裴宁一脚:“刚刚那个张伯就住在咱们巷口,他是接生相公呢。”

    裴宁虽被她踢了一下,这时候哪里还有空与她闹,只紧紧扶住舒景悦,连声音也有点抖:“那、那现在是要怎么样?我扶你回床上去躺会儿好不好?”

    “嗯也好,”舒景悦见她额上已经渗出汗来,便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擦了一下,抱着肚子贴进她怀里:“粥还煮在锅里,我去躺躺,你随便炒个菜,先和小阳吃饭去吧”

    “我哪里还能有那个心思啊,”裴宁半扶半抱地让他在床上坐下,给他身后垫了一床被褥让他靠着,一边摸着他不时紧绷起来的肚子:“这、它的动静怎么这么大?”

    舒景悦也伸手摸了摸,一边道:“这、唔,这还算好呢,张伯说,还要等上好几个时辰嘶”

    大约是觉得还能忍受,舒景悦只把她的手抓开了,又朝守在床边的舒阳看了看,劝裴宁道:“真没事你、哎你们快去吃饭吧”

    裴宁见他声气还足,见他看着舒阳带了点尴尬的样子,知道他是不想让晚辈看到自己这种模样,忙点头答应了,招呼舒阳吃过饭,很快哄着她回了自己屋子。

    舒阳临去前还频频回头,但她到底是个孩子,听到她保证明天就能看到小弟弟或小妹妹,便答应着回屋里去温书了。

    第五十三章生育之苦

    第五十三章生育之苦

    第五十三章生育之苦新生和旧伤~

    裴宁把她安顿好,忙回到舒景悦身边,却见舒景悦正看着她发呆。手掌还无意识地在腹上轻轻抚着。

    “阿景,先吃点粥垫垫吧”

    “唔,我不想吃”舒景悦头也没抬,只嘟哝了一声,裴宁怕他没了体力,自然是不肯依他,正要扶起他来,他却腰一折往里侧倒去。

    “阿景!怎么了?!”裴宁不敢让他有太大动作,急声问他:“是要生了么?我去叫收生相公”

    舒景悦摇头,勉强伸手拉住她,抓着她的手按到腹上:“嗯呃不、还不用、它太皮了。”

    裴宁只觉得他往日柔软温热的肚腹硬得像一块铁石,触手就是一片湿湿黏黏的汗渍,也不知是他忍痛冒出的汗还是自己手心的冷汗。

    “唔,让我起来坐一会儿吧,”舒景悦大约是半躺着实在难受,隔了一会儿才换了口气说话,裴宁小心地扶他坐好,自己在他身后让他靠着,端了粥在手上,趁他好过的时候喂上两口,舒景悦不习惯让她这样一勺一勺喂着,硬是自己端了过去,慢慢喝完了。

    裴宁看他不时在腰上敲一敲,便抱着他换了个姿势,双手环到他身后摸索着一点点按:“要不你侧着躺会儿,我替你揉揉?”

    不知是不是她的动作起了作用,酸麻的感觉像是的确轻了一点,舒景悦摇摇头,拨开她的手:“算了,它不知要闹到什么时候,你先睡吧,到时候了我再喊你。”

    “胡扯,我怎么睡得着?”裴宁无奈地握着他的手捏了一下,轻轻推了推他重又硬起来的腹部:“倒是你,趁着不怎么厉害先休息一会儿。”

    “呃,你、你别弄了,也不顶用”

    “嗯,别理我,你怎么舒服就怎么来吧,”裴宁抿紧了唇,且不管顶用不顶用,现时现在的要她丢开手,她怎么做得到?

    舒景悦倒是没有再说什么,或许是大半精力都用来抵御慢慢剧烈起来的疼痛,裴宁跟他说话的时候,也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只在听到林秀提议的时候哼了一声:“你、你应了?”

    裴宁知道他的意思,扶了他靠在自己身上:“不曾,虽说我是有打算脱离房家,可那是光明正大的,暗中做手脚这么阴损的事,我有点做不出,我知道,你也定是不肯答应的。”

    “嗯,咱们虽不是大富大贵,可也不缺吃喝,你可别蒙了心做那等事,”舒景悦眉头松开了一些,伸手抓住她的手指,用力握了握:“就是日子好了,心里怕要别扭一世。”

    “我有分寸的,你放心。”裴宁回握住他,低头帮他擦着额上的汗,看着舒景悦稍微仰起脸来看她,嘴角扯了个笑的弧度。他也许没有多大方,也许贪小便宜,没有读过圣贤书,也说不出多高深的道理。在这种大事上,却有着自然而然的正直,绝不会犯糊涂。

    这样的智慧,也许很多安分过日子的升斗小民都有,但唯有在舒景悦身上,能叫她为他辛酸,为他心疼。

    两人说了不少时候的话,眼看着天色从墨黑又转向渐明,舒景悦还是没有睡着,四更后,静谧的巷子里开始有挑担子卖货的小贩子走动,加上各家都开始做早饭,一时间声音此起彼伏,更是扰得他心烦意乱。裴宁有点担忧地摸了摸他的肚子:“这还得多少时候啊?”

    舒景悦也被密密的疼折腾地没了力气,只拍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心,歇了一会儿才想到舒阳也该起来去学塾,又推了推她:“给小阳弄点吃的,别让她空着肚子去读书。你也、唔,你也吃点东西。”

    裴宁心不在焉地答应一声,大半的心思都在他身上,哪里还有时间去想饿不饿的问题,只是见舒景悦坚持,才勉强丢了些水米下锅里去煮,到隔壁喊了舒阳起床。

    舒阳揉了揉眼睛,醒过来之后问的第一句却是“小弟弟出生了么?”

    “还没,你先吃饭去夫子那里吧。”

    “不,我要去看小舅”

    舒阳一跃从被窝里跳了起来,外面的棉衣都没穿就往他们两人屋里冲去,裴宁没拦住,只好追着她进去。

    “小舅、小舅你怎么样?还疼不疼啊?”

    “你怎么还在这里,你裴姨没让你去学塾?”舒景悦原本闭着眼睛忍着疼,被她这么一惊,也就睁开眼睛来,劝道:“别在这里闹,快去学塾。”

    “我不去,我要陪着小舅,”舒阳的拗脾气不知是不是随了她,认定了要陪着他就谁也说不听,舒景悦没力气跟她扯皮,看到裴宁进来,就转而朝她白了一眼。

    “你让她在这里闹什么?小孩子身体弱,哪里见得血光?快、把她送去念书去”

    裴宁点点头,倒不是为了什么血光之灾的说法,只不过舒阳毕竟还是个孩子,在这里既帮不上忙,又要分她的心思,她的确是顾不过来:“小阳,快去收拾一下书本,马上到学塾开课的时间了。”

    “我不去。”

    “瞎说,一日连一日功,一日不练十日空,”裴宁开口反对,看看眉头紧皱的舒景悦,微微瞪着她一眼:“快去!”

    “我不!我要陪着小舅!”舒阳毫不示弱地瞪回去,一点都不肯退让,甚至还伸手推了她一下:“别人也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我不要读书了!”

    裴宁还要再劝她,舒景悦却蓦然坐直了身子,舒阳正伏在床边,被他吓了一跳,还没抬起脸来就被他狠狠甩了一巴掌,几乎不可置信地捂住了脸:“小舅”

    “滚!我没有、啊没有你这种甥女!”

    舒景悦因为刚才的动作而牵痛了腰腹,一手撑着床歪着身子,喘得有些急,却还要掀被起来。裴宁连忙上前拦住:“你这是做什么?她也是担心你才急得说错话,你别气着自己,小阳,快去学塾吧”

    舒阳捂着脸,眼里盈了水汽,却强忍着不掉泪,脚下像是定住了,执拗地站着不肯动。一字不吐地僵着。舒景悦气红了眼,不顾裴宁的阻拦要起来:“我打死她这个没出息的!”

    “打死我也不走!”

    裴宁已经不知道是该恼他的急躁,还是恼舒阳的倔强了,这甥舅两个人,一样的硬脾气,但现在的情况,她也只能板起脸来教训舒阳:“夫子就没教过你小杖受大杖走才是孝顺么!真的要气死你小舅?还不快走!”

    舒阳到底年纪小,被她吼了一句,见舒景悦撑着床气喘吁吁的样子,心里也怕起来,犹犹豫豫了一会儿,终于抹着眼泪出去了,裴宁只觉得臂上被舒景悦用力一握,忙低头去看他的情况。

    “好了好了,别气了,她小孩子家的,能懂什么事?不过是一时说气话,你别放在心上怎么了?阿景!”

    舒景悦原本只是脱力地靠在她身上,这时却忽然挺起了腰来,直直地僵住了,裴宁惊得抱住他,他却只用力推她:“它、它要出来了啊、呃啊”

    这一阵疼过去,舒景悦几乎是瘫在她怀里了,额头抵在她肩上,无力地哼了一声,只觉得温热的液体一股股涌出来,心里不由自主地有点怕起来:“叫张伯裴宁”

    羊水微腥的气味充斥在鼻尖,裴宁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忙到巷口喊了收生相公,又急着回来抱着他。舒景悦方才绷着的力气都松懈下来,虽然伸出手来,却也只是松松地圈着她的手指。

    裴宁心里揉成一团,既心疼又担忧。张伯一看就知到了时候,伸手把舒景悦身上盖的薄被掀起来,朝裴宁皱眉:“裴小姐,你出去等着,你家夫郎这就快要生了。”

    “我只在这里陪着,绝不会打搅到您。我”

    “哪里女人家盯着男人生孩子的,快出去,快出去,”张伯不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低头看看舒景悦,瞧见他们还抓在一起的手,一下子笑了起来:“哎,裴家相公,第一次生,总是有点怕的,不过你家妻主这样宠着你可不行,要是沾了血光多不吉利啊你看”

    裴宁恨不得把他的嘴堵上,舒景悦一听,果然是想起了此节,立时松开了她的手,忍着痛开口赶她。裴宁知道他执拗的性子在这时候根本不可能听劝,更何况她若是在这里跟这时代的人去解释什么是封建迷信,恐怕要招得别人拿看疯子的眼光来看,只得点点头,趁着收生相公洗手拿干净手巾的时候小声嘱咐:“张伯,我家夫郎腰上有伤,他自己要强,怕是不肯开口诉苦的,还要烦劳您多照料着点。我就在外面候着,有事您喊一声就行。”

    “哎,好,我晓得了,裴家相公是个有福气的,得了你这样的妻主,怎么也值了。”

    裴宁被他推出门外,眼看着门被关起来,只断断续续听到舒景悦的低声闷哼,知道他是强忍着,心里急得火烧火燎,却只能在门口守着。

    “裴姐!裴姐,可算是找着你了,快,园子那边出事了,姐妹们都等着你拿主意呢!”院门忽然被推开来,一个穿着短装的女子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一见她就上来诉苦:“林秀非说建园子的料都是次的,建完了也不能住人,少东家那头快被人逼得不行了,房东家又病着”

    裴宁一心在意着舒景悦的情况,根本没注意到她什么时候进来的,那女子说完才发现她不对劲,跟着伸手去推她:“裴姐你倒是说句话啊,裴姐,出事啦”

    “出了天大的事我现在也走不开,”裴宁这才把注意力分到她身上,见是自己交好的几个工头之一,也不好甩开她的拉扯,只是摇头:“我夫郎正在里头给我生孩子,沈眉,你叫我怎么跟你走!”

    “啊?你夫郎怀孕了?怎么没听你说过?”沈眉愣了一下,映像里从没听裴宁说过家里的事,只知道她家有个夫郎罢了:“唉,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那怎么办?这事儿解决不了,姐妹们都开不了工,手上那么多工人闲着,一天就是不少钱白丢了啊。要不我们找官府的人来验料子?”

    “我”裴宁泰半心思都飘忽着,勉强听她说了事情,脑子里只疏忽闪了一下既然是林秀告发的,显然她是做了手脚,早有准备的,若是真的验料子,恐怕正中她下怀:“你说是林秀说的?快把去官府的人找回来,不能验!”

    “啊?怎么不能?可是咱们的人已经去了官府啊”

    “快去追回来,另外,赶紧上房家,跟她说人无伤虎心,虎有害人意,请她勉力支撑,出来主事。”

    “这个,这是什么意思?”

    “一时说不清了,你快去吧。”

    裴宁一边和她说话,还紧紧盯着房门,忽然几步冲了上去,迎上正走出来的张伯:“张伯,怎么了?您怎么出来了,阿景他怎么样?”

    “哎,多找些绳子吊在梁上让他抓着借力,他腰上没力,根本挺不起身用劲!”

    “什么?”裴宁急得红了眼,见屋里舒景悦半躺着,一手攥紧了床幔不断辗转,白色的床幔上已经染了模糊的红,心里几乎是被拧着一样疼:“他手上已经伤了!还拿什么绳子,让我进去,我抱着他坐起来!”

    第五十四章弄瓦之喜

    第五十四章弄瓦之喜

    第五十四章弄瓦之喜夫郎和女儿~

    “啊?裴姐,你怎么好进去?我家小侍生的时候,我爹娘都说妻主决计不好进去的”

    见她真的往里面走,沈眉惊得叫了起来,一手拖住她不肯放开。她跟裴宁算是从建贤良祠时就认识的,可能是因为年纪相仿,关系也一直都很不错,相熟的那些工头里第一个说要跟她单干的也就是沈眉。裴宁知道她是好意,只得哭笑不得地掰开她的手。

    “我小时候就有人给我算过命,说我命格温吞,这些厉害东西反倒冲不到我。行了,你快去做事,我过些时候再去找你。”

    见她甩甩手便进了屋,沈眉也只能跺了下脚,匆忙跑去照她说的做事。收生相公原本是跑出去找绳子,再进来却见裴宁真的在床边坐了下来,一愣之后也没了办法。裴宁进来时还是镇定的模样,到了近前才看清舒景悦像是已经昏了过去,掌心被床幔磨出了大片血迹,搭在不断起伏的腹上,几乎让人心惊。

    “阿景阿景?”

    “哎呀,裴家小姐,你既进来了,就帮老身搭把手,”收生相公叹了一声,在舒景悦不断作动的腹上使点力揉了揉:“等你家夫郎醒了,就把他抱起来。”

    “他阿景!”

    裴宁见他动作不轻,简直完全是把舒景悦当没有知觉的人,本要怪他,怀里昏沉的人却又挣扎着动了起来,哑着声音叫痛。

    “裴家相公,你挺着点啊,我给你推推,你自己也再加把力,你家妻主也在这里陪你哩,”收生相公见他有了意识,一边高声跟他说话,一边朝裴宁点了点头:“快点,把他抱起来。”

    舒景悦虽然醒了叫疼,意识却还是模模糊糊的,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收生相公的话,勉强睁开眼来朝裴宁看,定定地过了一会儿,才稍微一点头,抓着她的手臂试图直起身来。

    裴宁在他身后抱着他,能感觉到每一次收生相公替他揉腹,他都拼了命一般用力,奋力向前,几乎把身子折了起来,脱力的时候直直倒进她怀里,虚软地简直叫她感觉不到他的呼吸。

    “加把力!裴家相公,再加把力气啊!已经能看见孩子了,”张伯的手已经交叠着按在他腹上不再移开,而舒景悦几乎是连喘气都嫌费力,抵在她身上一点声音也发不出,只是时不时地摇头。

    裴宁心疼地替他抚着胸口,一边在他耳边低声安慰,只是恐怕连她自己也不太清楚在说些什么。那收生相公两手都不得空,看了她两眼,开始频频皱眉:“不行!你这样不行裴小姐,你这个样子不行!

    把他抱高一点,让他自己也用点力。”

    裴宁眼眶已经红了,听了他的吩咐,却迟疑着不肯按着他说的动,舒景悦圆隆的肚皮上可以看到明显的起伏,额发汗湿了搭在眉间,惹得他紧紧皱着眉。一点轻微的动作都会让他张着唇无声地喊疼。

    “张伯,他实在是没有力气,再说他腰上都是旧伤,你再想想别的办法”

    “有力气跟你眉来眼去的,哪就会没力气生孩子!”

    张伯大概也是急了,说起话来直白地有点招人恨,裴宁这时候却也没心气跟他计较这个,倒是怀里的舒景悦,听了这话竟猛地向前弯了腰,圆鼓鼓的肚子被挤在身体和曲起的膝盖间,压得几乎是变了形,张伯却惊喜地叫了起来:“好,快好了哎,别泄气”

    耳边是他不断喊着的声音,似乎是说看到头了,看到肩了,裴宁却满副心思都扑在舒景悦身上,方才的动作几乎是耗尽了他最后的一点力气,倒在她怀里时已经喘不匀气,时促时缓的让她心惊胆战。

    “阿景阿景!!”

    “好了,恭喜裴小姐、裴相公,是个女儿啊!”

    第五十五章花团锦簇

    第五十五章花团锦簇

    第五十五章花团锦簇小病和大浪~

    房皓与她本身是有约在先,只要她开口说要走,房皓就绝不会阻拦,然而见她一手搭在桌上,一手揉着额头说这话,裴宁还是稍稍皱起了眉,在许多事上,她毕竟是受惠于房皓的。如今却要在她内外交困的时候离开,多少有些过意不去,但是沈眉她们一行人都还站在边上,她绝不可能表现出一丝犹疑。

    “房东家,您也多多保重,”沈眉她们当面辞了房皓便先出去了,裴宁见身边并无外人,终于是多说了一句:“表小姐她心里有些执念放不下,恐怕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我何尝不知道,只不过,她从小没了双亲,虽说跟在我身边,我却总是没多少精力管得到她的她是个好孩子,不管怎么说,是我们、是我亏待了她”房皓放下手来,目光却移开了,低头叹了一声:“算了,我也老了,她们都有本事,就由得她们闹去吧我这把老骨头,只求两眼一闭之后,能有块地方安身就算了。只不过,我房家的名声还不想让她们两个不成器的东西毁了,这桩事,工地上哪天正式验料或者完工了,还要烦请你再过来跑一趟,给我做个人证,我房家绝不是有心欺瞒,以次充好的生意人。”

    裴宁没再说话,她听得出房皓不想把林秀和房启扬之间的矛盾说出来,自然也就不再问,只点一点头,劝慰了她两句,带上门离开了。偌大的府院里,房启扬和林秀都是整日难见踪影,房启扬尚未娶正夫,她家里极有规矩,收的几个小侍都不敢放肆,只规矩地在偏院里待着。主院里只剩了房皓一个主子,怎么看都有些萧索。

    裴宁辞了她出来,便被几个等在府外的工头围住了。众人都朝她笑,还有几个相熟的直接把手拍到了她肩上:“小裴啊,你添了女儿怎么都不跟我们说?莫不是不把我们当自己人了?”

    “怎么会?这不是这两天事情多,忙得晕头转向的,连说句闲话的空闲也没找着么,”裴宁笑着解释,一边朝沈眉瞪了一眼:“定是沈眉告的密,诸位可不能这么听了就诬陷我啊。等我家丫头满月,还要请各位赏光来我家喝上一杯呢。”

    “呵呵,有好酒喝当然是要去的,”那几个工头都笑起来,一边开她玩笑:“不过听说你对你家夫郎宝贝得很,都不肯叫他下地的,那岂不是没人给咱们做菜下酒了?”

    “这定也是沈眉传的,”裴宁作势拍了她一下,扬眉笑了笑:“我家夫郎手艺可是很不错的,到时候就让你们见识一下。”

    “那这杯酒是势必要去讨的了”几个人说笑着转过府门前的石狮,却直直对上了正下轿的秦晚瑜,他还是书生的打扮,众人都见过他,也知晓他的身份,对此倒没有不适应,纷纷拱手跟他见了一礼。沈眉还凑趣地接了口:“那是当然的,裴姐的女儿长得可真漂亮哩。”

    裴宁虽说恨不得把女儿一天二十四小时地抱在手里夸,听到她这么说却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扯了她一下摇头道:“别跟秦公子乱扯这些了,扰了他跟房东家谈正事多不好若是秦公子得闲,在下自然是欢迎您来喝上一杯,您既有事在身,我们这就先告辞了”

    “哎?可是裴小姐还没有告诉我具体的日子呢,总不好叫我满城地去打听你家小千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吧?”

    “唔,秦公子说得是,是在下疏忽了,小女是前天早上出生的,”听到他问得一本正经,裴宁不由有点尴尬,她本意的确是想着敷衍过去的,没想到秦晚瑜竟会这么当真。

    几个工头还在一边站着等他们说话,见秦晚瑜一言不发地点点头进了门,都不知裴宁是不是惹得这位知府家的公子不高兴了,相顾之下都有点担心,裴宁却是不甚在意的样子,只朝她们拱手道别:“我现在要回去照顾看看那小丫头,先别过了,具体的事,咱们明天再商议,如何?”

    “也好,反正裴姐你的心思大半都飘到女儿和夫郎身上去了,咱们这些在外头做事的女人里面,你肯定是最顾家的一个了,”沈眉调侃了一句,边上几人也都点头称是,哈哈笑起来与她约了明日到茶楼详谈。

    巷子口还是一贯的有人在谈笑,几个男人凑在一起,见她回来便笑着招呼了一声:“裴小姐回来了,你家丫头今天抱出来晒过太阳,长得可真好”

    “呵呵,谢谢”

    裴宁笑着跟他们道谢,一边推开院子门进去,果然见张伯正抱着孩子来开门:“咦,裴小姐今天回来得可真早,裴相公中午睡了一下,这会儿还没醒呢”

    “多谢您,孩子我来抱吧,”裴宁接过女儿,先是用手指在她脸上蹭了蹭,才小心地抱着她晃了两下,朝张伯笑起来:“看天色好像要下雨了,您今儿早些回去吧”

    “这,那好我明天早上再过来,”张伯看看天色的确是暗沉了下来,又看裴宁抱着孩子的架势没什么不对,也就放心地点点头:“你家相公好像有点着凉咳嗽,你多担待点,在月子里添了病可不是闹着玩的。”

    “哎,我知道,多谢你。”裴宁谢了他,舒景悦从醒来之后就有点低烧,请了大夫来瞧了两次都看不出所以然来,都只说脉象还好,要多静养。裴宁猜测他大概是身体太虚,又损耗了太多精力,才会免疫力变差导致了低烧,便按照现代的一些常识给他做一些补气养神易消化的吃食,尽量让他多睡一会儿,孩子自然也是不敢放在他身边,免得时常要吵醒他。

    舒景悦则是怕小孩子身子不强健,自己的病气会过给她,也不怎么敢抱孩子,就随了裴宁的意思,让孩子晚上跟裴宁睡在外间小屋子里。

    虽说这样一来孩子吵不到他了,裴宁却也知道他常常是半夜里会醒过来,凝神听一会儿,觉得孩子没什么动静,才肯安心地再睡过去,所以压着他白天也要睡个午觉补眠。

    “唔,宝贝丫头,你爹爹对你是太上心了”

    “咿咿”

    “小丫头,你真不乖,白天装乖巧骗你爹爹,晚上就可着劲儿折腾你娘我”

    裴宁一边逗她,一边伸出手指让她抓着,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听得屋里有动静,才推开门进去,果然看到舒景悦正扳着床沿要坐起来。

    “哎,小心”裴宁上前扶了他一把,把孩子放在他手边:“明明瞧见我在外头,也不叫我一声,你啊这逞强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收收?”

    “哪里就要你扶了,我躺了三天了,周大夫不也说现在动动是有好处的。”舒景悦只分了一半心思在她这边,剩下的全都用来看女儿了,裴宁把孩子抱到他怀里,他却又犹豫起来,向后躲了一下:“唉,别,别把病过给她”

    “没事的,离着这么远呢,我抱着你看看,不会过到的,”裴宁看得出他眼里的渴望,把孩子抱在手里,依旧用指腹蹭了蹭她面上柔嫩的皮肤:“你看,才三天,脸上就长开了,笑起来多像你”

    “啊,裴姨,你不要戳小妹的脸了,”舒阳刚跨进门来,还没来得及放下书本,就扑了过来,一边伸手要抱抱孩子。

    裴宁有点不放心,看着她抱了一会儿,便重新把孩子抱回来,哄她去帮忙择菜,等她过会儿去做饭,她嘟着嘴僵了一会儿,看看舒景悦没有反对的意思,还是答应着出去了。自从那天被舒景悦打了一耳光,舒阳就有点不怎么肯跟舒景悦撒娇打闹,他说什么,也都是立刻就应了。巧在这两天舒景悦病着,本来就不肯让她和孩子在屋子里多待,一边是见了人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要开口赶人的,倒是闹得舒阳有点怕了他。

    “哎,别那么碰,她会流口水的,”舒景悦原先还笑着看着她逗孩子,刚一会儿却又伸手想要制止,见她不断蜷曲手指躲开女儿的抓挠,不由急了起来:“你怎么这么逗着她玩啊,她可是你女儿”

    裴宁听着他带了嗔怪责备的话,颇有点无奈地笑了起来,方才的事也就暂时搁到了脑后,想着总是甥舅情深,虽说舒景悦这几天疏忽了,过些日子也自然会好起来。也就不想再让舒景悦心里添烦心事。

    “逗她玩玩,她又不知道什么,小孩子多动动才健康呢,你别这么紧张”

    眼看他想要自己抱过孩子却又犹豫不决,裴宁也不忍心再让他担心,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环住他,替他拉好棉被:“看你急的,被子都掀了,别等会儿再发起热来。”

    “你这个样子还不如小阳会照顾她呢,”舒景悦被她拥住,也就顺势往她身上靠了靠,借着力气放软身体:“有这个空在这里逗她,倒不如快点给她取个名字呢。”

    裴宁低头在他还有些热的额上亲了亲,满足地叹了一声:“有夫有女,这等日子真是神仙也不换呢,阿景,辛苦你了”

    舒景悦明显顿了一下,反应过来便往她怀里缩了点,一边在她肩上敲了一下:“说这话做什么?我既嫁了你,这些本来就是该当的再说,再说你对我,对我这般好”

    第五十六章人情冷暖

    第五十六章人情冷暖

    第五十六章人情冷暖新知和故主~

    舒景悦面上有点红,不知是因为低热,还是因为方才的对话,裴宁心中柔成一片,一时只希望他能一直这般放开心思,恨不能叫他事事都顺心,自然不肯再拿刚才的事来让他烦心,顺着他的意思看向张着眼睛瞧他们的女儿。

    “你说该取个什么名字?”

    “我哪里知道?那些字倒是认得我,可我不认得它们。”舒景悦靠在她身上,有点嗔怪地说了一句,看着女儿红红的小脸,想了想却又开了口:“也不用多好听,叫起来响亮,平平正正的就好”

    “致远,好不好听?”

    “嗯,你觉得好就好,”舒景悦像是有点困,模糊着点了点头,便把脸靠进她肩窝里:“是不是有什么意思?能给我说说么?”

    裴宁见他迟疑着要求,也猜到他想知道女儿名字中的寓意,却又怕自己没读过书听不懂,怕她不乐意细细地讲。相处日久,仿佛自然而然就能猜到他的心思,裴宁心头一软,把他拥得紧一些,点点头柔声解释:“嗯,我小时候听过一句古话,叫淡泊明志,宁静致远。说的意思是淡泊名利,知道自己真正想追求的目标,然后心境静达,不被外物所扰,才能达到那个长远的目标。”

    她一边解释,一边轻轻梳弄舒景悦散着的长发,低头亲了亲:“虽说咱们不逼她将来一定要做什么大事,不过总是希望她做事能踏踏实实的,你说好不好?”

    舒景悦“嗯”了一声,伏在她怀里点了头:“裴宁我你对着我觉着没意思吧?要是旁的什么人,说不定就能跟你说上几句好不好的风雅话平常平常也不会跟我这样”

    裴宁一愣,心里还在琢磨给女儿取这么一个名字到底好不好,甚至想着应该“入乡随俗”地找个算命人来算算五行,合合八字再把女儿的大名定下来,忽然听得他岔出去说这么一句,一时竟没想过来他的意思,等想明白了,脸上的笑便僵住了。

    舒景悦看到她面上神情不对,心里也有点急了,伸手扯了扯她的襟袖:“你我也不会讲话,你要是听得不喜欢,就别放在心里别恼”

    “我不是不喜欢更不是恼你,”裴宁拉住他的手握着,指腹在他掌心抚着,触到指根生硬的几个茧子,声音已经软了下来,心里原本的一点不悦也被冲得一干二净:“阿景我喜欢你和我说心里话,可你不该胡说我对着你的时候,总觉得踏实温厚,心里一直都是欢喜的,有怎么会觉得没意思?难不成,跟人说两句诗,不亲不热地问寒问暖才叫有意思么?”

    “你是读书人”

    “读书人也是人,再说,读书的人千千万,就说这些年我们身边认得的人,唐洛书,夏初妆,周浅音,房启扬,林秀,秦晚瑜,甚至那个张珏,不都是读书人么,可我跟她们,真正能说得来话的又有几个?”

    裴宁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刻意避开张珏的名字,果然见他眼神瑟缩了一下,身子虽然还维持着原先靠在她怀里的姿势,却不像刚才那样放松和柔软。便心疼地伸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人跟人的缘法,又怎么是读没读书就分得清的咱们在一起,要说先前是上天给的缘分,可是咱们能一直走到现在,就是靠自己的经营了。我喜欢和你在一起,也喜欢你的为人,从很早之前,就想要和你过一世了。”

    她说着,抬手把孩子抱了起来,对舒景悦笑了笑:“阿景,能够遇到你,我一直觉得是一种福气。现在我们连女儿都有了,以后更是要好好过的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好的地方,不好的地方都是你原本的样子,我也是从来都知道,都喜欢的知道么?”

    舒景悦的脸伏在她肩上,完全看不到表情,低低埋下去脸颊上,却是一片火热,裴宁扶起他的脸亲了几下,闹得他脸上红得更厉害,才终于低头印在他唇上:“阿景我觉得你很好,比谁都好”

    “真的?”

    舒景悦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面上还是红红的,眼神躲开了她,不想像个撒娇耍痴的小男儿样,却又忍不住期待。裴宁拉着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极认真地一点头:“天地可证。”

    两人之间一时无语,一边的孩子却像是不甘寂寞,哇哇地哭闹起来,裴宁忙把她抱起来,哄了好一会儿才把她逗笑,抱给舒景悦看:“看,咱们家小丫头都会笑了!来,宝贝,给你爹爹笑一个”

    “哎,她这么小,哪里听得懂。”

    舒景悦虽然期待,却不肯她再拿手指逗弄女儿,要她把孩子抱去睡,裴宁应了,等女儿睡下才回来,见他也低着头犯困瞌睡,不由轻笑起来,照顾着他躺好了,绞了热帕子给他在腰上腿上揉了一遍,舒景悦开始时还要她快点睡,但到底精神不济,不多时就舒服地只剩低声的呢喃了。

    裴宁原想等女儿满月就开张,一来那时舒景悦的身体就好了许多,平常的过日子不会有什么问题,二来趁着孩子满月请一些有交情的人过来吃个饭,开了张做起事来也好有个照料。

    因此给女儿正式定了大名叫裴致远后,便给相熟的一些工头和朋友发了帖子,舒景悦被她“命令”着要在床上多歇息,女儿满月的糕点糖饼几乎都没能插上手,许多都是张伯和街坊邻里几家相公帮忙备下的,裴宁想起那时舒阳束发,舒景悦送上门的糕饼都被人扔出门的事,再看院子里几个帮忙的男子都是一脸和气的笑,虽说街坊换了人,但这样的迥然不同的态度,多少让她觉得有些好笑。

    “裴小姐啊,我听我家妻主说,你还给知府家的大公子发了帖子哪,他也会来么?”

    “这,不一定吧,我发帖子是表个欢迎他来的意思,可秦公子贵人事忙,不能来的可能性说不定更大呢,”他们已经把要分发的糕点糖饼都分好了份,裴宁谢过了他们,一边笑着回答:“我这里不过是请几个朋友聚聚,秦公子要是来了,我说不定还要慌了手脚的。”

    “哎,听说他读过的书比咱们这里考过秀才的人还多,又弹得一手好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啊?”

    “欸?我听跑商道的亲戚说,他在京城的时候,忠王家的小女儿还经常请他出去跑马呢不晓得是不是真的啊,裴小姐,你说这么一个男儿家,干脆生成女子多好,将来说不定比秦知府做的官还大哩”

    裴宁只是笑笑,对他们的八卦消息不置可否,秦晚瑜有多少能耐她不知道,也无意去探究这件事,见他们手上已经完工,忙上前接过来收好,递了红包道谢:“多谢各位帮忙了,到那天也还请来喝杯水酒。”

    “啊,好的”

    几个男子有点意外,忙着点头答应,一人眼尖地看到舒景悦抱着孩子出了屋子,便拉扯着还在说话的几人上去跟舒景悦夸了孩子几句。

    “呵呵,阿景,怎么出来了?”

    “我看张伯回去了,小丫头哭得人揪心,就把他抱出来走走,”舒景悦抬头向她解释,看到她不赞同的眼光,微微皱了皱眉,却还是转了身,往屋里慢慢走回去:“那你们忙,我先带她睡一会儿去。”

    裴宁送走几人,跟进来就见他坐在摇篮边轻轻晃着,伸手盖住了他的手:“怎么?恼我管得太严了?”

    “没”

    “瞎说,分明是恼了,”裴宁笑起来,伸手拿了一只纸包递给他:“喏,送你的,别气了,前两天下了雪,我这不是怕你们俩冻到么”

    “我晓得的。”

    舒景悦没有伸手接,裴宁便自己动手把纸包散了开来,把里头的碧玉簪子拿起来,束到他挽好的发上。舒景悦抬手摸了摸,愣了一会儿,才放开手,低声道:“买这个做什么?你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白费在这上面不值当”

    “怎么不值当?你开心我也开心,这就值当了,”裴宁笑着把铜镜转到他的方向,笑着安慰:“我也不是不知道分寸的人,不会影响生意上的事,你放心。再说,过不了两天女儿就满月了,要是将来怪我亏待了她爹爹可怎么办?”

    舒景悦不理她的玩笑,被她两手环抱着,挣了一下转过身,才看到舒阳站在门边,便伸手招呼她:“小阳?傻站着做什么,今天怎么这么晚?等你吃饭好一会儿了。”

    舒阳本来不言不语,被他一训,眼眶却莫名其妙红了起来,泪珠子不要钱一样直往下掉,冲到他怀里就紧紧抱住了他的腰:“小舅,呜呜小舅”

    “怎么了?受谁的气了么?告诉我,我”

    “没、没有”

    “那是怎么了?是不是跟人打架了?还是哪里伤着了?”

    舒景悦见她哭得不停,却怎么也不说缘由,心里也急了起来,一把拉开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没看到什么伤口才稍稍放下心来,转头看向裴宁,有点不解,求助般喊了一声“裴宁”,就又被舒阳的哭声打断。

    裴宁也是不解,见她怎么问都不说原因,又听到她抽泣着哭诉“小舅不要不理我”,“我以后会听话的”,隐约想到一些事,想了想,也只是伸手把她抱了起来:“胡说什么呢?你小舅最疼的就是你了,哪里会不要你?”

    “可是小舅已经很久不肯让我进你们房间了,也不让我抱小远。”

    “那是他前些天病着,身上不好怕传给了你,”裴宁解释道:“小小年纪怎么就学人胡思乱想呢,看,小远丫头都要笑你了。”

    舒阳听了这话,虽是停了哭,却还是一直看着舒景悦,叫了两声“小舅”,又忙着保证以后会好好念书,一定考个状元,腻在他身边不肯动,舒景悦这才想起来女儿出生前舒阳闹得那一场,一时有点哭笑不得,只好顺手在她头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谁叫你不好好念书的,再说那样不上进的话我就真不要你了。”

    “不会的,我保证不会的。”

    言犹在耳,到了她的“致远妹妹”满月,她却又想赖在家中,裴宁好说歹说也不顶事,还是舒景悦板起脸骂了一句,才不得不带上书本出了门,裴宁送了她到巷口,抿了唇悄声跟她保证过会儿可以跟着周浅音回来看满月礼,才稍微高兴起来。

    裴家的院子不大,院门口还有舒景悦自己种的一些花草,院子里虽然收拾得很干净了,摆了六七张八仙桌,却还是有点挤了,裴宁招呼着来的客人坐下,最先来的是相熟的工头,坐了下来便开始和她笑闹,裴宁陪了她们一会儿,见夏初妆进来,便先告了罪过去接她。

    “夏小姐,来这边坐。”

    “呵呵,裴宁啊,你动作也真够快的,前两年刚结婚,现在女儿都满月了,”明明穿了冬日的衣服,夏初妆看起来却比原先瘦了点,对她道了喜,便在一边坐了。

    裴宁接了她送的贺礼,招手让舒景悦抱孩子过来,一边趁着空跟她说话:“夏小姐倒是瘦了,莫非是书肆里生意太好,忙不过来么?”

    “怎知我不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夏初妆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了一句,见舒景悦果真把孩子抱了过来,只轻叹了一声:“裴宁,我如今可真佩服你当初的决断力了。”

    裴宁一时没有听懂,正要问清楚,却听到门口喧哗起来,院子里坐着的客人也有不少站起来往外看的。不由疑惑地跟舒景悦对视了一眼,抬了头去看个究竟。

    “是秦知府家的大公子咧!他怎么来了?他边上的是不是唐小姐?”

    “哎,你不知道么?裴小姐跟他交情不错的,以前贤良祠工地上出事不还是他去解的围么?”

    裴宁陪在夏初妆所在的里一桌上,跟门口隔着不少人,还没来得及看清,却已经听到了几种议论,抬了头,果然看到秦晚瑜和他身边的唐洛书说笑着进来。

    第五十七章不速之客

    裴宁朝舒景悦看了一眼,他正低着头整理着孩子衣服上的系带,还没有注意到门口的情况,裴宁默默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手背,带着他一起迎到门口。

    “秦公子,唐小姐,快请进来坐。”

    舒景悦被她带着走了几步,才想起抬头去看来人,唐洛书自然是认得的,秦晚瑜也曾经见了两面,听见裴宁这样招呼,也跟着侧了侧身让了他们进去。对唐洛书几乎是一个眼神都没有丢过去。

    裴宁帮他托了一下手中的孩子,一边朝他笑了笑:“我们也进去吧。”

    “裴宁,我今儿可算是不速之客吧?”

    裴宁脚下不停,只回身朝唐洛书和秦晚瑜笑着招呼:“唐小姐这话从哪里说起,两位都是大忙人,能赏光前来实在是在下的荣幸,怎么能算不速之客?”

    “哎,早几年就说了要喝你一杯喜酒,可你安安静静地,就悄悄把景青娶回来了,我连个消息都没听到。没想到到现在,倒要喝你女儿的满月酒了”

    唐洛书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裴宁顿了一下,并没有闪开,只笑着请她和秦晚瑜入座:“呵呵,唐小姐说这些做什么,快请入座吧”

    “裴宁,恭喜你升格当娘亲了,你家丫头长得真是漂亮,”秦晚瑜对她们的“约定”和过去的事情知道一点,见裴宁急于脱身,便插口说了一句:“方才看到你夫郎在喂她吃东西,你要不要回去帮把手?”

    “既然如此,我先失陪了,两位请自便,”裴宁朝两人拱了拱手,对秦晚瑜笑了笑:“先代小丫头谢过秦公子的夸赞了”

    舒景悦只陪着迎了一下,便抱着孩子回到边上邻里那两桌了,裴宁过去的时候,他正抱着孩子,在小凡的帮助下给她喂凝露,小凡帮他托着碗,舒景悦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用小勺子喂女儿喝凝露。

    男子虽然有少许乳汁养育孩子,却很难喂饱一个孩子,多半是要靠凝露、米汤这些东西来补充的,坊间都道凝露对孩子是最好的,裴宁虽然前世从未听过凝露是何物,却是既不想亏待了女儿,也不想辛苦舒景悦,便也时常买了凝露回来。

    “裴姐,你不是在陪小姐她们么?怎么回来了?”

    小凡抬头,一眼就瞧见了她,手上端着碗朝她端了端,努嘴看向舒景悦:“阿景忙着喂女儿呢。”

    “呵呵,这丫头这两天添了不少分量,我来抱着吧,”

    裴宁笑着把女儿抱回自己臂弯里,示意舒景悦接着喂她喝东西,舒景悦有点疑惑,朝她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她们人呢?”

    “在那边坐着呢,我请夏小姐过去和她们坐一桌了,她们也说得上话,”裴宁笑着,伸手在女儿柔软的脸上轻轻戳了一下:“小凡,你今天来的时候和管事的说过的吧?”

    “啊?”

    “没什么,我看唐小姐也过来了,若是你没跟管事的说过,岂不是被她捉个现行了?”

    “哎?这个啊,不会的,我这样小小烧火的,小姐根本就不认得的,哪里会找我的麻烦,”小凡摇头,声音低了下去一点,左右瞧了瞧,才小声道:“再说家里主夫还跟魏紫闹得厉害,小姐经常避在外头很晚才回来的。”

    裴宁愣了一下,舒景悦倒是不怎么惊讶,想来是方才已经先听小凡提起过,摆摆手截住了他的话头:“别去管别人的是非,你自己好好过就行。”

    “阿景”小凡不知怎么竟有些忸怩,见裴宁完全茫然的样子,才提高了点声音:“哎,有什么好说的,不要说我了啊”

    “怎么不好说了?我还等着喝你的喜酒呢,”舒景悦不在意地看了他一眼,转向裴宁,略微笑了起来:“他和方雨,下个月就要成亲了,方家的长辈他都见过,也对他很不错。”

    “这是好事啊,有什么不好说的,”裴宁也笑起来,她对小凡的态度一向都很好,一则是感激他对舒景悦真心的好,二则是觉得他是个值得相交的朋友,而方雨的为人也还是不错的,因此听到他要嫁给方雨,也是为他高兴:“以后就是个大人了。”

    “阿景,你们就尽取笑我你都不知道,大家都夸你会挑人,嫁得好呢,”小凡嘟哝了一句,忙着把话题扯回他们身上:“连姚黄也偷偷跟我说,他和魏紫,以前觉得自己肯定比你好,现在过得倒都不如你了。”

    舒景悦沉默了一下,并没有答话,裴宁抱着孩子哄乐了,一手握住他的手,抬眼朝他笑了笑,才转眼看小凡:“魏紫不是生了女儿么?”

    “是女儿,主夫相公原本什么都没说,连让他去立规矩的话都没提过一句,可前两天大夫查出来主夫相公也怀了孩子,这几天,他总是把魏紫叫去在边上立规矩呢,老爷也都不管。小姐更是好几天没早早回家里了。哪里有阿景你这样好,裴姐就算发达了,边上也只有你一个人,怎么样也不会亏待了你。女儿又是早早的嫡出,谁都动不了她的位置呢。”

    舒景悦被他说得一愣,掉头看着裴宁,面上露出一点微红,转而瞪了小凡一眼:“小小年纪的,一天到晚都想些什么呢?”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小凡笑着讨饶,一边转开话题:“不过最近要嫁人的也不止我一个啊,姚黄他也到了年纪,小姐像是有打算把他收了填房的。”

    “你说什么?他答应了?!”

    包括说话的小凡在内,几个人都没想到刚刚过来的夏初妆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裴宁更是一脸莫名,被她捏住了手腕,一时不得不开口。

    “夏小姐,怎么了?”

    “没怎么!”夏初妆蓦然甩开她的手,迟疑了一下,终于朝她一拱手:“祝你家丫头平顺安康,早日成凤。”

    裴宁呆了一下,这话怎么听都有股子咬牙切齿的意味,不知方才小凡的话到底是哪里惹到了夏初妆,让她这么匆匆离开了。

    “她这是怎么了?”舒景悦也看得出夏初妆的不对劲,他跟夏初妆并不相熟,却也知道她是裴宁处得来的好友了,见她这么急着走掉不由有点疑惑:“出什么事了么,是不是我们说错话了?哎,你手上伤着没?我去拿帕子来捂一下”

    见他急得要起身,裴宁忙伸手揽住他:“没事,没事不过是抓一下,又不怎么重”

    “怎么不重了?都有印子了,”舒景悦打断了她的话,颇有点不满她的满不在意,握着她的手一时也忘了放开,只瞪着被夏初妆捏出的一个青紫印子抱怨:“她也不小心点,又不是黄毛小丫头了,下手还这么没数的”

    分明已经是隆冬的天气,裴宁听着他喃喃责怪,心里却觉得暖融融的一片。忽的低头在他额上亲了一下,惊得他差点要跳开:“你干什么这么多人”

    “呵呵,阿景,没人看到啦,再说看到了又有什么打紧,裴姐疼你嘛”

    “鬼扯,这叫人看了像什么话,”舒景悦虽说抱怨着,手上动作却是极轻的,拿了手帕帮裴宁擦了擦手腕,才推开她:“快点去那边陪她们吧,我这里没事了,一会儿就把孩子抱过去”

    裴宁见他坚持,也就顺了他的意思,回到一边跟几个工头劝了酒,来的几个人都是相熟,且表明了要跟着她一起另立门户的,彼此倒不需要多少客套,反是唐洛书和秦晚瑜那边,因为夏初妆匆匆走了,只剩了他们两人和两个不怎么有名望的木料商,多少显得有些冷清。

    “唐小姐,怎么不多喝几杯?莫不是嫌我这里没有好酒?”

    “呵呵,裴宁,你也越来越会说话了,”唐洛书端了酒杯站起来,朝她点了点头:“恐怕你是觉得酒是好酒,我这个客却不是好客吧?”

    “唐小姐说笑了,”裴宁只笑了笑:“裴宁当初落难扬州,全凭小姐收留提携,又将阿景许给我为夫,裴宁对小姐实是感激不尽。”

    “哪里话来,景青原本也就是我家歌舞子,总是要许人的。你能瞧上他,那是他上辈子修的福,我反倒还要谢你的,不然恐怕也不晓得要把他给了谁才好毕竟他原先是跟过哎,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今天唱主角的可是你女儿,怎么不把她抱出来给我们看看?”

    裴宁脸上神色不变,只笑着应是,见四周几人果然有点疑惑的表情,甚至已经有几人小声议论起来,心里不由一凉,唐洛书这一招欲擒故纵玩得不算多么复杂或高明,却是真正的简单有效,不少人对舒景悦曾经是唐家歌舞子的事是知道的,也有些人知道她也曾经在唐家做事。这时候就难免要猜测唐洛书所说的“毕竟原先是跟过”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孩子从早上开始被抱来抱去,到这时候大概也是困极了,安静地窝在舒景悦怀里睡着,舒景悦不想吵醒孩子,便没有再把孩子给她,打算自己抱着孩子过来,裴宁虽不想让他对上唐洛书,想到方才那些探寻的眼神,稍一迟疑,还是点了头,伸手揽过他,看着孩子笑着答应:“好,我们一起去。”

    第五十八章意乱情迷

    满月礼算是孩子出生的第一礼,惯来是要大办的,何况裴宁和几个工头商量过,这也就算做开张了,因此生意上涉及,有所来往的,她都发了帖子。而因为秦晚瑜那日的玩笑话,也就真的给他发了帖子,没想到的是他竟真的来了。

    照理说秦业和唐洛书是忘年故交,秦晚瑜对唐洛书甚至还是执晚辈礼的,但两人年纪相差并不是太多,实际中相处起来,也还是更像姐弟之间。裴宁和数据源抱着孩子过去的时候,两人正聊得开心,唐洛书哈哈地笑着,对裴宁招了招手:“哎,裴宁,你来听听这位秦公子说的趣事,真是太逗趣了。”

    “唐姨,亏您还跟我娘亲同辈论交,怎么还被这种逗小孩子的话乐成这样?”秦晚瑜起身给裴宁一家让了地方,视线不断看向舒景悦抱在手里的孩子。

    裴宁心知他是好奇而并无恶意,但自己捧在心尖上的女儿被人这么“研究”着,心里到底有些不高兴,反倒是舒景悦在桌下悄悄扯了扯她的衣服,转头朝秦晚瑜笑了笑。

    秦晚瑜呆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终于也回了一个笑容,轻咳了一声,问道:“她长得真像你,鼻子和嘴都像,真秀气。”

    他忍不住伸手逗了一下,孩子也就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唐洛书只看了一眼,便笑了起来:“呵呵,是啊,像景青肯定是个美人胚子,不过眉眼倒有九分像裴宁,长大了不知要迷倒多少男子。秦家小侄子,你说是不是?”

    “唐姨,偏只你喜欢胡说呢,”秦晚瑜立刻转了头,连怪带嗔地说了一句,脱下手上的玉镯放到孩子怀里,岔开了话题:“我来得匆忙,方才那礼算是替娘亲送的,我自己也没能好好准备点东西,就把这个送给她吧。”

    “这怎么使得?秦公子与我们萍水之交,我们怎么能受这样重的礼。”裴宁一边摇头,舒景悦也抱着孩子避了一下,不肯收下他递来的镯子。

    “舒大哥,别听裴宁的,这是我给小丫头的礼,哪里由得她说不要的?”

    他执意把东西塞过来,舒景悦怕伤到孩子,避让的动作不敢太大,不得不开口推辞:“秦公子,她还只是个小孩子,哪里用得上这么好的东西,您还是收回去吧。”

    “裴宁,你总不能叫我送了礼还被人退回来,那也太丢份了,我可丢不起这个人哪,”秦晚瑜见他们还要说什么,一句话便堵了回来,笑着朝舒景悦拱了拱手:“舒大哥,拜托帮我劝劝裴宁,好歹不能这么大庭广众地削我面子嘛。”

    他话里玩笑的意思居多,细细听,还真的有点小弟跟长兄撒赖的意思,舒景悦有点无措,下意识地转头朝裴宁看了看,见她微微点头,才放下心来,起身朝秦晚瑜福了福身:“那多谢秦公子了。”

    “哎,这有什么好谢的,”秦晚瑜笑着挽了他的手坐下来,喜道:“我还要谢谢舒大哥帮我留了面子呢”

    舒景悦手里一直抱着孩子,这会儿孩子醒了过来,裴宁便自然而然地把孩子接了过来,顺手帮他夹了菜:“先吃点东西垫垫。”

    这种场合下很难真正吃到什么,不时要起身招呼客人,抱着孩子过去给她们看看,尤其是裴宁,更是要不停地挨个人地招待。

    裴宁陪他们坐了一会儿,便被沈眉那边一桌起哄叫回去了,临去前朝舒景悦看了看,把孩子交回他怀里:“小丫头睡了,你先抱他回去吧。唐小姐,秦公子,你们自便。”

    舒景悦点头起身,却被她顺势牵了一下衣袖,了然地跟着她走了两步,果然见她俯□来,作势拨弄了一下孩子的襁褓,轻声嘱咐道:“你就在屋里陪小丫头睡会儿,不要再出来了”

    裴宁没来得及多说,只匆匆在他手背上拍了拍,送他们到门口,背着手挥了挥,便被沈眉笑着拖走了。舒景悦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怀里的女儿,余光瞥见原先那桌唐洛书和秦晚瑜正一人朝着一边跟旁人说话,似乎并不怎么合得来的样子,也隐约猜到裴宁话里自有深意,视线在裴宁身上打了个转,便毫不迟疑地转身回了屋里。

    小丫头虽然出生时并不健壮,现在却已经长得十分好了,小拳头握着他的手指,睡得很香甜。舒景悦只是这样看着,也觉得心情渐渐好起来,刚才的些许纠葛也都消失殆尽。

    外头早就是数九寒冬,屋里烧了暖炉,又有厚重的门帘窗帘封得严严实实,几乎没有一丝寒风进来,喧闹的声音被隔绝在外,从窗缝里偶尔可以看到裴宁来来去去的身影,直到天色近晚,才有人来敲屋门。

    “裴宁啊、抱歉,你是”

    “裴相公,裴姐喝醉了,哦,我是沈眉,”门口的女子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看着他尴尬地挠了挠头,犹豫道:“不好意思啊裴相公,她被人拖着喝了一圈,好像有点喝高了,刚刚还非要拉着我们再喝”

    舒景悦听到她说裴宁喝醉了已经往外走了几步,打断了她的道歉:“她在哪儿?”

    “哦,哦在那里呢裴相公你别气裴姐啊,她也是一时高兴,才被我们灌得多了”

    沈眉还想着要替裴宁解释,舒景悦却已经顺着她的指点看到了裴宁,大概是实在喝得有点多了,她已经半撑着手支在桌上,另一手却还举着酒杯,朝边上的人举杯。

    “裴姐,别喝了,我们这就先回去了”

    “不行,咱们以后就都是一家人了,怎么能不喝个尽兴?来来,干了这杯,祝我们的生意开门大吉。”

    “哎,不行,别喝了小裴,你看,你夫郎来了,”最上座的一人似乎年纪比较长,一眼看见沈眉带着舒景悦过来了,便笑着对裴宁指指他们:“天色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就照咱们先前说的那样,明天咱们到画扇巷那间店面里见。”

    “这位小姐,我家妻主她裴宁”

    舒景悦正要上去扶她,裴宁却正巧手上一滑,手腕磕到了桌角,痛得动作迟疑了一下,手上的酒杯也自然地丢开了。

    一边或站或坐的几个女子帮忙扶了一把,让她的手臂搭在舒景悦肩上,一边笑道:“裴相公,你快些扶她回去歇着吧,她今天可真是喝得高兴了,这么一年了,我还没见她喝成这样过呢。”

    舒景悦应了一声,谢过她们,便扶着裴宁往屋里走,肩上先是一沉,却又移开了分量,搭在他肩上的人像是感觉到了他的吃力,只是轻轻按着,自己站直了身子顺着他的引导往前走。后面几人见他们走得还算稳,也就各自散了。

    “裴宁裴宁,抬下腿,前面有门槛”

    “我没醉”

    “好,我晓得你没醉,抬腿”

    “傻阿景,我真没醉。”

    裴宁低头看着他仔细盯着她脚下瞧的模样,忍不住轻笑起来,绕在他肩上的手转而拥住了他。舒景悦抬头看她,见她笑意满满,这才有点信,回想起自己刚才哄孩子一般的语气,不由有点尴尬,一扭头进了屋。

    裴宁知道他并不是恼自己,也就跟了进去,伸手把他揽到怀里:“我没喝醉,不过我看着你说不定就要醉了。”

    舒景悦脸上瞬间红起来,一伸手就要推他:“还说没喝醉,都满口胡话了。”

    裴宁脚下一晃,连带着舒景悦也站不稳,幸好撑住了床沿,才不至于被她带倒,这才知道她虽然还有意识,却也实在喝得够多,连走路都不太稳了。想起她方才在桌上磕到手,也有点担心,卷起她的袖子看了一番才安下心来,扶她坐到床边,蹲□来给她拖靴。

    “起来,阿景”裴宁拉住他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很快地另一手也紧紧搂住了他:“阿景,你恼我不叫你在外面了?”

    “没有”

    舒景悦摇头,一边还想给她把靴子脱了,裴宁却一直不肯放手,甚至把脸埋在了他肩上:“阿景别恼,唐洛书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不在乎的,真的我以后,定不会再叫你受这种气了”

    舒景悦心里一跳,不知为什么竟有点酸,他原本也没有多想,也知道唐洛书今天来绝不会是为了祝贺他,甚至刚才被裴宁叫着回来不要再出去,也都觉得她这样定是有原因的,定是为了他好。可是裴宁紧紧抱着他道歉的时候,他却是疏忽之间,就觉得委屈了。

    裴宁看他不说话,更是不肯放开他,胡乱地低头亲在他脖子上,扳着他的脸与自己对视,舒景悦眼里一酸,竟忍不住红了眼眶,再也不肯看她,强扭着伏进她怀里,掩去了脸上的水光:“我懂。你要做的事都放心去做,我不会坏你事的。”

    “嗯,”裴宁点点头,低着头看他:“刚刚,秦晚瑜那是要给你撑台面,他对咱们好,我自会记得,可唐洛书要想再对你做什么,除非是我死了”

    她说得声音不高,带着酒气的话浮在耳边,让舒景悦心头一震,裴宁不是多喜欢说甜言蜜语的人,那时候用三年自由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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