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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8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猫头鹰的万花筒

第102夜 生命比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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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3年10月,美国国会在得到总统克林顿的同意之后,正式取消了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科研项目,而在该项目上的投入已经接近30亿美元。

    这个特别的项目便是超导超级对撞机,如果再加上其探测器,可以说这是有史以来最大的工程学挑战。

    超导超级对撞机就像一个巨大的显微镜,能够探究数百万亿分之一微米的距离,其目的在于揭示物质基本成分的结构和动力学原理。

    它将会为检验由基本粒子理论预测提供重要的证据,有可能会发现新的现象,并为自然界所有基本力的所谓“大一统理论”奠定基础。

    这一宏大的愿景不仅将会加深我们对万物构成的理解,而且将为“宇宙大爆炸”以来宇宙的进化提供更加重要的洞见。

    从多层意义上来说,它都代表了人类作为唯一一个被赋予足够的意识和智力的物种以应对揭示宇宙最深层次秘密这一无穷挑战的最崇高理想,或许还会为我们作为宇宙自我认知主体的存在找到原因。

    超导超级对撞机的规模庞大,它的周长超过50英里,能够把质子加速到20万亿电子伏特(eV)的能量,制造成本超过100亿美元。

    为了让读者有一个直观认识,电子伏特是构成生命基础的化学反应的基础能量,超导超级对撞机中质子的能量将是目前正在日内瓦运行的大型强子对撞机中质子能量的8倍,后者因最近发现了希格斯粒子而成为世界瞩目的焦点。

    超导超级对撞机被叫停缘于许多可以预想到的因素,包括不可避免的预算问题、经济形势、针对超导超级对撞机制造地——得克萨斯州的政治怨恨、缺乏想象力的领导层等,但该项目被终结的一个主要因素是传统大型科学项目所处的负面环境,尤其是物理学。

    这种负面环境有多种形式,其中一种得到了我们许多人的认同,那就是我在前文中多次重申过的:“19世纪和20世纪是物理学的世纪,21世纪将是生物学的世纪。”

    即便是最自大、最固执的物理学家也很难不同意,生物学很可能会超过物理学,成为21世纪占据主导地位的学科。

    但令我们很多人感到愤怒的是,有人经常直言不讳地就此宣称,没有必要再对基础物理学开展进一步的基础性研究了,理由是我们已经了解了所有需要了解的物理学知识。

    糟糕的是,超导超级对撞机就是这种误导性的狭隘思维的产物证明。当时,我正负责洛斯阿拉莫斯国家实验室的高能物理项目,我们正在为超导超级对撞机制造两个主要探测器中的一个。

    有人可能不熟悉,“高能物理”是探讨关于基本粒子、基本粒子之间的相互作用及宇宙意义等基础问题的物理学分支。

    我是一名理论物理学家(现在依然是),当时的主要研究兴趣就是这个领域。

    针对关于物理学和生物学的轨迹不同的挑衅性说法,我的本能反应是:的确,生物学几乎肯定会成为21世纪占据主导地位的学科,但它若要真正取得成功,就必须接受物理学赖以取得成功的定量、分析、预测这样的文化。

    生物学需要在它们依赖于统计学、唯象学和定性观点的传统研究方式中整合一个全新的框架,即一个基于数学或可计算的基本原理而构建的理论框架。令我感到很羞愧的是,我当时并不了解生物学,这种情感上的迸发大多源自自大和无知。

    尽管如此,我还是决定付诸行动,开始思考物理学的范式和文化如何才能帮助解决生物学面临的有趣挑战。

    当然,曾经有几位物理学家在生物学领域做出了极为成功的探索,其中最著名的或许就是弗朗西斯·克里克(Francis Crick),他和詹姆斯·沃森(James Watson)一道确定了DNA的结构,颠覆了我们对基因组的了解。

    另一位是伟大的物理学家薛定谔(Erwin Schr?dinger),他是量子力学的奠基人之一,他在1944年出版的《生命是什么》(What Is Life?)一书对生物学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这些例子都表明,物理学或许会有一些有趣的事情要告诉生物学,这也促使一小部分但越来越多的物理学家跨界,为新生的生物物理学添砖加瓦。

    当超导超级对撞机项目被取消之时,我刚刚50岁出头。

    就像我在第1章中所说,我越来越清醒地感觉到衰老过程的入侵及生命的有限性。

    鉴于我的家族中男性的糟糕记录,我开始通过学习衰老和死亡思考生物学,这看上去非常自然。

    由于它们是生命最普遍、最基本的特征,我天真地以为人们已经了解了它们的全部。

    令我感到极为吃惊的是,并不存在为人们所普遍接受的关于衰老和死亡的理论,而且这个领域相对较小,仍然很闭塞。

    此外,物理学家很自然地会问到的一些问题也没有得到解答,如我在第1章中所提的那些问题。尤其是,人类100年的寿命从何而来?有关衰老的定量、可预测理论的构成成分是什么?

    死亡是生命的本质特征。

    毫无疑问,它是进化论的必要特征。进化过程的必要组成部分之一便是个体最终会死亡,其后代才能遗传基因的全新组合,并最终通过自然选择新特点和新变化加以适应,实现物种的多样性。

    我们所有人都必须死亡,才能让新生代茁壮成长、探索、适应并进化。

    死亡很可能是生命最好的造物,它是生命更迭的媒介,送

    走耄耋老者,给新生代让路。

    鉴于死亡的重要性,以及死亡的先兆——衰老的重要性,我原以为我可能会拿起一本生物学入门教材,找到一个完整的章节阐释这些,作为讨论生命基本特征的一部分,如同讨论出生、生长、繁殖、新陈代谢等一样。

    我曾希望看到关于衰老机械论的教学总结,其中会包括一个简单的计算,表明我们为何只能活100年,并回答我在前面提到的所有问题,但我没有这个运气。

    教材中根本就没有提到这些,也没有任何提示表明这些是人们感兴趣的问题。

    这实在令人感到惊讶。尤其是在出生之后,死亡是一个人生命中最惨痛的生物事件。

    作为一名物理学家,我开始怀疑,生物学在多大程度上算得上一种“真”科学(当然,这意味着它要像物理学一样),如果它不关心诸如此类的基本问题,它如何能够主宰21世纪?

    除了一小部分醉心于此的研究人员之外,生物学领域的大部分人都明显缺乏对衰老和死亡的兴趣,这促使我开始思考这些问题。

    看上去几乎没有人从定量或分析的角度思考这些问题,或许可以用物理学方法获得某些小进展。

    于是,在与夸克、胶子、暗物质、弦理论打交道的间隙,我开始思考死亡。

    在我开始涉足这个新方向之后,我反思生物学作为一门学科及它与数学关系的做法得到了令我意想不到的支持。

    我发现,我曾经认为是颠覆性的思考早在100年前就被知名且有些古怪的生物学家达西·温特沃思·汤普森(D’Arcy Wentworth Thompson)爵士在其出版于1917年的经典著作《生长与形态》(On Growth and Form)一书中清晰、深刻地表达过了。

    这是一部精彩绝伦的著作,不仅在生物学界,而且在数学、艺术、建筑等领域都一直备受尊崇,影响了艾伦·图灵(AlanTuring)、朱利安·赫胥黎(Julian Huxley)、杰克逊·波洛克(JacksonPollock)等思想家和艺术家。

    它持续受到欢迎的一个证明是,该书依然在重印。著名生物学家、“器官移植之父”、曾因移植物排斥和获得性免疫耐受理论获得诺贝尔奖的彼得·梅达沃(Peter Medawar)爵士把《生长与形态》一书称作“所有科学书籍中以英语口语记录的最佳文学作品”。

    尽管1946年被英国皇家学会授予达尔文奖章,但汤普森依然对传统的达尔文进化论持批评态度。

    原因在于,他认为生物学家过度强调自然选择的作用,以及“适者生存”作为生物体形态和组织的基本决定因素,而未能认识到物理学定律的作用及其在进化过程中的数学表述的重要性。

    他质疑中的基本问题依然未得到解答:是否存在可以被数学化的“生命的普遍规律”,以使生物学可以被阐释为一门可以预测的定量学科?

    他是这样说的:

    我们必须牢记,在物理学中,伟大的人发现了简单的事情。没

    有人可以预料,数学可以描述及物理学可以解释身体的构成到什么程度。或许所有的能量规律、所有的物质性质、所有胶体的化学性

    质都无力解释身体构造,因为它们都无法理解灵魂,但我并不这么认为。

    物理学没有告诉我灵魂如何支配身体,生物如何影响思想和如何被思想影响是一个毫无头绪的谜题。

    生理学家的神经通路和神经元并不能解释意识,我也没有向物理学求教,上帝如何照耀人们的脸庞,恶魔如何背叛自身,但在身体的构造、生长和运行等世俗领域,依照我的浅薄认识,物理学是我们唯一的老师和向导。

    这就很好地解释了现代“复杂性科学”的信条,意识是涌现系统现象,而不是大脑中的神经通路和神经元的总和所引发的后果。

    《生长与形态》一书是用学术语言写就的,但可读性很强,令人吃惊的是很少使用数学语言。

    这本书没有宏大原理的声明,只有一个信条,即用数学语言书写的物理学自然法则是生物学生长、形态和进化的主要决定因素。

    尽管汤普森的书并没有解决衰老和死亡的问题,也没有提供特别的裨益或先进的技术,但其哲学为思考并运用物理学观点和技巧解决生物学中各种各样的问题提供了支持与灵感。

    在我看来,这指引我把人体比作机器,它需要喂料、维护、维修,但最终都会损坏并“死亡”,就像汽车和洗衣机一样。

    然而,为了理解衰老和死亡,无论是动物、汽车、公司还是文明,人们都先要了解是什么过程和机制让它们得以存活、运转,再了解它们是如何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退化的。

    这很自然地会让人们思考维持存在与可能的增长所需的能量和资源,以及分配能量和资源用于维护与维修,减少损坏、退化、磨损等带来的破坏性力量所产生的熵。

    这一思路使我最初将重点放在新陈代谢在维系我们的生存方面所起到的核心作用上,而不是询问生命为何不能永久持续下去。

    代谢率和自然选择。

    新陈代谢是生命之火……是食粮,是生命的燃料。无论是大脑中的神经元还是基因中的分子,如果不能得到从你食用的食品中汲取的代谢能量,都将无法正常发挥作用。

    离开代谢能量的供应,你将无法行走、无法思考,甚至无法睡眠。代谢能量会为生物体提供维持、生长、繁殖及循环、肌肉收缩、神经传导等特殊过程所需的力量。

    代谢率是生物学的基本速率,从细胞内的生物化学反应到成熟所需的时间,从一座森林中二氧化碳的增长速度到森林中垃圾的降解速度,它可以确定生物体几乎所有的生命节奏。

    人类的平均基础代谢率只有大约90瓦特,相当于一只白炽灯灯泡,也相当于你每天通过饮食摄入2 000卡路里的食物热量。

    如同所有生命一样,我们通过自然选择的过程进化,与我们的同类相互作用、相互影响并相互适应,无论是细菌和病毒、蚂蚁和甲壳虫、蛇和蜘蛛、猫和狗,还是草地和树木,包括所有处于这个充满不断的挑战和进化的环境中的生物在内。

    我们一直在永无休止的多维度相互作用、冲突和适应中共同进化。

    每一个生物体及其每一个器官和子系统,每一个细胞类型和基因组,都遵循自身的独特历史,在其不断变化的小生境中进化。

    由达尔文和艾尔弗雷德·拉塞尔·华莱士(Alfred RussellWallace)提出的自然选择学说是进化论和物种起源的关键。

    自然选择或者“适者生存”是一个渐进的过程,一些可遗传特征的成功变异通过生物体的差异性繁殖的成功,在一个群体中固定下来,而这一特征又是通过与周围环境相互作用发展出来的。

    正如华莱士所言,存在足够多的变量,“总是会有朝某个有利方向发展的自然选择的物质”。

    或者像达尔文更为简洁的说法:“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会被保留下来,只要它是有用的。”

    得益于这个熔炉,每一个物种都会根据自己的生理特征不断进化,这些生理特征能够通过进化时间反映其独特的路径,并产生从细菌到鲸的整个生命谱系中非凡的多样性和变异。

    因此,经过数百万年的进化修补和适应后,或者说在经历了适者生存的游戏之后,人类最终开始直立行走,身高达到5~6英尺,能够存活100年,心率达到每分钟60次,收缩压达到100毫米汞柱,每天睡8个小时,主动脉约长18英寸,每个细胞中大约有500个线粒体,代谢率达到约90瓦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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