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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8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姑息养夫

正文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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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了,却只听到他断断续续的说疼,知道他平日里是不肯这样示弱的,心里也是一阵难受,揣测着抱紧他,一手按到他凉冰冰的腿上轻揉,果然见他的气息平定了一些。

    “裴宁”

    “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裴宁下意识地答应他,说完了才发现他根本没有清醒过来,只是昏沉着呓语。一时也觉得自己傻了,在他唇上浅浅亲了一下。谁知却听到他又开口了,模糊地说“疼”,“受不了了”,“不要瘫在床上”之类。

    裴宁把他抱紧了些,眼看他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地辗转,到了天光大亮才稍有些安稳地睡去,自然是不忍心叫醒他,只带着舒阳处理了琐碎的事。

    直到城里炮竹声四起,忙忙碌碌的一大一小才想起来已经到了大年夜,四下环顾,裴宁也只能苦笑,平日里不觉得有什么,舒景悦一病倒,这个家中却像是忽然间就乱了套。

    “裴宁”

    “小舅醒了!”

    舒阳比裴宁先反应过来一步,欢喜地冲到床边,趴在床沿上看他,裴宁见他撑着手想要起来,忙上前扶他:“躺着吧,别起来了,要喝水么?”

    “不,什么、咳,什么时辰了?过年了么”

    “嗯,是啊,”裴宁很快答应他,倒了温水送到他唇边:“来,喝点水”

    “爹爹”

    “已经办好了,你放心,”裴宁轻声道:“等你好一点,我们一起去祭拜爹,好么?”

    “嗯。”

    舒景悦沉默了片刻,裴宁感觉到他靠在自己身上点了头,才倏忽觉得松了口气,轻轻拍着他的肩,朝舒阳招了招手:“小阳,今天搬过来和我们一起守岁吧。”

    舒阳朝他们两人看了看,乖顺地点头,爬到舒景悦身边坐下来,裴宁随意准备了一点吃食,舒阳前两天都没睡好,这时候窝在他们身边,只一会儿就睡熟了。

    因为怕舒景悦再受凉,便把他连着被子拥在怀里,舒景悦闭着眼靠在她肩上,许久才说话:“裴宁我很困。”

    他的声音有点沙哑,因为低着头而显得有些闷,裴宁试了试他额上的温度,长长舒了口气:“那快睡。”

    “我没事了,你也睡吧”

    裴宁等了一会儿,本以为他已经睡了,却忽然听到他粗哑的声音,不由低头去看他,见他微微扭过头去,沉沉的心情放松了些。

    想起去年此时,烟火底下舒景悦温柔的眉眼,竟慢慢与眼前的容颜重合起来。而她的心思,却比那时候更明晰。

    “阿景,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总是会好起来的。”

    “嗯。”

    新年一过,又到元宵,街坊邻里各家各户都是灯火通明,裴宁想起去年中秋时的事,特意买了几色彩纸,把彩灯挑得高高地挂了起来。看着身边两人印在暖橘色灯火下的脸,笑意终于漫进眼底。

    艰难的年关过去,事情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夏初妆再度带着秦晚瑜到书肆时,秦晚瑜果真给她带来了“生意”。

    “裴小姐,给你介绍个人,这是房小姐,也是你的同行,”秦晚瑜笑道:“这次的贤良祠,就是由这位房小姐负责来建。房小姐看过你的图,觉得很有意思,想请你帮忙监工。”

    被称为“房小姐”的女子,颇有点富态,保养得极好,但眼角眉梢也能看得出年纪已经不轻。

    裴宁起身弯了弯腰:“晚辈见过房小姐,谢小姐谬赞。”

    “哈哈,果然是年轻有为啊,”房皓迅速地打量了她一下,转向秦晚瑜笑道:“秦大人的小姐,总是独具慧眼。”

    “房姨过奖了,”秦晚瑜谦让了一句,把众人的注意力带到了裴宁身上:“裴小姐当然是千里马,这个伯乐我却是敢不起的,就要麻烦房姨了。”

    裴宁始终笑着听她们寒暄,耐心十足的样子让夏初妆也暗自点头。房皓对秦晚瑜极为恭敬,连跟她讨论图纸的细节时,也带了点谦逊的口吻。裴宁对自己这“狐假虎威”得来的尊重倒是安之若素,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对。听房皓问了几处地方,就知道她也是精通此道,更是认真打点精神答话。

    房皓一脸满意地离开后,夏初妆先笑了起来:“看来年前的赌是你赢了,不过那书我可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裴宁也笑,朝秦晚瑜谢道:“多谢秦小姐相助,不过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

    “我想请小姐告诉我,令堂与唐小姐是忘年之交,为何这桩好差使却没有交给唐家呢?”

    她问得很直接,秦晚瑜不禁愣了愣,隔了片刻才坦然笑起来:“是我坚持此次征募钱粮不可超过五万,唐小姐不愿接,事实上,就是房姨,也是勉为其难接手的。若不是有你这能省下一万两银子的图纸,她定是没有好脸色给我看。”

    “说起唐小姐,我倒是也有一事不解,想请裴小姐指教。”秦晚瑜答得很真挚,眨了眨眼,看向裴宁:“为何你对唐小姐总是诸多避忌呢?”

    “小姐真心相待,裴宁也不敢有所隐瞒,”裴宁抬起脸,目光沉稳:“我与唐小姐有约,三年内不可做出任何有违唐家利益的事,亦不可经商。”

    第三十七章街坊邻里

    第三十七章街坊邻里

    第三十七章街坊邻里吵架和劝架~

    “有这等事?”秦晚瑜有些不信,疑惑道:“在下曾听家母说起,唐小姐对小姐颇为看重”

    “看重归看重,防范归防范,此间并无矛盾之处,”裴宁笑了笑,直言不讳:“唐小姐是个地地道道的生意人呢。”

    “这、既然唐小姐与你有此约定,秦某也不该妄议,”秦晚瑜点了点头,应诺道:“但裴小姐与房姨这次联手,并未涉足商事,就不算有违约定吧?”

    裴宁点了点头:“秦小姐所言正是。裴宁定然会用心做事的。”

    “那我就先谢过了。”秦晚瑜拱手施了一礼:“这就以茶代酒,先干未敬。”

    这算起来竟还是她的生意开张以来做成的第一笔买卖,送走了人,夏初妆又跟她说笑了几句,说到家中琐事,才想起裴宁此时尚且带孝在身,抱歉道:“年时事情多得脱不开身,都没能去你那里,还望你勿怪。不过我看你这几日气色倒是比年前好了一点,家里都还顺利吧?”

    “嗯,都还好。”

    “看你年前愁眉苦脸的,现在总算是雨过天晴了,想来家里夫郎的身体也好起来了。”

    “比之前好了许多,也肯按时喝药了”裴宁眼里露出一点笑意,轻轻点了点头:“今天要给舒阳那小姑娘行束发礼,我先回去了。”

    “呵呵,你家里的那个夫郎,简直没什么不会的,既然是他甥女的束发礼,事情想来都已经准备好了吧?”

    裴宁沉默着笑了笑,舒景悦的确是跟她说过不用操心家里的事,只是一来她不希望舒景悦什么事都一个人操劳,二来,给舒阳行束发礼,是她答应过舒景悦父亲的事。

    舒景悦的身体也的确是比先前好了很多,舒阳束发的事他自然是看得重,从两天前就已经在准备了。裴宁到家的时候,舒阳已经穿戴一新地坐在桌边等着。桌上摆了许多糕饼果子,则是要分发给亲戚街坊的。

    “还多了这么多份么?”

    “才不是,”舒阳从凳子上跳起来,一下就冲到她身边要说话。舒景悦把她往身后一拽,脸色已经有点不好看:“要我说多少次才听话?叫你好好坐着不要乱动,快点坐回去!”

    舒阳吐了吐舌头,耸耸肩坐了回去,低头拨弄自己的衣摆,裴宁失笑地摇头,在她扎好的两边发鬓上拍了拍,又转向舒景悦帮忙求情:“好了,别骂她了,从今天起,她可就是半个大人了。”

    她一边说,一边扯了扯舒景悦的手,见他有点尴尬有点别扭地模样,舒心地笑起来,拿起桌上分好的糕点:“还有哪里没送过的?我去送,送完了回来就可以给小阳拆这两个小角了吧?”

    女子在入学堂后,就可以行束发礼,示意已经是“成人”了。而在此之前,无论男女,都是扎上两只发髻,统算作是“总角”。这一点上跟她所了解的古代社会男子的束发礼虽说有些不同,但在重要性和意义上大致是相当的。她作为这个家的“家长”,当然是“主角”之一。

    舒景悦却不肯让她去,一手拿了她手上的篮子,把桌上的十来份糕点全放了进去:“这些家长里短的事,自然有男人家来做,要你插什么手。”

    “哎,你啊”裴宁无奈地任他拿走了篮子,三步并作两步地出去,不由对舒阳笑起来:“你看,你小舅要把我惯成游手好闲的懒人了。”

    舒阳撇了撇嘴,似乎有点不高兴,竟没有回应她的话,趴在桌上直勾勾地看着门外。裴宁对她没精打采的样子很是不解,上前在她额上敲了一下:“干什么这么没精神?当心你小舅回来又要骂你。”

    舒阳往边上移了移,还是不看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推了推她:“裴姨你去接小舅吧”

    “怎么了?还怕你小舅走丢不成?”屋中干净亮敞,院子里也是一片新绿,裴宁眼里蕴着笑,虽然取笑了她,却果真往外去了:“好好坐着,不然等会儿我可不帮你挡驾了。”

    “阿景?这么快?”

    “总共就这么一条巷子,难不成还要磨蹭到天黑么?”舒景悦回了一句,把空出的篮子放好,转头看了看舒阳,才朝舒景悦道:“好了,你给她束发吧”

    舒阳见舒景悦回来,总算没了刚刚莫名其妙的不高兴,嘻嘻笑着让裴宁帮她拆了发髻,梳好了过肩的头发。

    “裴姨,小舅”

    “干什么?”

    舒景悦正专心地瞧着裴宁手上的动作,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缓,听到她忽然喊自己,不由一惊。

    裴宁将桌上备好的木质发簪□舒阳束好的发顶,对她笑了笑,握住舒景悦的手:“好了,放心。她以后就是个小大人了。”

    舒景悦“嗯”了一声,欢喜和放松都在不经意间展露。裴宁朝两人看了看,其实舒阳一贯都懂事,对舒景悦更是体贴听话,束发与否,不过是个形式罢了。她倒是希望这样小小的一个女孩,可以不要这么聪慧乖巧。

    天还没黑透,舒阳就坚持自己已经束发,不肯再和他们睡在一起。非要回另一边屋子里去。裴宁拗不过她,只得答应了她。

    舒景悦不放心地跟过去陪了她一会儿,回来时脸上却是红红的,飞快地洗漱了坐到桌边解开发带。

    裴宁上前接过他手上的梳子,握了他的头发在手心,轻轻梳理着。舒景悦开始似是想要抢回来,被她伸手拍开他,微微笑起来:“不许抢,让我来”

    “都是男人家的事”

    舒景悦抱怨了一句,却终于没有再推拒。只低下了脸去。裴宁握着他的头发一点点梳顺了,直到发梢纠缠的地方,发丝已经有些分岔和枯黄,她也细致地梳理平整,才俯下身抱了抱他:“阿景,你真好看。”

    “净瞎说,”舒景悦耳尖发红,掉头拍开她的手,避开她的视线:“姚黄魏紫不比我好看?小凡是年纪小,模样还没长开,等以后,不也是个美人么?”

    “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裴宁低头亲了亲他:“忙了一天,早点睡吧?明天是不是要早起放炮竹?”

    “嗯,要的,”舒景悦被她弄得脸红到了脖子根,推开她起身:“我可不去弄那个,炸得耳朵都要聋了。”

    “行,我去放,”裴宁拖了他一把,把他抱进怀里:“你多睡一会儿。”

    话虽这样说,第二天起得早的却还是舒景悦,裴宁听到身边动静,忙按住了他,还玩笑般在他耳边堵了个枕头:“嫌吵就按着啊,否则一会儿可别怪我吵着了你。”

    舒景悦被她按着呆了一会儿,见她出去了,便轻轻啐了一口,转头按住了枕头,听着外头一声连着一声的炮竹响,不由有点痴了。

    “大清早的谁家这么闹丧啊!”

    断断续续的炮竹声里,尖利的叫骂声显得格外刺耳,舒景悦皱着眉,很快披好衣服起来,见裴宁正站在门口朝一对中年男女打拱抱歉。

    “还真是一家子,都这么没脸没皮的”

    “你说什么!”

    裴宁脸色一变,还未及开口,就听到身后的人厉声喝骂的声音,舒景悦立在她身后,一脸忿忿地瞪着两人。

    “哟,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唐家的舒大侍人”

    “你、你不要太过分!”

    “阿景,”眼看身后的人要冲上来,裴宁忙转身拦住他:“我们不跟他们一般见识。别理他们,嗯”

    舒景悦拨不开她的手,只好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转身进了屋。裴宁这才转向那两人,沉声道:“两位,也该说够了吧?若是我方才吵到了你们,裴宁在这里赔罪了,但你们无故诋毁我们妻夫二人,又该如何来算?”

    “你、你这”

    “还有,阿景是我夫郎,麻烦二位,以后莫再提起‘舒侍人’之类。”

    裴宁说完,便不再顾两人的反应,转身回屋里去。舒阳也被外面的动静闹醒了,正和舒景悦一起往桌上摆早饭。一看到她进来,两人却是不约而同地别开了眼。

    “怎么,还在生气呢?”裴宁不解地上前坐下来,接过舒景悦递来的碗,隔了一会儿,才低声开口:“你脾气别这样急,咱们在这里也不是只住一天两天,要长年累月地住着,总不能和别人闹得太僵啊”

    舒景悦脸色原本还好,听了这话却涨红了脸,手里的碗重重磕在桌上,弄出“嘭”的一声,裴宁碰了个大钉子,心里也有些不快,她何尝愿意让他们两人受委屈?她自己又何尝愿意受那两人的气?只是为了日后少些摩擦多点方便,不得不这样做罢了。

    “阿景,他们说什么,你听得过就听,听不过就权当是耳边风,何苦往心里去?”见一大一小的两人都是满脸不甘,裴宁到底是压下了不快,伸手去拉舒景悦:“傻子才当真和他们计较呢。”

    “是,我傻,你聪明,你都不计较我还计较个什么劲?”

    舒景悦猛然甩开她的手,丢下硬邦邦的一句话就不再搭理她。裴宁面上一凝,重新抓住他的手臂,沉了沉忍住气,才开口:“阿景,我这样息事宁人是为了谁?你不懂么?你要去和他们吵,吵得街上每个人都听到,每个人都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你是悍夫,莽汉,弄得我们没办法在这里立足才好么?!”

    裴宁也提高了声音,一时间只听到她的指责和舒景悦喘气的声音,舒阳在一边愣愣地听着,见裴宁发完了火,有点怒又有点难过的样子,不知该怎么办。

    裴宁发完这一通,看着舒景悦低垂着的脸,心里就只剩了难受,走过去抱住了他:“阿景就当为我忍耐一些,好么?”

    “不好!”舒景悦低着头不言不语,舒阳却猛然喊出声。

    “不好不好,一点都不好,”舒阳叫了起来,一下扑进舒景悦怀里,挤开了裴宁:“裴姨就只会怪小舅,你不知道他们对小舅有多不好”

    “昨天那些糕饼,小舅送出去,他们一转眼就扔到了门口。”舒阳瞪着她,恨不得扑上来:“小舅不让我说给你晓得,你晚上回来还又让他去送”

    第三十八章取长补短

    第三十八章取长补短

    第三十八章取长补短捷径和巧合~

    “他们还说,小舅和浅音姑姑给你戴了绿帽子”

    “舒阳!你胡说八道什么!”舒景悦蓦然站了起来:“小孩子家家的,都是从哪里学了这种腌臜话?!”

    “是他们说的——”

    “闭嘴,你还有理了?”舒景悦手已经扬了起来,落到她面前,却迟疑了:“你、你给我滚回自己屋里去。”

    “明明不是真的,小舅干嘛要由着他们说?”

    “你”

    “阿景,”裴宁拉住了他的手,回身朝舒阳使了个眼色让她先回去,牢牢抱住了舒景悦:“阿景,别气”

    “你放开,我要撕了她的嘴,”舒景悦反手要拨她的手臂:“她念的是什么书?好样不学,尽学点泼皮无赖话。”

    “可她说的是实话,对么?”裴宁锢着他的手臂,让他看向自己:“告诉我”

    舒景悦被她掰住手,不得不对上她的视线,被她盯着看了许久,终于低下了头,微微点了点。

    裴宁的手指滑过他的发顶,想要对他说话,喉间却像是被什么梗住了。想问他为什么不对她说,想问他为什么要把这些事都默默隐瞒下来,可是需要问么?

    他不说,是觉得这些事该是他处理好的,他隐瞒,是不希望这些“家里的事”分了她的心思。

    “阿景阿景”

    裴宁屈指蹭过他紧紧皱着的眉心,喃喃喊了两声,收进了手臂,将他按在怀里:“对不起,是我不好。”

    舒景悦被她搂着,一时抬不起头来,却执意地摇了摇头,发丝蹭过她脖颈间带来的麻痒让裴宁有些失神,低下头来,亲上他的唇。

    平日里有些苍白的唇因为他刚才的激动而显出一点嫣红,裴宁贴上去轻轻舔了一下,看着他飞快地别开脸,不由伸手触上他唇上的那点粉润。

    “唔”

    裴宁看着他有些迷离的眼神,心里却是泛起了千种滋味。一层甜蜜,一层苦涩。

    舒景悦的身体软下来,不再像方才那样僵着。垂在身边的双手抬了抬,终于环在她腰上,低了头靠上去:“算了,他们也只能白说几句,又不能让人掉块肉。你去吃饭吧,不是还要去书肆么?”

    裴宁点点头,伸手在他颈上蹭了蹭:“别理他们,路上看见了,点个头也就过去了,关上门咱们过咱们的日子。”

    “不要和他们处好关系了?”

    “敬人者人恒敬之,他们先扯破脸,我们又何必受这个气?”裴宁笑着摇头,目光里满是温和与歉疚:“让你受委屈了,抱歉”

    舒景悦也摇了摇头:“不过是几句闲话,我就是听不惯他们乱七八糟地编排我们”

    “我我不是干净的身子这事你知道,以前的事我也没哄过你。”他的声音低下去,视线却直直地追着裴宁的目光,定定道:“可我跟那个姓周的清清白白,从没做过对不住你的事。”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裴宁拉着他坐到自己身边,把早饭重新递到他手里:“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他们都清楚。我对你是什么样的心思,你也知道阿景,我是要和你过一世的。”

    舒景悦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只是愣愣地点头:“我晓得的”

    裴宁心情蓦然好了一些,他的声音带着点发泄过后的低哑,混着江南口音软糯拖沓的语调,像是嘟哝,甚至带了一点撒赖的感觉。让她忍不住一再想起。直到在书肆里坐下来,耳边似乎都还留着他的气息。

    “喂,哎!”

    夏初妆重重地在她肩上拍了一下,面上七分取笑,两分不满,剩下的一分,怎么听都有些嫉妒的意味在:“你已经犯了四次傻了,到底是有什么好事能叫你想成这个痴子的模样?”

    “佛曰,不可说。”

    “算了吧,瞧你那一副甜得腻歪的样子,跟你家夫郎小日子过得不错吧?”

    裴宁依旧是笑而不答,眼角瞥见房皓站在门口,忙推了夏初妆一下,起身轻咳道:“房东家来了,快请坐。”

    房皓似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她们两人的话也听了一些,见裴宁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便开口解围:“裴小姐少年俊杰,想来夫郎也是多才多艺,与小姐琴瑟和鸣。”

    “哈,房东家这回可就猜错了,”夏初妆打着哈哈笑起来,一边指了指裴宁:“她家里那位,可是只开罪不起的河东狮。”

    “房东家别听她胡扯,”裴宁起身让了房皓坐下,一边给她倒茶:“房东家今天来,想来是有细节之事要问在下?”

    “正是,不过看起来是搅了你们的谈性。”

    “公事为先,房东家快快请说,”裴宁自然而然地摊开了图纸,坦然道:“细节之处在下也只是猜想着画的,想来有许多不尽意之处,还请房东家多多指教。”

    房皓对她谦逊的态度显是很满意,频频点头,指了几处地方给她一一说明,裴宁听得也是很有心得。她在这张图纸上的改动有许多是比照现代建筑上的理念做出的,而房皓指出的则是一些实际上的问题。

    的确,有很多改动,在这个时代的现有条件下是不可能做到的,有一些则是因为材料难得,改了比不改还要耗费更多钱财。

    房皓不仅指出了这些地方,甚至还给她想了一些替换的方案,裴宁简直觉得有些喜出望外,这些东西,正是她最缺乏的。她本来想过靠经验慢慢补足,现在则像是原本打算长途跋涉的旅人忽然看到了捷径,不由又惊又喜。

    “房东家,多谢您,”裴宁诚心起身,作揖道谢:“是在下太轻狂,若不是有您指正,说不准要闯出什么祸事呢。”

    “呵呵,裴小姐谦虚了,”房皓虽然高兴,倒也没有受这个功劳,笑道:“这里的多数想法都是出自你手,就算我改动了一些,大多也是按着你的想法来推演的。再说你还这样年轻,将来的成就定是在老身之上。”

    裴宁谢了她的夸赞,恭恭敬敬地送她出门,跟她约定过了正月就立刻开工。

    “对了,裴小姐家住何处?”房皓已经出了门,却又掉过头来问她:“若是离工地太远,不妨在我那里住些时日。”

    “谢谢房东家的好意,不过我家中俗事杂多,一时恐怕也脱不开身,”裴宁婉辞:“房东家放心,我会准时到工地,绝不会误了建贤良祠的进展。”

    “嗯,这样也罢,”房皓莫名地笑了笑,理解道:“我听夏小姐说,你和尊夫郎还是新婚燕尔,让你们分开两地也不好,是老身想得不够周到。”

    裴宁不自觉地咳了一声,对她的打趣有点没想到,只拱了拱手送她。谁知房皓却像是来了闲聊的兴致,一边撩起袍子出门,一边拍了拍她的肩:“年轻人当然是缠绵眷爱,这也是好事,总比那些在外头花天酒地的纨绔女子像话得多。要是我有个你这样的女儿,做梦都要笑醒的。”

    “房姨家的小姐也不是凡才啊,”夏初妆见裴宁有点莫名其妙,忙插话进来,恭维道:“多少商家瞄着京都到通州的水运,咱们整个城里,可就只有房小姐一个人占到了一席之地,跟京里那些小姐们平起平坐啊。”

    “哎,别提那小畜生,”房皓骂了一声,恼恨道:“她弄得人半死不活地躺在街上,满城里还有谁不晓得她那乱七八糟的德性,真是个给尽给我丢人的死丫头。”

    裴宁不知是何事,只觉得有些片段在脑中零碎地闪过,却拼不完全,只不过她也看得出房皓虽然骂女儿没出息,眼里却还是有掩不住的欢喜和得色。

    对此她也只是无所谓地笑笑,就算在外人面前把自家孩子说得再不堪,心底总还是觉得自己的骨肉是天下无双的至宝。天底下,又有谁家父母没有这个心态呢?

    就好比舒景悦对舒阳,骂起来似乎恨得咬牙切齿,又有几次能真的舍得加一指于她身。

    若是将来他们有了孩子,想来那个人也是这般模样的

    夏初妆没注意到她已经想岔了去,见她没说话,就自动自发地解释道:“她女儿可不是一般的人物,为了讨好张珏分一杯羹,自己的宠侍送出去眼都不眨一下,给人家玩得废了扔在街上,还大大方方地抬回去。”

    裴宁猛然一惊,从遥想中回过神来,刚才觉得有些熟悉的片段连成了串,疑道:“是去年冬天被扔在朝闻巷的那个男人?”

    “哎,你也听说过啊,”夏初妆面上有些怜悯,点点头,也不愿多说,只简单道:“就是那个男人,抬回去没几天,刚能起身就一条白绫把自己吊死了。”

    “原来就是她家”裴宁呆了一会儿,想起那时候街上人说的的确是“街东边的房家”。

    “什么她家?”

    “没事,”裴宁笑了笑,开口道:“既然我要工地监工,恐怕就不能上书肆来了,店里的事情,还要麻烦小姐帮我费心看顾一点。”

    夏初妆爽快地应了,想了想,笑了起来:“你还有三五天要去了房家,恐怕就是天天早出晚归了。不妨我做个顺水人情,连这几天也帮你看了,让你在家里陪陪夫郎吧。”

    若是早两天,裴宁是不会愿意再欠下这一个人情的,然而现在,她却是毫不犹豫地谢了夏初妆。经过和泰堂时,照旧进去抓了药,见周浅音竟也坐在一边,便友好地朝她点了点头。

    周浅音却是红了脸,颇有点尴尬的样子,别开脸闪身进了里屋。连声喊着学徒出来,接了房子抓好药给她。

    “周夫子,小阳这几日缺了功课,还要劳烦你费心,”裴宁跟她说了几句话,话题便绕到了舒阳身上。两人都极有默契地没有提起那日大街上尴尬的“偶遇”。

    那些流言,裴宁当然是不信,舒景悦的性子她了解,那日在街上会那样激烈地抗拒周浅音的帮忙,想必是不想再“坐实”了那些流言,却正好碰上了她出来,她一时心急,也就全然没有余地地推开了周浅音。这样看来,周浅音这个“登徒子”的罪名实在有点冤,倒是比她还多一点窘迫的。

    第三十九章饮水难饱

    第三十九章饮水难饱

    第三十九章饮水难饱进展和突变~

    裴宁说要在家中歇几天的时候,舒景悦先是愣了一下,皱着眉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对自己所做“生意”的具体内容,裴宁并没想过要对舒景悦有所隐瞒,只是舒景悦也从来不曾主动问起过。裴宁有些奇怪他会有这么一问,笑着摇了头,却见他眉头皱得更紧。

    “那是早上的事么?”

    “不是,你别乱想,”裴宁否认:“只是想着过两天就要去工地上,中间这几天索性就歇歇了。”

    舒景悦看了她一下,迟疑着点了点头,眉头总算是松开了一些,想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话:“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种事你、唔,你别怪我说得不好听那是富贵闲人们的派头,咱们到底不好这样子”

    裴宁笑着伸手抱了抱他,在旁人看来,这么一板一眼教训自家妻主的男人实在有点不讨人喜欢,然而看到他刚刚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心里竟只觉得欢喜。

    她娶的这个男人,一心希望他们好起来,怕她懒散度日,偏离正道。宁可惹得她不开心,也会加意劝说。

    “我知道的,今天房东家跟我提了不少问题,以前做的那张图上要改掉好些地方,我歇在家里这几天,正好对着那本书再磨练磨练功夫。”裴宁笑着解释:“也算是磨刀不误砍柴工了”

    “哦,那书我给你收在柜子底下一层了。”舒景悦见她脸上还是带着笑,面上也就恢复了往日的神情,走到一边给她把那本抄下的图鉴拿了出来。裴宁接过来,才发现原先零散着的纸张被整齐地叠在了一起,用粗棉线缝了起来。真正成了一本“书”。

    舒景悦见她发愣,不免有点不安,在她身边站着,想要翻开书页:“我是按着你放着的顺序排的,弄乱了么?”

    裴宁这才回过神来,一面翻看着一面摇头:“没有,我是在想能娶到你真好”

    这一回,发愣的人变成了舒景悦,男人立在她身边,起伏的气息乱了一下,才推开她:“啐,听你胡说。”

    裴宁微笑着坐回桌边,从最基本的一些东西看起,开始重新“打基础”,她刚刚说的话并不只是为了安慰舒景悦,事实上,跟房皓谈过之后,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对于建筑的“系统知识”有太多漏洞要补。

    在她从最基本的东西重新学起的这段时间里,工地上也正是夯地基的阶段,听说督工的是个有家学渊源的读书人,加上房皓时不时在工地上晃一圈,跟她闲聊。分管各项的工头前面几天还有些新鲜感和敬畏,对她提出的要求也是尽量一点不差地完成。

    然而眼看着夏天都快要过去,工地上放眼看过去还是只有个地基,地面上的建筑却连个影子都没瞧见。

    秋老虎一来,更是连着几个大晴天,太阳几乎晒得人睁不开眼,比暑热时候还要叫人难受,哪怕太阳下了山,还是又闷又热地让人忍不住心生烦躁。有几个工头已经耐不住地扯着嗓子骂起人来。

    “你做的这是什么鬼活!哪只耳朵听到过我这么教你的?!”

    那学徒在太阳底下站了有半天,按着裴宁的要求不停地调整着木桩上的墨线,原本已经快要弄好了,却忽然被工头这么连骂带吼地一通斥责,不禁有点莫名所以,摸不着头脑地弯腰认错。

    她莫名其妙,裴宁却是听了个明白,这木匠工头明着是在骂自己的学徒,其实骂的是她。想来是觉得她的计划和安排打乱了她们以前的定式,这么多天下来又还不见成效,一方面是不满要接受她的“指挥”,另一面又怕误了工事的期限要被责骂克扣银钱。碍着房皓的面子不好明着对她发火,只能拿小学徒来指桑骂槐,出一口气了。

    “哎,我来,”裴宁笑着捡起学徒掉在地上的东西,推了她一下:“房东家送西瓜来了,你先去吃点。”

    那小学徒完全弄不清状况,见大老板请来的“工头”竟然放下手里的图纸过来接手她的活计,连连摆手:“呃,不用、不用的”

    “死站在这里不让开做什么?你干得好裴管事吩咐的事么?”那木匠工头脾气更差,往那小学徒脚上踢了一下:“还不给裴管事挪开地方!”

    “哦、哦”

    “去吧去吧,我来弄就好了,”裴宁朝那工头和善地笑了笑,像是没听出她的意思,只是提高了点声音让他们都去休息一下:“都歇一会儿吧等这片忙完,要是明天不下雨,咱们就能往上动工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一点脾气也没有,倒叫那寻茬儿的工头不知该怎么继续,只骂了小学徒一句“木头木脑”,就绕过裴宁到阴凉地方去乘凉吃西瓜了。

    裴宁的笑容在她们都离开后才渐渐淡去,嘴角还维持着上翘的弧度,却不再隐藏其中的无奈,苦笑了一下开始拉墨线。

    “弹墨线”是为了拉出直线而做的一项工作,本身就是木匠负责的,这些事她虽说学过,但毕竟很少有要自己动手的时候,再加上这里的工具与后代所用的还有所区别,因此她做起来难免有点生疏,那个工头自然是在边上看笑话,另外的几个工头也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在瞧这场热闹。

    “这是在干什么?裴宁哎,裴宁你怎么?”

    “哦,房东家来了”裴宁听到有人喊她,忙抬起头来应了声,见是房皓,便笑了笑:“这边一切都正常,东家不用担心。”

    “你做事仔细,这个我当然不担心,”房皓见她还在与墨斗“搏斗”,便伸手帮了她一把,意有所指地微微转头,朝身后瞄了一眼:“人手够不够用?要是不够的话尽管和我说,我那里还有几个闲着的工头。”

    裴宁见她视线扫过的地方正坐着那几个工头,便摇头笑道:“不说,难得起了点风,我让她们歇会儿再做的。”

    “是啊,这天太热了,一层压过一层地闷下来,”房皓随意地搭了一句,见那边几个吃好了瓜的工头都自觉地起身过来了,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拍了拍裴宁的肩:“像是要变天了,恐怕明天不能动工,要不就各自休息一日。”

    “那却不用,明天要是天晴,就开始往上动工,要是下雨,咱们刚好可以试试看排水坑道的位置和深浅。”

    房皓想了一下,似是有点犹豫,见她一脸笑,也就点了头:“那也好,早点动工,也省得那些外行人说闲话。”

    这个贤良祠一开始动工,知府就按照朝廷的规矩,就民众征了总计五万两的白银,可是如今眼看着已经过了夏入秋,贤良祠却还没有一点看得到的成效。城里早就有人议论接下去恐怕官府又要找理由为了这贤良祠而加征钱粮了。势力小一些的商户和工头,更是没有一句好话。

    “房东家不必急,只要一开始往上方动工,他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裴宁也听到了一些流言,流言中说房皓用一个黄毛丫头办大事肯定不牢靠的说法也有不少,她也只是安慰房皓:“裴宁定不会让房东家失望。”

    “好啊,好”

    房皓低低重复了一句,也就离开了,那几个工头见裴宁并未趁机告状或是刁难她们,也不好再可以为难她,态度虽然还是有点不咸不淡,却也比刚才好了点。

    起了一阵风后,天气果然凉爽了一些,到家洗了个澡,裴宁也觉得浑身舒坦了起来,积压了一整天的疲惫也就全都冒出头来。

    “阿景,家里还有胰子么?”

    “有的,有皂角的”舒景悦在外间做饭,听到她喊自己,忙放下手上的活进屋来:“你等等,我给你拿哎,你怎么出来了?”

    “这什么皂角,一点都不好用,全搓不出沫来,倒是把手搓痛了,”裴宁把手心里的一把皂角屑扔开去,声音也有些躁:“再给我拿些吧。”

    舒景悦被她的样子弄得一愣,疑道:“你今天怎么了?跟点了火似的”

    “快点,我头发还散着呢,”裴宁一手握着湿搭搭的头发,一面稍微抬起眼来看了一下他手里:“怎么还是这样的?算了算了”

    舒景悦怔怔地站在原地,裴宁都已经掉头走出去好几步,他才缓过神来,抓着皂角追赶了两步,心里竟涌起莫名的感觉。

    酸涩的,苦闷的,有点莫名其妙,却更像是委屈。裴宁几乎从来没有对他和舒阳说过重话,更别提今天这样的毛躁和忽视了。

    “裴宁要不我来帮你洗”

    连着这大半个月,裴宁都是灰头土脸地回来,一回来定是要找胰皂皂角之类的东西洗澡,洗干净了往往连晚饭都顾不上吃,就已经沉沉睡着了。

    裴宁不知是不是没听到他的话,很快就把里屋的门重新关上了。舒景悦听着里面重新响起的水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捏着皂角有点想发火,只是想到她消瘦了不少的脸颊,又没了声气。

    等他收拾好东西,端了饭菜进去,裴宁果然是斜靠在床上睡了,身上还落了一本书。

    “裴宁,要睡也先起来吃点东西。”

    “唔,不吃,你们吃吧。”裴宁嘟哝着翻了个身,又闭上了眼,舒景悦只得帮她把手里的书抽掉,替她拉上被角盖在腰间。

    裴宁模糊间伸手要抓他的手,摸索了一下没抓到,也就放弃了,半梦本醒地说了句“你也早点休息”就陷入了梦境。

    “小舅,小舅——”

    “嘘,别吵,你裴姨还没醒,”舒景悦披上衣服出来,一把捂住舒阳的嘴,轻斥道:“她工地上忙,让她再睡会儿。”

    舒阳点头,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唇,调皮地压低声音:“小舅,那我自己去学塾就行。”

    “我送你去,顺路买些东西回来,”舒景悦回身,见裴宁还是没醒,便上前推了推她:“你再睡一会儿就起啊,我送小阳去念书”

    裴宁已有一点意识,听到这话虽想起来,却实在没力气控制自己手脚挪动一下,舒景悦见她的头发底部甚至还打了结纠缠在一起,不由掂了掂口袋里的银钱,思量着若是买了给她和舒阳做新衣的布料还有钱多,就多买一些胰子回来取代皂角。

    “哎,你没听说么?”

    “听说什么?你这说半句藏半句的鬼习惯真得改改。”

    街头斗嘴的是两个男子,舒景悦送了舒阳到周浅音那里,自己不愿意进去让人白说闲话,很快就离开了,在东西两边市里走了一会儿,便不断看到三三两两的男子聚在一起说话。他把家中所需的东西都买下了,街上还是一样的状况。

    “到底是出什么事啦?”

    “你竟然还不知道啊,我来问你啊,你家妻主这两天可出门了?”

    “当然出门了,她不出门我们一家吃什么?”答话的男人有点气了,不耐烦道:“到底什么事你就快说。”

    “喏,你看那个贤良祠,都已经造了一个夏天加半个秋天了,到现在连堵墙都还没看到,这样下去,五万两银子哪里够用哦”

    “是啊,要说这房东家,找什么人不好,单找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当监工的管事,也太乱来了。”

    “听说是官府派来的啊”

    “鬼扯!我小姨子在官府里做事,根本就没听说过这么个人,怎么可能是官府的,”听他们讨论地起劲,边上竟又有一人插嘴,神秘道:“肯定是那丫头跟房东家串通好了,变着法子来找理由再征银子呢。”

    “她们敢这么大胆?”

    “怎么不敢,今天明明没落雨,就借口说怕要落雨,又是没开工,”被质疑的男子很不服气,得意道:“等过会儿你们就知道了,我家妻主今儿就跟着去工地上要说法了。”

    舒景悦已经扯好了一青一霜白的两种布料,正要离开去买胰子,却注意到了他们的话。心头顿时漏了一拍,拨开一个人挤进去问:“什么说法?要怎么要说法?”

    “她们约了这会儿去工地上问个明白,要是那个黄毛丫头当真是个什么都不会的骗子,打也要把她打出扬州城去!”

    第四十章祸福相倚

    第四十章祸福相倚

    第四十章祸福相倚闹事和闹心~

    说到这一句的时候,舒景悦已经被推搡着挤到了他们边上,说得正起劲的几个男人没有看到他,冷不防踩了他一脚。

    “哎,不好意思啊踩到你”

    “那现在怎么样了啊?哎呀,你别管他了,快给我们说说”

    “少在这儿造谣生事,”舒景悦被人推了一把,才算是从混沌迷茫中清醒过来,推开挤在身边的两个男人,反驳道:“她根本不是那种人!”

    “咦?你怎么知道?”最先说话的那男人被他推了一把,又听到他拆自己的台,已经很是不满,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你又是什么东西?”

    “我、我当然知道,”舒景悦手上的东西被他碰翻,挑好的新鲜菜都洒在脚下,一片红红绿绿的,口气却更强硬了一些:“她绝不会做那种事。”

    那几个男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市集另一头有好几个人往这边跑过来,嘴里还喊着什么话。舒景悦被她们撞了一下,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

    在前面的几个人像是没有听到,边上的几个男子也纷纷发问,甚至还有大胆地往前一步挡了挡她们的去路,才听到走在最后那人回头训斥了一声:“工地那边打起来啦,你们倒是快让开男人家就好好在家里待着,在这里凑什么热闹?”

    “你说什么?什么打起来了?”

    “哎呀,你倒是快点让开啊贤良祠工地那边打起来了,我们要过去帮把手。”

    那女子似乎不再耐烦跟他们说话,干脆绕开了他们,舒景悦只觉得一阵晕眩,脑中轰然回响着的,都是方才那几个人的声音。

    工地

    贤良祠的工地上

    贤良祠的工地上,早已经是一团混乱的状况,几个工头被堵在工地边上,一动都不能动,连声叫着自己手下的小学徒。

    堵住她们的,则是一些手拿木棍柴刀的乡民,那几人愤恨地朝一旁看了几眼,见裴宁也被另一拨人堵住,才算解气了些,重新对着那些围拢过来的乡民努力解释。

    “不要相信那些谣言,贤良祠已经在动工,并不是一事无成。”

    “你们自己也可以去看,这样打地基花的时间虽然长一点,但以后绝对能把这里耗费的时间补回来的。”

    “是啊是啊裴管事是官府派来的,她可以保证”

    裴宁那边也是同样的状况,而且她是督工的负责人,比起那几个工头,她受到的指责显然更多一些,有几个乡民甚至已经冲到了她身边,拉扯着她的衣服。

    她知道这些人在乎的并不是工地上贤良祠的建造进程,而是官府会不会再以修建贤良祠为由而向她们加增钱粮。

    因此她并没有试图更清楚地对她们解释打地基和进程的这些事,而是尽全力让她们安静了一下。

    “我可以保证,官府绝不会再为贤良祠的事向你们征收钱财,”裴宁放下了手中的所有东西,提高声音喊道:“如果你们不信,我可以请秦大人家的秦晚瑜小姐来给我们作证。”

    “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站在最前面的一人似乎是她们的领头人,听到她的保证的确是安静地想了一会儿,才摇头道:“再说官府就算不用这个理由收,说不定也会用别的理由来收。”

    “这一点,如果你们信得过我,请暂时稍等,秦晚瑜小姐到后,相信会给你们一个交待。”

    围着的人散开了一些,那领头的人想了许久,往后挥了挥手,迟疑道:“既然这样,我们就等一会儿”

    裴宁略松了口气,见另外几个工头那里围着的人也有松动的迹象,便对那领头的人笑道:“就快要下雨了,我们不如进棚子里去避一会儿,顺带等秦小姐的到来。”

    她们被堵着说话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变暗,现在话赶话的,已经有几丝雨落了下来。

    那几人见她一派温和,并不像传言中的不学无术,媚上欺下,原本要大闹一场的念头也就散了一些,毕竟,只要是能好好过日子,谁也不乐意跟官府作对。

    “不对,她是骗人的,不能这么算了!”

    “这话从何说起?”裴宁见骤变突起,不由有点惊讶,但还是试图劝解:“姑娘,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你若是不信,大可以稍等片刻”

    “等什么等?你明明是要叫官府的人来锁了我们,关进牢里去!”

    被她这样一说,原本已经冷静下来的人群又开始躁动起来,裴宁不着痕迹地瞧了瞧那个说话挑唆撩拨的人,眉头慢慢皱紧。

    这个人不像那些乡民,绝不会是自发来“讨公道”的,反而更像是受人指使来挑动捣乱的。

    只是这个指使的人,不知道是在针对她,还是在针对房皓,但不管是那种情况,现在恐怕都是个大麻烦。

    她正在想该怎么打消这几句话对其余众人的煽动性,老天似乎也开始凑热闹,方才的小雨渐渐变成了倾盆大雨,豆大的雨点砸下来,站在空地上的几人瞬间就成了落汤鸡。

    大雨并没能让她们冷静下来,反而使得刚才那突来的变动显得更明显,两边的人都紧张起来。乡民那边,甚至已经有人在动手推搡工地上的几个工头。

    裴宁心里一提,不由更是担忧,这几个工头都已经和她磨合了一段时间,虽说对她有些不满,但做事是很好的。若是这几个人出了事,恐怕贤良祠的进程就真的要被拖住了。

    “大家冷静一点,请先住手不要被有心人利用了”

    “什么有心人?什么利用?我看你才是妖言惑众”

    “都住手!不要伤了人”

    一触即发的氛围下,裴宁已经渐渐控制不住局势,眼看着站在两方最前边的人都已经动上了手,更是急得嘶声高喊着劝阻。

    “住手,住手!”

    “全部拦住!都给我住手!”

    另一道声音混在她嘶哑的喊话里响起,裴宁愣了一下,辨认出那声音的主人,才算松了口气。

    然而只是在这一闪神的功夫里,已经有两三个乡民挤到了她身边,拽着她的胳膊要往她们那里扯。

    裴宁奋力挣脱开来,余光见到秦晚瑜已经带着人到了近前,忙上前拉住她的手臂:“秦小姐,你来得正好,我现在向你讨个承诺,绝不因为修贤良祠的事而对她们加征银钱。”

    秦晚瑜的声音也跟往常有所不同,似乎也是急了,急急忙忙地甩开了她的手,吩咐身边的一队士卒控制住几个动手伤人的乡民。

    “这一点,我可以代替我母亲保证,除了以前那五万两银子外,绝不会再额外加征银两。”

    “你你是谁?”

    “我是秦晚瑜,秦业秦知府正是家母。”

    “胡说!秦知府只有一个儿子,根本没有什么女儿你明明就是跟她们串通的同伙!”

    秦晚瑜还没说话,裴宁却蓦然一怔,下意识地看向说话的那人,却发现她并不是原先挑拨的那人,再转头去找方才那人,竟然已经不见了人影。

    裴宁脑中的思绪顿了顿,难道说,方才竟然是有两拨不同的人在捣乱和挑拨么?然而还没等她得出结论,边上竟然惊叹声四起。

    “啊?!”

    “这样的话,你们相信了么?”

    裴宁惊愕莫名地看着眼前的人,披散下来的长发让脸上的线条显出了柔和,分明是个面貌清雅的男子。

    “你你秦小姐?”

    “裴小姐错了,现在,应该是秦公子”

    裴宁还没能从这惊讶中回过神来,秦晚瑜带来的人已经把局势控制住了,裴宁记住了几张刻意引起争斗脸,才反应过来,朝秦晚瑜拱了拱手:“有劳秦、秦公子了。”

    “无碍的。裴小姐,我并非有意欺”

    “裴宁!”

    秦晚瑜似是有些赧然,对她点了点头,正要解释自己之所以扮作女装的缘由,却被匆匆插入的声音打断了。

    裴宁讶然地回头,正迎上急步跑过来的男人,舒景悦身上也早已被淋地透湿,平日里用来束发的布巾已经不知落在了何处,一把长发散在肩上,被淋湿了贴在额头,显得狼狈而失魂落魄。

    “你、你还好吧?”

    舒景悦一看到她,似乎是放下了心,眨了眨眼,伸手抹了一把脸,长长舒了口气。脚下已经有些打晃。

    “阿景”

    裴宁眼中闪过一点疑惑,很快又被层层叠叠漫上来的欢喜和担忧驱散,眼明手快地捉住了他的手,看向上面交错着,还在渗血的伤口,不由心疼地低下头细细察看起来:“疼不疼?还有哪里伤到没?”

    “没,没有。”

    “不许瞒我,”见他要缩回手,裴宁几乎是立刻伸手按住了他的背,紧紧贴向自己:“膝上有没有受伤?”

    “没有,真的”舒景悦被她紧紧拥着,像是有点尴尬,动手推了推她:“真的没就只绊了一下。”

    裴宁心里一疼,眼前几乎能看到他跌跌撞撞地一路过来,跌倒在地,再爬起来继续。

    “你呢?她们”舒景悦挣脱不开她,忍了一会儿,终于迟疑着问了一句:“她们好像”

    “我没事”裴宁紧紧抱着他,不再分心去管边上的人,只轻轻地拍着他的肩:“别担心,没事的,等过会儿我们就回家去”

    舒景悦点头“嗯”了一声,慢慢地竟把脸埋了下去,窝在她颈边。裴宁觉得心里被填得暖烘烘的,掌心贴在他脸上轻轻蹭着,眼里满满的都是这个形容不整,甚至可以称得上狼狈的男人。

    “阿景”

    “裴小姐?”

    秦晚瑜清亮的声音打破了这一阵沉默,裴宁抬起头来,看到周围尚未散去的人都在看着她们,也只是和善地笑了笑,一手依旧紧紧拥着身边的男人。

    “裴小姐,今天的事是我考虑得不周全不过,能不能麻烦你再等一下”

    “嗯,秦公子但请吩咐,”裴宁低头,朝舒景悦看了一眼,轻声道:“只是我夫郎淋了雨,我要先带他去换身衣物恐怕要失陪一会儿。”

    秦晚瑜眼里闪过一点惊讶,接着是一些欣赏,浅笑着点了点头:“请便。”

    第四十一章意料之外

    第四十一章意料之外

    第四十一章意料之外得意和落魄~

    贤良祠工地上有人闹事的事很快就传得纷纷扬扬,人还没散尽,房皓已经赶了过来,她倒像是早已知道了秦晚瑜是男儿身,与他寒暄了几句,忙不迭地迎着他进屋里去。

    “裴宁哎?秦小姐?”

    “唔,看来我今日倒是吓到诸位了,”秦晚瑜看了看一脸惊愕的夏初妆,有些抱歉地笑了笑:“夏小姐怎么也来了?”

    见他站定在原地回过头来,夏初妆不由有些疑惑,又看了他一眼才似信非信地喊了一声“秦公子”,张口解释道:“我是听说这里有人在闹事,恐怕裴宁她们应付不来,刚刚差了人上秦府里去报信,自己就先过来看看”

    “秦公子,大家都先进去再说话吧。”

    夏初妆这才注意到在场诸人都是一身**的,也不由一拍额头:“哎,看我这糊涂得,实在是抱歉,快进去”

    裴宁对她点了点头,一手环住舒景悦,带他到自己平时休息的棚子里去换下湿透的衣物。

    闹事的人散去后,其余的工头大多数已经急着赶回家去了,这棚子里也就只剩了他们两人。裴宁拉起帘子也就隔出了一片地方,只是她在这里也只留了一套平常衣服以备不时之需,如今两人身上都淋湿了,裴宁自然要让舒景悦先换下湿衣,他却有点迟疑。

    “我只要把外面衣服脱了就得了,你身上还有旧伤,可不能这么乱来,”裴宁甩了甩头发,解了外面的袍子脱掉,却执意把手上干的衣服披到他身上。

    舒景悦挣不开,摸到她身上的里衣的确还是干的,才肯收回手,任由她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阿景,你怎么会过来”裴宁抓过干的布巾给他擦着头发,竟莫名地轻声笑了出来:“是听到了什么流言么?”

    “嗯,街上不少人在说这事”

    舒景悦点点头,裴宁握着他的手,能感觉到他的紧绷,不由伸手在他背上轻抚:“好了,现在没事了,房东家和秦公子可能还有些事要交待,你是在这里等我会儿,还是跟我一起过去?”

    “你们说正经事情,我过去像什么样子,”舒景悦白了她一眼,声音里却透着舒缓和放松,伸手推了推她:“快去吧,我在这里待着。”

    裴宁知道他是真的镇定下来了,何况他身上还披着她的衣服,以他好强要面子的性子,想来是不肯这么衣着不整地出去的。也就只用力抱了他一下,让他等着自己回来。

    不出她所料,秦晚瑜开头的第一句话就是道歉,承认了这是他的疏忽,承诺一定会查出捣乱的人,给她和房皓一个公道。裴宁点了点头,见他也只披了一件女子服饰,端正地坐得笔直,想起方才舒景悦的样子,就有些不忍紧逼,只应了一句“多谢”,就送他离开了。

    房皓落在他后面一步,见她和夏初妆把他们送到门口,也就停下来回了一礼:“两位也请留步吧。裴宁,今天的事,对贤良祠会不会”

    “不会影响进度的,您放心,”裴宁张口化解了她的疑虑,对她拱了拱手:“其实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没考虑到别人的看法,毕竟工地上看上去的确是”

    “裴宁,请别说这种话。”原本已经走到轿边的秦晚瑜听到了她们的对话,竟又回过头来,认真道:“我向你保证过,你只需要帮忙督工,其余事情我都会处理好,却没能依言做到。是我的疏失,你不必妄自菲薄”

    “那好吧,裴宁不妄自菲薄,秦公子也不必为此自责,毕竟谁也不想发生这种事,”裴宁客气地回了一句,目送她们离去,才转向夏初妆:“多谢夏小姐来帮忙。”

    夏初妆“咦”了一声,忙摆手道:“我什么也没帮上,可当不起这个谢。我是听书肆几个秀才在议论,才晓得的对了,刚刚你夫郎不是也在这儿么?这会儿已经回去了?”

    “没,”裴宁指了指侧后方的棚子,忍不住扬起了唇角:“在里面等我,夏小姐,我们这就要回去了。”

    “那我顺路带你们一程好了”夏初妆指了指自己过来时坐的马车,招手对她示意:“现在还在下雨,一起走吧。”

    裴宁伸手感受了一下,天上虽然不再像方才那样大雨瓢泼,却还是不断有细密的雨丝落下来,见夏初妆那车上只有她一人,也就点了点头:“多谢了,请夏小姐等我片刻。”

    舒景悦在棚子里已经听到了她们在外面的说话声,一见她进来,便摇了摇头:“不行,我不要。”

    “哎?我什么都还没说,你不要什么?”裴宁好笑地看向他,她比舒景悦高一些,衣袍裹在他身上就显得有点过于宽松。

    “唔不要麻烦那个小姐了,我们自己回去好了。”舒景悦身上的衣服在袖口处挽了一道,脚踝的地方也往上挽了一点,露着一截脚腕。裴宁上前在他坐的凳子边蹲了下来,把他的脚放在自己膝上,只觉得手掌下的皮肤凉凉的,便伸手替他放下了卷着的那一段裤脚。

    舒景悦不知她要做什么,像是怕痒一般,反射性地缩了缩,凉凉的皮肤上忽然覆上了她的手,见到她的动作,不禁皱起眉头,想要重新卷起来,裴宁却扣住他的手制止了他的动作,牵着他站起来:“好,回家去。”

    “拖在地上要磨掉的,你以后穿着就不好了”

    裴宁低头,唇角渐渐抿了起来,眼里闪过一点心疼,牢牢环住他的腰:“我乐意让你磨掉还不成么?”

    舒景悦不解地看向她,裴宁只是在他腰上扶了一把,把他带到身边,对马车上掀开帘子的夏初妆笑着摇了摇头:“我们还有些事,就不麻烦夏小姐了,小姐请先行吧。”

    “咦?”夏初妆看了看他们,见裴宁一脸笑意,只当他们要去“二人世界”,也就没有多说,递了把伞给他们,挥手吩咐车夫回府。

    裴宁一手撑着伞,一言不发地牵着舒景悦往回走,能感觉到被她握住的手慢慢地暖和起来,不自知地弯了弯唇,伸手把他往自己身边拉进了一些:“过来点,不然我可要淋雨了。”

    舒景悦面上一红,却还是依言往她身边靠了一些,裴宁笑着帮他理了理散着的长发,拨到他耳后:“时间还早,我们去市集里看看,待会儿顺道接小阳回来,可好?”

    舒景悦被她一路上牵着,几次试图挣开,却一直不曾做到,一来是裴宁牵得紧,二来他们的袖子垂下来,也能把交握的手遮住大半,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舒景悦束手束脚地跟着她走了一段,也就渐渐放开了这纠结的举动,分了点心思去看路边的小店。

    “店家,这簪子怎么卖?”

    “哎?姑娘你是要给夫郎买吧,那不如看看这边的这些簪子,都是用沉香木雕的,不光好看,还好闻得紧呢”

    “你喜欢哪种?”

    “啊?”

    “我觉得还是左边那只跟你配些,不过右边的好像也很不错”裴宁把身边人的惊讶看在眼里,却只是温和地问着他的意思,拿起两只簪子递到他手里:“你觉得呢?”

    “不要,我用头巾就好了,”舒景悦却毫不犹豫地把两只簪子都放了回去,扯了扯她的袖子要离开:“买这花里胡哨的东西能有什么用?”

    “哎,怎么没有用?”裴宁松开握着他的手,挑了自己看中的那一支,帮他把头发抓好,束了起来:“不是很好看么?”

    “呵呵,姑娘说的是啊,这位相公这样的美人脸蛋,配上姑娘挑的簪子,才真正是漂亮啊,”那店家也极力撺掇着,怂恿道:“姑娘休要听你家夫郎说,你夫郎这是要给你省钱哩哪家的男儿能不喜欢妻主给自己买首饰啊?”

    “是啊,我就是好说歹说地磨着,妻主还不一定肯给我买呢,这位相公可真是好福气,”坐在柜台后面做手艺的中年男子也笑了起来,调侃道:“就买一支吧,哪怕是戴着给你妻主看个欢喜也好啊”

    “唔,就要这一只,”裴宁笑着把钱递出去,见舒景悦动了动唇,忙抢先拉着他往边上走了一步:“哎,买都买下了,总不能还去退掉,就将就用着嘛。”

    “我你,你怎么”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裴宁朝他微微拱了拱手,做出了讨饶的模样:“以后保证听你的,成么?”

    “谁说我没钱付账?我在小姐身边多少年,你们才待了几年?就以为得道升仙了?别以为攀上了那一位就得瑟了,谁还不知道他是什么出身?”

    边上的掌柜一言不发,另一边正在扯着布料的小学徒却咬咬牙啐了一口:“呸,你不是也一样?”

    “你、你好啊,咱们等着瞧瞧,谁能比谁待得久到时候再来求我,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裴宁也听到了争吵声,只是不以为意地瞥了一眼,回头见舒景悦并没有坚持反对的意思,展眉笑了笑,却见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对面的那家店里。

    “怎么了么哎?那”

    裴宁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了方才那场争执的主人,其中一个,竟还是他们的半个熟人。

    “哟,姚黄姚大侍人,您可别这么说,我这儿也没哪点对不住你,把话说到天边去,到哪儿也没有买东西不付帐的道理吧?”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给钱了?”

    “那你倒是给啊,我这里让你赊了也不止三回五回了,自认也算是对你不错的了吧”

    “我、我不过就是匹绢子么,我还不要了呢”

    姚黄说完,果然随手就把方才抱在手里的绢子丢下了,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裴宁只觉得舒景悦蓦然低头别开了目光,知道他想要避开,虽然不清楚原因,却还是顺势往他身边挡了挡,伸手环住他。

    然而市集本就是门对门,中间街道也是一览无余的空旷,姚黄刚出了门,便正面遇上了他们两人。

    “景青裴宁?”

    第四十二章多事之秋

    第四十二章多事之秋

    第四十二章多事之秋代价和无价~

    裴宁偏了偏头去看身边的人,见他干笑着点了点头,也就对姚黄招呼了一声。谁知姚黄竟飞快地别开了眼,恶狠狠地回头瞪了一眼铺子里的店家,掉头往另一边走。

    “喂,算了算了,也别说我苛刻了你,你把这块料子拿回去吧,我就当是做个亏本生意”姚黄急匆匆地要走,那店家却好似又有些迟疑,喊了他一声,把他丢下的那匹布又扔进他怀里:“得了,拿去吧算我倒霉了”

    “呸,你现在要给,小爷我还不想要了!”姚黄气道:“别以为谁都要听你吆五喝六的”

    “唷,我们东家给你三分颜色,你还当真开起染坊来了?不要就不要,还省得浪费了这块好料子呢,”那店家还没说话,小学徒已经受不了地叫了起来,劈手把布料子收回来,还在上面伸手拍了拍:“蓦地弄脏了咱们的东西。”

    裴宁皱了皱眉,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凶悍的小学徒,虽说跟姚黄并没有什么交情,也难免觉得这学徒有些过分了。

    舒景悦像是也有点看不下去,往前走了一步,想要开口帮腔,却不料边上竟有个声音抢先插了进来。

    “这话是怎么说的?买卖买卖,买卖不成仁义在,难不成还不许人挑挑拣拣了?”

    那东家也掉头训斥了几句,把那小学徒骂得躲进柜台后面去了,转过身来拱手道:“这位小姐说得正是,姚侍人,等会儿我就让人给你把你挑的两匹料子送过去。”

    姚黄朝夏初妆看了一眼,目光移到裴宁和她身边的舒景悦身上,飞快地别开了眼,对那店家丢下一句“不用,我不要了。”就低头快步走了。

    裴宁朝夏初妆点头笑笑:“真巧,又遇上了夏小姐。”

    “哈哈,可不是么?我就说你怎么不肯搭我的便车呢,原来是要来给夫郎买东西,”夏初妆打趣道:“赶巧今天是我爹爹生辰,我也正要给他挑些东西带回去呢。对了,方才那是谁?我还以为是你们的朋友。”

    “不是,算是点头之交吧,”裴宁直言道:“不过还是多谢夏小姐仗义直言,出手相助。”

    夏初妆摆了摆手:“也怪可怜的,到底是个男子,纵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也不必那样咄咄逼人?店家,您看我说得可对?”

    “正是,正是”那店家忙着点头,拱手跟他们施礼,笑道:“是小丫头不懂事,乱说话诸位见谅”

    “没什么,”裴宁握了握舒景悦的手,向夏初妆道谢:“既然小姐也要挑物件,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所谓祸福相倚,原本可能酿成大祸的一次闹事,反倒让原本心怀不满的几个工头态度变了一些。

    她们在被乡民围着的时候不断地向乡民们解释进度缓慢的原因,反倒对她们一直以来看不起的理论多了几分了解,解释了几遍,也就觉得裴宁的安排确实是有一定的道理,开始真正往上动工时,一个个竟比原先更积极了些。对着她的时候,态度也比原来好了不少。

    更令她惊异的,则是秦晚瑜,她本以为秦晚瑜在那日之后恐怕不会再光明正大地到工地上来,而他却好似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般,依旧是隔几日就穿着女子服饰到工地上来晃一圈。有时是有房皓陪着,有时甚至只带随身的一两个仆役。

    “秦公子,其实这两日天气转凉,工地上也有不少人着了风寒,”裴宁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过来“抽查”她们的进度,见他从青绒小轿上下来,也没有太意外,对他拱了拱手,笑道:“不如在棚子里熬点醋吧?”

    “好啊,我也是为这事来的,本来还想着请了和泰堂的周大夫来,给她们熬点药,”秦晚瑜把厚厚的披风解了下来,搭在手臂上,跟着裴宁进了棚子:“熬醋也是个使得的法子。”

    “啊,其实我也不太确定,不过应该能起点作用”

    以前在孤儿院,没到秋冬季节,感冒高发的时候,院长也都是支个炉子熬醋来预防感冒的,这里的环境其实比封闭的屋子要好一些,倒是长时间待在棚子里的几个工头比较容易染上风寒,想来在棚子里熬醋也能有一些功效。裴宁也只是这样想想,听到秦晚瑜说请了大夫,立时笑了起来:“既然周大夫来了,就快请她出个主意吧”

    “只是周大夫说家中有些事,今儿不能出诊”

    裴宁听完秦晚瑜的话,不由皱紧了眉,引得一边陪着秦晚瑜过来的房皓笑了起来:“哎?裴宁,染风寒的是她们,怎么你倒是比她们还要急?看起来你们最近关系好了不少?”

    “房东家,”裴宁无奈苦笑,拱手道:“她们这一病倒,贤良祠的进程可就要大大受阻了,您倒是还有心思消遣我呢?”

    “呵呵,这倒不用担心,就算周大夫不来,这儿还有个现成的大夫呢。”房皓笑着指了指秦晚瑜,一边道:“秦贤侄自小就精通岐黄之术”

    “咦?真的?”

    “当然是真的,上个月唐家小姐的夫侍动了胎气,险些保不住孩子,就都亏了他恰巧在身边,才保住了父子平安,”房皓以为她不信,便顺口说道:“就是唐洛书年前纳的那个夫侍,你也见过的吧”

    裴宁对秦晚瑜会医这件事的确有些惊讶,却并没有兴趣听房皓讲唐洛书和魏紫的事,只点了点头岔开话题:“那以秦公子看,该怎么防治?”

    秦晚瑜笑了笑,顺着她的意图扯开了话题,想了想才答道:“就按你的意思办,另外我再命人煮点姜汤送过来,大家都喝一碗对了,听房姨说你家里也有人染了风寒,不如带些回去,让大家都喝一碗”

    裴宁谢了他,带着他们看过了工地上的进度,才告了罪先回去。远远地就听到舒景悦时不时的呛咳声,忙伸手接过他手上的蒲扇,把他推进屋里:“你进去,我来熬药。”

    “别、我来,刚刚有人来找你呢,”舒景悦避开了她的动作,拉过袖子擦了擦手,才伸手从袖袋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她:“说是让你回来了就快些过去一趟,你快去吧。”

    裴宁接过纸条看了一下,认出是夏初妆的字迹,夏初妆急着找她,显然只可能是为了她的“生意”,一时想不出那里出了什么事,便有些心急。转头见舒景悦又蹲了下去看着炉火,进屋拿了件衣服披在他身上:“你自己别再受了凉,等等我就回来,小心些啊?”

    “晓得了,”舒景悦唇角扬了扬,要她放心:“小阳也退了热,多歇歇就好了,你放心去做事。”

    裴宁答应了一声,忍不住在他额头亲了一下,笑着揉了揉他的脸才出门去,回头见他笑着蹲下身去,不由心情大好,见有轿子从巷子另一头进来,想着要是在这里等他们过去,恐怕还要一会儿功夫,索性绕了点远路避开轿子。

    浅青色的小轿里探出了一截手腕,将轿帘掀起了一角,恰巧看到裴宁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尽头,轻轻咳了一声,吩咐道:“就停在这里吧,我自己进去。”

    “啊?可是魏相公,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小姐可饶不了我们”

    “不关你们的事,我会跟小姐说的,”轿中的人细声细气地说着,一边挽起了帘子:“一会儿我就回来,你们去那边等吧。”

    魏紫从轿中下来,边上跟着的小厮上前扶了一把,就被他吩咐着跟轿夫去另一边了,那小厮不放心地跟了两步,反倒被他硬起声音训了几句,只得看着他进了一间院子。

    “魏相公,你可千万要小心些啊”

    “我知道的,你去吧。”

    “阿景”

    舒景悦以为是裴宁落下了什么东西,先是不在意地“嗯”了一声,隔了片刻才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飞快地掉过头来:“你?”

    “阿景,我们进屋里去说话吧”

    魏紫还是穿了一身淡紫色的衣服,只是身段却已经不是往日的纤细和玲珑,腰身粗了不只一圈,肚腹在锦缎之下已经隆起了明显的弧度,不经意地挺了挺腰,伸手在墙上扶了一下。

    “有事就说吧,”舒景悦把炉火熄了,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把药倒进碗里凉着,才回头看他:“我屋里怪乱的。”

    “唔阿景,我知道你还怪我,”魏紫低下头去,十指交握着搓了搓指尖,伸手摸了摸隆起的肚子:“可你看我现在这样子,你也知道”

    舒景悦看了他一眼,转身把药端了进去,却没有让他进屋,只端了一张凳子放在他面前:“就这里坐吧,小阳染着风寒,你这身子,屋子里也不好歇。”

    “哦、哦”

    魏紫似乎是有点尴尬,拽着衣袖频频点头。撑着腰坐了下来,见舒景悦又转身做起了家事,也只是轻咳了一下:“阿景,我知道你怪我那时候没帮你,可你也知道,那时候小姐也没回来,老爷惯来是最瞧不起咱们这些歌舞子的,他面前哪里有我说话的份”

    “别说了!”舒景悦不耐烦地把手里的东西一丢,起身转向他:“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有事就明说,没事就早点回去,你要在我这里出点事,不知道唐大小姐以后要怎么编排我是非呢”

    “阿景,你别这样说小姐,不管怎么样,她也把卖身契还给你了再说,那个时候,我和姚黄求她留下你,她也都答应了的”

    舒景悦扫过来一眼,只嗤笑了一声:“她收留了我?要不是她要讨好张珏、张珏那个畜生,我”

    他说到张珏的时候似乎是顿了顿,瞪着魏紫的眼神却一闪不闪:“还契纸给我?你欺我不知道她是卖面子给裴宁么?”

    魏紫似乎是吃了一惊,眼眶已经有点泛红,摇了摇头:“你、你知道啦我、我也是前几天才晓得的我听姚黄跟别的下人说到你们如今过得也好了,你就不要再气”

    舒景悦手指一顿,转身把手边的腊肉挂到了廊下,才回过头来看他,沉声道:“她欠我欠裴宁的东西”

    “这也不能算是欠啊,”魏紫似乎有点急了,忙不迭地站起来,一手捧着圆隆的肚子,摇摇晃晃地就要去拉舒景悦的衣袖:“你听我说,裴宁答应小姐三年不做生意,也是她为了你自己愿意的,怎么能算到小姐身上?再说你们现在也都过得好,你、你还”

    “你说什么?她答应过什么?!”

    舒景悦蓦然回身,目光直直地盯着他。魏紫被他扯住了手臂,一时受了惊,只茫然地看着他:“你、你不是知道么?小姐说,是裴宁她自己答应用那个条件换你的契纸的唔,阿景、你、你先放开我”

    “你说的是真的?”

    “呃,是啊,那天小姐喝醉了才拉着我说的”魏紫恍恍惚惚地回答了,才猛然醒悟:“你不知道?裴宁没有告诉过你?你你是在套我的话?”

    舒景悦没有再搭理他,只木然地松开了他的手,抓住桌子一角撑住了身体,视线扫过院子的角角落落,才落在魏紫身上:“不关你的事,你今天到底是来做什么?”

    “我、我就是来看看你姚黄说,你们过得好了”

    “过得好不好,对你也没有什么打紧,”舒景悦仰了仰下巴,袖子在鬓边遮了一下:“我早说过,你没欠我什么,我也跟你没什么相关的。”

    “阿景你何必这样,我们到底是多少年交情”

    “你要再不走,那就在这里坐着,我要进去陪小阳了。”

    舒景悦说完,便不再看他,打起门帘进屋里去了,见舒阳缩在被窝里睁圆了眼滴溜溜地盯着他看,听到外面拖着脚步走动的声音,不由心头一松,连脚下也软了一下,扶着墙在床边坐了下来。

    第四十三章小别新婚

    第四十三章小别新婚

    第四十三章小别新婚相思和闲愁~

    “小舅,你怎么了?怎么了!”

    舒阳原本是不解地看着他,见他忽然伏倒在床上,不由急得要爬起来扶他:“小舅,我、我去叫裴姨回来”

    “不许、不许去!”

    舒景悦一手拽住她,仰起脸来,面上的神情说不清是哭还是笑,定定地摇头,抱着她按向自己肩头:“我没事没事。”

    舒阳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才退了烧,还睡得迷迷糊糊的,只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却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甚至也不知道外面来了又走的人是谁。听到舒景悦不断说“没事”,脑子里糊里糊涂地绕了一团,喃喃地叫了一声“小舅”,就又睡了过去。

    裴宁回来的时候,舒阳也正好睡饱了爬起来,下意识地抬头去找舒景悦,见他像平常一样给裴宁盛饭打水洗脸,不像有事的样子,想了想没能想明白下午发生了什么事,也就把这事丢开了,转头向裴宁张开手臂要她抱。

    裴宁把她举了起来,伸手在她额上探了探温度,才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不错啊,到底是年轻人,好得挺快的啊”

    舒景悦在一边听着两人“没大没小”地玩笑着,摆好了碗筷才扬声打断她们:“吃饭,快点,不然要冷掉了”

    “好,吃饭去,”裴宁朝他笑笑,把舒阳抱在手里带到桌边,见他手里还抓着一把豆角在剥,便一手拉着他坐下来,递了帕子给他擦手:“等会再弄,一起吃。”

    “唔,我不饿,你们先吃吧。”

    裴宁拧起了眉,有些强势地拿走了他手里的东西,把筷子塞进他手里:“哪,伤了胃伤了身体,可就不是一两天能补回来的了。”

    她怕他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话里也就带了一分薄责,好在舒景悦也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倒是很顺从地坐了下来。只是吃了几口就有点食不下咽的模样,嘱咐了舒阳过会儿记得喝药就先回屋去了。

    裴宁陪着舒阳吃过饭,送了她回她自己屋子,进了屋就听到舒景悦悉悉索索翻动针线盒子的声音,不由扬起一点笑意,坐到他身边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帮他拨亮了灯花。

    “不高兴我当着小阳的面说你?”

    “没有,”舒景悦头也不抬地回答,往灯下凑近了一点,在线尾端打了个结,把多余的线在火上烧断了,才展开来提在手里看,朝着裴宁身上比画了一下:“就是刚刚不觉得饿”

    裴宁见他把藏青色的衣服在她身上比画了一会儿,眉头舒展着露出了一点笑容,不由自主地抬手搂住了他:“这才刚入冬呢,哪里就这么急着做衣服了这时节天气变化,你身子不好,自己多歇着点才是真的”

    舒景悦原本有些软软地靠在她怀里,听了这话却硬是直起了腰,扳着她的手臂强自抬起头来看向她:“我好手好脚的,又不是什么一点家事都不通的千金贵公子,要你这样供菩萨一样供着做什么?”

    裴宁对他的反抗有点莫名,本不想多说,转头想到下午夏初妆十万火急地把她找去说的事,一时又有点犯难,揉了揉额角,动了动唇,终于还是开了口。

    “我是怕你不晓得顾着自己身子,累病了可怎么好?我今儿答应了夏小姐,要往苏州去一趟的,”伸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裴宁似乎有些迟疑:“只是这一去,恐怕来回最少也要一个多月,能赶在年前回来就不错了,你现在就这么不当心自己,我出门在外,怎么放得下心?”

    “要去苏州?”

    舒景悦愣了一下,面上表情明显地滞住了片刻,讷讷地重复了一遍,眼里竟有点茫然,裴宁一直看着他,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样子,看到他一下子藏不住心底深处的依恋,露出这样失神的样子,一时间竟不知是喜还是忧,甚至开始考虑起自己下午的答复是不是错了。

    幸而舒景悦很快帮她做了决定,一瞬间的怔愣后,男人便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毫不犹豫地伸手推开她:“我天天在家里待着,能有什么事?你只管放心去就是。”

    裴宁迎着他定定的视线点了头。除去秦晚瑜外,她接到的第一笔“生意”,竟然是来自苏州的,要说陌生,倒也不算陌生,那东家是负责给贤良祠做金身泥塑的,也到扬州的工地来看过几回,前几个月看着她们忙忙碌碌却不出“成绩”,还把她当游手好闲的纨绔世家女,这两个来月眼看着工地上平地起高楼,才托人向秦晚瑜打听她的来历,想托她帮忙给家里的园子督工。秦晚瑜也就成人之美,帮她介绍了这笔生意。

    只是那东家的新园子建在苏州,她要是接了这事,就不得不在苏州待上一段时间去现场勘测作图,再加上路上来回,说不定连新年都来不及赶回来和舒景悦他们一起过。

    “等这桩生意做完,咱们就能买间自己的屋子了,”裴宁知道他定然不肯让自己因为他的事而影响了外头的生意,也知道他定是会让她应下这桩事的,因此也只好跟他多说几句嘱咐的话:“可你要再这样对自己的身子不上心,我就宁可不去了。”

    “胡说,你本就该是人上人的,怎么好守着我这么个半废的人不上进,”舒景悦拍开她的手,忙着要站起来:“什么时候走?我这就给你收拾东西天冷了,棉衣也要多带两件的”

    “你才是胡说呢,”裴宁打断了他的话,低头揉了揉他的头发,带了点恼,却舍不得真的弄疼他:“要是你身子差了,我就算挣下了再多家业,又能有什么用?还不如咱们一家子守着苦日子过下去呢”

    舒景悦还要再说话,却被她蓦然俯身吻住了,不是平常那样温吞柔和的亲吻,而是绵长而深入的,像是要围追堵截,把他的气息都带进自己的唇齿之间。

    “嗯、嗯你做什唔”

    “教教你什么叫祸从口出,”裴宁声音略有些哑,翻身把他虚压在身下,拧着眉头俯下身去:“咱们一家人本就是一体的。你再说那种糊涂话,我是要跟你置气的。”

    舒景悦被她迫得改了呼吸的频率,声气有些急促,眼角也因为短促的呼吸而蒙上一点湿润的光泽,拧着眉试了试,也还是支不起手肘,只得放弃了,微微喘息着看她。

    裴宁跟他贴得极近,只觉得就算隔着两人的衣物,他胸口的起伏都清晰可辨,颀长的身体在她的角度看下去,才显出往日里绝不会出现的瘦弱。也只有这样拥着他的时候,才能感觉得到。

    他在床弟之事上从来不肯主动,裴宁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但也能猜得到是因为以前的事,因此从来也不会有让他为难的举动,总是规矩到有些刻板。然而此刻却像是有些激狂,把他折腾得几乎是筋疲力尽了,睡着了都还微微皱着眉,伸手想要往腰间去拂开她的桎梏。

    苏州跟扬州在某些方面其实是很相似的,裴宁随着那东家家里的马车到了苏州后,是很有些新奇的,在她的“知识系统”里,苏州就意味着拙政园、虎丘、沧浪亭意味着江南园林建筑的集大成者,那些园林在后世也基本上在最大程度保留了原先的面貌,大气磅礴者如虎丘,小巧玲珑者如留园,精工细雕的还有拙政园堪称典范。

    裴宁用了两天时间请了那位东家带她走访了几个富商的院子,才发现这个世界虽然在文明进程上与南宋类似,此刻的苏州却还没有那些后世留名的园子,若是她想要偷工减料,完全可以把教科书上作为样板的经典园林拿出来充数的,那样的话,想必更有可能惹人“惊艳”,得到更多赞誉,还能早些交工回扬州去。

    但她并不想这样做,不是对“抄袭”后世的成果存在什么内疚或羞愧,而是觉得现在并不是她能够“惊采绝艳”的时候。有得必有失,若是借用了那些“成果”,随之而来的,恐怕还有不可避免的“麻烦”,这次她或许“锋芒毕露”了,之后的所有行为却更有可能成为许多人关注的“靶心”。

    在没有能力抵挡住这些东西的时候,她不能把自己,把她身边的舒景悦和舒阳,暴露在危险中。

    “裴小姐果然是名不虚传啊,这么快就把图画好了?”

    “刘东家过奖了,”裴宁紧了紧身上的棉衣,视线转到窗外,便被纷纷扬扬飘落的鹅毛大雪吸引住了:“已经叨扰您一个多月了”

    “呵呵,这算什么?等我这园子建好了,你要来住多久都行啊,”那胖胖的东家是个爱说爱笑的人,把图纸递给边上的工头们开始研究,就又转回来和她说话:“要不你就在这里过了年再回去,苏州城里蛮热闹的,一过年我就让她们开工,你也来看看,怎么样?”

    裴宁一怔,思绪从窗外拉回来,忙起身推辞:“刘东家说笑了,秦知府那里贤良祠也快要完工了,我该早些回去的。”

    “哦,你要这样说,我也不好再强留你了,”刘晨笑道:“这次全赖你帮忙了,等雪停了我就命人套车送你回去,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我帮得上忙的,尽管跟我说。”

    裴宁笑着谢过了她,虽说只是场面上的客气话,但毕竟多个有交情的人比多个敌人要好得多,何况她现在正是需要结交这方面人物的时候。若是她以后要想靠自己的这点“技术”来经商,贤良祠那边共事的那些工头,还有刘晨这样各类原材料的供应商,都是不可缺少的臂助。

    大雪一连下了一天一夜,裴宁在床上躺一会儿起来坐一会儿,眼看着外面的积雪把雾蒙蒙的黑夜印得一片雪亮,等得雪终于停了,已经快到天亮时分,竟睡也不是,坐也不是,反复折腾了一会儿,索性起身出了屋子,团了一些雪在手里,远远地朝树枝上砸上去。

    枝桠因为雪球的撞击而颤了颤,簌簌地抖落了不少白雪,思念的情绪就随着这样的动静儿变得愈发地不可遏止起来,听到前面有人来说东家请她过去时,裴宁已经在屋子和院子里来来回回走了两三趟。

    第四十四章喜忧参半

    第四十四章喜忧参半

    第四十四章喜忧参半小楼和小院~

    因为大雪下了不少时候,路上也就难走了不少,虽说是清晨就从苏州出来了,到了近晚,却还没行到以往一半的路程。裴宁略算了一下,距离新年还有十来日,路上纵然慢点,在大年夜之前,想来也足可以赶回扬州了,因此也没有对那车把式多加催促,反倒是怕她闲得瞌睡,时不时跟她聊天打趣地说上一会儿话。要打尖住店了,也会为她要一个房间。

    “马儿可真是个好帮手,要是我会骑马,也不必劳烦范娘你这么辛苦送我回来”

    “小姐可真是太客气了,我家主人让我送您回去,您把我当自家下人就好了,”车把式一边给马匹喂草,一边谢了她:“咱们再赶赶路,今天入夜前就能到扬州城了。”

    “是么?这还有五日才到除夕,咱们赶得够快的,”裴宁听她这样讲,果然有些欢喜起来,连说话的声音都提高了一些:“实在是辛苦你了。”

    “呵呵,听我家主子说,裴小姐家里有夫郎有孩子在等着,看小姐这样,怕是巴不得能长出翅膀飞回去吧”

    两人一起赶了好几日的路,对车把式的打趣,裴宁也只是笑笑,并没有否认,这几日在车上,除了盘算一下目前的状况,考虑日后的出路外,她闭上眼,仿佛就能看到舒景悦和舒阳站在她眼前,两人乐呵呵地上前来迎她。

    “小姐,咱们苏州的绣品和点心,是个男儿家,恐怕都是喜欢的,你可有买些回去送给夫郎?”

    那车把式见她好说话,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问了一句,裴宁浅笑着点了点头,见她已经套好了车,便指了指马车里面:“当然是要带点回去的,不过说不定他反倒要怪我胡乱花钱。”

    她边说着边上了车,朝那车把式笑了笑,那车把式也哈哈地大笑起来,一边道:“哪家的夫郎都是这模样,心里欢喜得紧,偏偏又心疼银子,嘴上就要怪妻主浪费了钱别说小门小户的,就算是我家主子的夫郎,也是这般的哩。”

    裴宁由衷地弯了唇,声音柔和起来,点头道:“是啊”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她和舒景悦刚刚成婚的时候,家里恐怕连隔月的米粮都没有,自然没有办法再为他添置东西,算起来他们成婚已经有一年多了,竟是到了此刻,她才有能力给他买些体面的东西。

    这一次结余的钱,精打细算一点,应该足够让他们买下一间屋子了。裴宁在心里算了一遍,便开始考虑起找屋子的事。

    舒景悦只在半个月前接到过她托人带的口信,知道她会在年底赶回来,却不知道具体的日子,听到有人扣门的时候,还愣了一下,直到她出现在门口,才恍然反应过来,一时连手上抓着的衣服都想不起要放下,就忙着要上前来帮她拿包裹。

    裴宁点头谢过了车把式,正要和舒景悦进屋,却被他扯着站住了。舒景悦朝车把式看了看,裴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见他从荷包里拿出了一贯钱才明白过来,按住了他的手,上前跟那车把式道了别,从袖中拿了一角碎银子给她:“范娘,一路上承蒙你照顾,你既要急着赶回去,这点银子就留着在路上喝碗酒热热身子。”

    那车把式也是极知趣的人,欢欢喜喜地谢了他们二人,又提前跟他们拜了个早年才赶着车掉头走了。裴宁依旧把包裹提在自己手里,另一手挽过他进了屋。

    “这么晚了还没睡?小阳也醒着?”

    “她刚刚回屋里去睡了,”舒景悦一进屋就忙着给她打热水洗脸泡脚,裴宁拉着他在身边坐下来,深深看了他一眼:“你瘦了”

    “啊?”舒景悦低了一下头,有些懊恼自己方才的失神,低声嗔她:“没头没脑地说这个干什么?赶了多少时候的路,快点把脚泡下。”

    裴宁觉得指尖一暖,还散着白气的热毛巾便包了上来,舒景悦低着头仔细地给她擦着手,一边埋怨:“大半夜地赶路,要是出点什么事呸呸、我都被你弄糊涂了,张口就胡说八道”

    “呵呵,那有什么打紧,对了,咱们租这屋子也有一年多了,不如过段时间去挑个大小适中的院子买下吧,”裴宁把包里的东西都翻出来,全数递给他:“刘东家给的谢礼,再加上今年工地上结给我的工钱,你先收着,等过年开了春,再挑屋子去。”

    舒景悦对她带给他和舒阳的“礼物”皱了皱眉,在这件事上,却完全没有反对,更没有怨她大手大脚,裴宁在心里笑说他倒是很有现代人更乐意投资不动产的概念,果然刚过了年就开始托人找大小价钱都合适的屋子。

    她前期后后看的两个地方都很不错,一个是东市边上临街靠护城河的小院子,另一个是坊里普通的小楼,底下两间屋子带着上头一个小阁楼,对他们都算是适用的。

    裴宁原本是中意小楼的,虽说没有院子,地方也显得有些狭小,但对他们三人来说是足够了,那小阁楼还能用来储一些杂物。更重要的是价格不高,她们买下了这小楼后,还能有些余钱给以后的生意当本钱。

    然而看到舒景悦在那个小院子里露出艳羡神往的表情,低头看着瓦缝里的青苔,连舒阳喊他都没有听到,心里已经比脑子更快一步地做出了决定:“东家,您这院子要什么价?”

    “小姐和这位相公要是诚心想跟我买这屋子,我也不报多高的价来哄小姐,”那房主随手关上屋门,引着他们走到院子中间的石凳上坐了,伸手比了个数字道:“就这个价,再少的话,我就不能让了”

    “什么?这么高的价?你去打家劫舍都没这么好的进账吧,”舒景悦唇角的一点笑意瞬时散去,转向裴宁道:“两三间屋子要这么贵,还是去买那楼房吧。”

    “这位相公,话不是这样说的,你瞧瞧这院子,种点东西牵个藤蔓的,到了夏天人待在这里,那可是又好看又舒服,”那屋主指了指街对门的小楼,又对比道:“不比一家人窝在那小楼房里好么?再说你家妻主一看就是少年贵气,住在那小阁楼里也忒降身份不是?”

    裴宁微微皱了皱眉,对于身份什么,她倒是不在意,她在这世界里原本就是做人仆役出身的“下里巴人”,少年贵气什么的,不过是屋主的讨好之词,自然无需放在心上。但她看得出舒景悦喜欢这个地方,方才,他眼里的光彩几乎是闪耀着的。何况那小阁楼他们也去看过,舒景悦腰腿上都有旧伤,若是犯了病,恐怕上上下下的就很不方便了。

    “东家,您也别诓我,我也不乱砍价,”裴宁制止了舒景悦的话,向那屋主温言说道:“咱们各让一步,您这屋子就三百五十两银子卖给我们,怎么样?”

    “哎,小姐你实在是太为难人了”

    “东家要是一点都不肯让,那我也实在是买不起,只好告辞了阿景”

    裴宁见她犹豫,知道有说成的可能,一边说着,便作势要离开。那屋主见她要走,而舒景悦更是坚决不肯买的架势,果然一咬牙拦住了她,无奈道:“好了好了,我就跟小姐你做了这亏本买卖,小姐日后发达了,还望多多提携”

    裴宁笑了笑,屋主说“亏本生意”当然不会是真的,但这个价在她看来也还算满意,也就跟她客套了几句,打算付银票给她。

    “裴宁”舒景悦还是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裴宁低头凑过去,果然见到他连连朝自己摇头:“还是买对门的那个小楼吧,这院子这么大,又有三间屋子,我们也用不上埃”

    裴宁只是笑笑,伸手握了握他的手指:“总有用得上的时候啊,再说那阁楼住起来总是太憋屈,我也不喜欢。”

    “可你总共也就余了这么多,总要留一点现钱傍身,”舒景悦还是不肯答应,压低了声音说道:“那小楼蛮好的,我们三个人住也足足有余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银子用出去再赚就是了,你放心”

    “我不要,反正我不要住这里,”舒景悦提高了声音,竟有点不讲理起来:“要不我们不买好了,就现在的屋子不也一样么?”

    裴宁对他执意的反对有点不解,伸手在他肩上按了按:“咱们早晚总是要买的,总不能一直租者别人的屋子那也不像个安家的样子啊”

    “那就买那个小楼。”

    舒景悦执意反对,甚至伸了手去夺她手上的银票。裴宁察觉到他的不对,只好对那屋主点了点头,带着他走到一边说话:“怎么了?我看你也是喜欢这院子的啊,价钱的事你别太担心,我”

    “你一点钱都不留,以后拿什么做本钱?”

    “嗯?”

    裴宁一下子没想明白他在说什么,舒景悦一手被她握着挣脱不开,只好用另一手去抓她的衣襟:“等你想做生意了,没有本钱该怎么办?”

    裴宁愣住了,她不知道舒景悦竟然是顾忌这个,她跟唐洛书约定三年期限,眼看着已经只有一年不到,要想以后光明正大地起家做事,的确是该存一些银两了。但买屋子到底不是可以将就的事,何况对舒景悦的身体而言,阁楼实在是不合适

    “你想哪里去了,做生意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咱们慢慢再余下钱来就好了,”裴宁只停顿了一瞬,便对他笑了起来,在他手背上拍了拍:“再不济还有房子在啊,大不了重头再来”

    “不要1

    舒景悦见她转身就要和屋主定约,不由急得张臂抱住了她:“我不要这院子,你不要再顾我喜不喜欢不要再拖累你,我、唔”

    他一段话说得又急又喘地红了眼,裴宁被他抱得死紧,一时也脱不开身,见状不由心疼地反手拥住他,舒景悦却像是没了力气,竟抓着她的胳膊软软地伏了下去。

    “阿景阿景1

    裴宁手足无措地伸手抱住他,一时心神无主,那东家听见动静出来看,见她抱在怀里的男人已经昏了过去,也匆匆地叫了起来:“哎呀,小姐,你倒是快去找大夫啊”

    第四十五章两心相知

    第四十五章两心相知

    第四十五章两心相知交心和交待~

    裴宁被他忽然倒下的情况弄得方寸大乱,只顾牢牢地抱着他,见他眼角不断涌出泪水,不由伸手去抹,那片湿润却像是怎么也弄不干净,舒景悦嘴唇不断翕动,贴近了就隐隐约约可以分辨出“不要为我”“不想再拖累你”“求你”这么几句断断续续的话。

    联想起他刚刚莫名的激动,还有那语焉不详的“害了你三年”、“拖累”之类,裴宁才算明白他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激烈地反对她买下这个小院子。虽然不知道是谁向他透露过,但显然他已经知道了她和唐洛书当年的约定。认定是他拖累了她,害了她的前程。

    “大夫,他方才忽然地就昏过去了”

    裴宁情急之下抱着舒景悦就进了屋,那屋主看她这样,只得从就近的医馆里拖了个大夫来出诊,彼此虽说都不熟识,那大夫见裴宁守在一边难掩忧虑的样子,还是边把脉边好心开解了她一句:“这位相公气息尚算平稳,想来不会有事,小姐不用太担心”

    裴宁点头谢过了她的好意,坐在床边看着她替舒景悦把脉,一边伸手帮舒景悦拂开了搭在眼上的散发,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做些什么。

    “呵呵,这位小姐对夫郎真是情谊深厚,小姐不必忧心,你家夫郎只是有些体虚,多多将养些时候就好了,”那大夫终于收回了手,站起身来笑道:“只不过这位相公以前似乎伤到过筋骨,等月份大了恐怕是要熬得吃力点。”

    裴宁先是松了一口气,听到她又加了一句“不过”,便有些担忧,直到听完她整句话,面上表情一变再变,最后竟有点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什么月份?他到底是怎么了?”

    “哈哈,莫非令夫郎尚不知自己怀了身孕?”大夫朗声笑了起来,安慰般拍了拍她的肩:“他这是怀了孩子经不起骤喜骤怒,一时情急才会晕迷过去,歇一会儿就该醒了。小姐快快把这好消息告诉他吧。”

    “啊?你说、你说他是怀了,怀了孩子”

    那大夫见她目瞪口呆的样子,也禁不住觉得好笑,频频点头:“正是这样,老身这里恭喜了”

    直到屋主代替她送了那大夫回去,又把房屋的契纸摆到了她面前,裴宁才从方才的“惊喜”中醒过来,回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正笼在舒景悦依旧平坦的腹上,见那屋主进门来,不由有点尴尬,飞快地缩回手,不好意思地朝她点头笑笑:“谢谢您为我请了大夫来,这屋子我们这就买下了,你看什么时候合适,我们就上官府去立个字据。”

    “哎,行,哪天都行,”那屋主也答应地痛快,见她的目光还不时飘到床上的人身上,便玩笑了一句:“要我说你夫郎肚子里这孩子来得还真巧,简直就像算好了你要买新屋子一样。”

    裴宁舒展了眉眼笑起来,完全沉浸在即将为人父母的事实中,简直看谁的脸都能看出花来,自然也是开开心心地答了话,又与她约定了上官府的时间,托屋主替她雇了马车,才小心地抱着舒景悦告辞回去。

    舒景悦被她抱在怀里上了车,姿势一变再变,加上马车颠簸不断,只一会儿也就醒了过来,眉头无意识地紧蹙着,看到裴宁微笑的脸,愣了一愣:“唔,裴宁?”

    “嗯,醒了?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这样是不是窝着你了”裴宁的问话一句接着一句,一边问,已经一边动了动身体,让他更舒服地靠着:“我把那院子买下来了。”

    “你、为什么非、非要?”

    “别急别急,慢慢说,”裴宁扶他靠着车壁坐好,一手垫在他背后扶着他,温声劝他:“大夫说你不能再这样急着气恼了,咱们的宝宝会受不住的”

    裴宁这样跟他说,其实是存了点别的心思的,她想看看舒景悦对这个消息,到底是什么样的反应。他们成亲虽然有一年多,其间也一直有床弟之事,但却从未想过孩子的事。裴宁这方面,是因为还不太能想象男人怀孕生子的事,而舒景悦这边不知为了什么原因,似乎也完全没有想到过这件事。

    “你说什么?你刚刚说的是什么?”

    “我说你怀孕了,阿景,我们就要添一个宝宝了,这样一来,那间小院子就更缺不得了呢,”裴宁拥着他,见他惊得不断反问,心里又是好笑又是疼惜:“所以别跟我置气了,等咱们的宝宝出生,那院子就适用了,对不对?”

    “宝宝?我、我”

    舒景悦似乎也被这个消息惊住了,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伸手捂着小腹,抬起眼来看她,见她微微笑着朝自己点头,才红着脸别开眼去。

    “可是,你不留些钱,到以后想做事”

    “阿景”一刻的安静过后,舒景悦开了口,却依旧回到了原本的话题上去,裴宁温柔地朝他摇头,把他揽在自己身前,轻轻地拍着:“你没有拖累我,从来都没有。”

    舒景悦仰起脸来看她,眼神里一瞬间闪过的竟然是深深的抑郁,伸手抓紧了她的衣襟,埋下头去:“我都知道了,我害你三年不能做事,害得你要给人抄书,在工地上吹风淋雨我、我”

    裴宁心疼地拥住他,任由他伏下去,只揉着他的头发:“谁告诉你的?”

    “魏紫,唐洛书喝醉了才对他说的。”

    “他告诉你你就这么信了?”裴宁嗔了一句,贴在他脸边继续道:“我要是不答应,不仅你出不来,恐怕我自己也是没那么容易离不开唐家的,何况,要是没有这两年多的时间,我就算真的想做生意,也没有机会认得那些工头、东家说不定早就亏大本了呢。”

    “撇开这些都不说,咱们在这两年多里成了亲,把小阳送去学塾,安了家,现在又马上要有孩子,值得高兴的事这么多,还有什么好懊悔的?”

    “可我不想连累你的”

    “那你后悔吗?”

    舒景悦猛然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撞上她的视线,竟然是浓浓的委屈,重重地摇了两下头,便被裴宁拥进怀里。裴宁虽然不能完全猜透他的想法,却能感受到他心里的难过,一面庆幸着他终于肯把心里埋着的事一点不漏地袒露出来,一面却因为他的坦白而更是心疼。

    “你不后悔,我也不觉得遗憾,这样还不够么?”裴宁用指腹蹭去他脸上的泪痕,低头亲在他眉眼之间:“傻阿景,夫妻之间是没有拖累的,就算有,那我也喜欢让你拖累”

    舒景悦躲向车窗边,掩饰般挑开了窗帘,外头正是莺飞草长的江南春色,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裴宁却只记住了他不断泛红的脸,几乎红得胜过窗外渐渐绽放的花骨朵。

    买新屋子的事就这样定了下来,舒景悦没有再反对,只是在添置家中用品的时候,又狠狠地“抠门”了一顿,裴宁好说歹说,最后也只是为他的腰考虑,在他们的起居室里添了一张软靠。

    舒阳知道他肚子里怀了自己的妹妹或者弟弟后,更是乖巧异常,舒景悦在做家务的时候,她总是要上去帮忙,就算帮不了,也会早早地在一旁催他多休息。舒景悦有时候虽觉得并没有什么,也实在挡不住她不断的催促,只能坐在床上边做些针线活边休息。

    这一来,裴宁倒是省了事,每日里回来都有舒阳向她“回报”舒景悦一天做的事,听得舒景悦不断地撇嘴,却偏偏拿他一贯最宠的甥女没有什么办法。

    “我看还是让她早些回周夫子那里去念书吧,省得整天围在我身边叽叽喳喳的,”舒景悦一边给她打水一边说着,裴宁上前接过了他手里的盆子,把他扶到床上坐下,才无奈地点了点头。

    先前舒景悦晕倒了一次,再加上那几日把心里压着的歉疚一起倒了出来,着实在床上躺了两天才能下地,贤良祠那边的工地上就快要完工,裴宁自然是脱不开身,舒阳便不肯去学塾,非要留在家中照顾小舅,裴宁权衡了一下,知道她年纪虽小,但的确是很懂事,也就同意让她在家里待几天。但这一个多月来舒景悦身体也好了一些,舒阳当然不能一直在家中。

    “也好,她总是不能一直这么耗着,学业毕竟荒废不得,”裴宁点了头,弯下腰接替他手上的工作铺好了床铺,拉着他一起躺下来,伸手在他腹上试探着摸了摸:“好像凸起来一点了,是不是?”

    舒景悦有些忸怩,却并没有躲开,一手迟疑着覆上她的手背,微微点了点头,才推开她转向里面睡了。裴宁只觉得心情大好,想到工地上近两日就能完工,更是开心,扶着他的肩把他转了过来,笑道:“相公莫不是羞了?”

    “呸,哪个跟你一样没脸”

    “好好好,我不说了,”裴宁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举起一只手来讨饶:“我明天就把小阳送回去,你一个人在家,也要多当心身子”

    裴宁说这话的时候,舒景悦还是认真的点了头的,她却知道舒景悦一向操持惯了,只要看每日里家中做得井井有条的各类家事,就知道他一直没让自己闲着。

    原本只想着等工地上结束后,她可以在家照顾他几天,没想到舒阳才回学塾两日,舒景悦的脸色就明显差了下去。

    第四十六章日新月异

    第四十六章日新月异

    第四十六章日新月异坦途和暗潮~

    裴宁原本以为他是太操劳了,回家的一路上还想着要好好说说他,让他不要把那些琐碎的家务看得太重,轻松的可以做一些,粗活重活一定要等她回来做。然而还没进门,就听到了舒景悦低微的痛哼,沉闷的声音压抑在喉间,断断续续地,让人揪心。

    舒景悦侧身对着她跪在桌子边,一手撑着腰,一手不断地捶着小腿,并没有注意到她站在门口,歇了一下想要站起来,然而尝试了几次都没能起身,余光不经意瞥到她愣愣地站在门口,眼中一下闪过尴尬受伤的神色,忙忙地垂下眼去。

    裴宁快步走到他身边,抿着唇勉强笑了一下,一言不发地把他抱了起来。舒景悦本要抗拒,见她脸上沉静如水,辨认不出表情,一时便忘了伸手挡开,任她抱着往床边去。

    她刚从外面回来,还带着一身薄汗,舒景悦被她抱在身前,只觉得鼻间都有一股夏热季节的汗湿味,混着近在咫尺的心跳声,莫名地觉得踏实,不由自主地往她胸口贴近了一点,迟疑道:“没事,就是腰上,有点疼”

    “那这样躺着会不会扭到哪里?僵着难受么?”

    “没。”

    舒景悦听到她终于开了口,心里竟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这次肯抬起眼来看她。裴宁帮他换了个姿势,伸手在他腰上轻揉起来,一边装作不经意般看向他的腿:“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索性都说给我我一并给你推推吧”

    “唔别的还行”舒景悦立刻摇了头,想了想,似乎有点不高兴地瞪了她一眼:“你快别念叨了,本来不疼也要被你念叨疼了”

    裴宁点了点头,颇有些无奈地在他腿上搭了一床薄被,拥着他拍了拍:“饿了么?想吃什么?”

    “米还没下锅,哪里有什么吃的,你稍微等会。”

    舒景悦见她看向炉灶,像是有点不好意思,一掀被子就要下床,裴宁摇头按住他:“你要是累了就在床上歇着,这些事等我回来做不也一样么,晚点吃饭能有什么打紧?”

    “你一个女人家,会做什么饭”

    舒景悦嘀咕了一句,待要反对,却被她牢牢按住了肩,动弹不得,只得看着她从缸里舀了米,淘好了倒进锅里,一边等着饭煮熟一边动手捡菜:“怎么就不会了?我原先还和你一起在厨房待过呢,你就给我好好歇着,今天我做饭伺候你和宝宝。”

    舒景悦面上一红,原本撑在腰上的手不知不觉移到了腹上,眼神也跟着飘过去,看着已经看得出隆起了不少的肚腹不知想到了什么。裴宁利索地把弄干净的菜都丢下了另一边锅里,见他还怔怔地低着头,正想过去,却看到舒阳已经自己回来了,正缩在门边看他们,不由好气又好笑:“小丫头,你做贼呢?还不进来?”

    “哦裴姨我小舅怎么了?”

    “没事,他有点累,”裴宁见她目光紧紧盯着床上的舒景悦,便伸手搂了搂她笑着安慰:“大概是你的这个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小家伙不如你听话。”

    “肯定是弟弟”

    裴宁呵呵地笑起来,在她胳肢窝挠了一下,笑问道:“哦?为什么?你不想要个妹妹陪你玩么?”

    “嗯想是想可是,如果是弟弟,我就可以照顾他,对他好了”舒阳似乎是在要弟弟还是妹妹的选择上有点为难,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坚持了原来的念头:“就像我娘对小舅好一样,我可以一直保护他,不让他被人欺负”

    裴宁笑了笑,想起以前舒景悦对他父亲和姐姐执意考科考光宗耀祖的事耿耿于怀,不由有点疑惑地朝舒景悦看了一眼,却见他也低着头不说话,便把舒阳抱了起来,笑闹道:“好啊,那你跟我去煮饭吧,让你小舅好好休息一会儿”

    舒景悦看着她们闹着出去,觉得腰腿上也痛得不怎么厉害了,不一会儿倒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醒来就见桌上像模像样地摆了一个菜一个汤,裴宁正在一边翻着几张纸,也没有注意到他已经醒了。

    “我去把菜热热”

    “哎,醒了啊,”他走到身边,裴宁才从书里回神,一边拉着他在身边坐下来,一边端起菜,见他对着冷掉的菜频频皱眉,不由笑了笑,从另一边的小碗里捡了一颗干果塞进他嘴里:“喏,先含着,等我一会儿就好”

    舒景悦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的举动,直到嘴里泛起淡淡却不绝如缕的酸甜味道,才恍惚明白过来,愣愣地在桌边坐下来,竟不明所以地伸手按了按胸口,只觉得心里的热度一直蔓延到了耳根,染红了一片。整顿晚饭吃下去,都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么,以往不断来扰胃口的恶心和烦闷也全然抛到了脑后。

    “阿景,我想跟你商量个事”裴宁收拾了桌子,看他还坐在原地,便上前给他披了件长袍,蹲下身来跟他说话:“贤良祠再有半个月就能完工了,房东家跟我谈过,希望我跟她联手,她出面把事情接下来,转手交给我来督工我想了一下,想应允了你看怎么样?”

    舒景悦腰腹上被她的手臂圈着,面上更是涨红了一点,就撇开了眼不去看她:“外面的事你说了就算,拿来问我一个不识字的男人做什么?”

    裴宁见他有点羞,竟慢慢把脸贴在他腹上亲了一下,虽是隔着衣物,也让他惊得一晃,刚才犹豫难决的心情不由好了一点,照实跟他解释:“咱们没什么根基,要白手起家也不是一天两天,跟房东家联手,虽说赚的不会太多,可是也就没有风险,总是稳一点,只不过接什么活,赶多少时间全得由房东家说了算,你现在这样要是再出趟远门什么的,我心里怎么放得下”

    “我有什么要紧的,天底下哪天没有人生孩子,我哪里就比别人差点了?”舒景悦却比她果断得多,一伸手就拍开了她贴在他腹上的手,微微恼道:“谁家也没有男人生孩子还要妻主天天陪着的道理。”

    “你啊,若是你肯像别人家夫郎那样好好顾着自己,我哪里还要这样挂心,”裴宁知道他当然不可能让自己成为她的顾虑,也猜到了他定是会同意她的决定,对他说这话其实也只是为了让他上心一些:“那我就先应了她了,不过我今天也说过,等我要走的时候,她不能拦着我阿景,再等等,以后我们自己做得来主了,我一定给你好好赔罪”

    “谁要你赔罪了,”舒景悦推了她一下,见她又扶了上来,也就推就着让她抱紧了:“裴宁,我腿脚还没废呢,再说就算是废了一条腿,你也不要唔,不要把我当不中用的人”

    “胡说,不中用的人能把这个家照顾得这样好么?”裴宁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能感受到他心里隐隐的不安和恐惧。凑上前亲了亲他的唇:“我是怕你太逞强,才时不时拿几句话来说你呢。”

    也许是裴宁的“敲打”起了作用,也许是腹中的孩子真的消耗了舒景悦太多体力,从那天之后,舒景悦就不再接针线活计来做了,每天做事的时候,也会着意只做一会儿,时不时躺下来歇歇。

    房皓第二次提起联手的时候,裴宁也就答应了下来,正式地跟夏初妆辞了工,再三谢过了她这两年多来的帮衬。夏初妆倒显得有点心不在焉,被她敬了几杯酒,虽说言语上还在跟她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脸上表情却还是瞧得出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夏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啊?啊没事、没事我们喝酒”夏初妆一愣,习惯性地抓起酒杯,却发现里面早已经是空的了,一时不由尴尬起来,捏了捏指上的骨节,干脆呵呵地笑了起来,自嘲道:“不瞒你说,我是犯了相思病啦。”

    “啊?”裴宁愣了一下,对她的坦然自嘲有点意外,细一想,却又觉得这样的话也能说得无比坦然才果真符合夏初妆的性子,这么两年多来,她的确是把夏初妆当做可以相交的朋友的,因此也笑了起来:“那不知道我们夏小姐是看上了哪家的公子?怎么没立马遣了人上门提亲去?总不能是看上了哪家的有妇之夫吧?”

    “虽不中,亦不远了。”夏初妆叹了一声,摇了摇头示意不提这件事了,只重新倒了酒朝她举杯:“房皓虽说不上多善,但也算得上是个坐得正行得端的人,你要跟她合伙,总还是不错的。”

    “多谢小姐关心,”裴宁顺着她的意思转开了话题,说起了自己的情况,自然也就提到了舒景悦怀了身孕的事。夏初妆一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反应过来才想起要跟她道喜。

    裴宁不明所以,只以为她是为情所伤,也不好多说,本欲起身告辞,夏初妆却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忙拉住了她。

    “对了,你在房皓那里做事,有一点可要记得,千万别对她家里的事指手画脚。”

    “这个当然,我不会不知分寸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唉,一时也说不清,你到她店里就晓得了,到时候再说好了,反正你一贯是知轻知重的,”夏初妆说得有点含糊,顿了一下才有点犹豫地说道:“我看她们家也不太平,你时机到了还是早点脱身的好。”

    裴宁点头谢过她,对她的直言不讳很是有一分感激,走到门边回头,却见她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终是忍不住出声问道:“夏小姐,窈窕君子,自然寤寐求之,你看上了哪家公子,何不早些遣人去提亲就算呃,就算有什么不当的,先遣个人去问问,总还是可以的。”

    她说完,也怕夏初妆更尴尬,只低头闪身告辞了。想起夏初妆含糊提到的“房皓的家里事”,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房皓曾经提及过自己的女儿,并且很是不满。

    原本还以为房家是母女之间有矛盾,但到了房家的第一天,裴宁就知道夏初妆说的“家里事”,指的是房皓的女儿房启扬和外甥女林秀。

    此前唐洛书家中只有她一个独女,而夏初妆家中长姐对她这个小妹从来都是骄纵的,说起来这倒是她第一次见识到“家斗”。

    房皓对两人介绍她,只说了是生意上有来往的人,并没有明确告诉两人她以后会经手的事情。因此两人对她并不在意,当着她的面也依旧是明着要争个高低。

    其实林秀虽说母亲父亲早逝而跟着房皓长大,感情很深厚,但房皓毕竟只有房启扬一个女儿,对林秀再好,家业大部分都还是都会交给她的,何况林秀已经有举子的身份,将来十有**是要走仕途的。她对林秀实在没有必要记恨,但这位平日里处事很有一套的小姐,却偏偏在这件事上有点“拎不清”的死心眼,经常有意和林秀磕上。

    “裴宁,这个东家有大半的时间是要在海运那边照顾生意的,说是看过你上次在苏州的那个园子,对你的手笔很放心,润州的这个小别院,就都交给我们负责了,”房皓笑着看向桌上的拜帖,一边道:“你过去看看,要什么都跟启扬说,让她给你备好了,定下了图就早点回来,这儿还有张帖子等我们去呢。”

    她说着,便把手里的帖子递给了裴宁,裴宁接手看了一下,竟是秦业以官府的名义送来的帖子,请她们两人去赴中秋宴,以庆贺贤良祠终于落成。

    “房东家去就可以了,我不过做点打下手的活,不敢居功。”裴宁对帖子上会有自己的名字有些疑惑,毕竟以所有人的观点来看,她充其量都不过是一个大一点的“工头”罢了。

    “这可不行,秦知府遣来送帖子的人可是明明白白说了,请咱们两个人去,”房皓笑了笑,意味深长道:“我要是不把你带去,漫说是知府大人怪罪,哪怕是知府家的小公子都不能让我安生的。”

    第四十七章觥筹交错

    第四十七章觥筹交错

    第四十七章觥筹交错润州和扬州~

    裴宁听得有些糊涂,“知府家的小公子”指的自然是秦晚瑜,她会在建贤良祠的工事上插手也的确是因了秦晚瑜的要求,但她与秦晚瑜的熟识得程度也绝不会比房皓多一分。89文学网更何况,在知道秦晚瑜的真实身份后,她就从未与他有过单独交涉独处的时候。

    而房皓这句话,虽说是句玩笑,可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听起来,简直像是在开他们两个人的玩笑了。

    裴宁沉默了一下,对这句话没做出任何反应,只轻飘飘带过了话题,说起润州和扬州在地质上的异同。而房皓不知是出于对她的全权信任,还是不想谈论这件事,只摆了摆手示意她停下:“这件事我是全部托付你的,你有什么要求,直接吩咐启扬一声就行。”

    “既然这样,那我就先告辞了,”裴宁颇有点无奈,还是对她说了自己的行程:“我明天就去润州,先头的事情大多是跑跑路看看土,动工定是要到十日之后了。启扬小姐若是不耐这些事,也不妨晚几日再过去。”

    房皓听了这话,也只是不置可否地点头笑笑,遣人送了她出府。

    裴宁暗自叹了一声,房皓把房启扬这个“少东家”派给她做“采买”的差事,看起来是存了一些让房启扬跟着她“学两手”的意图的,在这方面,她倒不是多么忌讳,只是她的建筑知识本来就是立足在函数、几何、力学之类的现代知识基础上的,要解释她的“理念”,就必然牵扯到许多这个世界还没有形成的知识体系。因此有些法子她可以用得得心应手,讲出来却像是天方夜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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