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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8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芙蓉-2003年第6期正文 芙蓉-2003年第6期第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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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错过丁那次表演。不过,去年夏在高达1360英尺的双塔象征一个可怕的新现实之前仅仅两周,我曾恳求珀蒂陪我登临绝顶,将他当时那样做的方法演示给我看,最好能告诉我仙那样做的原因。长久的好奇心驱使着我。自从在纽约读到他的壮:举之后,我觉得对这个赫赫人物已有某种程度的熟悉。此前若干年,我曾在大洋彼岸的另一座城市,在近距离内观看过他在较低的高度进行表演。
六十年代,巴黎的蒙特帕纳斯 (ntpasse)地区因一群多姿多彩的名人、怪人和艺人而显得生机勃勃。在任何一天,你都可能撞见贾戈麦谛 (gietti,瑞士画家,超现实主义代表人物——译注)躬腰前行,活像他创作的一尊瘦骨伶仃的雕塑;碰见雷蒙德·邓肯(raynd dunaite上阴郁地搜寻资本主义每况愈下的消息。而夜色降临之后,如果你逗留的时间足够长,你肯定可以见到菲利普·珀蒂。
他什么时候出现可不一定,但他逗留的地方却相当有名:位于瑞德布希和圣杰梅因大道的街角,或是正对着拉库波露天平台的下方。默然而神秘,这个骨瘦如柴、面色苍白的孩子,穿着黑衣,一声不响地骑着独轮车出场,破旧的高顶帽下飘出一蓬淡黄色的头发。他用白粉笔在人行道上画个圆圈,在两棵树之间绷一根绳子,跳到绳子上,表情漠然、一语不发地进行即兴表演,融哑剧、杂耍、变戏法和在松松垮垮的绳子上行走、平衡动作于一体。一个小时左右,他会将帽子摊开讨赏,然后,和他到来时一样,不声不响地消失在夜幕中。
接着,在1971年6月一个细雨迷蒙的早晨,这名黑衣男孩突然出现在巴黎圣母院(nortre da cathedral)巨塔之间几乎难以觉察的钢索上。在将近三个小时内,他在上面走来走去,扮鬼脸、敬礼、用瓶状体操棒变戏法,而怒火中烧的警察正等着他走下来。当他最终下来时,警察以扰乱治安罪名将他逮捕。
当然,“扰乱治安”正是他所要达到的目标,因为珀蒂这样做是为了证明什么。巴黎圣母院是他的第一次惊人之举,这一造成轰动的绝技成了他的商标。这也是他对自身地位所作的第一次宣示:他不只是一个街头艺人,而是一名表演者,一位大师。从那个6月之晨开始,他献身于展示他的激情信仰——高空走索,以及他高空走索的方式,超越了马戏团那种廉价的、常见的冒险把戏,而变成了真实表演艺术的一项创造性声明,如同芭蕾舞或现代舞蹈一样无可置疑。
跨越那一点并非易事。在用几张头版照片使珀蒂甚感满意之后,法国传媒给了他法国式的冷遇,将他当作年轻的疯子撇到了一边,而将注意力转回更严肃的事务上——如吃午餐和谈政治。这个孤独的年轻人在十几岁时,全靠自学掌握了funaule艺术 (字面意义为“走索者”),这本来是饶有趣味的故事,可供挖掘,但巴黎的报界未予理睬。仅仅几天之后,他在巴黎圣母院的惊人表演已被人忘记得差不多了。
受此刺激,珀蒂决意将他的艺术带往他乡,并开始环球浪游,其间曾数次短暂返回巴黎,然后再度出发。他像中世纪的吟游诗人那样轻装上路,云游四方,所得仅够糊口。这样一个默然不语的人辗转于城市与城市之间,观众绝不会想到,在巴黎他那间斗室里——他想方设法将一间贮物室改成了住处,他有一个卷宗,上面标着“项目”字样。
在巴黎圣母院那次惊人之举两年后,这名瘦弱的黑衣人拿着平衡杆,出现在澳大利亚悉尼海港大桥巨大的北端桥塔之间。他是像在巴黎圣母院那次一样,偷偷摸摸地将钢索绷上桥塔的。早料到警方会怒不可遏,但这次,警方的反应却很愚蠢,试图将用来固定走索者钢索的横向支索割断一根,迫使他就范。当支索弹落时,珀蒂的一只脚甩向空中。他费力地踏在钢索上,保持平衡。他下来后,被扣上手铐,带上法庭,裁定“扰乱治安”罪名成立。一家悉尼马戏团的老板提出替他缴付 250澳元的罚款,条件是他两天后要在狮子笼上方进行一次走索表演。
然后,就是世界贸易中心。珀蒂19岁时,就在筹划此事。当时,他在一家牙科诊所候诊,看见一篇文章上说,有一位艺术家建议为纽约金融区修建巨型双塔(他曾说过:“当我看见三个橙子时,我就会玩杂耍;而看到两座塔时,我就想走钢索”),他将那篇文章从杂志上撕下来,夹进了他的项目卷宗里。
对珀蒂狂热而细致人微的筹划,世界贸易中心将成为最终的验证。在巴黎圣母院和悉尼,他配置了钥匙,用来打开某些锁,接应其他人,趁别人熟睡时用钢锯锯开障碍,以便偷偷将用于高空走索的沉甸甸的材料运进去。但他在纽约面临的却是复杂得多的挑战。世界贸易中心比他曾经架过钢索的任何建筑物都要高,高得简直令人恐惧,这样,他无法架设传统的固定支索,再说,如何能当着无所不在的警卫人员的面,将钢索搭在间距达140英尺的南塔与北塔之间呢?
有一项因素对珀蒂有利:这两栋大厦尚在建筑的完工阶段,卡车时常将各种各样的材料运到大厦底部的停料场,然后由相貌各异的工人将材料装进运输电梯,转运到各楼层。珀蒂和一名同谋带着安全帽,将索具拖到了南塔的楼顶(他用来行走的钢索是当作天线设备运入的),同时,另外两位朋友以类似的方法,进入了北塔的楼顶,还带着一张弓、箭和一卷牢固的钓鱼线。趁着夜色低垂,他俩弯弓搭箭,射过 140英尺的双塔间距。珀蒂找到了那根线,将线拉过来,扯出绑在线上的更为结实的尼龙绳。然后,在沉甸甸的绳子上,绑上他用于行走的钢索,就这样绷到对面塔顶上去。
当珀蒂放松绳子,再放松钢索时,重力占了上风。钢索变得难以驾驭,在他的手中失控乱摆,从大厦一侧向下摇晃垂落,最后,距珀蒂用来拴住钢索的钢梁还差一截。在北塔,紧紧抓着绳子另一端的两个朋友,被扯到了屋顶边缘,险象环生。这四人渐渐重新控制住绳子,在当晚剩余的时间里将钢索拉上去,将两端的固桩拴牢,使钢索差不多呈水平状,然后用一台棘轮以3吨的绷力将它绷紧。最后,在两栋大厦之间拉上一套几乎呈水平状的支索。 1974年8月7日早晨7点刚过几分钟,当第一批建筑工人抵达楼顶时,珀蒂拿起他的平衡杆,向虚空之上走去。
条件并不十分理想。珀蒂已经48小时没有合眼,现在,他看到自己在夜里匆匆忙忙架起的索具,使得钢索与拼凑起的支索连接处变得山曲弯弯。对风、温度和建筑物的任何晃动十分敏感的钢索,还是活的——摆动着、卷动着、扭动着。他那略长于26英尺的平衡杆,比他以前用过的任何任何平衡杆更长,也更重——重达55磅。更重意味着更平稳,但如此重的物体,即使在地面也难以拿动,更不要说在可怕的高空一根细索之上了;这需要具有罕见的神经能量,而能量正是珀蒂拥有多多的东西。
珀蒂紧盯着远处的塔楼边缘——走索者是不该朝下面看的,滑动他用水牛皮制作的便鞋,在钢索上向中间摸索着走去,走到了钢索中央。他跪下来,将重量集中在一只膝盖上,将他的右臂自由摆动。这是他的“敬礼”,走索艺术家的标志性姿势。每个走索艺术家都有自己的姿势,每个姿势都是独具匠心的创造。他站起来,继续向北塔走去,跳下钢索,对钢索的拴接桩进行了再次检查,作了一点调整,然后,又跳上了钢索。
此刻,华尔街附近地区的车流已经停止。当珀蒂灵巧地重新走上钢索时,他已听到了第一阵警车和救护车的呜咽之声。他越走越远,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着、哼着什么,在千钧一发的时刻这样念念有词,以便集中注意力。走到钢索中间时,他站稳、停下,然后,再次跪下。这时,老天爷!他竟然躺了下来,将脊背直接贴着钢索,将平衡杆搁在腹部。屏住呼吸,以坐禅般的宁静,他在那里躺了好一阵,冥想红眼海鸟在他上方翱翔,但翅膀却纹丝不动的情形。
现在是站起来的时候了。当我和珀蒂站在南塔顶部的时候,我问他:你是怎样站起来的?那时,除了你,以及你身下的钢索、压在你腹部55磅的重负之外,别无他物——只有死亡。
他耸了耸肩,回答说:“所有的重量都压在右脚上。我顺着钢索将右脚收回,将平衡杆移到我的皮带下方。我从钢索上获得了一点上举力,因为钢索在上下晃动。然后,我做了一个仰卧起坐,站立起来,而全部的重量都落在右脚、卜。这需要经过练习。”
他站丁起来,无法抵抗俯瞰脚下纽约市的那份快乐,他看了这栋大厦的这侧一眼,慢慢地将目光一直投射到下方堵塞的车流中。然后,他走回南塔。他津津有味地回忆说:“我能听到下面汽车的喇叭声,人群的喧闹声从 400米的—f方传来,在任何其他表演中,谁也没有听到过那种声音。”
此刻,当他从北向南滑行时,一群警察、救援人员和警卫抱成一团,将手臂伸过来,想将他拉下来。但珀蒂还没有表演完毕。在距他们只有几寸远的地方,他作了—个走索者的转身动作,将脚滑转了180度,并且晃动平衡杆,对着另外的方向。他表演了优雅的“斗牛士式”漫步和“社交式漫步”;他跪下来,再一次表演了“敬礼”动作;他惬意地静坐着,俨然自己王国的主宰;他站起来,用一只脚保持平衡。
在来回走了7次、在高空炫技45分钟之后,天空开始下雨。在走最后一趟时,他顺着钢索跑动,“投案自首”。他在自己最早的某本书中这样写过:“啊,啊,跑啊!这是一个走索者的笑声。”然后,他便投入了等候着的警方的怀抱。
珀蒂令人惊异的一举成名所造成的轰动,在纽约人的见识中罕有其匹。多年以后,艺术评论家卡尔文·汤普金斯(calvin tpkins)仍然记忆犹新地在《纽约客》上撰文说:“他用令人害怕和恐惧的美丽……实现了为世界贸易中心投资的无法想象的功绩。”
尽管他有钱,但他还是和曼哈顿地方检察官达成了协议。他同意在中央公园进行一场免费表演,以此代替惩罚或罚款,并作为对他艺术犯罪行为的一种赎罪。一周之后,他将一根600英尺的钢索固定在一棵树上,横跨乌龟塘(turtle pond),固定在另一端的波维德堡亡。这次他差点掉下来。他穿的还是那双便鞋,使用的还是那根平衡杆,但在一万五千名前来观看他表演的观众中,保安工作很松懈,孩子们开始在支索上攀爬和蹦跳。钢索扯动起来,他突然觉得自己已走过了折返点。
但他并没有彻底掉下去。他掉下去时本能地扭动身体,用一条腿勾住了钢索。他想法将自己向—卜晃动,站丁起来,继续表演下去。观众热烈鼓掌,以为表演中本来就有这一动作。但珀蒂想到这事就不舒服。他说,掉下去是走索者的奇耻大辱,只有注意力不集中才会导致掉下去。
在世界贸易中心的表演造成轰动后的若干年里,珀蒂轻蔑地拒绝了他本可从中获利的所有出价。他刘我说:“我本来可以成为一名百万富翁的,人人都在追着我,要我为他们的产品促销。但我不打算穿着一件汉堡包的衣服去走钢索,我也不会说,我获得成功是因为我穿着这样那样的衬衣。”作为一名固执的、独立的自由职业艺术家,他在全球组织并表演了七十多场,均未设置安全网。它们包括走过新奥尔良的“路易斯安那超级大圆屋”,在法国拉奥大教堂塔楼之间行走,在耶路撒冷的犹太人和阿拉伯人住宅区之间的“和平漫步”。1989年,法国革命 200周年庆典时期,他从右岸区的特洛卡德罗广场,跨越2300英尺的间距,走过塞纳河,走到艾菲尔铁塔的第2层。这次,他可是合法地、正式地在巴黎大出风头了。
现年52岁的珀蒂,和他当年在巴黎即兴卖艺时相比,体重倒是增加了一些,头发也已变成深黄色,但无沦是他的能量,还是他超强的自信心却一点也没有减少。他和自己的长期伴侣、一名原曼哈顿出版公司主管之女凯西奥多纳,共有位于纽约伍德士多克 (woodstock)附近卡兹克斯边缘一座破败的农庄。她负责珀蒂企业的筹划、制作、解决难题、筹集资金等事项,而两人都设想新的高空走索项目,由他尽力加以筹备。珀蒂从他的表演,以及著作版税、演讲费、开班授徒等收费中补充收入。
他位于纽约市的办公室是他喜欢用来从事研究的地方。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位大师,你不会指望在一栋普通的建筑物里找到他,而你这样想是对的。珀蒂住在位于阿姆斯特丹大道和 112街交界处的、世界上最大的哥特式教堂——“圣约翰神圣天主堂”里。他的办公室是教堂拱廊里一间用栏杆围起来的阁楼。这间狭窄的长廊高悬在宽阔的广场上方。进入一道锁着的人口,走上很协调的中世纪式旋转楼梯,然后走下一道石头铺成的过道,到他的领地来的稀客就会在一扇结实的门上,发现一个小镜框镶嵌着这样的牌子:“菲利普·珀蒂,住宿艺术家”。在这扇门后,像游艇的航行装置一样整整齐齐码着的,是他的珍宝:数千英尺长的卷着的绳子,所有用来安装索具、绷紧钢索的设备,从地板堆到天花板的档案,从前的和将来的高空走索项目的地图和模型,以及一架又一架技术书和参考书。
他的另一次惊人之举使他谋得了这个地方。1980年,他主动提出在教堂中殿的高空表演走索,为教堂的修建项目筹款。他确信他找到了进行表演的最佳时机:基督升天节。教堂当时的枢机主教长詹姆斯·帕克斯·莫顿,因支持艺术而声名卓著,对此非常热情,但执事会却否决了这项计划,认为它过于危险。尽管如此,珀蒂还是偷偷将一根钢索横架在中殿上方,进行了走索表演。警察这次又来逮捕他了,但莫顿却宣称珀蒂是这里的住宿艺术家,这座教堂是他的工作场合,使得警察白忙了一场。于是,他真就住了下来。
这些年来,珀蒂对这一头衔十分在意,在教堂内外表演了12次高空走索作为回报。他琢磨,现在他已经为仍未完工的教堂建筑项目筹集了50万美元的资金。在教堂大门口供着圣徒的壁龛中间,摆着用小石头刻成的这名走索者的雕像,他很乐意将它指给人看。莫顿在谈到珀蒂的表演时说:“这是高雅艺术。天主教堂和基督教堂走索者的历史有案可查。这不是新主意,但他在这里走索,是他首次在一个美国天主教堂进行这种表演。”
有时候,在下午6点以后,熄了灯,巨大的前门关上了,天主教堂关闭过夜,珀蒂和他的文稿、素描、计算、棋局,以及白日梦,独自留在圣约翰教堂的幽暗之中,人们轻而易举就能联想起夸西莫多(quasido)。不过,与巴黎圣母院那个著名的驼背人不同的是,在他那些充满了他的梦想的更宏大、更雄心勃勃、更为壮观的表演中,他只希望被人观看,舍此无求。一天晚上,他带我到他的教堂办公室里,他以热切的目光打量着一幅布鲁克林大桥 (brooklyn bridge)的印刷图片——在那上面走索会有多棒!不过,他要我确信,他的项目卷宗里还有更多的项目呢。比如,在复活节岛(easter lsland)上走索,从著名的石雕人头顶走到火山口,或者,从悉尼海港大桥,走过半英里的开阔海面,走到声名远播的悉尼歌剧院。
然而,还不止这些。还有一次走索——这次走索,将是最终的一次、一项杰作——充满着他的梦想已经十多年了。这就是大峡谷(the grand canyon)。1988年,珀蒂从空中看见了纳瓦霍部族(the navajo nation)的腹心地带,发现了给他的走索生涯加冕的绝佳地点:从旗杆(flagstaff)景点到大峡谷村之间的公路旁一处崎岖不平的美丽景区,一座平顶山从1200英尺宽的峡谷边缘的底部拔地而起。在这里,峡谷的深度长于宽度,深达1600英尺,直达小科罗拉多河。
当珀蒂浏览筹备大峡谷走索计划以来制作的蓝图、地图、示意图、模型这堆东西时,他的眼睛变得炯炯有神。万事俱备,只缺资金。人们在最后时刻将资金抽回,已经发生两次了。
但是,在9月11日的大浩劫发生几天之后,当我和珀蒂交谈时,所有这些都显得无所谓了。对于那么多的人丧生,其中有他熟识的人——电梯工、导游、维修人员等,他难以找到表达自己悲哀的言辞。他说:“我觉得自己的房子被毁了。我常常带家人和朋友到那里去。将那些难以置信的摩天大楼的创新性展示给尽可能多的人看,是我作为诗人和美好事物的热爱者的骄傲。”
珀蒂和我们大家一样,深受双子塔最后时刻的情景所困扰。他对我说,他希望人们记住的,不是现在的一堆废墟,而是多年以前那个奇妙的8月某日的双塔,当时,他在塔顶之间的钢索上即兴表演,使得整个城市都在敬畏地抬头仰望。他说:“我为增加它们的荣耀尽了微薄之力。我想记住它们的那些荣耀的日子。”
选自《史密松》杂志 (originally appeared in sth… sonian,noveer 2001,选自《2002年美国最佳散文选》。)
raynd duncan,1874……1966,美国旅法诗人。
isadora;1878—1927,美国现代舞蹈开创者。
鲁道夫·切明斯基(rudolph chelnski),自由撰稿人,现居法国。曾任《生活》杂志驻巴黎和莫斯科记者。他为许多美国、法国重要杂志撰稿,包括《生活》、《时代》周刊、《财富》杂志、《民众》、《金钱》、《花花公子》、《读者文摘》、《史密松》、《周六评论》、《今日法国》等。他出版过4部著作,但从未得过任何奖。不过,他所获得的最好的奖是:三十多年来,他靠撰稿为生,养活自己和家人。
程宝林,1962年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为美国旧金山《美华文学》编委、责任编辑,旧金山州立大学(sfsu)创作系“美术硕士”(a,博士级)研究生,著有诗集5部、散文集4部、长篇小说1部。所译中国当代诗歌,散见于美国十多种英语文学刊物。曾任美国某中文大报专业编译数年。主要著作有:诗集《雨季来临》《未启之门》《程宝林抒情诗拔萃》等;散文集《烛光祈祷》《托福中国》《心灵时差》等;长篇小说《美国戏台》;另有大量名篇译作发表在香港、美国和欧洲的英文主流文学刊物。
普希金写给他十九位情人的诗
普希金
译者前言:
亚历山大·普希金(1799一。1837)是俄国伟大的民族诗人,追求真理和自由的斗士,一生坎坷多难而又辉煌壮丽。他也是友谊和爱情的歌手,生性多情,浪漫轻浮,情欲强烈,曾得到许许多多年轻美丽的女子的爱恋,他又以自己炽热的爱情和优美的诗章赞颂和报答她们。诗人在16岁时写过一首当时盛行的幽默体的《我的墓志铭》:
这儿埋葬着普希金;他同年轻的
缪斯,
同爱情、懒惰度过了快乐的一生,
他没做过什么善事,可内心里,
真的,确实是个好人。
普希金身体健康、结实,精力充沛,外貌并不英俊,但身体瘦长匀称,脸型生动活泼,富有表情,面色赤润,一头金黄的鬈发,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以非凡的才华和敏锐的智慧博得众多女性的青睐。
在豪华、奢侈的皇村学校毕业后,普希金在外交部任的是闲职,常伙同一些近卫军军官和纨挎子弟转沙龙,上洒馆,逛妓院,入赌场,去剧院,成天游手好闲,寻欢作乐,生活荒淫放荡,卷进了灯红酒绿的上流社会。诗人——生曾追逐、迷恋过——百多个女人。1829年他在亲密的女友伊·尼·乌沙科娃的纪念册里开玩笑式地写下两份他曾恋慕过的女人名单 (即所谓 “唐璜名单”),共36人;其实,诗人那时爱过或占有过的女人要多得多。在1831年结婚以后,他在给挚友、“养母”维拉·维亚泽姆斯卡娅公爵夫人的信中承认,成为他妻子的娜塔丽娅·冈察罗娃是他所钟爱的第113个女人;当然,这也可能是一种戏谑口吻,人数会少一些或者多——些。再有,在他婚后他还钟情过其他女子。正如诗人在1828年所写的抒情诗《我从前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中表明的心迹:
我从前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
样:
无忧、多情。你们知道,朋友们,
看到美人我能不神魂荡漾,
抑制住怯懦的温柔和内心的激动。
难道爱情在生活中戏弄我还不算
久?
难道在塞浦里斯(d张开的欺骗的
罗网中,
像那年青的鹰,我挣扎得还不够?
而我在无数次的委屈受辱中并末
改正,
又向新的偶像奉献上我的恳求
……
普希金感情丰盈,爱欲旺盛,情恋生活丰富多彩,他是诗圣,也是情圣,在——生所写近九百首抒情诗中,爱情诗就多达二百余首。待人的爱情诗不但富有人情味,感情细腻,诚挚动人,而且非常地真实、朴素、坦诚、亲切,反映了他在丰富、曲折的爱情生活中的深刻体验和真切感受。诗人的心灵是高尚、纯洁的,诗人的感情是真诚、热烈的,诗人的语言是简朴、优美的。普希金的抒情诗是俄罗斯文学和世界文学中和谐优美艺术的伟大的典范。俄国文学批评家别林斯基在赞誉普希金的诗歌时说道:“这是怎样的诗作啊!古希腊罗马的雕塑和严格的朴实同浪漫诗歌音韵的令人迷醉的变幻在其中融汇在一起;俄罗斯语言的全部音调的丰富多彩、全部力量都极其充分地在其中表现了出来;它像波浪的絮语一样温情、甜美、轻婉,像松脂一样柔韧和浓厚,像闪电一样鲜明,像水晶一样晶莹和纯净,像春天一样芬芳和温馨,像勇士手中的剑击一样坚强和有力。它有一种富有魅力的、非言语所能形容的美和优雅,它有一种耀眼的光彩和温和的润泽,它具有全部丰富的旋律和语句与节奏的和谐,它充满了创作幻想和诗情表现的全部柔情,全部喜悦。假如我们想以一个词语来概括普希金诗作的特征的话,那么我们可以说,这主要是‘诗情的’、‘艺术的’、‘精美的’诗作——这里也就包括尽了普希金全部诗歌感人力量的秘密之所在……”这是对诗人诗歌非常精辟、中肯、透彻、全面的评价!
本刊2003年第2期曾刊发了《普希金写给他十八位情人的诗》,现在我再选择一些诗人献给情人的爱情诗,计19人28首,并把该情人的情况与诗人的关系作一简明介绍。
所附素描都系普希金绘。
为娜·科丘别伊而作
娜塔丽娅·科丘别伊(1801… 1855),出身显宦门第,其父曾任内务大臣、国务会议和大臣委员会主席。她身材优美,风致翩翩,聪慧伶俐,妩媚迷人。
普希金在皇村学校读书时,科丘别伊家每年都要到皇村消夏。1812年,萌发情恋之火的普希金不时看见科丘别伊小姐在花园里游玩,有一次,他情不自禁地冲上去,将在林阴道上散步的她紧紧抱住,热烈亲吻,吓得小女孩哭喊起来。在其后的两个夏天,普希金开始以礼相待,科丘别伊也柔情地与他在园林里漫步谈心,或在舞会上相拥共舞。以后他俩在彼得堡上流社会还曾有过亲密的相会,她的倩影一直深深地铭印在诗人心扉。
1820年,她嫁给了贵族斯特罗加诺夫伯爵,后来她与丈夫一起长期旅居国外。
葱郁的橡树林啊啊,初恋的魔力!……
——维兰德2
葱郁的橡树林啊,在自由的寂静中
我幸福地在这儿迎接过每一天,
如今我又走进你的穹隆下,
在你友爱的绿荫中徜佯。
于是愉悦为我复生,
于是心灵中重新激荡起
我那失去了的青春,
心情忧烦的令人痛苦的甜蜜
和难以忘怀的初恋。
作为缪斯孤独的恋人,
在橡树林迷人的浓荫里,
我曾非常感动地看见
她孩提的游戏。
在我面前她像花儿盛开,
从她还隐隐约约的面容
我凭幻想已经猜测到
她将是个绝色美人,
而对她的思念使我的芦笛
奏响最初的声音
并教会我的心保守秘密。
…… ……
1818年
哀 歌
陶醉于甜蜜的回忆,
怀着崇敬和哀思
我拥抱你威严的大理石,
傲然高耸的卡古尔纪念碑。e
不是俄罗斯人的赫赫战功,
不是叶卡捷琳娜的才干与光荣,
不是渡过多瑙河的巨人
此刻使我充满激情……
…… ……
…… ……
1819年
为娜塔莎而作
娜塔丽娅,爱称娜塔莎,是宫廷女官瓦,沃尔康斯卡娅公爵(老)小姐的小侍女,聪明伶俐,眉清目秀,长得非常漂亮;每年夏季她们都要随皇室到皇村消夏,入秋时又返回彼得堡。
1814年夏天,普希金在皇村学校读书时曾在皇村花园与娜塔莎相遇并萌生了少年躁动的爱恋之情。一天晚上,普希金走在阴暗的宫殿走廊里,一把抱住身旁走过带有喘息声和裙子声的娜塔莎,将她紧贴到自己胸口,强吻起来,不料此时一扇房门打开,射来一束灯光,原来对方是老态龙钟的沃尔康斯卡娅女官。为此她向沙皇亚历山大一世告了一状。后来诗人气忿地写了一首讽刺小诗《致瓦·沃尔康斯卡娅》:
您很容易,夫人
被误认为拉皮条的人
或者老丑八怪,
可当做美人,——啊,天哪,决不会。
给娜塔莎
美丽的夏天枯萎了,枯萎了,
明朗的日子正在飞逝;
夜晚阴霾的浓雾
在微睡的暗影中蔓延;
收割过的田地空旷了,
嬉闹的小河变得寒冷,
繁茂的树林斑白了,
连苍穹也黯淡凄清。
娜塔莎我的光亮!你现在在哪儿?
为什么谁也看不见你?
难道你不愿意同知心的朋友
共度一会儿时光?
无论在碧波荡漾的湖上,
还是在馥郁的菩提树阴
在清晨——在晚间
我都碰不到你。
很快地,很快地冬天的严寒
就要把丛林、田野造访;
在烟雾弥漫的茅舍里
很快地炉火就要熊熊燃烧;
我再也见不着我的美人啦,
像窄笼里的一只金丝雀,
我将关在家里暗自悲伤
和把娜塔莎不断回想。
1815年
为伊·奥加辽娃而作
伊丽莎白·谢尔盖耶夫娜·奥加辽娃(1786—1870),参议院议员奥加辽夫之妻。她婀娜多姿,有秀美的面容,迷人的眼睛,娥眉皓齿,红润的嘴边常常带着甜蜜的微笑。
在皇村学校毕业前,1816年夏天普希金在皇村花园的历史学家尼·卡拉姆津家同奥加辽娃相遇、结识,她虽比诗人大13岁,但她那天仙似的美丽深深地打动了诗人的心。
致奥加辽娃即兴诗
默默地坐在你面前,
白白地感觉到痛苦,
白白地看着你的脸:
那心头涌起的幻想,
难以如实地对你讲。
1816年
致奥加辽娃
值大主教4赠她以自家果园的水果
大主教,厚颜无耻的吹牛大王,
把自家的水果送给了你,
显然,他是要我们相信,
他本人就是自己果园的上帝。
万事皆能的你啊——美神
以微笑把衰老攻克,
使大主教神魂颠倒
并在他心中燃起炽烈的欲火。
于是他,看见你那迷人的眼睛,
竟把自己的十字架忘记,
温柔地开始唱歌祈祷
对着你的天仙般的美丽。
1817年
为叶莲娜而作
叶莲娜·尼古拉耶夫娜·拉耶夫斯卡娅(1803—1852)是尼·拉耶夫斯基将军的二女。她性情腼腆,仪态端庄,个子较高,亭亭玉立,一双碧蓝的眼睛犹如克里米亚半岛蓝色的天空,但患有肺病,显得委靡不振,父母一度担心她活不久长。
1820年8月,普希金住在拉耶夫斯基将军在克里米亚半岛古尔祖夫的庄园,同他四个含苞待放的美丽女儿——长女叶卡捷琳娜,次女叶莲娜,三女玛丽亚和小女儿索尼娅——相聚一起,直到9月初离别,这是他一生中最聿福的时光。他对前三位姐妹都怀有爱慕之情。
普希金对叶莲娜的感情比较微妙,她迷人的姿容和非凡的聪明才智对他有一定的吸引力。她常瞒着众人,悄悄地把拜伦等的诗作译成法文,可她往往译完一页就马上撕毁。诗人在她的窗下看到了这些碎纸片,就捡起来拼贴在一起,并至诚地祝贺姑娘的译稿,她则报以微笑和友谊。
唉,为什么她显现出
唉,为什么她显现出
片刻的温柔的美丽?
她明显地在枯萎
正当富有生气的青春时期……
要凋谢了!她不能再长久地
享受年轻的生命,
她不能再长久地让自己
愉悦幸福的家庭,
以无忧无虑的可爱的机敏
活跃我们的谈兴,
并用温和的明净的心
宽慰受苦人的灵魂。
我怀着沉重不安的思想,
掩饰内心的沮丧,
急于多听她快乐的言淡
并尽量观赏她的芳容。
我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听着她的一言一语,
那种永诀的最后时刻
使我的心深深震惊。
1820年
为伊斯托米娜而作
叶夫多吉娅·伊斯托米娜(1799— 1848),俄国芭蕾舞后,长相秀美,身材苗条,有一头浓密的黑黝黝的鬈发,一时覆盖着长睫毛的晶莹黑眼睛,表情丰富,动作灵活,舞姿轻盈柔媚,非常迷人。她求学于芭蕾舞学校,9岁时就在彼得堡大剧院初次登台演出,1816年成为彼得堡芭蕾舞团领衔演员。
1817年普希金从皇村学校毕业后到彼得堡,他以及当时许多著名作家都称赞伊斯托米娜是俄罗斯芭蕾舞的化身和俄罗斯艺术的骄傲。后来诗人的长诗《高加索的俘虏》与《鲁斯兰和柳德米兰》先后被改编成芭蕾舞剧,由伊斯托米娜饰演主角,演得出神入化,十分成功。他俩建立了深厚的友情,他经常观赏她的演出,在沙龙和舞会同她相会相舞,还多次到她的住处作客,并曾一度爱恋过她。她的感情丰富浪漫,追求她的人很多,不少人还为她决斗,与她同居的近卫军骑兵军官塞列美杰夫就因决斗受了致命重伤。 1836年1月30日,她举行告别演出,黯然离开舞台,晚年生活并不幸福。
果园的雄神
果园的雄神——我拜倒在你的面前
普里阿波斯5,你啊,你把一切都
献给大自然,
我一面祈祷一面把你丑陋的圣像
竖放在我简朴的菜园,
我不是为了让你使任性的山羊
和小鸟远离开娇嫩未熟的果实,
是要给你戴上野玫瑰编的花环
在欢乐的农民跳舞时
…… ……
1818年
为科洛索娃而作
亚历山德拉·科洛索娃(1802…… 1853),出身演员世家,其母是彼得堡著名的芭蕾舞演员。1818年12月初登舞台,在奥泽罗夫的悲剧《俄狄浦斯在雅典》中扮演安提戈涅6,后又在《芬加尔》中扮演莫伊娜;1819年1月,扮演拉辛剧中的爱丝苔尔。她的表演富有个性,朴实自然。
普希金在《俄国戏剧之我见》曾客观地评价了科洛索娃的演技:“身着安提戈涅的朴素衣裳,在全场热烈的掌声中,年轻、可爱、羞怯的科洛索娃不久前登上了墨尔波墨涅7的舞台。她芳龄17,明眸皓齿(因而常常面带愉悦的笑容),加上未脱稚气的口音,使悲剧天才的评论者们赞叹不已……这一切后来又是怎样结束的呢?对她的天才和美貌的狂热渐渐冷却了,赞誉渐渐减少了,掌声渐渐静息了……”诗人恳切地指出,一个真正优秀的演员,“不只容貌姣美,而且还具有出色的智慧、出色的艺术和无可争辩的才华。”美貌不能永葆,但才华却能长驻。
普希金比科洛索娃大三岁,双方在交往中渐渐建立了友情,并发展到相当亲密、相当随便的程度。他常去她家作客,在一起玩耍时活泼、淘气、无拘无束。后固有人以普希金的长相取绰号为“小猴精”,诗人误会是她所为,1820年写《讥科洛索娃》予以讽刺,1821年又写《给卡捷宁》表示歉意和和解。科洛索娃在婚后与普希金仍然保持诚挚的情谊。
讥科洛索娃8
爱丝苔尔的一切都使我们着迷:
那令人销魂的话语,
那紫袍下庄重的步伐,
那垂到肩胛的乌黑的鬈发,
那娇柔的嗓音,多情的眼波,
那描得浓重的眉毛,
搽满白粉的手臂
和一双巨大的脚!
1820年
给卡捷宁9
是谁给你寄来她的画像,
妩媚迷人的天仙似的丽影?
作为才华的热情崇拜者,
我曾经写过描绘她的诗章
当美人在香烟缭绕中受到供奉,
孤傲地显示荣耀,
我激愤地,也许并不公道,
曾经以嘘声压倒啧啧的赞颂。
让那惟一怨忿的瞬间消逝吧,
让那竖琴谬误的音响止息吧:
竖琴是有辜的,可爱的朋友啊,
面对塞利梅娜和莫伊娜10。
用那样轻率的心灵,
哦神明,凡人把你们诋毁;
但很快地他以颤抖的手
会向你们献上新的贡品。
1821年
为谢苗诺娃而作
叶卡捷琳娜·谢苗诺娃(1789— 1849),出身微贱,其母是家奴之女。她外表端庄文雅,身材细长柔美,有一头栗色的长发,一双碧蓝的大眼,睫毛修长,鼻梁笔直,面容秀美,妩媚多姿,犹如古代浮雕。她8岁时进入戏剧学校, 14岁开始登台演出,很快就成为彼得堡最有名的悲剧演员,1826年底最后离开舞台。
1817年夏,普希金在外交部任的是闲职,与一些新结交的花花公子经常出现在沙龙、酒馆、妓院、赌场以及剧院,在他爱慕的几个漂亮女演员中,最器重和最喜爱的是谢苗诺娃。1820年初,在谢苗诺娃遭遇挫折、暂离舞台之际,普希金在《俄国戏剧之我见》的评论中称:“谈论俄国悲剧,就必定要提到谢苗诺娃,也许还只能提到她一个。她天赋卓绝,容貌美丽,感情热烈、真挚,且风格独特。谢苗诺娃从来没有什么样板……她的表演总是那么自然,总是那么明晰,动作高雅,富有灵气,嗓音清纯柔和、悦耳动听,激情通常来自真正的感悟——这一切都是她独有的,并未模仿任何人……谢苗诺娃没有对手……她依旧是悲剧舞台上至高无上的女皇。”
普希金对谢苗诺娃的端庄秀美和演出天才极为赞赏,还怀有深厚而真诚的恋慕之情,在剧院,在沙龙,在舞会,在她家,诗人经常与她相会。1828年,谢苗诺娃在莫斯科与一起同居了 15年,已生有4个孩子的伊·加加林公爵正式结婚。
看,帕尔纳索斯三女神神殿(11)
看,帕尔纳索斯三女神神殿
依然还荫蔽在穹隆下面;
依然是那些年轻女祭司的呼唤,
依然是那些环舞在急速飞旋。
莫非她迷人的歌声已经沉寂,
谢苗诺娃,这神奇的女皇,
莫非已经永远地同我们告别,
她与福玻斯(12)切底断情绝义,
俄罗斯荣耀之光就从此熄灭!
我决不相信,她定将重返舞台,
心灵的贡品又已为她准备,
她辉煌瑰丽的桂冠
在我们面前永不枯萎,
而为了她,这荣誉的情人,
高贵的阿俄尼亚的宠儿,
风华正茂的卡捷宁将再现
索福克勒斯(13)的旷世奇才
并把帝干的紫袍重新给她披上。
1821年
为奥莉加·马松而作
奥莉加·马松(1796—1830年后),彼得堡“半上流社会”的名媛,长相娇艳、优美,神态妖冶,举止轻佻,性情狂放,风姿绰约迷人,曾吸引一大批纨绔子弟。其父菲·马松著有《俄罗斯秘史》,书中有淫秽色情描写。
给奥·马松
奥莉加,塞浦里斯的教女(14),
奥莉加,优美的奇迹,
你仍还这样习惯于
滥用自己的怨恨和亲昵!
以乔甜淫逸的亲吻
你搅乱我们的心曲,
你约定幽会的时刻,
蕴含着诱引幸福的魅力,
我们怀着爱情的狂热
在约定的时间匆匆赶来,
我们嘭嘭敲门——但在第一百次
听到你诡诈的低语,
还有女仆无精打采的怨言,
还有冷嘲热讽的违拒。
为了欢快的淫乐,
为了普里阿波斯的怪想,
为了爱抚,为了黄金,
为了你的妩媚娇艳,
奥莉加,献身于享乐的女祭司,
请倾听我们热恋的哭泣——
请为我们准确地约定一夜,
一夜狂欢,一夜沉醉。
1819年
为普·亚·奥西波娃而作
普拉斯科维亚·亚历山德罗夫娜·奥西波娃(1781—1859),三山村女地上,出身贵族。她体态丰满,身材匀称,性格刚毅,富于幻想,感情丰富,且颇有学养。处事明智、谨慎、俭朴。
1824年8月普希金被迫由敖德萨流放到普斯科夫州偏僻的米海洛夫斯克村(1817年夏从皇村学校毕业时曾来小住),就经常拜访芳邻三山村奥西波娃家。这儿是一个女性王国,女主人已两次守寡,她与前夫生有两个女儿安娜和叶夫普拉克西娅,又有后失与前妻之女亚历山德拉,还有两个侄女安·伊·沃尔夫和安娜·凯伦,此外,还有两个幼女(以及儿子),她们都怀着激动的心情欢迎普希金的到来,木屋里常常洋溢着欢乐的气氛。话语声,欢笑声,歌唱声,吵嚷声……夹杂着浓农的情与爱;比普希金大18岁的奥西波娃理解并同情诗人的孤寂和苦难,给予了他融和着友情、爱情和母子之情的亲切关怀和主动帮助。
在1826年秋普希金去莫斯科后,他们还保持通信,信中充满了深厚与温馨的感情,奥西波娃去世时,把诗人写给她的全部信札连同她对诗人的真情挚爱完整地留存了下来。
给普·亚·奥西波娃(15)
也许,我已不会再有多久
在平静的流放中幽居,
为亲切的往昔感叹
和静静地对乡野的缪斯
把无忧的心灵呈献。
但是即使在远方,在异邦
我也将凭借魂牵梦萦的思绪
来到三山寸的四周,
牧场中,小溪边,山冈上,
和宅旁花园的菩提树阴下漫步。
当明朗的白日渐渐黯淡,
孤独地从坟墓深处
思乡的幽灵有时候
也那样飞回自己的家园
向亲人投去柔情的目光。
1825年
田野上残存的花朵(16)
田野上残存的花朵
比初开的繁花更可爱。
它在我们心中
更能激起悒郁的情思。
因而有时那离别的时刻
比甜蜜的相会更动心。
1825年
为亚历山德拉而作
亚历山德拉·伊万诺夫娜·奥西波娃(1805—1864)是三山村女地主普·亚·奥西波娃第二个丈夫与前妻所生之女,昵称阿琳娜。她性格开朗,心地纯洁,容貌十分美丽,鬈发散披,双眸晶莹闪亮,风姿秀逸。
普希金于1824年初秋起被幽禁在米海洛夫斯克村期间就迷恋上了近邻三山村的亚历山德拉;在1826年诗人仍然以极大的兴趣不断追逐她,但还是未获成功,仅保持亲切的友谊,于是只好怀着“忌妒的哀伤”,品尝失恋的苦果。普希金的知己、杰尔普特大学生阿·沃尔夫(女地主的初婚子)倒是“幸运的竞争者”,他和亚历山德拉亲密了一年多,挑逗、占有并最后抛弃了她,使她伤心至极。
1833年亚历山德拉嫁给了一个很粗鲁的警官,成了别克列绍娃夫人,住在普斯科夫城内,在一所中学任音乐教师,家庭生活很不幸福。在1835年金秋,普希金重访米海洛夫斯克村时获悉她要来,就想重温旧情,给她写了封信:“我的安琪儿……听说您准备到我们这儿来,我万分高兴,我为您留着三筐话要诉说、要解释。或许还可以在闲暇时继续谈情说爱……吻您的玉手!”
你憔悴而沉默(17)
你憔悴而沉默;忧烦折磨着你;
微笑也在少女的唇边消失。
你好久没用针线把图案和花卉刺
绣,
只喜欢默默无言地独自发愁。
哦,我深知少女悒郁的感情;
我的眼睛早就读出你的心旌。
爱情无法隐瞒:我们也有情恋,如
同我们,
温柔的少女,爱情也使你们激动。
幸运的青年啊!而他是其中叨阶?
告诉我,他年轻英俊,一对蓝眼睛,
一头黑鬈发?……你脸红了?我会
保密,
但我知道,知道一切;只要我愿意,
就会说出他的名字。他不是常常
徘徊
在你家周围并抬br望着你的小窗?
你在‘哨悄等他。他—来,你就跑开,
躲到一边久久地紧盯着他的身影。
年轻人在明媚的五月佳节,
乘着华丽的马车狂奔疾驰,
谁也不能更自由、更勇敢地
任随自己心意把烈马控制。
1824年
承认
致亚·伊·奥西波娃
我爱你,哪怕我发疯
哪怕这是徒劳和羞耻,
这可悲的蠢事
我跪在你的眼前承认!
我配不上你,年龄也不相称……
是时候了,我该理智点了!
但从各种征象我明白
我心中患了相思病:
你不在我就寂寞——老打哈欠;
你在时我又忧郁——强忍心意;
憋不住了啊,我真想说出:
我的安琪儿,我多么爱你!
当我听到从客厅里传来
你轻盈的脚步声,或衣裙的沙沙声,
或少女天真淳朴的娇音,
我立刻就丧失自己全部的理性。
你一微笑——我就快乐;
你一转身——我就惆怅;
折磨一天后——你白皙纤手的一
握
就是对我的褒奖。
当你随意地弯下腰,
坐在绣架前专心刺绣,
低垂着上睛,披散着鬈发,一—
我心醉神迷,默默而柔情地
欣赏你的风韵,像个孩子!……
是否要对你诉说我的不幸,
倾吐我忌妒的哀伤,
当你有时候,在阴晦天气,
打算到远处去游逛散心?
还有你孤独时的眼泪,
还有两人在屋角的谈心,
还有到奥波奇卡(18)的旅行,
还有晚间弹钢琴时的情景?……
阿琳娜!可怜可怜我吧。
我不敢向你企求爱情:
也许,因为我的罪孽深重,
我的安琪儿,我不配获得这份爱
情!
但请假装一下吧!你的眼神
能把一切表达得何等美妙!
唉,骗一骗我并不困难!……
是我自个儿乐意受你欺蒙!
1826年
为安娜·沃尔夫而作
安娜·沃尔夫(1799—1857)是三山村女地主奥西波娃与前夫尼·沃尔夫的长女,脸型很圆,一头光亮的乌发,一双黑黑的忧郁的眼睛,身材丰满,长得并不漂亮,生性孤傲、轻佻、多愁善感。
1824年秋,普希金被流放而再度出现在三山村时,安娜的继父去世不久,她也25岁了(比诗人小半岁),但那时诗人更钟情姬姬、阿琳娜和凯伦夫人。后来到1826年初,她机敏的谈吐和魅力曾赢得诗人短暂的友谊和情爱,诗人献给她的诗既有真诚的赞美,也带有讥讽和轻蔑的语气,她对天才诗人则一片赤忱,一片温情,有自我献身的精神,爱得深沉专一,爱得终身未嫁。
1826年春,奥西波娃把痴心无望的女儿匆匆带到特维尔省马林尼基庄园去住,安娜在写给普希金的信中哀诉:“完全可能,,您已经忘掉了我们在一起度过的最后几天……您知道我正流着眼泪在给您写这封信吗?我知道这会损伤身体,但我忍耐不住,难以自制……”“在我的生活中,没有谁能使我产生在您身边所体验到的那种激情和感受……”晚年,她在郁郁寡欢中不时翻阅和亲吻诗人写给她的情书,并在临终前予以全部焚毁。
我是你幸福的青春时代的见证人
我是你幸福的青春时代的见证人,
那时候用不着智慧,也不需要艺术,
你以十七岁的华年替代妩媚俏丽。
但岁月无情地流逝,迎来生命的
转折,
你渐渐临近动荡不安的时期,
难得见到求女睹在庭园羽闭剖唏叹,
对你艳羡的赞语也慢慢销声匿迹,
而镜子更恣肆地加以威胁、责难。
怎么办呢……宽心解忧,克制自己,
及早拒绝恋人们从前的权利,
寻求别的胜利——成功就会在你
面前,
我衷心地祝愿你幸福美满,
……至于涉及我的经验之淡,
那就是我明达的、规戒性的诗篇。
1825年
至安娜·沃尔夫(19)
唉!白白地向高傲的少女
我奉献上自己的爱情!
我们的生命,我们的热血
都不能将她的铁石心肠打动。
我只好把潸潸泪水痛饮,
纵然悲哀撕裂着我的心。
1825年
为索菲娅·普希金娜而作
索菲娅·普希金娜(1806……1862)是诗人的远亲,莫斯科社交界的知名美女。她有苗条的身材,高高的个子,杨柳细腰,线条优美,长着一副古希腊女神雕像般的脸型,——双又黑又亮的眼睛,一头丰盈乌黑的鬈发,神态自若,举止优雅,显得非常聪明、可爱、迷人。
1826年秋天,普希回到莫斯科,开始认真考虑成家立业,他渴望有个稳定的家庭,有位体贴的妻子。与索菲娅结识后一见钟情,称她为“善良的天使”,实际上诗人只见过她两次,一次在剧院包厢里,另一次在舞会上,第三次见到她时就向她求婚了——这是普希金求婚的第一位女子,但被拒绝了。他也感到自己性格的弱点太多。1826年12月1日在一封致友人的信中承认:“至今我的生活一直漂泊不定,动荡不安;我的性情好冲动、爱嫉妒而又多疑,暴躁并且软弱——凡此种种,不时使我陷入痛苦的沉思:我是否应当让我如此悲惨的悲运、如此不幸的性格同如此可爱、如此美好的人儿的命运连结在一起呢?……”
1827年初,冷美人索菲娅嫁给了追求她已经两年、被普希金称之为“坏蛋”的情敌巴宁。
答费·图(20)
不,她不是契尔克斯女郎——
从来就没有这样的少女
从苍郁的卡兹别克高山
来到格鲁古哑的谷地。
不,她的眼里不是玛瑙闪动——
可东方所有的宝藏
也抵不上她南国的眼睛
所发出的甜蜜的光芒。
1826年
冬天的道路(21)
穿过波浪般的云雾
露出一轮寒月,
向凄凉的林间旷地
它凄凉地把银辉倾泻。
——辆轻捷的三驾马车
奔驰在冬天寂寥的道路,
那单调的铃铛
发出令人厌烦的声响。
在车夫悠长的山歌里
某种亲切的乡情在回荡:
忽而是粗犷的欢乐,
忽而是内心的忧伤……
不见灯火,不见黑暗的农舍……
一片冰雪和荒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