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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雪山飞狐续传第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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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位要知,五湖门的弟子都是做江湖卖解的营生,手脚的灵活是不必多说的了,什么鸳鸯腿、拐子腿、圈弹腿、钩扫腿、穿心腿、撞心腿、单飞腿、双飞腿,嘿啊,那可真是层出不穷,越来越快。宗雄眼见她的双腿厉害,不再滚在地上搏斗,翻身跳起,凌空一招“地堂担山拳”迎面飕的打去。桑飞虹见他拳到,嘴里娇喝一声,一个回旋带转身来,倏地飞腿凌空踹出,蓬的一响,直把宗雄踹飞出去,连翻了好几个筋斗。”

    说到这里,山东汉子提壶倒满了酒,脖子一仰,咕噜又喝了一碗。那癞痢瘦子道:“季老三,瞧你说的这么活龙活现的,难不成当日两人比拚相斗这事,竟是你亲眼目睹来的?”说话竟是不甚清楚,状似牙齿不全。

    山东汉子季老三笑道:“怎么不是?咱家不妨再告诉你,那宗雄当日吃了败仗,灰头土脸的夺门逃去。翌日辰牌时分,人家就请了丐帮的八袋长老钟闵圣来了。”癞痢瘦子道:“这事又跟你有什么关系来了?”

    季老三脸上横肉往外一扩,双眉一扬,说道:“怎么没有关系?咱家二哥就是五湖门里卖药的‘神农药手季希伟’,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俺是咱家排行第三,所以大伙称俺季老三。你说有没有关系?”

    那癞痢瘦子听得一笑,说道:“这关系倒是说得上了。自己兄弟门里有事,一旦碰巧遇上了,当是略尽绵薄之力才是道理。”季老三扬声笑道:“照啊,咱家认识你这癞痢头张波久以来,就这回的话说的最中听的了。”

    癞痢头张波久给他这一褒,一张嘴乐的笑了开来,只见其满嘴腊黄藏污纳垢,牙齿参差不齐,门牙少说也掉了七八颗,怪不得听他说话中总是带有破音露风之声。就听他笑问着道:“那丐帮八袋长老钟闵圣到了又怎样?”

    季老三意气风发的说道:“嘿,这可不是咱家要来吹上几句的了。想当日,要不是俺正巧就在五湖门。。。。。。。。”

    癞痢头张波久下首坐着一名中年道人,丰姿隽爽,萧疏轩举,双目炯炯有神,先前只管自饮自酌,这时听着季老三喋喋不休说来,嘿嘿两声,两眼斜睨山东汉子,当下断了他话头,说道:“季老三不在山东泗水泡那温柔乡,却打横穿跇千里到了陕西石泉去瞧人家这档闲事。嘿嘿,莫不是季老三赶着英雄救美去了?”

    季老三这人生平最恨人家打断他的兴头,尤其是当他正要说到自己的英勇事迹时,更是容不得旁人来插上半句话语。这时听得臭道士话中带刺,连削带讽的一串话说来,当下气得鼻头冒烟,大手朝着桌子一拍,怒骂道:“格老子的,你这武当山人家不要才给赶出来的臭道士,张嘴说话就是没句好听的人话说来,当真嘴臭人也贱,怪不得云风道人一家伙就把你给踢了出来。呸,老子当真倒霉才跟你同在浑帮里混着日子,没的扫了咱家祖先的运头。”

    他嘴里骂的这名道人姓沃名德锜,原是武当山道号云风的门人弟子,只因他不守戒律,坏了门楣名誉,云风道人一气之下,竟是将他给扫了出门,自此不得回返武当山,否则见到就要一剑杀了。这事长久以来,一直都是沃德锜心中的一大痛处,浑帮里凡是知道此事来龙去脉的,无不少在他面前提及任何有关武当门派之事,此时季老三竟是揭人疮疤般的破骂说来,如何不令得沃德锜心中恚怒至极?

    就见沃德锜气得满脸通红,咬牙切齿的也是桌子重重一拍,带得桌上碗盘跃起,当下心中恚恨交迸,霍地起身亮声骂道:“你这死没人哭的山东佬,光棍做久了嫌活着没趣是么?来来来,看看是你的山东黑风掌厉害,还是被武当派给丢出来的弃徒真有这么两下子。”

    季老三己逾四十之龄,却是始终未能获得半个女子青睐,年岁多长,当了光棍就有多久,这也是他常年闷在心里,不时隐隐作痛的一种情感心酸之症,却料不到这当儿竟给沃德锜拿作笑柄来说,只气得他浑身打颤,目眦欲裂,狂怒暴喝道:“直娘贼,臭道士,武当派厕所里的蛆蛆儿,老子倒要领教领教你这武当弃徒自创的‘蛆儿剑法’。”

    沃德锜虽被武当云风道人给赶了出来,但他却也是前任武当掌门‘绵里针陆菲青’最为看重的三代弟子,只因陆菲青卸下掌门之位后,旋即独自闭关后山不问世事,他原想前去叩见解说原委,不料却给云风道人派员扼守后山要道,直接将他解剑驱逐而出。然而一日为武当人,终身誓为武当魂,这种根深柢固的信念,又岂是常人所能理解的哀愁?这时听得季老三话里竟是辱及门派剑法,是可忍,孰不可忍,怒火直冲胸臆,长凳一拍,乘势跃起攻了上去。

    季老三艺传山东黑风门,该门所擅掌、刀二绝,掌是黑风掌,刀是旋风刀,全守五行六合之法。这时见沃德锜徒手攻来,当即跟着离凳跃出,左手使一招“黑龙探海”虚引,右足踏上一步,跟着右掌劈面就向沃德锜打到,正是六合拳“三环套月”中的第一式。

    沃德锜见他这掌来势恶猛,倒也不敢小觑,当下使出太极拳推手,右迎左推,轻轻将他这一掌斜化开来,正是推手中产生的“短劲”。季老三六合拳“三环套月”中的第一式给他短劲推开,身子向右一斜,当即沉肩坠臀,左拳跟着横绕打去,拳出一半,就见他臂膀腕节处,仿佛脱臼般的拐弯朝沃德锜腰际猛打过去,正是第二式里的“青龙抢珠”。

    沃德锜见他这拳来的诡异,拳形如风,势若迅雷,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之间,腰间倏地一扭,使出“揽雀尾”的前半招,侧转身来,双掌缓缓推出,用的是太极拳中的“按劲”,季老三这一拳的劲力登时落空。

    两人这么一打开来,厅上人众无不聚集过来,但见双方每一招均是堂庑开廓,各具气象,直瞧的大伙比手画脚的议论纷纷,尽皆挢舌难下。

    这时就听得西首一张桌子上,一名白须老者对着同桌一位满脸垢污貌的青年,一边瞧着两人出招相斗,一边缓缓解说道:“老沃这手按劲,用的便是拳法中‘闪进’二字要诀,在闪避敌方进击之时,也须同时反攻,这是守中有攻;而自己攻击之时,也须同时闪避敌方进招,这是攻中有守,此所谓‘逢闪必进,逢进必闪’。”

    白须老者说话声中,就见那沃德锜双掌按劲一使,眼见季老三拳势落空下侧身一退,左肩耸起,当即一招“手挥琵琶”,斜击敌人左肩。季老三反掌一探,已然抓着沃德锜的手腕,就势一带,便要将他当场给翻个筋斗。

    岂料沃德锜身子给他一提,左手倏地抓出,反拿季老三使力中的手腕,以势带势,唿的一响,众人眼睛一花,就见季老三硕壮魁梧的偌大身躯,已然凌空划个半弧,跟着喀啦巨响传来,竟是给撞在北首的厅门之上,直跌下来。

    白须老者捋须笑道:“老沃这是以角冲角来了,拳法上叫作:‘轻对轻,全落空’。必须以我之重,击敌之轻;以我之轻,避敌之重。要知武功中的劲力千变万化,但大别祇有三般劲,那就是轻、重、空。正所谓用重不如用轻,用轻不如用空。咱们拳诀言道:‘双重行不通,单重倒成功’,就是这个道理了。”

    那满脸垢污貌的青年裂齿一笑,问道:“什么双重单重的,听得有点迷糊,倒要请教傅老师父了。”

    这白须傅老师父是二仪四象拳里的好手,拳理相通,当下笑着解释道:“双重是力与力争,我欲去,你欲来,结果是大力制小力。单重则是以我小力,击敌无力之处,那便能一发成功。要使得敌人的大力处处落空,我内力虽小,却能制敌于力之斗发之际,这才算是真正的武学高手了。”垢污貌青年若有所悟的道:“原来如此。”

    那季老三原与沃德锜彼此怨隙甚深,只是碍于两人分属浑帮里的戊堂与庚堂所管,一北一南,平日里少有机会碰在一起办事。这回他所属的戊堂,却是远自山东临沂一路追踪敌人北上,那沃德锜却是河北保定庚堂所属,接获命令后连日赶来,傍晚才到,没想到不到几个时辰,两人便因龃龉不合而打了起来。

    这时就见季老三嘴里哼哼唧唧的扶腰爬起,头冒金星,浑身骨头都给摔得差点碎了去,眼见众人直望着他发笑,当下只觉脸上挂不住就要掉了下来,不禁怒火大炽,起身后三步迸做两步的奔上前来,嘴里嚷道:“臭道士,你的‘蛆儿拳’果真有那么两下子,老子现下倒要领教你的‘蛆儿剑法’来啦。’说着朝桌上大刀扑去,手里一拿,反身劈出。

    旁观人众见状,啊哟一声,赶忙朝外让去,纷纷叫道:“喂,季老三,你可别坏了帮里的规矩。”“唉呀,怎么动起刀来了,自己兄弟,刀剑无情,伤了可就严重了啊。”“妈的季老三,你到底要不要脸儿来了?”

    原来浑帮里有个规矩,自己兄弟比划,只限拳脚上分出高下,不得使用刀械器具,否则就得接受帮规处分,轻则三十大板伺候,重则三刀穿身后驱逐出帮,终身不得回归帮下。这时但见季老三手里大刀朔风般猛烈劈出,沃德锜矮身避过,两手向外一分,正是太极拳中“白鹤亮翅”的前半招,跟着左腿一回,使招“猛虎伏桩”,探掌切季老三左臂。

    季老三先前见他一路使来均是太极拳法,原料他“白鹤亮翅”的前半招一使,后头便要跟着使出“揽雀尾”回身攻他右侧,却料不到他竟是陡然使出八卦掌里的“猛虎伏桩”来。这时就见他掌法一变,厉辣非常,但自己这时刀在外侧回救不及,危急中左手沉肘擒拿,伸手便抓沃德锜左手“曲池穴”,这一招极其怪异,沃德锜一怔,向后跃开一步。

    季老三见他退去,心里直呼好险,当下横刀一封,使出一招“上步劈山”,向沃德锜胸口剁去。

    那白须老者傅师父瞧着点了点头,说道:“黑风门的旋风刀,用的都是‘展、抹、钩、剁、砍、劈’六字诀,法度是很不错的。”说着望了垢污貌的青年一眼,见他听得似懂非懂,笑道:“刀法中刃口向外叫做展,向内为抹,曲刃为钩,过顶为砍,双手举刀下斩叫做劈,平手下斩称为剁。”垢污貌青年点头道:“那么这一招又称做什么?”

    白须老者转头看去,就见季老三手里大刀一招“横身拦腰斩”使出,虚步踏得太实,凝步又站得不稳,当下便知他非得又要摔上一交不可。心念刚起,就见季老三连人带刀朝他这桌扑来,单手凌空乱抓乱幌,不由得啊哟一声,赶忙拉着垢污貌青年往旁匆匆闪去。但听得哐啷、喀啦、蓬砰之声响之不绝,跟着便闻数人‘啊哟喂呀’的呻吟叫来。

    季老三好不容易提刀撑起身来,只觉脸上身上俱是油汤泼了整身,直气得哇哇大叫,正欲上前再战,不意后脑杓子竟给一物飞来打中。就听得后头一人骂道:“死山东佬,瞧你闹的好事。”季老三低头一瞧,见打来的是啃了一半的鸡爪子带着腿骨,怪不得打得他后脑杓一阵剧痛。当下两眼满布红丝圆瞪的可怕,双手握住刀柄一提,嘴里不干不净的骂声连连,趋身就往后头人堆处七横八砍过去。这么一来,厅内立即成了骂声连连、追逐砍杀交融的一场混战。

    季老三所属的戊堂给厅上众人一骂,二十来人当即站起回骂过去。那沃德锜庚堂人众,当下更不甘示弱的讥笑他们是棉花棒做的茅厕,意谓臭的不堪一击就是了。浑帮里各堂原已心存嫌隙,私底下更是你来我往的互有争斗,这回要不是帮主亲临指挥坐镇,老早就已在外头拚个你死我活了,这时祇要一个小火一撩,当场便是火烧圆明园般的大火燃起。

    这时就见场内能飞的都在上头飞着砸来砸去,那季老三朝着东首墙角人堆处狠削猛劈,为的无非就是要将刚才拿鸡爪丢他的这人碎尸万段,方可熄那心头燃起的万般恨意。墙角边这伙人则是刀剑棍棒桌椅齐舞,没人手里空着就是了。

    正混乱间,蓦地里听得蓬澎一声大响,两道厅门竟给外力撞飞进来,众人凛然一愕,纷纷停手朝厅门处望去。

    就见大厅幌的一闪,现出三个人来。浑帮人众见了这三人的打扮,无不吓了一跳。原来眼前三人都身穿白色粗麻布衣服,白帽白鞋,衣服边上露着毛头,竟是刚死了父母的孝子服色。但奇的是三身孝服均已穿得半新不旧,若说服的是热孝,却又不像。三人进来时脚步轻飘飘的宛如足不点地,轻功之高,自不在话下的了。

    浑帮里各堂香主均在后院与帮主辟室商谈要事,隔着大厅老远,因此刚才厅上虽是闹的天翻地覆,有如三辰失行一般的混乱,却是始终没来惊扰到后院里去。但也因得如此,眼下竟无一人可来当家出面与这三人斡旋。那白须老者傅师父德高望重,两眼朝厅上众人脸上一瞧,大袖一挥,走上前来,拱手沉声说道:“恕老朽眼拙,不敢请问三位大号。”

    那三个孝服打扮的居中一人粗声粗气答道:“鄂北钟氏兄弟前来拜会浑帮众家英雄。方才咱们三人敲了半天的门,怎么竟是没人听到前来开门?洪湖三墨呢,怎地不见人影?”说着三人目光四下一瞧,但见厅内桌椅东倒西歪,杯盘狼藉的散在四处,再见厅上人众个个手拿家伙,似乎刚才正兀自激斗之中,怪不得三人敲了老半天的门,就是没人来应。

    那白须傅老师父见三人目光扫视全场,想到这回浑帮的脸都给大伙儿丢了个光,不禁脸有愧色,当下嘴里啊哟一声带开,再一迭连声抱歉,说道:“原来是钟氏三雄大驾光临。老朽恁地糊涂,见了三位服色竟未联想到来,当真该死,还请三位莫要见怪。那洪湖三墨早在前头望峰岗相候已久,莫非三位错过了?”说话中气喘嘘嘘,有如哮喘发作一般。

    右首一人怪声怪气道:“洪湖三墨在望峰岗?不会罢?咱们兄弟三人正打那里来,外头天寒地冻的,连个鬼影也没见着。老丈您可别记错了呀。”他瞧白须老者一张脸给涨得红通通的,说起话来上气不接下气,真怕他一时脑充血上了头,神智不清,这才要他再想清楚,可别记错了人,说错了事,那可就糊涂的紧了。

    那傅师父吸了口气,正待答话,斗然间听得楼上一人欢声喊道:“钟家三位大哥,别来无恙?可想煞小弟了!”

    众人寻声抬眼望去,但见上头一道灰影掠过,还没幌过神来,钟氏三雄面前已然站立了一人。

    钟氏兄弟愕然一楞,只见眼前之人满脸虬髯戟张,根根如铁,三人脑袋里搜寻了半天,就是想不起来这人是谁,但听他刚才欢声叫来,又非作伪,一时间三人竟是楞楞杵在当场,作声不得。就听得这人欢颜笑道:“钟家三位大哥,怎地不认识小弟胡斐了?”说着朝当中一人说道:“钟大哥,可还记得当年咱们一起上药王庄求得苗大侠解药的事?”

    钟氏兄弟不约而同‘啊’的一声叫出,三人脸上无不喜出望外,叫道:“好兄弟,当真是你?”说着,三人伸出臂来,紧紧与胡斐相拥一起。胡斐笑道:“当年一别,可有十多年未见三位大哥了。”四人当下好生亲热一番。

    钟氏兄弟三人一般的相貌,都是脸色惨白,鼻子又扁又大,鼻孔朝天,却可凭胡子分别年纪;灰白小胡子的是大哥钟兆文,黑胡子的是二哥钟兆英,没留胡子的是三弟钟兆能。十余年前,鄂北钟氏三雄曾与胡斐联手抵御欲害苗人凤的田归农一伙,大哥钟兆文还与他同赴药王庄寻找毒手药王,只是十多年来钟氏兄弟相貌变化不大,胡斐却从当年的生涩少年变为成熟男子大汉,兼且他这时蓄着满腮虬髯,脸容难辨,才使得钟氏兄弟一时间竟没能联想到是他。

    胡斐与汤笙原本在房内熟睡,但他二人内力深湛,耳朵灵敏,厅上方才这么一闹,当即惊醒。待得钟氏兄弟破门而入,三人话音方起,胡斐即已听明是三位故友到来,是而急忙出房相认,汤笙也就随后跟来,远远站在一旁瞧着热闹。

    胡斐与钟氏兄弟叙话中,就见内院里走出一群人来,当先一人约莫四十来岁,身高膀宽,一脸精悍之色,上唇留着两撇小髭,双目有威,步履稳健,气势不凡。厅内帮众见到这人来到,纷纷转身抱拳喊道:“恭迎帮主。”

    这人双手含抱回礼,原本脸露微笑,但随即见到大厅内惨不忍睹的景象,用屁股想也知道这伙人刚才定然又是相互开干了起来,当场那张方脸就是一会儿青,一会儿白,额上两道长眉立即就给垮了下来,要说多难看,就有多难看,想来只差没有当场发飙破口大骂就是了。那白须傅老师父瞧得心中一跳,胆战心惊的上前悄声说了钟氏兄弟到来的事。

    这帮主听的一喜,脸容稍和,转身来到钟氏兄弟身前,拱手说道:“钟氏三雄到来,敝帮同感荣幸,足见三位江湖义气凛然。”说着,朝胡斐望去,说道:“这位兄弟如何称呼?”钟兆文抢道:“徐帮主,这位兄弟姓胡名斐,若以武功来论,咱们兄弟三人甘拜下风。”胡斐连忙谦道:“钟大哥未免太过抬爱小弟了。”

    徐帮主闻言一惊,鄂北钟氏三雄虽然怪声怪气,怪模怪样,但在江湖上却是辈份甚高,行事持重,武功又强,因此上在两湖一带早已闯下极大的基业。这时听得钟氏大哥说来,眼前这名叫胡斐的凶霸汉子竟是武功要高出他们三人,心中不免半信半疑,但继而想来,钟氏兄弟望重武林,岂能信口胡言?当下极其慎重的待之以礼,迳将四人请上了二楼。

    楼上席桌共有五落,桌椅俱全,是厅上惟一没有受到混战波及的地方。五人坐定后,就见徐帮主身后六七人身上带着兵刃,随着帮主逐一坐落在旁边一桌。厅内帮众矣得这群人坐定,这才赶紧动手扶起桌椅摆定,杂声响了一阵,才见众人纷纷入坐妥当。那季老三与沃德锜相互狠狠瞪了一眼,各自分别离的远远坐了开来。

    胡斐朝徐帮主笑道:“在下还有朋友一人随来,不知可否同入席内?”徐帮主忙道:“这是自然。快快有请!”胡斐笑着伸手一招,那汤笙早候在楼阶旁处,见状当即快步走上前来,说道:“多谢徐帮主通融之情。”

    胡斐笑道:“这位朋友姓于,单名一个笙字,现为敝庄玉笔庄所请保镳剑客,大伙儿亲近亲近。”跟着向汤笙逐一介绍座上各人。汤笙当下客套几句,随即在胡斐身旁坐了下来。

    徐帮主眼见汤笙步履举重若轻,说话中气十足,内力颇为深厚,兼之其身形样貌气宇轩昂,心想这几人可都是武林中难得一见的高手,心下甚喜,当即吩咐速上酒宴。客栈里酒类食物俱备,不一会儿已是摆满了一桌,徐帮主为人甚是豪迈,频频劝酒,酒到碗干,绝不啰嗦半句就是。胡斐见他颇有帮主气魄,甚为欣赏,当下陪着喝了不少。

    酒过三旬,钟兆文笑道:“胡兄弟何时当起庄主来了?”胡斐笑道:“是小弟己然过世母亲家族表哥所留下来的产业,就在乌兰山的玉笔峰上,庄名就叫玉笔庄,小弟近日才接了下来掌管,还得好好整顿一番才成。待得三位大哥此间事情一了,还请务必移驾敝庄,盘桓醉饮数日才行。”钟兆文哈哈笑道:“那是一定的了。”

    钟兆英道:“胡兄弟你家十多年不见,今日你家怎地也来到了狼峰口?”他“你家,你家”,满口湖北土腔。

    胡斐道:“钟二哥有所不知,苗大侠今儿早上了孤山,小弟正要寻他而去。”

    钟兆文惊道:“苗大侠上了孤山?”胡斐道:“这事晚些小弟再与三位大哥详谈。不知大哥们如何到来?”钟兆文道:“咱们兄弟哥儿三人,月前接到洪湖三墨来信告急,这就撇下要事赶了过来。”胡斐道:“大哥识得洪湖三墨?”

    钟兆文笑道:“怎么不识得?他兄弟三人是湖北洪湖人氏,就在洞庭湖的上游,也才有‘洪湖三墨’的称号由来。该处正是咱哥儿三人常年出没所在,虽说这三兄弟小着咱哥儿一辈,却也熟的就像自家兄弟一样了。”胡斐闻言,啊呀一声,迭声糟糕说来。钟兆文道:“怎么?”胡斐笑着将先前洪湖三墨与之动手的事简略说了。

    钟兆文听得哈哈大笑道:“这三个黑家伙不分青红皂白的就与胡兄弟动手,没死已算他们命大,这回吃了苦头,也好让他们兄弟三个清楚知道,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个古老明训的真正道理了。”

    徐帮主闻言一惊,‘洪湖三墨’在浑帮里算是一等一的高手,更是三人同任湖北庚堂的香主,两湖上除了‘鄂北三雄’外,就祇‘洪湖三墨’叫得出名号,没想到三人竟是败的如此狼狈,当下赶紧派人前去解围,以免三人挨寒受冻。

    ※本回已完,请续看下一回!

    全一卷 第八回

    (更新时间:2006…12…29 3:49:00  本章字数:10109)

    胡斐打从洪湖三墨口中得知有‘浑帮’这个帮会名称以来,始终不知其底细由来如何,原本有意要来夜探消息,这才与汤笙早早睡去,然眼下既有钟氏兄弟在此,更见徐帮主为人甚为豪爽,当下敬了他一碗酒,说道:“徐帮主,在下十多年来深居简出,有如过着桃花源般的封闭生活,于江湖上各门各派间少有联络,是而竟然未曾听闻贵帮名头,说来还是在下孤陋寡闻所致。但在下十余年前也曾游走江湖,足迹更是遍及中原武林各省之间,却竟然也是没曾听人提过贵帮丝毫半点英雄事迹,这倒令得在下心里不禁有点纳闷了。关于这点,还请徐帮主不吝为在下解惑才好。”

    徐帮主听他问起,哈哈两声笑来,说道:“胡兄弟可先别感到沮丧气馁才好。要知本帮可不似丐帮一般的具有历史脉络可循,帮会规模说来更是相形见绌,胡兄弟先前说已有十余年不闻江湖世事,怪不得不知本帮创帮至今,也祇不过才短短的六年时间而已。”胡斐啊的一声,(炫)恍(书)然(网)大悟,笑道:“原来如此。却不知贵帮何以‘浑帮’称之?”

    徐帮主道:“本帮之所以叫“浑”帮,最大原因,便是当初创帮的帮众,无不是市井里默默无闻的杂厮小贩,甚至有些还是佃农出身的庄稼汉子,有的是乡绅富豪家里所养的仆役,有的则是唱戏作曲的戏班出身,可谓三教九流,但却都有一个共通点,就是大伙儿书字识得不多,无论是外人或自己,都早已认定是十足的‘浑人’一个了。

    “浑人通常没什么本事,不是在市场边摆摆摊子,要不就是做些粗重的劳力工作,倒也称得上乐天知命的很。但坏就坏在浑人看起来都是一副容易欺负的样貌,个个虽是安分守己的过着苦日子,却总是会有那些瞧着咱们不顺眼的地痞流氓来找麻烦。今儿个你给人打了,人家见你气都不敢来吭一声,更是知道你这浑人没帮没派的,能有啥作为?那些地痞流氓可不一样了,老早就懂得要成群结帮起来,收收保护费,放放高利贷,日子可过的远比咱们这些浑人要来的好。

    “另外的浑人呢,也好不到那儿去,不是给地主压榨缴了大半收成,自己女儿还给玷污了,拿着老命去拚,结果却给地主府里所养的护院保镳打了出来。待得满身是伤的告上官去,人家地主富豪老早送了银两买通,文还没上去,就给衙役反手铐上了铁镣,随便胡诌了个罪名,连审判都省了,直接就给押进了牢里。

    “有那么一年,咱们四川南江来了一个县官,贪污贪的凶,又逢那年旱灾跟着蝗祸一起来,老百姓苦的很,饿死了上百万人。但那县官为了打粮给朝廷送去,竟是放满一大仓米粮不肯济救,更勾结那些地痞流氓四处搜括民宅,只要见着米缸存有余粮,当即一袋袋的装了去。老百姓眼见活不下去了,岂肯眼睁睁的瞧着米粮给人带了去?当下拿了厨刀就和这些地痞流氓开干起来。这边一打,四邻左舍都赶了来,大伙合力将这帮地痞流氓给打的跑了。

    “那县官听得消息,心中大怒,派了一队衙门官兵过来,都说这些百姓要造反,当场一个个都杀了。这么一来,那些地痞流氓可就更加嚣张了,只要街上见着浑人,就将身上值钱东西抢光,顺手再给几顿拳头吃吃。当时我与几个弟兄正在盘家山上靠养鸡过活,闲时练练武,日子倒也勉强还过得去。但由于咱哥儿几个养鸡卖鸡的关系,平常就与那南市场里的各家摊贩都熟,他们这回都给地痞流氓逼的紧了,生意做不了,连饭都没得吃,只好全都投靠到了我这里来。

    “后来大伙儿将城里这事一说,咱哥儿几个直听的冒上火来,当下家伙一拿,就往山下城里二龙帮会馆奔去。当日一战,那帮主彭泰南先是给我一掌伤了肺,跟着大刀一挥,将他首级割了下来。余下帮众见状,个个火红了眼,一家伙全都拚着命冲上前来。咱哥儿七人当场大开杀戒,下手绝不容情,务必要将这股为恶势力连根拔除就是了。

    “二龙帮一垮,那县官即刻便要派兵前来围剿,城里百姓听到消息,纷纷主动朝着盘家山这里聚集过来,都说与其给贪官活活逼死,不如豁出性命跟这些官兵一拚,就算是死,总得也要拉着几个垫背的才行。那时咱几个哥儿就想,南江县城并无清兵驻防,有的祇是衙门官兵,人数还不到两百,只要策略运用得宜,还不轻易拿了下来?

    “当晚大伙儿结了帮,算算人数,竟有三百多人,但谈到帮名之时,却都当场傻了眼。后来有人说,咱们这些都是浑人给聚在一起的,干脆省点事,就直接称作‘浑帮’得了。大伙儿听着哈哈大笑,也觉这名称既简单又符合实情,当下就将浑帮称呼给定了下来。那夜咱们摸黑攻进城内衙门,杀声一起,竟是四方响应,没多久就将衙门官兵全给制伏了下来。那县官骑上马要逃出城去,却被眼尖民众发现,发一声喊,当场就给乱棒打死在地。

    “浑帮当夜就将粮仓打了开来分发出去,百姓们欢声雷动,直到天亮发完这才散去。但这么一来,朝廷得知消息后必将派兵前来,咱们浑帮可不能继续待在盘家山了,只得翻过山头来到陕西石泉,要找地方稳定下来。石泉这里是五虎帮的地盘,一见我们浑帮人马到来,立即派人前来要见帮主。大伙儿直到这时才想到,浑帮竟是还没帮主呢,当下众人朝我一指,结果我这帮主就当到了今日。后来五虎帮摆明了讲,一山不容二虎,我们这才又转到湖北的郧西来了。”

    徐帮主一迭长话说来,楼上楼下尽皆鸦雀无声,静静听他娓娓道出浑帮的由来典故。

    那钟氏兄弟大哥钟兆文听完,朝着胡斐笑道:“朝廷这五年多来,始终未曾间断在各省贴示缉拿‘卧龙杀神’这号人物,胡兄弟可知此人是谁?”胡斐尚未答话,汤笙已然惊道:“哟,莫不是徐帮主正是‘卧龙杀神’来了?”

    钟兆文笑道:“这位于保镳猜的没错,所谓的‘卧龙杀神’,指的正是咱们眼前的这位徐宝冀徐帮主了。”汤笙听他称呼自己为“于保镳”来,不禁为之一楞,脑筋差点无法转过神来,所幸旋即想到正是自己这时的伪装身分,当下故作镇定的道:“江湖上素闻‘卧龙杀神’专杀贪官恶霸,从南到北,自东到西,足迹遍及各省。朝廷除重赏五十万两缉拿外,更派出京城名捕‘千碑手无间判官’铁衣寒布网追捕,却没想到徐帮主正是这名‘卧龙杀神’来了。”

    胡斐一听卧龙杀神专杀贪官恶霸,心中不由得佩服万分,更对徐帮主所作所为极是向往,说道:“只可惜在下长久隐居辽东关外,竟是始终未闻浑帮众英雄们的过往事迹,这时听来,倒是有点迟来的遗憾了。”

    徐宝冀徐帮主笑道:“这也不是什么多大光宗耀祖的事,否则也就不会给朝廷通告各省追缉来了。再说,那‘卧龙杀神’四字名号,其实指的并非在下一人,而是咱们浑帮里所有共同参与其事的大伙弟兄们,若是只凭在下单人之力,那是万万不能穿梭各省来为民除害的了。因得如此,浑帮上下行事俱都异常低调小心,这才免于遭致朝廷一举歼灭。”

    钟兆文笑道:“徐帮主刚才祇讲到浑帮自陕西石泉一路转到湖北郧西的事,往后的种种变化,猜想他也不愿多说,那么兄弟我倒是饶舌点的来替他说说罢。”胡斐闻言,抚掌喜道:“小弟竖耳聆听,但请钟大哥细述说来。”

    钟兆文捧起了酒碗,敬了座上众人一碗,这才开口说道:“记得那是乾隆三十九年的七月初三,咱哥儿三个有事前往南化塘,途经郧西,就与徐帮主所率领的浑帮众位英雄遇上。咱哥儿见这伙人声势不小,还以为是那家山寨要来湖北打劫百姓,这事遇上了可不能不管,但又碍于自己三人寡不敌众,当即跟在后头一路尾随,伺机行事。那徐帮主见状,回转马来,问道:‘三位可是江湖闻名的鄂北鬼见愁钟门兄弟?’咱哥儿听他问的客气,也就与他攀谈了开来。

    “徐帮主将南江发生的事一说,咱哥儿才知江湖上多出了浑帮这个初生之犊来,念在他们为了百姓而流离失所,当下指引他们前往河南西峡的鸭河霸,只要过了南化塘边上的省界,五虎帮的势力就管不到了。徐帮主一听,当下掉转马头,带着帮众跨过湖北到了河南。自此,浑帮总算有了落脚之处,得以安顿下来。

    “数月过后,河南继四川之后,竟也遭逢旱灾袭来,田地龟裂,作物不长,各县都发生了类似南江的状况,就连浑帮所在的鸭河霸西峡县也是相同。浑帮有了南江经验,这回做来顺手顺脚,迳将西峡县的粮仓打开,发济穷人百姓。这事传到其他县城百姓耳朵里,纷纷派人前来鸭河霸求援。浑帮眼见各地百姓都没饭吃,总不能只顾到自己就好,当即出了鸭河霸,足迹开始横跨河南省各县之间。这么一来,每到一个县城,都有大批浑人闻名投靠,声势也就愈来愈大。

    “乾隆皇帝得知消息后,当即调动洛阳、南阳、开封、驻马店四地驻防部队联合围剿。浑帮当时曾与驻马店的部队在汝南短兵相接,死伤不少,当即退到鹿邑,却不料又遇上从开封过来的官兵,这场硬仗一打,浑帮从七百多人又变回了原本的三百多人。浑帮虽是打了败仗,百般狼狈的遁逃回到了鸭河霸,但这么一来,可也把浑帮的名气一举打响了。

    “从那时候开始,江湖上各路好汉蜂拥而至,有的是名门大派里给赶出来的浑辈,有的是某某帮会里遭人排挤的浑汉,还有的则是更多给恶霸欺负到无路可走的善良浑人,这时全都一窝蜂的赶了来,都希望能从浑帮里找到些许尊严。日后浑帮订下了帮规信条:‘除尽罪恶,杀贪官,去恶霸,为天下浑人出一口气’。什么地方的老大欺压善人,那么就专杀这些老大;什么地方的县官贪污收赃,那么就专杀这类贪官污吏。后来,浑帮为了躲避朝廷派兵围剿,当即化整为零的分散各省各县,广设香堂,秘密招收帮众,大伙儿都以帮主的名号‘卧龙杀神’为信仰中心,共同为浑人出气。”

    胡斐一路听着徐帮主与钟兆文两人分别说来,这才知道浑帮的由来始末,先前见楼下浑帮人众自己热闹开打,心里还笑着说这些浑人果真不负了浑帮这个名号。然而此时想到浑帮创帮时的动机与坎坷路程,还有那种为天下浑人出口恶气的魄力,不自禁的感到自惭形秽,更觉自己十余年来的遁隐生活未免过于自私,何尝想到过天下百姓的忧苦来了?

    这时听得徐帮主说道:“咱们浑帮里人人都是浑人一个,书字既是识的不多,那些圣贤讲的什么大道理,自然也就懂不了多少。但浑人却也绝非什么道理都不通,自有自己的一套做人处事道理来走,只是一旦遇上了那些结群成帮的地痞流氓恶势力,再多的道理也没了个准头。好比走在街上,好端端的也会给人莫名其妙打来;光天化日之下,就是给人明着横刀来抢,那些家里有着妇女的,更成天提心吊胆的担惊受怕。说穿了,就是咱们善良浑人过于容易欺负之故了。

    “要知现今乾隆皇帝虽是治国有道,但却也顾不了咱们大伙百姓日常里的痛苦,而那些各级朝廷乃至县城官员,又尽是些只懂得收钱,却不懂得如何办事的官僚,不与那些地痞流氓大恶霸挂钩来欺负咱们浑人已是万幸,又何敢奢求他们来保护百姓们的身家安全?如是乎,咱们浑人只能自谋对策,对付那些欺凌百姓的家伙,他狠,咱们可得比他们还要狠才行,这叫乱世里的以暴制暴,以武制武,才能让咱们这些浑人能有些安稳的日子来过。”

    胡斐叹道:“乱世之下,就怕那些地痞流氓大恶霸杀之不完啊。”

    徐帮主道:“话不能这么说。虽说天下受欺压的浑人满街都是,但咱们只要能救上一人,那么对于这人来说,他的命运就会因此而有了改变。要知江湖里帮会之多,数也数不完,有的好,有的坏,那咱们就先从那些坏的着手,今日杀一点,明日再补上一点,就算没法杀了个全,至少也已经让这些恶霸有了顾忌,不敢再随意的来找浑人们的麻烦。

    “这些年来,江湖上自从有了‘卧龙杀神’名号的出现,今儿个在陕西某帮杀掉了谁,明儿个又在江西做掉了那个大恶霸,神出鬼没,叫得那些地痞流氓大恶霸人人自危,谁也不知下一回是那个人又要遭受正法,唯有坏事少做,或许还能避过,否则谁也不敢保证,明日自己的脑袋还在不在。这样一来,浑人受到欺压的事儿少了,那些地痞流氓大恶霸的气焰更因此而消了下去,如今各省县间尚能有些平稳日子来过,足见以暴制暴之法的确是见效了。”

    钟兆文道:“浑帮这些年来替天行道,所杀者均是罪大恶极之人,百姓们无不拍手叫好。但这么一来,江湖上树敌也就愈来愈多,许多帮会里无论死了谁,一家伙全给算到了浑帮头上来。今日之事,何尝不也是因此而来的了?”

    胡斐道:“钟大哥可否另说清楚?”钟兆文笑道:“我瞧还是徐帮主自己说来较为明白的好。”

    徐帮主喝了口酒,笑道:“浑帮与丐帮彼此间所结的梁子又哪里少过了?所谓天下人为天下事,只要是恃强欺人,即使对方帮派势大,咱们还是照样对着干,怕他何来?”胡斐道:“贵帮这回大集人马,为的就是对付丐帮来了?”

    徐帮主道:“可不是么。丐帮打从宋代洪七公治帮整顿以来,江湖上声誉卓著,历经数百年而不衰,各任帮主均能延续丐帮当初创帮时的宗旨,那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江湖精神。但到了这一任的范帮主接掌之后,却是帮规散乱,纵容帮下弟子四处为非作歹,只少数丐帮长老还能秉持江湖义气,其他的则是早已全然忘了本。

    “今年年初,那丐帮六袋长老陈吉南与曾国贤二人,竟是带着一伙帮下弟子化了装,蒙了面,直接干起了没本钱的买卖来。那回在湖北野三关蜀道劫了一枝镖,是由广西天鹰镖局给保的二百万两镖银,那总镖头陆树斌身上中了三刀二掌,跌落十来丈高的山谷,竟而大难不死的一路逃回广西,足足养了两月的伤才好。事后,天鹰镖局四处查访,却也查出了点眉目来,当下请出了广西梧州八仙剑的掌门人蓝秦北上,却给丐帮抢在半路,以多攻少,连讽带刺的打了回去。

    “天鹰镖局不甘损失,这事自是不能罢手,又请了距湖北较近的湖南湘潭易家湾的九龙派掌门易吉前来,当日双方在荆州凤阳楼会面,丐帮竟是请出了范帮主来,开头就先指摘天鹰镖局的不是,没凭没据的怎可断定劫镖的就是丐帮?待得总镖头陆树斌将衣服钮扣解开,露出了胸前五指泛紫深印来,这手功夫,正是六袋长老陈吉南向所独门的‘大力紫金玄刚掌’,他师承福建龙岩断虚大师,门内再无其他师兄师弟,江湖上亦不闻有人会使这门功夫,当场令得陈吉南百口莫辩。

    “但那范帮主竟还是一味袒护,只尽说些丐帮帮规向来严明,帮内弟子绝无可能做出如此之事等等的话语带过,还说陆树斌身上所中之掌并非大力紫金玄刚掌,否则岂能重伤不死,还能一路自湖北逃回了广西?反正他话里无非说东带西,指北话南,总之打死不认这笔帐就是了。这么一来,可恼火了九龙派掌门易吉,当下便要陈吉南当众卷起两只裤脚来瞧个仔细。

    “原来那日劫镖之时,总镖头陆树斌身上虽是中刀也中掌,但他手里那把‘关山劈月刀’可也不弱,当下横削直剁的杀伤了十来人,也把那名出掌伤他的敌人给砍了一刀在腿脚处,这时只要陈吉南卷起裤脚来认,是非黑白当可清楚。岂知那陈吉南眼见帮主有意袒护自己,竟是口若悬河的辩解起来,说什么在江湖上混日子的,有哪个不是身上带着无数伤痕累累的痕迹,常见的有刀伤、剑伤、掌伤、棍伤、鞭伤、暗器伤等,难道这些都可当做是劫镖的指证来了?

    “天鹰镖局的人见他一意嘴硬强辩,就是不愿将裤管卷起腿来瞧,便知他心存暗鬼,再与他辩下去终是无用,说不得,只好以武来见高下了。那九龙派掌门易吉眼见事已至此,心想丐帮这回既是请出了范帮主前来,原本便是存着说僵动手的念头,自己乃是天鹰镖局请来的帮手,圆事不成,总不能放着大伙乱七八糟的混战成一团,那要他前来何用?当下起身离座,要向范帮主讨教几招。

    “那易吉两鬓苍苍,颔下老大一部花白胡子,但满脸红光,声音洪亮,中气充沛。就见他走到场中时,双手抓住长袍衣襟,向外一抖,喀喇喇一阵响,袍子上七个软扣一齐拉脱,左手反到身后一扯,长袍登时除了下来,露出袍内的劲装结束。这一手干净利落,威风十足。天鹰镖局的人见状,登时齐声喝了个大采。易吉这时右手伸到腰间,轻轻一抖,手中已多了一条晶光闪亮的九节鞭。

    “范帮主见他这等气势,倒也不敢小觑了半分,居中两腿一弯一曲,十指向外戟张开来,未等易吉鞭头抖来,便即发招攻了上去。两人这么一交上手,翻翻滚滚斗了三百余招,全然不分上下。别瞧范帮主似乎逞强空手而斗,要知他武功虽未能算是一等一的高手,但他有一项家传绝技,却是人所莫及,那就是二十三路‘龙爪擒拿手’,沾上身时直如钻筋入骨,敲钉转脚。不论敌人武功如何高强,只要身体的任何部位给他手指一搭上,立时就给拿住,万万脱身不得。

    “易吉早闻他手上‘龙爪擒拿手’的厉害,九节鞭来来去去就只是七八招,密密护住了全身,万不容范帮主近得身来,这才与之斗了三百余招而彼此仍是不分上下。原来易吉这时的用心,正是孙子兵法中所谓‘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范帮主也早看出他的心意,但不论自己如何变招进攻,他这七八招守郑恚故茄厦芤斐#尴犊沙恕?br />

    “两人又斗了一顿饭功夫,范帮主眼见无法欺近身去,当下回身取了凳上大刀,腰身一转,刷刷刷的抢攻上前,正是九九八十一路五虎刀使来。易吉见他手上多了兵刃,刀法凌厉,情势已是迥然不同于先前,手里长鞭跟着一变,忽进忽退,时左时右,两人又斗了个旗鼓相当。再斗片刻,情势仍无变化,但那易吉毕竟年岁已大,纵跃之际,已稍不及初时轻捷。范帮主瞧出转机已至,待他长鞭掠到面前,突出左手,迳去抓他鞭头。

    “易吉见状一惊,软鞭下沉,那知范帮主左手抓空,右手大刀当即侧转刃身往下压来,若非他九节鞭闪避得快,鞭头已给压踩在地。范帮主见他软鞭回荡开去,乘机一招‘恶虎拦路’迎面劈出,猱身往左旋去。易吉见他直朝自己右隙攻来,忙使一招‘青藤缠葫芦’,嘴里大喝一声,鞭头已将范帮主刀柄卷住。

    “范帮主只觉手臂一酸,手中大刀给一股强力往外急拉,知道这时力重在敌方之手,若与他蛮夺争抢,自己必输,危急中倏出险招,右手猛地一甩,顺势将刀柄脱手飞出,带得软鞭向上扬起。这一下变生不测,易吉怎料想得到?大惊之下,忙使劲挥鞭回转,倏见范帮主扑到身前,左手探出,便来挖他眼珠。易吉这时鞭头在外,所谓的‘鞭长莫及’,在此又另有了解释。当下右手急忙放脱软鞭,举手挡架。那知范帮主这一下乃是虚招,左掌在空中微一停顿,已利牵制他的挡击右手,跟着右拳却由他的左掌底下冲出,直朝他下颏打去。

    “那时候,我与帮内几个当家,那日正巧就在双方邻座的不远处喝茶,眼见易吉这一拳势必无法躲过,心想丐帮这些年来常与浑帮为难,大小打斗已不下十数次,双方这个仇早已结得深了,又何差这一回来了?当下便用桌上筷子朝他太阳穴射去,要他不闪都不行,跟着跃跳上去,右掌使一招‘卧龙难悔’横削过去,当场逼得他连退三步,救了易吉不给当众败在范帮主的手上之危。只是在下这么一出手,这事可也就当身给揽了过来,日后不管都不行了。”

    胡斐听他这番话娓娓道来,心想当日范帮主必是在他手里吃了不少闷亏,这口恚气焉能就此善罢干休?今日之事,想来就是丐帮为了讨回当日帮主的那番面子,是以大动干戈的调动各省丐帮人马而来。只是徐帮主最后提到他所使的这一招‘卧龙难悔’,听来倒是颇为熟悉,当下笑问道:“徐帮主这招‘卧龙难悔’,想来是大有来头的了?”

    徐帮主闻言,笑了笑,捧起酒碗敬了大家,说道:“在下功夫实是不足一哂,何敢在诸位面前班门弄斧来了?”

    钟兆文脸朝胡斐笑道:“胡兄弟,方才你有此一问,想来可是联想到了这一招的来处?”胡斐笑道:“钟大哥既知此招由来,小弟正好又可一闻武学的绝妙境界了。”那钟兆英怪声怪气的插嘴笑道:“这事说来倒也好笑,丐帮向以成名的‘降龙十八掌’早已失传了数百年,别说丐帮之内无人学得半招半式,就连那范帮主本身亦是无从习来,否则九龙派的掌门易吉还能与他斗个数百来招么?其实降龙十八掌倒也不是真的就此失传,只不过是换了主儿来使罢了。”

    胡斐听得一惊,道:“莫不是徐帮主的这招‘卧龙难悔’,竟是出自于降龙十八掌里的‘亢龙有悔’来了?”

    钟兆文捋须微然一笑,道:“胡兄弟果真思绪敏捷,一听徐帮主说出‘卧龙难悔’的掌名来,便即想到了武林中自古传闻的降龙十八掌里‘亢龙有悔’这一招来了。”胡斐听得心痒难耐,说道:“个中来由,还请见告。”

    钟兆文脸朝徐帮主一望,见他似笑非笑的一脸不置可否样貌现来,知他心底儿里已经默然同意,当下便乘势拨球给他自己来说,这时不禁哈哈笑道:“这等事既是徐帮主的私人际遇福份,自当由他来说才能清楚明了的了。”

    浑帮上下只知帮主有着一身高强武功,但关于门派来处等却是始终未曾听他自己说起,这时好容易听得帮外人氏当面问起,大伙儿都想听听帮主这门功夫的来龙去脉,日后逢人问起,也好得能有个说法来吹嘘一番才是,当下厅内人众无不高竖起了两耳来,以免错失了半点精彩之处,那可就要遗憾终身的了。

    就见徐帮主两眼望向远处,焦距不定,似乎想起了好{炫&书&网}久好{炫&书&网}久前的什么往事来,过了好半晌,这才缓缓说道:“过远的事,咱们这里就先省了下来,就从我十几年前遇见那位奇人说起好了。各位或许会想,降龙十八掌既是先前丐帮各任帮主必备的成名掌法,那么莫非授我这套‘卧龙九天掌’的奇人必是丐帮的前辈了?其实不是。传授给我这套掌法的奇人,非但不是丐帮帮内之人,甚且还是看不起咱们浑人的有钱阔佬。”浑帮人众无不哦的一声,均感讶异。

    徐帮主道:“咱们浑人生来就是个浑人,家境不好,贫穷一代跟着一代,人家有钱人说什么富不过三代,我瞧那倒还好,咱们穷人却是何止穷上十数代而已?那一年,我也快要二十六岁了,还是跟着父母在干宁县城里卖菜过活,媳妇不敢娶,逢人就低头,说窝囊,那可真是窝囊到了极点。有一回,咱们干宁县城里的一大富豪府第宴客,那主厨上市场来挑菜色,见我长得粗壮,便要我挑着菜跟了他去。这一去,我这浑人的一生,也就跟着起了莫大的变化来了。

    “然而此间细节恕我不能原本道出,这是当初那位奇人曾要我立下重誓不说,可不能因此而自毁信誓,还请各位见谅。但有关这位奇人如何将降龙十八掌转化为‘卧龙九天掌’,这位奇人倒是有个说法:‘武学之道在于悟字,招式既是人创,岂有不能化繁为简的道理?正所谓去芜存菁,武学才能再上一层。’

    “那降龙十八掌流传已久,虽说本身威力极大,缺点却是发招过程忒地啰嗦。就说那‘亢龙有悔’这招好了,两腿先得左蹲右曲不说,左掌还得先划过圈,右掌再随后破圈发招使出。咱们不妨想想,武林中众家高手比武乃决于一瞬之间,除非两人功力相差悬殊,才能好整以暇的蹲步发掌攻去,否则一旦遇上了武学更高或是功力相若的对手,试问有谁还会等你摆好了架势再来发招攻之?你的掌厉害,人家的掌法可也不是花拳绣腿啊,你发一招打人,对方可是连发几掌打了过来,任你身壮如牛,挨得了几掌,但总的来说,这门掌法就是未臻最高武学之境所致。

    “有鉴于此,那位奇人便将降龙十八掌化繁为简,取其精髓,弃之招形,真正做到了‘意与心会,心与神守,神与虚合,万法归宗’的最高境界。何谓万法归宗?拳诀有言:‘眼与心合,心与气合,气与身合,身与手合,手与脚合,脚与胯合。’精气神为内三合,手眼身为外三合,全身内外,浑然一体。到了这一境界,发掌即是招,出手就是式,不用气蕴丹田,不必比圈划符,攻即是守,守即是攻,若是攻守有别,那便不是上乘的武功了。”

    说着,就见他起身离座,拉开架式,比着拳路,这一招如何可使敌招用空,这一招如何方使见功,手中比划,嘴里说道:“临敌之际,须得以大克小,以斜克正,以无形克有形,每一招发出,均须暗蓄气劲,要旨在于冷、急、快、脆四字上头。所谓‘冷打伸阳,急冲屈阴,快闪隅角,脆断冲撞’便是此理。拳手以吞法为先,用刚劲进击,如蛇吸食;掌手以吐法为先,用柔劲陷入,似牛吐草。”说到这里,但见他左耳一动,随即面向厅门,右掌唿的一声朝前发出,就闻‘蓬澎’、‘喀喇’响来,那两道才刚装上去的厅门,竟已碎裂开来,令人奇怪的是,这时那两道厅门竟是朝内飞了进来。

    厅内人众无不瞧得大奇,都想:“莫非这‘卧龙九天掌’还能反向作用击出不成?这也未免太过玄奇了点罢?”

    大伙儿正纳闷间,随即闻得大厅门外一声冷冰冰的吟诵唱曰:“千碑石文记生死,无间地狱鬼难逃,万众罪恶不放过,因果报应正逢时。”楼下浑帮人众无不闻声惊愕万分,纷纷起身朝着厅门外看去,大伙心中又想:“这几人是何时到来的?”就见外头影影绰绰的站着六七人,当先一人面色青白,也不知是生来如此,还是给外头酷寒天气冻的发白。

    原来方才厅上这两道门是给外头当先这人给击飞进来的,徐帮主却是耳力精湛,早闻对方发掌击向厅门声响,当下同时发掌击出;‘蓬澎’之声是对方的掌力击中门板,后头的‘喀喇’之声,却是徐帮主的掌力隔着门板与之对了一掌所发之声,只是那人距离门板已近,徐帮主则是隔着数丈来外发掌,功力高下,自是由此轻易可判。

    这时但见大厅门处人影数幌,当先闪进之人,便是那个面色青白的中年汉子,就见他眉飞颊圆,面貌威严,腰间悬着一把官府里常见的连套大刀,横目一扫厅内人众,随即将视线停在二楼座上。他身后六人分站两旁,个个腰板打的笔挺,虽是面对大群浑帮人众,脸上神色竟无半分(炫)畏(书)惧(网),可见其历经大小阵仗,身上更是各负绝艺,方能有此过人胆识。

    ※本回已完,请看倌续看下一回!

    全一卷 第九回

    (更新时间:2006…12…29 3:50:00  本章字数:11942)

    但见徐帮主趋前至栏围处居高下望,眼神正与那名面色青白的中年汉子对上,只见他眼眸深邃,瞳孔乌黑发亮,自下凝视上来,竟是带有一股凛凛剽悍之风,那魁梧身躯厅门前这么一立,更有双阙嵯峨耸虎门的高拔气势迸显出来。

    徐帮主方才听他吟诵唱来,知道这人便是追捕他许久的京城名捕‘千碑手无间判官’铁衣寒,却不知他从何处得到了讯息,竟尔漏夜冒着冰冻风雪领人前来缉拿,当下两手含抱,说道:“这位便是名闻京城的‘千碑手无间判官’铁衣寒铁大捕头来了?敝帮雪天里大伙儿聚集狼峰口闭室取暖,却没想到铁捕头竟是闻风而来,消息倒也灵通。”

    那面色青白汉子正是‘千碑手无间判官’铁衣寒,人如其名,始终铁寒着一张肃脸,冷冷说道:“素闻浑帮徐帮主神龙不见尾,鳞滑如鳅,行踪飘忽,人可莫测。这回要不是消息来得早,恐怕又得错失了千载良机,说不得,只好乘着寒夜前来叼扰贵帮雪天里暖酒话叙的雅兴。这是咱们吃公家饭碗的无奈,纵有得罪之处,那也是莫可奈何的了。”

    徐帮主哈哈笑道:“铁捕头可也忒煞客气了。阁下乃奉旨办事前来,更是职责所在,何来得罪之说?然诸位专程冒雪远来,想必这时腹内饥饿,但请先行入座饱食一顿,待养足了气,暖和了手脚,咱们双方再谈正事。如此可好?”

    铁衣寒闻言,当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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