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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8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紫微郎花事

第 24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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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问他:“王爷说想娶我,对我的了解又有多少?”

    他的眉尖蹙了蹙,沉声道:“本王仅仅知道你叫顾眉君,又叫聂遂意,是我想娶的女子,这便足够了。”

    我握紧手掌:“你不怕我克死你?”

    这一回他的眉头剧烈地扭了一下,脸上隐现怒色:“那些不过是无稽之谈!”

    我茫然地望着他,只是摇头。

    这第三批的使臣在知道我们即将起程的确切信息之后,小心冀冀地向王爷询问了桐知的下落。

    王爷将桐知送走,我也是在她消失了许多天之后才知道。

    至于送去哪里,恐怕便只有王爷知晓。

    从使臣询问的口吻知道,目的地恐怕不会是晋都。

    王爷在回答这个问题时面色沉沉,不辨喜怒。只淡淡道:“长公主或是王兄若是向你要人,便只管让他们来寻我即可。”此外便不再多说一字。对这样明显的权势压人,使从只苦着一张脸,不敢再置喙半句。至于暗地里如何去问询谷内之人,寻找桐知的跦丝马迹,就不得而知了。

    而小金,早在第一批使臣到来之前,便提早获悉风声,带着小五小六避开了。

    临走之前,蔡扁鹊又寻哥哥去念叨了半日,给他开了长长一串药方。

    说到我时,脸色也难得甚是严肃:“散魂煞的毒性虽解,可这毕竟不是一般的毒药。”

    他重启这个话题,却是之前隐忍不说的。明显话中有话,一下子就引起两个男人的注意。而我吃过这毒药的诸多苦头,不由也是一阵紧张。

    他道:“对于别人来说,这或许并不是一个大问题,可是你这姑娘心事重,老早胸口便积了一股郁气。今后切记要多行宽心之事,莫再给她大的刺激了。”

    “若是受了刺激,便会如何?”王爷与哥哥俱是满脸郑重之色。

    蔡扁鹊手一挥:“或许疯了,或许傻了,或许心性大变,或许人突然就没了。自然,你们全可当老夫这是在危言耸听。”这老头已经看到我的表情松驰下来了。

    我怕的是诸如这一阵时间让我吃尽苦头的头痛症状会反复反作之类的,至于受刺激——我自嘲笑了笑,心想自己都已经这个境况了,还有什么会刺激到我呢?

    ☆、58 C apte9r 7980

    79

    十数日后;我们到达晋都上京。

    这十数日的车马劳顿,对于身体上损伤最大的无疑是哥哥。尽管已经给他配上最稳的车架与最柔软舒适的铺褥。

    一路都有侍从在前先一步打点,确保随时能供应车上的需要。因而哥哥每日需要煎服的药水,竟没一回落下。

    这样仔细的安排,当中劳心最多的,自然是王爷了。

    因为要照顾哥哥;这一路上我几乎都是在哥哥的马车上过的。对此王爷并没半句怨言,只是一路上他放弃了乘坐舒适的马车;策马伴在一旁。遇到哥哥需要搀扶起卧之类的情况;更是二话不说;亲力亲为;丝毫没端半分王爷的架子。对于他这样的劳心劳力,哥哥虽依旧客气万分;但毕竟脸色缓和了不少。

    是以这十数日虽一路同行,但两人却根本没有私底下相处的时光,连刻意避开都不用。

    只是偶尔累极,短暂交睫休憇片刻之后,会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竟是靠在他的身上。

    那会儿他或是在看书,或是也合眼休息着,我只稍微一动,他必定会立即醒觉,随之眉锋一舒,冲我展开一个温柔的笑。

    我多么希望时光能停留在那一瞬。

    到达上京的时候我还是吃了一惊。

    我自幼时被迫离开,这许多年未回晋地,然而这一趟回来满腔心事,沿途的风景更是无心拾掇半分。待到马车驶入喧闹繁华的京城,哥哥掀帘叫我去看的时候,我这才发觉所经之处家家户户俱贴上了双喜年画,竟赶上了这一年的最后一日,眼瞧就是除夕了。

    一路随队护送的侍卫一个个满脸喜色,想来这一路急赶,能赶上大年三十这一日回家,若是上锋开恩,还能赶回家吃上个团圆饭,真是一件极大的美事。

    就连哥哥,近乡情怯之下,素来平静的脸上也沾染着一丝激动。

    偏偏是赶上这种时候啊!

    我发呆了半晌,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却是王爷。

    他放轻了声音问我怎么了。我一阵发慌,怕哥哥注意,下意识佯作轻松地摇摇头,道:“没有,没有事。”

    车帘外有聂家的使臣与哥哥对话,哥哥回头给了我一眼,眉尖微不可见地皱了一皱,却是可能因为发觉了王爷对我的接近。我松了口气的工夫,王爷已经坐到了身边。

    我垂头听他用不大的声音道:“我离开之时,母后也薨了,皇兄虽与我亲近,但我毕竟已经赐了府,团圆夜回了府,也是一个人过。”他似乎是扫了哥哥一眼,复道:“眉君,今年还是与我一同过罢?”

    我没有回答,因为那时哥哥插口道:“快入皇城了,王爷若与我们兄妹同一车辇下去恐怕不好,还劳王爷避避嫌。”

    沾了王爷的光,我们的车辇一同在皇城的承天门下。承天门外是神武大街,这一片范围已经是皇城的禁地,别说百姓平民,便是普通的臣工,也轻易不得入。

    当然,以国师府的权势不在此列。

    到的时候,奉旨前来接迎的黄门官与御林军尉,以及国师府提前在此守候接迎的人,熙熙攘攘已经站了二片。

    迎上王爷的,是一名十几岁的少年。穿着皇子的服饰,眉眼与王爷有几分相似。还在变声期的少年看到王爷便亲昵激动地唤了一句皇叔。候在一旁的黄门官显然是宫中八面玲珑的人物,凑趣儿打个揖请安,说了一通吉祥话。

    而国师府这边……一眼望去,亦是泰半陌生的面孔。

    碍于皇族的尊驾,这些人是守候在侧门外的镇门石狮下。当中的中年人先是过去那边请了安,这才迎向哥哥。瞧他的模样,倒有几分面善。我听哥哥唤了他一句“五叔”才隐约想起,此人是国师的庶弟,我血缘上的五叔。瞧这架势,想必是掌了国师府的内务。

    他的身后,跟着的除了国师府一些有脸面的掌事,更多的是族中的子侄了。这些人一包围上来,有喊兄长的,有喊少爷公子的,七嘴八舌的问候,我被谁推搡了一下,一下子便被排拆出了圈子。

    而我那个名义上的五叔,他就在我被孤立了的时候朝我瞥过一眼,那眼神冷冷的,没有半丝温度。我只是沉默与他对了一眼,而这时哥哥已然又到了我的身边,朝那男人指了指,温言让我与他打一声招呼。

    哥哥始终是希望我回到国师府的。

    可是……这一切的喧嚣,与我是这样的格格不入。

    我望着中年男人,他身后的背景是一片大年才换上的绛红色宫灯。精致的琉璃描绘着种种寓意吉祥的纹案,折射着绚丽的光彩。与这名冷漠的男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可想而知,我能得到的回应只有难堪,可是我始终不会违逆哥哥的意思,所以我叫道:“五叔。”

    哥哥点点头,也不管场面如何冷淡,径自指着我,朝那若干少年道:“这是你们大姐。”

    少年间一阵骚动,投递来的眼光却是泾渭分明,冷漠,厌恶,甚至带着敌意。国师门庭素来亲情淡簿,对哥哥的恭维只怕多半也是冲着嫡子与未来家主的身份。而我……一个早被家谱删除的弃子,国师眼里欲除而后快的人物,早在他们出生在这个家族,便被明确了这种立场。

    后面我知道自己还是将事情想浅了一层。

    国师这一个职位世代相袭,在晋国颇受拥戴。甚至有聂姓的先祖创立了教会。只是随着皇权的日益巩固壮大,特别是到了睿孝帝这一代,国师的实权更是被大大削减了。聂氏在逐渐感觉到了挤压的情况下,开始像一般的亲勋世家一样产生依附皇族,邀取宠信,获得家族荣耀的想法。这种想法,以新生代的聂氏为甚。

    聂氏子弟迎娶公主,便是这种想法打开的第一步。

    计划很顺利,依傍着长公主这颗大树,聂氏史无前例地出了一位公主。“桐知”这个破格与皇子列入同一字辈的赐号,说尽里面有多少尊贵荣宠在。

    而这个桐知公主,如所有人期望的那样,很争气地打入皇族正裔,取得了天子睿孝帝的宠信。www.83kxs.com比一个真正的公主更像个公主。整一个上京虽没有人明确说出来,但所有人心照不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个桐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凤王正妃人选。

    凤王那是什么人?当今天子最宠信的胞弟,为了胞兄的江山坐稳,甘愿潜入夏国数年,最终促成传国玉玺的回归,为这江山社稷立下汗马功劳的人物。

    攀上这样一个人物,聂氏的未知无疑一片光明。

    计划很成功……如果不是半路杀出一个我。

    哥哥虽有嫡子的身份,但毕竟离家将近二十载,早就偏离了家族的权力核心,只是国师府中等级森严,谁也不敢造次。相反的是桐知的威信日日耳充目染,在新生一代只怕积威更甚。

    就是这样一个被寄与重望的人,在最紧要的关头,狠狠受挫。

    潼关之上凤王义无反顾破军为红颜。那女子身份暖昧,来历不明,听说与国师聂氏有着莫大的关系。

    开始有各种各样的风声与闲言碎语。

    我的身份自是家族中的一个禁忌。别说新生代,便是老一辈家族中的非核心成员,对我的了解亦是似是而非。只是随着我的返回,秘密终需要曝光。

    这便是这些人对我产生的敌意的更深切由来了。

    这种情况下,哥哥想以一已之力带我回府,明显是不妥的。

    然而,哥哥有必须回府的理由。

    国师夫人病重。

    那聂五说,嫂子是真的重症沉疴了。

    “你的出走,对嫂嫂的打击尤为重大。特别是你失踪的这几年,嫂子一夜白发,人也开始变得颠三倒四,如此过了一年,便再也下不了床。若不是想寻找你的信念大于一切,恐怕不能撑到今日。”

    “自那日家臣密信传来你的踪迹,得知你将返国,嫂嫂便不肯再交睫安睡,只一直念叨着你的名字,睁圆了眼睛望着门外,眼瞧便是回光返照了。”

    “遂章,你已是不孝,若不能再赶上母亲的最后一面,便枉为人子了。”

    我看到,素来云淡风清的哥哥只听至一半,已是全身剧颤,失色怮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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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哥哥说:“不必担心我。你只管去看望……看望她。我先寻个地方落脚,随后便遣人将落脚点告诉与你。”

    “我便不去了……如今我只怕踏不进那聂府,以国师夫人的情形,只怕见了我反而不好。”

    “哥哥可以过去先探探情况,若……若她还想见我,我可以过去给她磕磕头。”

    “至于我,哥哥完全不用担心。晋皇帝还要仰仗你我开启宝匣呢,暂时不会有人拿我怎么样。好赖还有一个王爷呢!”

    我低声道:“哥哥你自己也要小心,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你身体不好,要注意身体。”

    说着将他推了出去,义无反顾地转过了身。

    我怕哥哥会出声挽留,我怕哥哥会因为如何安顿我而犹疑不定,造成哥哥的为难。我怕……因为自己,拖住了哥哥自由向前的脚步,拖住了他应走的,光明而正常的人生轨道。

    我更怕,自己会泄露出一点点软弱的样子,给哥哥造成更严重的负担。

    所以我急转过了身,只匆促地道了一声,便径直地、茫然地朝前而去。

    在这陌生的故国皇城街头,风景是什么样儿,人是什么样儿,我可一点点也没分辨出来;那时候是什么样的光景,那些人为什么那样喧闹,可与我一点点也无干。

    目的地是什么,我压根不知,只下意识往无人的地方走。

    我只觉得,晋地的冬时其实也相当冷,风呼呼地吹,不仅行走间脚底如漂浮着一阵风,两个耳边,亦嗡隆隆地尽是风声。夹杂在这些风声之中,似乎是有人的呼喊,喊的是什么,我听不清楚。

    可是我不敢回头,我怕有人看到我满脸的泪水。

    于是下意识里,更快更急地落紧了脚步。

    直至,一个人追了上来,落下与我同行的脚步。

    那人道:“眉君,你这是要先回家吗?”

    我眼一缩……回家?

    那人指指前方:“往这个方向,前方就是我的府邸了。”

    我猛然停住了脚步,那人也极耐心地停了下来。

    身后一大圈人这才呼哧呼哧地追了上来,那名唤王爷皇叔的少年好奇地打量着我,其他人看着现下的状况,眼神各异,那个显然身份不低的黄门官更是满脸焦急。

    男人却是半分也不理会他们,只是极耐心仔细地朝我伸出手,带着诱哄的样子。

    他道:“眉君,你将手松一松,这样会弄伤自己。”

    我这才发现,这一路急赶,一直是攥紧了拳头赶路,指甲已然深深刺入肉里犹未发觉。

    他握着我的手,看着那些伤口,眉头便一直皱着。

    我看着他取出身上手帕给我扎了一边伤口。那少年皇子显然亦极是细心,眼瞧他的皇叔似是躇蹰了下,很快也献出他身上的一只干净手帕,换得王爷的嘉许一笑。

    两方金*的手帕,象征着皇族尊贵的身份。

    我怕男人当街再做出亲昵的动作,只用力甩了甩头,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问他:“是哥哥托你过来的?”

    他道:“是,也不是。无论聂兄是否嘱托,我都是要过来的。”

    旁边有人倒吸了口冷气。此刻我的心情也已经平静了下来。瞧国师府的人群望去了一眼,他们已经拥簇着哥哥离开了——远远似乎还能感受到哥哥担忧的眼光绕缠在我的身上。

    我道:“我没事,你尽可忙去吧。”

    他执起我的手,却是固执:“我先送你回府。”

    那老太监早在一旁跳脚了。少年亦是一脸着急,拦道:“皇叔,父王还在大殿里等着您……”

    王爷道:“太子先替皇叔请个罪。再说我这一身风尘也不宜见驾,总要换一身像样衣服方不失了礼数。”

    却是一副不容再左右的模样,拉着我的手便要走。似乎是眼瞧着事情失控,那老太监不得不硬着头皮出列阻拦:

    “王爷,请问这女子是否就是那敌国的钦犯顾眉君?”

    我感觉王爷的手一紧,却是沉下了脸,站定了冷冷望着眼前的老太监。

    “怎么?”

    “若是那钦犯顾眉君,只怕王爷现下不能将她带走。”那太监道:“皇上一早便下了旨,这顾眉君身份嫌疑,又事关我大晋的社稷,一旦押送回京,便需命人将其看管起来。”

    王爷冷笑:“押送回京?身份嫌疑?此人是本王在夏国一手栽培的心腹,若此人身份嫌疑,本王岂不是忤逆之根源?王公公需不需要,也将本王看押起来啊?”

    那王公公明显一个头两个大,只攥紧了拂手,拭着冷汗道:“事关圣命,王爷莫要为难老奴……”

    王爷点头:“王公公办事素来尽心尽力,本王如何去为难你。既是要看守,本王便亲自看守起来,皇兄若有问询,王公公便如此答复即可。若出了任何纰漏,本人一力承担。这个处理方式,王公公看着可满意?”

    那王公公一脸为难与惶恐,连说不敢。

    最后道:“王爷执意如此安排,老奴自当遵命。”他小心道:“只是皇上对此女极是关注,老奴需安排一队御林军尾随看守,还望王爷莫再阻拦。”

    王爷冷冷回道:“如此悉听尊便。”

    复而低头望我,脸上的表情已然大大缓和了下来。

    眼下再也寻不着手帕,他便裹了袖口给我拭了拭脸上已经发凉的水渍,又替我整了整略略松散的披风。轻声与我道:“一切有我……不要害怕。”

    我回首扫了身后一片人群,他们正直愣愣地望着我们。

    我于是朝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宽敞辽阔的神武大道,它的一旁是巍峨雄壮的皇宫,朱漆琉璃瓦的外墙外,是尘凡的世界,十丈红软。

    一边的尽头,是同样端严肃穆的王府。

    男人拉着我的手,奔走在汉白玉铺就的路面上,风灌满了披风,身后哗哗啦啦,跟着一队铠甲鲜明的御

    ☆、59C apter 81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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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宫中宴请百官。

    听说这一晚因为数年在外的三王爷归国,圣上龙心大悦,上下一片和乐融融。唯一一件不和谐事,使是大长公主因为*女桐知外出不归,只稍回一张信盏,含糊其词表明其去了某地游玩,令家中勿念云云,疑是其中别有隐情。因有下人传出风声公主其实是寻找三王爷去了;甚至有说公主最后见到的一个人;正是三王爷,是以大长公主哭哭啼啼;却是寻王爷要人来了。却教王爷三言两语便推开了去。大长公主虽被回得无话可驳,然而脸色不豫;疑是心生暗恨。

    而我,则是歇在了王府。

    这一晚的宫宴是不闭席的,可是王爷还是赶回了与我一同守岁。

    早在入府之前,王爷便暗示会看到熟人。果然到了府时一看,大门口乌压压跪了一地的仆妇及王府亲信随从。我疑惑看去,却见一人笑嘻嘻将头抬了起来,眼熟的猥琐又透着精明的眼光,竟是夏地王府里的那个极会来事儿的王管事。

    此外竟还有几个眼熟的面孔。

    那王管事道:“托了王妃的福,我们这些人虽也是王爷手下使唤得上的,只是长年在外,原是不可能一回来就混到这等位置的,因为王妃要来,王爷一句话,便是我们提了上来。”既而拍着胸脯道:“今后王妃也是我们的主子,有事请尽管吩咐小的来做,小的们一片赤胆忠心,愿水里来火里去,肝脑涂地。”末了又顺溜地说了一通过年的吉祥话,张口闭口一句一个王妃,只挑那些人*听的话说。

    王爷听罢竟也不纠正,反而满面含笑,赏了一封大大的赏银下去。他一开了个头,其他人便也有样学样起来,我头痛道:“唤我一声聂姑娘便好。”

    这一晚的王府上下自然也是一片喜气洋洋的。王管事沿袭了他在夏地的习惯,大手一挥,一口气请了四个戏台班子,府中东西南北都摆了一台,吹吹打打地唱起戏来。傍晚的时候宫中还来了人,赐下一大堆物事,又细细问了府中过节的安排,却是怕主子回得匆促,适逢这等佳节,府中下人安排有什么不周全之处。当时王爷不在,应付的自然就是府中体面的管事了。

    当晚,我在府中厨娘的指导下做了一碗饺子,之后便托王管事拿了王府的请柬送去了国师府。起坐不安地等了半日,方始见得送东西的两人回来。我便问他们过府的情况,可见到了哥哥。两人满面是笑地回道:“见着了。聂少爷吃到了姑娘做的饺子,还夸姑娘手艺好呢!他还问了姑娘在府中的情形,赏了小的二个大大的红包。”

    我问道:“……国师夫人呢?”

    两人对视了一眼:“国师夫人的情况恐怕不太好,也不晓得是否熬过这个冬天……”他说着赏了自己一嘴巴子,“小的该打,大过年的说此等不吉利话。”

    我微微愣神,突然回想起当年被关入家族祠堂的数个日夜。

    惩戒是假,谋杀亲女才是真。

    那暗无天日的数个日夜里,我对母亲决绝转身的背影依然心存侥幸。

    唤了多少句母亲救我?直至希望被掐灭。

    那个时候是懵懂的,以至于有了强烈的恨意。再经过这么多年,因为哥哥的关系,那份恨意早被磨成了一份坚如磐石般的冷漠。在今生,所谓父母亲恩的缘份,早便斩断了。

    那些病重的话由聂府的人口中说来,心中其实是存了一份质疑。如今听着那人当真要死了,仅存的便只有一丝茫然了。

    我呆了半晌,又问了几句哥哥的情况,这两人回的尽是皆大欢喜。我迟疑道:“哥哥回府当真这么顺利?”两人道:“如何不是。只是聂少爷如今需要国师夫人榻前侍疾,暂时不能出府看望姑娘。临走便命人也做了一碗饺子,带回来给姑娘尝尝。”

    说着令身后的小厮揭了手中的食盒,取出了一碗兀自冒着热气的饺子,瞧那装碗的釉色,倒是国师府敇制的不假。

    我接过他们送来的筷子挑了一个。那饺子做得一个个饱满好看,显然馅料包得足,汤底也做得鲜。只是我只吃了一口脸上便变了色,缓缓放下了筷。

    两名管事瞧着我,脸上惴惴不安。

    我问他们:“其实你们根本没见到我哥哥的面对不对?”

    两人脸色大变,一起跪了下来。

    我猜得没错,两人确实是没看到哥哥。

    哥哥这一番回府,也没有他们口中所说的那般顺利。

    先是国师夫人的病。

    接着是国师回府,传哥哥前去训话。一言不合,国师怒而罚跪。这一路奔波对哥哥的身体原就损伤极大,再经历回府,乍见亲人情绪的强烈波动,再到与国师生起争执,罚跪,如何再承受得住,不久便晕倒在宗祠之中。两人送饺子过去的时间,哥哥还昏迷在榻上。

    两人苦着脸:“原是怕姑娘担心,于是想出了这等馊主意,请姑娘责罚。”

    我挥了挥手:“没什么,你们下去吧。”

    外面的戏棚正唱得热闹,吹拉弹唱,间或着一声炮仗,以及那些丫环仆妇笑闹的声音。

    那王管事最会察言观色,一路插科打浑,连说了好几个笑话。又提议让我去看戏,后园还挂着宫中赐下的数百只宫灯,我只推说头痛。他便要去将戏停了。我只说不用了,今日这种喜庆日子,不必因为我一人扫了大家的兴。最终他又大兴土木地将那四只戏棚挪至了府中的一处,却是离我的寝处远了。

    我和衣躺下,这一睡立即便做了个梦。梦里依旧是幼时记忆模样的国师府一片槁素。黑边白布幡下二个国师府的仆妇正在窃窃私语。我步覆艰巨,一步步挪近,却听那仆妇说不是国师夫人。

    不是国师夫人,那是谁的?

    我一下子自梦中惊醒了过来,只觉全身湿透。

    而自己的手,正死死抓住一只手腕,却不是王爷的是谁?

    那一身金黄的九龙盘云朝服还未换下,显然是自宫中下来不久。

    他看着我,脸上有未完全收敛的担忧神色。只是很快便恢复如常,叹息道:“眉君,你又做噩梦了。”

    我怔怔看着他,梦中那一幕令我心有余悸。

    他笑道:“懒猪,还答应要与我一同守岁呢。你快些起来洗洗脸,本王要带你去看看好东西。”

    待到了他所谓的好东西那里一看,我不由哭笑不得,只见那些东西无不都是些风车小鼓,瓜船手铃,清一色孩童耍玩的玩艺。他状似叹息:“没有办法,今年皇兄的后宫,四弟,七弟俱添了皇子,皇宫里进贡最多的,便是这些玩艺了。”说着拿了一个手铃晃至我的面前,叮铃铃铃地摇了起来。

    82

    我们顶着寒风在王府后园放了半夜的烟花。在我痴痴望着空中的烟火时候,他在我头上戴了一支玉簪。等我反应过来一摸,他微笑道:“头上总是太素了……这是新年礼物。”

    我放下手:“如此多谢。我却没什么好送你的。”

    王管事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大声咳嗽,说道:“有的有的。”

    我诧异地望着他,却见他大声吆喝了几句,不久便屁颠屁颠地端了一碗饺子上来,用赤祼献媚的口吻道:“王爷,这是王妃特地给您做的。”

    说着一边朝我挤眉弄眼。

    私底下他早改用了聂姑娘的称呼,如今又拿这话哄人,摆明了就是王爷在府门前的那

    份赏钱封得厚,这是趁机又讨赏来了。

    果然王爷大感兴趣,笑咪咪地拿筷子挑了一个问我:“这是你包的?”

    那厮便眼巴巴望着我。我拿眼角挑了一眼,那碗里乘着十数只品相良好的饺子,却是出自府中厨娘的手笔,唯有一只散在碗里的……唔,我点了点头,脸却微微红了一红。

    他的话里溢出欢喜,道:“适好我饿了。”那饺子便一个不落地吃进了肚子。

    大年的头三日不必上早朝。访亲会友,拜访上锋也赶上这几日,一如民间。是以王府每一日开门,便有大批来访的人,我原以为王爷定然脱不开身。没想他倒干脆来了一招金蝉脱壳,径自带着我前去香山赏梅去了。

    上京的冬日没有那么冷,是以梅花也开得迟一些。

    在此之前,王爷便曾问是否要陪我回国师府一趟,我踌蹰了半晌,终是拒绝了。

    宫中有遣御医给哥哥看了病。托王爷的关系,那御医前脚出了国师府,后脚便来到凤王府,给我详细地说了哥哥的情况。

    那御医道,哥哥只是一时气怒攻心,下了针暂时无碍。至于其它长年的旧疾,还需要慢慢调理,却是一时急不得。倒时和蔡扁鹊所说的无二。

    待至初四,听说晋帝招见了哥哥,便在这一日封了一个三品的詹事使给了哥哥,全权哥哥开启觐天宝匣一事。

    晋帝在大殿问道:“朕自得了宝匣,便命国中诸多能人参详破解之。只是听闻这宝匣渗合了奇门遁甲之数,需连续操作数十个步骤,移动匣上看似装饰的雕饰,方能打开此盒,错一道有可能启动匣内的自毁装置,将传国玉玺生生毁坏。数名臣工虽俱参详出了些心得,然而结论却不一相同,始终争持不下。听闻聂卿博学多才,对如何开启宝匣,是否早有想法?”

    哥哥回了句皇上谬赞,却道:“微臣对此件宝匣其实了解无多,当年制造此件宝匣的,却是臣妹聂遂意,如今宝匣的结构图虽已经遗失,臣妹也因身中奇毒,忘了宝匣的开启方法。但要论主持开启宝匣之人,却是臣妹更为合适一些。”

    晋帝“哦”了一声,笑道:“竟有此事。只是我朝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宝匣竟是*卿妹妹所作,其中机括,*卿了解起来,便比旁人更得便利一些。看来此事,朕是没有托付错人。”

    却是只字不提是聂府中的哪一个妹妹。

    哥哥一撩袍,在殿中跪下。

    “臣这妹妹,便曾因为臣的缘故,在夏国滞留数年,做了夏都数年的京官,臣斗胆恳请圣上开恩,令其将功补过,饶恕她这数年荒唐经历。”

    晋帝顿了顿,淡淡说道:“还有此事?朕却是未知,看来底下臣工失职不小。是何缘故,朕自会公断。*卿尽可放心。”

    他二个还有此事,四两拔千金便将事情推个干净。哥哥不明晋帝其意,下了朝拜访王府,那眉头始终是皱着的。

    只数日不见哥哥,哥哥竟又瘦了一圈,脸色教上回见到时又差了几分。

    我看到哥哥剧烈地咳嗽数下,仿佛要将腑脏也咳出胸腔一般,拿起茶盏的一只手羸弱无力,竟隐隐带着颤抖。突然间便想起除夕夜那里隐带了不祥的梦,心头不由来便笼罩上强烈的不安。

    话里忍不住便带上一分哀求,我道:“哥哥,我去将宝匣打开了,你不要再管我的事,安心养病,好不好?”

    哥哥面上一沉:“如何打开?你不是忘了个干干净净么?往后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休要再提起。”直至确认了四周无人他方始松了口气,却是又连咳了数声。

    哥哥在殿中声称了我已经忘了如何开启宝匣,而我这数日也对外统一了口径。方才那话若被传了出去,便是欺君了。是以哥哥一斥,我也暗悔自己说话轻浮,不由垂下头。

    哥哥的脸色却是缓和了下来:“我知道你担心哥哥,可是哥哥会照顾自己。”

    他顿了顿,却是提起了另一事,道:“数日前哥哥没有法子,只好折衷请王爷暂请照顾你。只是这样一直住在王府不成样子,哥哥今日抽开了身,在京中购了私宅,咱们收拾收拾,便跟王爷告辞吧。”

    我吃了一惊,半晌却没有动静。哥哥瞧我样子不禁脸色一变:“怎么莫非这几日在这府里,他有了些不轨举动?”

    我脸上一红,又羞又着急,口里便结结巴巴,一连说了好几声没有。

    “王爷一直、一直以礼相待。”

    哥哥松了口气:“那便好。”他摸摸我的头,叹了口气:“那便随哥哥走罢。”

    我们见了王爷,说明了去意。出乎意料的是,王爷竟没有出声阻拦,反而点了点头道:“聂兄考虑的有理。遂意还未正式嫁入王府,如此住着,的确不好。”

    “只是……”他语气一转:“聂兄想要带走遂意,恐怕府门口的那一阵御林军不会批准。”

    哥哥一怔,我也一怔。

    这几日过得自在,我都将那支奉命看守我的御林军忘得干净了。

    哥哥一时踌蹰道:“可否烦请王爷代为开个口,请他们移驾我的别府?”

    王爷皱眉道:“聂兄有所不知,这班人乃受命于宫中而来,却不是本王指挥得动。这些人原是要将遂意带走,本王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他们勉强答应让遂意留在王府。”

    他说的是实情,只是在这种情况说来,总觉得不是十分真心。

    是以哥哥长扫了他一眼。最终叹了一口气,无话可说。

    ☆、60 C apter 8384

    出乎意料的是;不久之后宫中传话;皇后召见。

    王爷听罢;点了点头;并没有多意外的表情;却跟我说道:“我与你一同去。”

    皇后是一名三十多岁的美丽妇人,生得珠圆玉润;满脸和气,一举一动却透着浑然天成的天家威仪。

    只是,她的眼光在浏览至我身上某处时;明显一缩。

    在我的腰间,正系着那块对于皇族中人有着特别含义的龙凤玉佩——临出门之前;王爷郑重给我系上的。

    而我到了席间一看;也迅速地明白了今日这一顿是鸿门宴。

    那一日恰恰是个暖阳天;小宴便设在御花园。芍药花底下,暗香浮动。三名风姿绰约的女子早候在席间。

    她们无一不是鹅长脸蛋,修眉俊眼,豆蔻年华,任何一个,都是美得让人呼吸一顿的女子。

    可是令我吃惊的不是她们容貌美丽的程度,而是三人的容貌……竟都与我有六七分相似。

    我不晓得王爷看到她们会是怎样的感觉,因为他的脚步连停顿一下都没有,只是径自牵着我的手,朝皇后道:“皇嫂,这便是遂意了。”

    天家的称谓也分好几等的,两人不以宫阶相称,显然也是感情不俗。

    皇后点了点头,眼光只是淡淡一扫,笑道:“早便听说聂家的女儿貌美,今日一看,果然如此。”极自然地拉过我的手,却是不着痕迹地将我与王爷隔开了去。

    而后,落座,自然而然地,便被分开作了两旁。

    内侍鱼贯地端上点心瓜果。王爷只扫了一眼,便令人将我案上一些寒凉之物撒下,又令内侍将他案上数道我素来*吃的零嘴端至我的这边。他这一举动便有些旁若无人的意思了。宴上数道眼光便刺喇喇一直停留在我们两人身上,其中的意味,却是各异。

    皇后咳了一声:“如此犯寒季节,吃此等寒凉瓜果,确是不宜。”说罢,命人也将案上瓜果撤下,又分别赐了一碗桂花甜盅给了聂府的三个姑娘,总算缓和了三名少女面红耳赤的情态。

    她道:“今日也是本宫一时兴起,既是小宴,也不必拘礼,皇叔在外数年,想来对京中诸闺秀了解亦是无多。聂府三位小姐的芳名,想来也是不知。”说着指了三位姑娘,一一地介绍起来。

    聂府的五小姐,如今属嫡房一支,长年在侍疾于国师夫人榻前,以孝闻名,贤慧重孝;

    聂府的七小姐,擅琴技诗书,十二岁便被选入了上京的绻云诗词,明丽聪颖,闺秀中的才女;

    聂府的十小姐,擅女红,端庄稳重,自小便展示出主持中樻的不寻常才干,是父母眼中的佳媳人选。

    她逐一指来,三个姑娘便一一上前给王爷见了礼,有含羞带怯的,有落落大方的,也有那犹带三分自矜的。容貌虽是相似,风情却是别样,此情此景,便是个吃斋念佛的和尚,也不免要注目一番。

    我叹了口气,总算明白这压根是一场变相的相亲宴。

    而自己……连个主角都算不上。说是鸿门宴,真是抬举了自己。

    我看到皇后朝我招了招手,说是陪她走走。

    我陪着皇后在御花园长长的宫道上走。

    两旁的芍药肆意开了个遍,间或一株白茶,点缀着这姹紫千红。

    弯弯曲曲,也不晓通往何方。

    直至皇后停下脚步。

    眼前是一块高达人余的假山。透过假山有熟悉的声响传来,此刻还伴随着一阵潺潺琴声。这才发现皇后竟带着我,不知不觉又绕回到宴请的地方。

    透过假石的缝隙,她指着那边的人对我说:“你瞧,这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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