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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十二因缘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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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庐山。 .

    五老峰。

    一位身高体壮、赤面虬髯的大汉闭目盘膝,坐在高崖之上,寂静无声。

    体内能量盘流拓走,轰鸣若海,令他感到自己空前的强大。

    蓦地,他腾身站起,二目睁张,瞳中精光射电。

    面前,是茫莽雾色。

    背后,是万仞雄山。

    他将气息运足,猛地发出一声长喝,。

    音波在山谷中回荡不绝,顷刻间,豺狼虎豹奔走四窜,雄鹰堕翅,万鸟惊飞。

    低头望着自己握紧的拳头,他想:“如果几年前自己就能练到如此境界,小小郭书荣华,何足道哉。”

    “燕老啊,各位死去的兄弟,世间再沒有能阻挡我的人了,我要再建白莲,重组聚豪,你们*潢色小说 http://www.hxiaoshuo.Net/duanpian/1.html在天之灵好好瞧着吧。”

    他挺身一纵,直落峰下。

    山谷中空气湿润,郁郁葱葱,令他心情感慨。

    行走间,他忽然发现,旁边一块山石底下,趴着只老虎。

    他想起一句俗语,心想:“我是要做出一番事业的人。”胸中豪气陡生,大踏步走过去,伸出大手,按在老虎屁股上。

    老虎沒有反应,甚至连头也沒回一下。

    他很失望。

    于是,又带有挑逗性地揉了一揉。

    这只虎很瘦,皮底下空捞捞的,让他有些迷惑。

    假如这是一只母老虎……

    就在他担心自己是否唐突佳人的时候,忽然这虎一翻身,里面翻出个人來,皱眉道:“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

    红面壮汉吓了一跳,见这人大约五十來岁年纪,瘦瘦的,留着胡须,手里搂着把药锄,一副很困倦被招烦了、想刨自己的样子,忙道:“打扰了,不知先生在这里干什么。”

    这人怒道:“我采药累了,睡会儿觉不行吗,这是你家地方。”

    红面壮汉明白了:“这采药人弄了个虎皮盖着,野兽就不敢靠近了。”道歉后忽然想:“这是我准备出山后遇到的第一个人,何不将他劝入麾下。”忙拱手道:“在下姬野平,不知先生贵姓。”采药人懒得看他:“问这干嘛,我要睡觉。”转身躺下,把虎皮又盖在身上。

    姬野平心想:“倘若第一个人就失败,那以后失败还不接踵而來,练武当百折不挠,做事业也是一样。”忙推着屁股把这人摇醒,道:“先生,可否听在下几句话呢。”

    采药人烦烦的一甩胳膊:“你有完沒完。”

    姬野平忙收了手,就这样对着他的后背郑重道:“这位先生,如今大明官场**,黎民生活困窘,沒的吃,沒的穿,咱们生为大好男儿,岂能面对人间苦难,无动于衷,在下有意……”

    采药人翻身坐起:“谁告诉你的,谁告诉你的,谁告诉你大明**,人民沒吃穿。”

    姬野平道:“那是理所当然的……”

    “什么理所当然。”采药人道,“如今俺答封贡称臣了,戚继光打服了土蛮,西藏瓦剌安伏不动,古田叛乱也被俞大猷平了,高张二位阁老执政,清理投献,实行一条鞭法,开海有渔打,农民有地种,百姓衣食足,天下清平,哪有什么苦难。”忽然有所悟似地,道:“啊,你这野人,莫非吃了毒蘑菇产生了幻觉,快來,我给你看看。”说着拉他腕子便要诊脉。

    姬野平眼睛直直地:“你说的……是真的。”

    采药人指头按着他的脉,“嗯嗯”两声闭上了眼睛品起來。

    姬野平全身力懈,心中一片冰凉:“古田都被平了,天下真的太平了,那……那还要我何用,不,不对,我重组聚豪阁,也是为了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可是……天下已经如此,我又该怎么办。”

    采药人两眼睁开,脸色很差:“不好,你这脉现了绝脉了,你也就能活个三五年了。”

    姬野平大感无稽:“我武功盖世,怎么可能只能活三五年。”

    采药人皱眉道:“会武术和寿命有什么关系,我问你,你是不是长年在这深山里住,你平时是不是睡凉地,连个火也不烧,连个暖也不取,你还是素食。”

    姬野平道:“是又怎样,我在山中苦修武功,靠运气练功取暖,素食是为养气,有什么不对。”

    采药人道:“唉,你这痴人,你这寒气已经深敛入骨了,什么素食养气,歪理反当哲论,须知五谷为养,六畜为益,吃不到猪羊你在山里打点野鸡,偷两瓶子猴儿酒,也能补益一下气血,唉,你这是自己作死啊,我问你,你那地方是不是都缩回去了。”

    姬野平一听这他都知道,手掩卡裆怒起來:“你懂什么,那叫做马阴藏相,乃内功大成的标志,佛祖三十二相之中,就有一相是马阴藏相。”

    采药人连连摇头:“说你痴,你还真是痴,佛祖也是人,他那三十二相都是病,佛陀眼色绀青,那是素食导致肝脾不调,头上长瘤,是外感印地湿气,有了阴实之症,马阴内藏,无非用进废退,足趺高满,实为久行浮肿……哎,说这些沒用,我赶紧给你找点药吧,你这病赶紧快治,还有的缓。”说着回身摸自己的药筐:“嗯,嗯,这不是,嗯,这个也不是,嗯,哪儿去了呢……”等他找出药來再回头,“痴人”已经踪迹不见了。

    姬野平一直跑出大山,來到市镇上,虽不以那采药人的话为意,心里毕竟还是有点别扭,看街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倒是比以前看着繁华得多,他仍不确信,于是到庙坛找几个乞丐问情况。

    乞丐们一天闲着沒事,天南海北却知道得特别全科,闲拉乱扯地说完,果然和那采药人说的一般不二,连东厂的事都**不离十,姬野平心里一阵慌慌地,一阵闷闷地,不知道该干点啥才好,又问道:“既然天下清平,怎么你们还要饭。”

    一个乞丐乐了:“就算是大唐盛世,那也得有咱们这一行啊,以前要着困难,如今施舍得多了,咱们就少饿几顿,反正都要习惯了,干活儿又挺累的,再说了,拼死拼活干,图个啥呢,到头还不是个死吗。”另一个说:“这话对,我家当初金满仓银满仓,又能怎么样呢。”还有的说:“我老婆当年是整个杭州最漂亮的,后來我穷了,她也跟人跑了,世间的事儿就是这个样儿,争竞个什么呀。”大伙七嘴八舌地说起來,这个说自己当初有多少房产地业,那个说自己祖上是什么大官,真真假假,攀比不休。

    姬野平大喝一声:“都闭嘴。”

    乞丐们全都愣住,发觉这大个子毛戗须乱,眼珠溜圆,论脏相大家都差不多,但他这面相一细瞅可够吓人的。

    姬野平道:“你们这样沒志气,除了混吃等死,还能干什么,大丈夫活这一世,该当做出一份事业才对,岂能成天这样猥猥琐琐。”

    一个沒牙的老乞丐手往外指:“后生,我指你条明路:你往西走,出去三里地,那里就是你的事业。”

    姬野平道:“我就是从那边來的,怎么沒看到什么事业可做。”

    老乞丐:“你沒看见,道边就是啊,好大一个乱葬岗子。”众乞丐颠着草鞋哈哈大笑。

    忽然一丐指道:“哎,李大夫回來了。”从丐一听,都不笑了,赶忙爬起來朝街道上围拢过去,口中道:“李大夫,给我瞧瞧病吧。”

    姬野平回头看,乞丐们围拢的,正是自己在山里遇上那采药人,他牵着匹小驴,药筐担在驴屁股上。

    采药人见这些乞丐,皱眉道:“你们哪,我给你们看病、给你们药,你们不吃,转头就到药铺卖了换酒喝。”众丐纷纷嘻笑叫嚷:“这次不换了,不换了。”采药人摸出一块碎银子:“我也不富裕,这给你们了,喝酒的就拿着去,真想看病的人就留下。”

    众乞丐抄了银子,哄然向对街沽酒处奔去,一个也沒剩,采药人看着他们跑丢的破草鞋,叹息着摇了摇头,正这时,刚才那沒牙的老乞丐跑得似乎有点喘,忽然一手扶肚子,一手往前抓,身子慢慢蹲倒下去。

    采药人一见,急忙放开驴子跑过去扶住他,见他脸色发黑,额上全是冷汗,一扣脉门,脸色登时变了,忙冲前面喊:“回來两个,回來两个。”

    众丐忙着去打酒,嘻嘻哈哈,根本沒听见,采药人大急,左瞧右看,发现了姬野平,喜道:“你在这,过來,快过來。”他虽然只是个采药人,可是此时此刻大声命令,却极有大将的威武,令人不可抗拒,姬野平不由自主地急急奔过來,采药人道:“你架着他,站直别倒了。”自己在怀中掏摸出一个布包,打开,是一包银针。

    姬野平架着老乞丐呈站姿,手在胳肢窝底下,也能探得到脉搏,感觉已经停了,又闻到一阵恶臭,原來老乞丐已经二便失禁,白眼也早翻了上去,他练武经常要处理伤病,对医学相当了解,忙道:“大夫,沒救了,这人已经死了。”

    “死什么死。”采药人手拈银针,头针兜底直插会阴,二针迅速封闭气海,跟着大声向四外喊:“谁那有葱。”

    两边有人瞧这出事了,正看热闹,见他喊人,一个饭馆的伙计忙道:“有有。”采药人喊道:“有带须根的快拿來。”乞丐们买了一大碗酒,这会儿正传着喝,回头一看都愣了,采药人喊:“热酒拿一碗來。”一个乞丐轮到了沒等喝,馋着又不敢不听,忙端來,这时饭馆的葱也到了,采药人把葱白带根撅了四五根,也來不及抖土了,拧巴拧巴放碗里用拳头捣烂,扒着嘴给这老乞丐灌将下去。

    姬野平架着老乞丐,大伙在周围瞪眼瞅着,过了好半天,人也沒动静,姬野平道:“我都说人已经死了。”

    采药人道:“唉,酒凉。”又抽出根银针,扶着老乞丐的下巴,从人中给他捻进去,又要了根带火的木柴烤这根针,片刻的功夫,老乞丐嗷地一声叫起來,伸手乱抓乱挠,喊:“烫死我了,烫死我了。”

    众乞丐们都欢呼起來,纷纷道:“活了活了,不愧叫个锁阎罗,还得是你,还得是你。”

    老乞丐大怒:“喊什么,酒都叫你们抢喝了,也不等我。”冲上去揪打他们,把裤兜里的屎甩得满街都是,人们一边躲一边乐。

    姬野平吸了口气,有一种世事非己能料的感觉,心里空荡荡的。

    那采药人回身到驴边,从药筐里掏出三包药,回來递给他:“我都给你配好了,你照这个吃,方子也写在里面了,你沒钱,把药认一认,自己上山采也是一样的。”又看众乞丐们架着老乞丐去洗屁股,忙喊道:“借个锅烧成热水再洗。”

    姬野平怔棵棵好像一根木头,张嘴想要说话,采药人拉着驴已经走过去,这人的名气似乎很响,采药回城的消息迅速传开,前面又有几个婆子來请他。

    姬野平低下头,看着手里托着的这几包药,心想:“我错了,世界不是沒有苦难,而是还有许许多多苦难在等着我,我不能行医,但可以行侠仗义,救人于水火,也是一样。”

    想到这里,他心中宽解了许多,将药揣进怀中,向采药人远去的背影深深地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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