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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8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姑息养夫

正文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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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熟悉的门边,舒景悦才把她放下来,开门进了屋,虽然是过年,屋里也只点了一支蜡烛,映着坐在床边做针线活的老人。

    “爹,我们回来了。”

    “怎么这么早?”老人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伸手把手上的衣服展开了,招手要舒阳过来:“来,阳儿,试试看。阿景,后面缸里没水了,明天记得挑。你说你啊,就这么拖着算个怎么回事,哪怕做小也总是有个依靠,这种年节的,也不至于独独的一个”

    舒阳乖巧地上前试过,才过去牵舒景悦的手:“小舅,我们回去睡吧,阳儿好困”

    老人听了,立刻停下了念叨,催促道:“那快去吧,阿景,睡前别忘了给她洗手。”

    “知道了。”

    见平常总是没个好气的儿子今天一句多话都没说,老人也只以为是因着过年的原因,点点头放他们去了。屋子虽说有两间,其实只是从中间用帘子隔开来的,舒景悦和舒阳睡的是靠外的一半,挨着门口的灶台和四四方方的饭桌。

    舒阳洗过脸就抢先爬上床,等舒景悦拿了巾帕来帮她擦干头发上沾上的水后,才伸手招呼他:“小舅,快点,我帮你捂暖了”

    舒景悦对她笑了笑,吹了蜡烛躺进去,舒阳果然又往里边靠去,把身下有点热气的地方让给他。看到她这个贴心的小动作,舒景悦不由伸手在她脸上拍了拍:“乖,我不冷”

    “小舅,那个姑姑就是会画画写字的人,对不对?”

    舒景悦点了头,想起来一片漆黑里孩子看不到他的动作,便轻轻“嗯”了一声。舒阳往他身边靠近了一些,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又问:“小舅,她是好人”

    “嗯?为什么?”

    “她很好看,还帮我们”舒阳轻轻说着,柔软的气息窝在舒景悦颈间:“她对小舅好”

    舒阳低声说了一会儿,就趴在他身边静静地睡着了,舒景悦闭上眼,却又忍不住睁开。转眼向屋外看去。

    冬夜其实比夏天要安静很多,没有虫鸣,连月光都显得淡薄,今天却是个例外,远远近近的,都有光影交错的烟火,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声音。热闹得,有点不真实。

    像往年一样,爆竹声断断续续地响了一夜,新一年的清晨里在一片淡淡的硫磺味里到来。对于裴宁而言,新年过后最奇怪的事情莫过于唐府里最近传出的流言。

    大家大户的在下人之间有点流言也不奇怪,裴宁奇怪的是她听到的流言有三个版本,却奇妙地每个版本都与她或多或少地相关。

    从最初的“裴宁和姚黄背着小姐有了感情”,到后来的“方雨那丫头片子竟然在跟裴宁抢魏紫啊”,再到最莫名其妙的“其实小姐是喜欢裴宁呢”,她不得不说古人的想象力实在是丰富到超乎她的想象。

    虽然传得乱七八糟,她却也并没有在意,高门深院的,哪里能没点茶余饭后的八卦呢?再者,唐洛书已经准备收拾行李前往福建了,她离开一段时间,他们自然会找新的话题。

    唐洛书听说后,也只是一笑而过,还打趣地问她要不要两个都娶了,享齐人之福。这一来,裴宁倒是有点奇怪了,虽然唐洛书明面上宠着姚黄多些,甚至会惯着姚黄的小性子,但是眼角眉梢露在不经意间对魏紫露出的怜爱之意她却是看得真切,她以为唐洛书将来是定会把魏紫收房的。

    “小姐别取笑我,”裴宁一边将自己的行李搬上车,一边答话:“还是早点启程。”

    “这可不是取笑,他们虽说是我家里的歌舞子,却都还是清白之身,”裴宁看着下人们进进出出地套车、装点,束手站到背风处,笑道:“我听说姚黄约你看烟花呢”

    姚黄约她的时候,周围近身的地方并没有旁人在,知道这件事还传出去的,恐怕只会是姚黄本人,裴宁微微皱了皱眉,按捺下渐渐生起的厌恶,只低头收拾东西,不再说话。暗自揣度唐洛书几次三番的玩笑中到底有没有其他的意思。

    “小姐,可以启程了。”

    “好,走吧”唐洛书挥了挥手,自己也缩回车中,见裴宁一脸要睡着的模样,不由好笑:“裴宁,去年整年的账目昨天于姐拿来给我看了,你的主意算是帮我省了一大笔钱哪。看来我给你封的红包还不够厚。”

    “不敢当,”裴宁也笑起来,一边拱手回礼:“裴宁不过是白说说,要当真做起来可理不出那千头万绪,是于姐处理得好才有成效。”

    “我听说你是流落到扬州的,你老家是什么地方?”

    “很远也回不去。”

    “莫非是在北方?”唐洛书有些疑惑:“朝廷偏安,要当真是在北方,那的确是回不去了。”

    “是啊”

    虽然并非如此,裴宁也并没有否认,她老家跟扬州相隔不超过百里,却是相隔时空,难以逾越,可这又怎么能说得清楚。

    “唐家的祖业在幽州,也是回不去的地方啊,”唐洛书叹了一声:“不过,在哪里都一样,总是要安身立命。”

    “嗯,小姐说得有理,”裴宁点了点头,现代城市总是四通八达,从南到北也不过一天时间。对于地域的分界,她倒不是很在意。何况她是被丢在孤儿院外的,哪里有什么故乡,不同地方的差别,对她而言也不过是居留时间的长短罢了。

    “不过一大家子人要安身立命,银两就是头等大事了,”唐洛书随意地翻着木料行的进货单子,一边笑说:“你签的是活契,想是打算赚够了钱就自立门户的,是吧?”

    “呵,管事不放心我来历不明,才要我签的活契,可不是我的意思。”裴宁打趣了一句,微顿了一下,却又道:“承蒙小姐信赖提拔,裴宁亦不相欺,等契期一到,裴宁的确另有打算。”

    “有志向总是好事,”唐洛书点了点头,并无不悦:“我知道你是有本事的,当然不会拦你,放心,到时候,我送你一笔本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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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告啊通告~~

    编编说俺原本那个题目《圆规画缘》看起来像个现代文,俺也……有同感……

    于是……俺决定……

    改个题目……叫《姑息养夫》……

    文案啥的……其实都是浮云嘛……就不改了……咳咳……

    唔,就是这样……挥袖子退下~~~~

    第十五章囹圄之困

    第十五章囹圄之困

    第十五章囹圄之困晴好和阴暗

    得到唐洛书的承诺,并不在裴宁意料之中。她知道唐洛书这些日子的“另眼相看”大多是因为她的提议而不是当真有多么情谊在。不过她自己对唐洛书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好恶之感。因此听到唐洛书竟说要给她“本钱”,当真是有些意外的。

    唐家在福建的生意集中在木材上,唐洛书到这里也是为了木料行的原料。裴宁跟着她走了小半个福建,木料看了不少,供应商人也见了很多,才知道比起唐洛书来,她的确是个“外行”。

    “小姐,小姐家里有家书来”

    “哦?”唐洛书放下手中的算盘,伸手接过来:“有说什么事么?”

    “没,没有不过”

    “不过什么?”唐洛书听送信人迟疑,心气就不打一处来:“你哑了?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吞吞吐吐?”

    那送信人满头满脸都是风尘,显是赶路赶得很急,裴宁还在打量,唐洛书已经不耐烦地展开了信。

    “混账!老爷病了为什么到现在才来送信?”

    唐洛书猛然拍了下桌子,把方才在手上把玩的扇子砸在了那人头上。那人吓了一跳,忙跪下去道:“今年扬州天气怪得紧,都出了正月还下了场鹅毛大雪,老爷不小心跌了一跤,大夫说老爷这些年走动得少,所以体力太差,家里养精气神的好参好药又一时找不到了,这个,病去如抽丝”

    “算了算了,一天不在家就要出乱子,裴宁,赶紧收拾收拾东西,明天、不,晚上就起程回去。”唐洛书一迭声地吩咐,走到门边又不解气地在送信那人身上踹了一脚:“赶紧给我滚起来,吩咐人去套车。”

    虽然已经把福建的事关照过留在这边的管事,但一时半刻就说要走,必然是好一场兵荒马乱,连催带赶地上了车,也已经是太阳下山时分了。

    对裴宁来说,连夜赶路的事在前世其实也不少见,经常是为了事务所的某件工程飞来飞去,在各类航班上耗费了许多夜晚,只是日夜坐在马车中倒还是头一回。

    说是“坐车”,其实远不如走路舒服,路上不平整,来时缓缓而行尚不觉得有什么,此时快马加鞭,颠簸起来能叫人昏沉得想吐。裴宁无奈地揉了揉额角,见唐洛书还是安之若素的模样,几乎是有点佩服了。

    一月的行程生生压成十几日,裴宁下车的时候已经是脸色惨白,勉强支撑了跟着唐洛书进门,赶紧告了饶往自己屋子里去。

    原想着好好睡一觉,却被立在门口的少年吓得愣了一下,她以为自己的脸色够难看的了,那人面上却比她还要白上一分。定了神去看才认出是小凡,小凡也看到了她,忙不迭地撞上来。

    “裴姐,快点,快点跟我来”

    “怎么了?”见他脚步摇晃,裴宁下意识地扶了一把,疑道:“去哪里?出什么事了么?”

    总不见得是唐洛书的父亲已经故去了吧?就算是那样,也该派人在门前候着小姐,跟她这个下人没有什么相关啊。

    她一头雾水,小凡却是心急如焚,连平常谨守的男子本分也顾不得,伸手就要拉她。裴宁有意退后了一步,定声道:“小凡,你到底有什么事,不说清楚我也帮不上忙啊”

    一来一去,少年总算是比刚才冷静了些,缩回手哽咽道:“不是我,是阿景”

    裴宁心头一跳,一时竟有点说不出的紧张,是舒景悦他会出什么事?

    小凡也没有给她揣测的时间,见她还站在原地,忙靠上前来:“他们说阿景偷拿了熬药的百年参,要把他送官,裴姐,小姐看重你,你去求求小姐吧”

    “偷人参?送官?”裴宁无意识地低声重复了一遍,忽然想起报信人说起家中补身药物不见了的事,看向小凡问道:“是给老爷治病的药?”

    小凡连连点头,眼眶已经红了,左右瞧了下,见四下没有旁人,才悄声说话:“阿景家老爹也病得厉害,在厨房放着的药连着熬好的参汤一眨眼就不见了,他们都说是阿景拿了,把他关起来,只等小姐回来就要送官了。我找不到人帮忙,只有裴姐裴姐,你知道阿景凶归凶,心是好的,你帮帮他”

    “嗯,我知道了,”裴宁勉强笑了笑安慰眼泪直掉的少年,一边把自己的东西放进屋里,转身出来道:“我去小姐那里看看,你先回去吧。”

    送走方寸大乱的少年,才觉出手心里竟是出了汗,而她甚至想不起什么时候攥紧了手的。裴宁叹了口气,因为正午的日头而眯了眯眼,恍惚想起她被“施舍”的那个下午似乎也是大好的晴天。

    小凡毕竟只能呆在后院,弄不清现下的状况。裴宁定了定神往前院去,盘算着若是先遇上相熟的下人,好先打听一下具体的情况。

    最好是能先遇上魏紫,她知道魏紫跟舒景悦的关系算是很好的,再者魏紫毕竟是唐洛书多年的,对唐老爷的情况说不定也知道几分。

    “裴姐”

    看着拐角处出现的一抹淡紫,裴宁暗道一声“巧了”,迎上前道:“魏紫,听说老爷病了,不知现在”

    “嗯,是老爷病了有些日子,小姐刚去了老爷院里,”魏紫点点头,举了举手上的东西:“我正要给老爷送东西去呢,裴姐你有事找小姐么?”

    裴宁视线从他脸上扫过,很快转到了边上,仿佛是在看园中新开的海棠,只摇了摇头,不经心地笑了笑:“没有,我听说药在厨房被阿景拿走了,来看看小姐有没有什么吩咐罢了。”

    魏紫莫名地瑟缩了一下,不知为何竟觉得裴宁在生气,然而抬了眼去看,对面的人却又分明还是一张温和的笑面,有礼道:“不耽误你时间了,快去吧。”

    “哦,那好吧”

    回廊曲曲折折,魏紫的身影随着他迟疑不定的步子而很快消失,裴宁仰起脸来,想起他刚才带了点畏惧的眼神,不由皱紧了眉。

    她刻意提到了失窃的事,魏紫却全然没有替舒景悦辩驳的意思。看来他跟舒景悦相识多年的情分反倒比不上小凡。

    她知道趋利避害总是本性,懂得“知恩图报”的却实在不多,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甚至,来到这个世界后,她也一直是这样做的。可是想起那时无意听到魏紫哭求舒景悦帮忙的情形,心里竟然就控制不住地腾起了怒气。

    自从唐洛书让她跟在身边后,府里下人甚至管事,对她都礼让几分,裴宁自然也不会做那得势不饶人的样子,因此她好声好气向后院总管事问起舒景悦时,那高高壮壮的女子也就很利落地朝柴房的方向指了指:“哦,前些天查出来是他,就在那屋里关着,等小姐回来发落呢。”

    唐洛书朝她拱了拱手:“多谢总管,我过去瞧瞧。”

    她话说得模糊,那管事也弄不清是唐洛书让她来问话,还是她自己要去,由于唐老爷并没有下令不许人去看他,也就乐得做个好人,大方道:“哎,行。我找个小子给你点个光。”

    “啊?柴房”

    裴宁一愣,连脚下乱子步子也没注意道。那管事见她疑惑,就招手叫了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过来,一边和气地跟她说:“不是在柴房,是再往边上,底下那个旧窖子里,一个不留神可就摔着了。”

    跟她说完,管事又朝那孩子吩咐了几句,大手一挥便把这事抛到了脑后。裴宁见在前面带路的孩子从听到管事的吩咐就开始畏畏缩缩的,不免猜测起那地窖到底是怎生光景,怎么让他怕成这样。

    “喏到了”少年停下步子,等她靠近了才又向前走了一步,把烛台点起来:“灯”

    裴宁以为他是怕黑,也就伸手接过烛台,安慰道:“没事,我自己去,你回去吧”

    少年却咬着唇摇头:“不行,管事叫我来的你、你走前面成么?”

    “行。”

    她一答应,少年便大大松了口气,伸手把门推开便火速缩到她身后。裴宁好笑地摇头,用烛台照着看了下台阶,数着步子下去。

    说是地窖,其实也没多深,几阶石阶下去就是所在了。身边的少年却秉着呼吸,一副大气不敢出的样子,裴宁左右环顾了下,把烛台放在最后一阶的青石上,稍一闭眼,才开始打量这个临时的“牢房”。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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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明明我拼命想写到对手戏的……怎么眼看着到了到了……还是没到啊……

    碎碎念ing……

    事实再次证明,我就是一话唠~~算了,咱、咱慢慢唠……

    周末俺保证会日更……可是……周一到五,总是,啊那啥……不一定嘛……不过5天里至少也会有三更……咳咳……大概……吧……

    第十六章乍暖还寒

    第十六章乍暖还寒

    第十六章乍暖还寒相信和躲避~

    这个所谓的“地窖”似乎是很久没有使用了,唯一一个半人高的坛子上还落满了灰,显然是早就被弃置的。裴宁大略地扫了一眼,就听到了墙角传来的声音,转回视线去细看,也只隐约看到模糊的人影。

    那人像是站着,却又比应有的高度矮了一截,裴宁应了一声“是我”,回身端起烛台走过去。到了近前才看清他是倚靠在墙上的,见有光源在靠近便挺了挺背,站直了身体。

    蜡烛的光不算亮,舒景悦却忍不住一般,伸手在眼前挡了一下,在周遭的昏黑环境里待了许久,突然出现的光亮让他一下子适应不了,隔了一下才睁开眼来,看清来人后,似乎有点反应不过来,在恍神的功夫里又不自知地往可以支撑身体份量的墙面靠了靠。

    “怎么是你?唔,是小姐要问话了?”舒景悦自问自答地为她的出现找到了理由,见裴宁没有说话就当自己是猜对了,抬起头道:“那就走吧”

    虽然被关了两天,他面上却还算平静,找不到虚弱或是畏惧的痕迹,话未竟就要走过来。裴宁手上拿着烛台,却分明看到他的手往后撑住了墙,借了把力才把身体站直。

    “不是,我只是来小心”她还没来得及阻止,面前的人已经直直地向一边摔去,他的确是向前跨了一步,但一直微微曲着的右腿却没有跟上步子,好似浑然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不但不能移动,甚至连他本身的体重也不能支持一般。

    裴宁下意识地丢开手去扶他,紧跟在她身后的小厮却连声惊呼起来。一则是因为看到舒景悦差点摔倒,二则,自然是因为烛台掉在地上灭了,身边一下子恢复了沉沉的昏暗。

    “怎么办怎么办?喂,看不见了”

    “别吵,转身,往前面走几步,台阶有六级,你数着爬上去,把门开过来,”裴宁低斥了一声,等他静下来才说话,一个指令接着一个指令,中间甚至适时地停顿一下,估摸着他走动的时间,过了一会儿,果然听到门“咿呀”一声被推开来。

    就算是正午的阳光,照到这里也只剩了微弱的一点光。那小厮在门口喊了一句,就匆匆跑走了,想来是回去拿蜡烛。裴宁这才有时间去察看舒景悦的情况。

    方才她总算是及时抓住了他的手臂,因此他并没有摔下去,但右腿却吃力不住地跪倒在了地上,一手撑在身侧地上,另一手还被她握着。裴宁眼神一滞,想起这里的另类“男女大防”,忙放开那截手腕,蹲下来看他:“怎么样?受伤了么?”

    裴宁记起小凡说过他身上有旧伤,略想了一下,估摸着是类似于现代的关节炎。恐怕是因为在阴冷的地窖里待了太久而受不住了。

    舒景悦摇了摇头,缩回手来在右腿僵硬的膝盖上按着,从膝盖向下的地方几乎僵成了一块石板,倒不觉得痛了。比起早些时候那种钻心刺骨,沁入肺腑的疼痛,反而要好过一点。见裴宁蹲在他身边,便撑住了墙想要起来。

    他的动作摇摇晃晃,裴宁略一迟疑,将双手凑了上去,按在他肩上,微微加了点力阻止他起来:“别动了,你”

    “我又没残了,”舒景悦反抗了一下,却抵不过她的力气,只僵硬地坐着,机械地揉着膝盖,低垂着的脸上看不清表情,仿佛对手上的动作专心致志,可以忽略周边的一切事情。裴宁四下看了看,也没找到什么可以取暖的东西。低头看到他只有一身单薄的衣物,眼里缓缓浮上不忍。

    那身青色的衣服虽然看不出明显的缝补痕迹,但布料都已经因为历时久而变得软了,宽大的裤管随着舒景悦的动作而微微晃动。裴宁默默背过身,解开外袍将穿在中间的夹衣脱了下来,重新系好衣服转回头,把夹衣盖在他膝上。

    在她转身的时候,舒景悦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不明白裴宁怎么会忽然到这里来,若说是为小姐来问罪,却又为什么一直不说起偷药的事。见她转身,以为她是要回去了,竟然止不住地想回头看上一眼。

    “你”

    他惊讶的表情让裴宁笑了笑,当着男人的面解衣服的尴尬劲也散了,一边伸手托起了他贴在地上的腿,把盖在他膝上的衣服对折,垫了一半在底下:“待会我想法子拿床被子来。”

    “唔”舒景悦的目光一直跟着她的手,听到她的声音才偏开脸,垂下眼睛不再看她:“你以为唐家小姐是傻的?要送官的人还供吃喝供被褥?她可没你想的那么蠢你,你自己当心点”

    他的口气带着一点嘲讽,到最后一句,竟微微压低了声音,似乎别有深意。裴宁还没及细想他是不是在提醒她什么,就已经被他话里的另一个字眼转移了注意:“他们没给你拿吃的?”

    舒景悦往门口看了一眼,冷冷的声音似乎平和了一点:“小凡会送点来。说不定一会儿就来了吧你要看到他,就带他过来吧。他哪里有那么多闲钱塞给管事喝酒成么?”

    没有了冷硬的语调,他的声音其实是很柔和的,说到后面,更多了一点软侬,裴宁甚至觉得哪怕她没听清他前面所说的要求,也不忍心不答应他。

    舒景悦见她点头,便勾了勾嘴角:“多谢你”

    “别这么说,当初可还是你把我从街上捡进府的,”他的神色渐渐放松下来,裴宁想了想,还是说道:“药的事,你”

    “我没拿。”

    舒景悦猛然抬起头来,目光直直地撞上来,掺杂着凶狠,裴宁为那里面的锐利而吃惊,竟不由自主地避让了一下,轻声道:“我信,我信”

    她在听说这件事的时候,脑海里便有一个眼神闪过,那是她在柴房里偶遇舒景悦的时候,那时,他也是敏感而执意地解释他不是在偷拿柴禾。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帮别人劈柴,但对他的心性却是想象到了一些。

    他也许会贪小便宜,会跟别人斤斤计较,却是绝不会做出偷鸡摸狗的事。

    “我会跟小姐求情的,你别急”

    “呵,”舒景悦笑了一声,眼里却丝毫没有欢喜的意思,扭过头来看了看她,终于轻声道:“跟你说一句话,你就当笑话听听小姐面前,你别太出挑,免得她不放你走还有,姚黄魏紫那两个,不见得有小凡好,你要娶可要擦亮眼”

    裴宁心里一惊,见他说完了话就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不知为何起了害怕的感觉,不由自主地握住了他的肩膀:“我听小凡说,你爹也病着,你家那小丫头一个人可照顾不开。”

    舒景悦被她抓着,不得不看向她,听到她说起家人,竟狠命地挣扎起来,一时连裴宁都压制不住他的动作,被他挣开了。舒景悦下了狠劲,虽然挣脱了,却也只是伸手撑在地上,微微喘着气。

    裴宁在他埋下头去的动作里愣了一下,伸出手却不知该做什么,许久才轻声道:“我先回去了”

    舒景悦没有反应,裴宁关上门的时候,正看到方才离开的那个小厮小跑着回来,看到她时扬了扬手上的火石,疑惑道:“这么快?害我白跑了一趟”

    裴宁笑笑,刚要跟他道谢,就见他缩了缩肩膀跑开了,走过来的管事骂了一句“皮猴”,又转过来招呼她:“裴姑娘,前面有人来说小姐正找你呢。”

    “嗯,我这就去总管,”裴宁摸了摸袖袋,拿了一角碎银子放在她手里:“那关着的也不一定是家贼,麻烦总管看在他到底是个男子,多少通融一点。”

    那管事见她出手就相当于自己半个月的工钱,当然乐得给她行这个“方便”,眉开眼笑地送她离开了。

    裴宁低头往前院去,一路过来见着三三两两的家中下人,有些熟识的还打了招呼,却都丝毫进不了脑子,眼前飘散开去又重聚起来的,总是在她故意提到他的家人后,男人陷在昏暗里的那双眼睛。即使后来他匆匆挣开,也来不及掩去那瞬间的情绪宣泄。

    带着愤怒,带着痛苦,浓得溶不开,散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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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纠结了一下,还是觉得……今天的“XX和XX”好别扭,说不定,是因为词性不同?orz……

    PS:明天继续……

    第十七章各执一词

    第十七章各执一词

    第十七章各执一词冤屈和委屈~

    “唐小姐,并非是老身推搪,只是,唐老爷这身体”

    “厉大夫,你再想想,”唐洛书往床前靠了一步,看着兀自昏睡不醒的父亲,压低了声音:“你在我唐家也多年了,我爹这些年吃的苦你都知道,求你再想想办法”

    “小姐”厉辽为难地看着她,支支吾吾了些时候,还是摇了摇头:“我再换个方子,只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小姐也不要太”

    “好好,魏紫,快带厉大夫去开方子,”看得出来,厉辽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但唐洛书却不等她说完,只一口吩咐魏紫带她去开药方。裴宁刚到,正听到这话,便侧身让了一下,等两人先出了门,才躬身对唐洛书问了一声安。

    “你来了,坐吧,”唐洛书靠在床边,还维持着跪坐的姿势,裴宁在一旁的小凳上坐了,见唐洛书抬起头来看她,才算是把混乱的思绪压下去一些,轻声道:“小姐找我有事?”

    “算是有事吧,”唐洛书点头,往床上看了一眼:“你去看过他了吧?”

    “嗯?”裴宁略皱了皱眉,似乎没想到她会主动提起这件事。不过她本身就是想为舒景悦说情的,既然唐洛书提到了,她也不作隐瞒,点头承认:“是,他身上旧伤犯了,动弹不得。”

    她看似说得漫不经心,却一直没有错过唐洛书的反应,唐洛书也像是有所察觉,沉默着低下了头去,沉声道:“你去跟他说,把东西还回来,若是我爹没事,这件事我可以就这么算了。否则”

    “小姐觉得是他拿了?”

    威胁的话还没说完,却被裴宁打断了,唐洛书猛然抬头,气怒道:“不是他还会有谁?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叫他别再执迷,我还可以饶他一回你给我问问他不、魏紫,你去告诉他再嘴硬别怪我不客气。”

    见她竟毫不迟疑地认定了是舒景悦偷拿了药材,裴宁不由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就算是捉了个人赃并获,官府还有个有过场的问话呢,唐洛书连情况都没有问一句,竟这样咬牙切齿地把这事情归到了舒景悦头上,实在是叫人匪夷所思,更何况,以她这些天对唐洛书的了解,她绝不是那种刚愎自用的莽妇。

    “小姐”

    魏紫刚送走大夫进门就被她吓得一愣,听到她叫自己去问话,面上表情更是难看,眼睫颤了两下,已经盈了满目水雾,屈膝跪了下来:“小姐,我、我不去,小姐饶了我吧”

    “哭什么?”唐洛书此刻却像是完全被怒火掌控了,一伸手给了他一巴掌:“他不是跟你走得近么?还会吃了你不成?”

    “我、我没有小姐,我”

    魏紫听了她的话,已经忍不住哭了起来,低着头轻轻地抽泣。唐洛书看到他脸上浮起的一片红色,知道自己方才火气上头,下手重了,到底也有点不忍,呵斥了一句“别哭了”,才示意他上前去。

    魏紫虽然还在抹眼泪,却不敢不听她的话,走了两步靠过去,乖巧地在她身边跪下来:“小姐,是魏紫不好,求您别跟魏紫计较”

    唐洛书伸出手,见他下意识地往后躲,原本要拉他起来的动作便停住了,转而在他头发上揉了一下:“算了,这种事姚黄比你拿手多了,让他去吧过来,在这里守着老爷”

    裴宁见唐洛书站了起来,便跟着起身,知道自己方才想的那些求情的话恐怕是一句也派不上用场了。因为她所不知道的某种“旧怨”,唐洛书早就认定是舒景悦偷走了药材,现在的问题,根本不在于舒景悦有没有做过这件事,而在于唐洛书对这件事到底会怎样处理了。

    若是平常大户人家,对这样签了死契的下人犯下的事,是绝不会送官处理的。若是送了官,那不仅说明主人家眼光太差,买了手脚不干净的下人。还会因为官府的介入,直接丧失了对这个下人的“所有权”。倒不如叫了人牙子来,直接把那人卖出去,重新买过合意的。再不济,要无声无息弄死一个下人,总是极方便的。

    以唐洛书方才的样子来看,她定是不会放过舒景悦了,裴宁为难地思考着该怎么应付,一时没在意,脚下便绊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抵住边上的树干,才惊觉手上出了一层冷汗。

    唐洛书虽是看到了,却并不像往常那样玩笑,只站定了等她跟上来,缓缓道:“你知道你跟他熟,不过你还是别往这事里掺和,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裴宁在她明明白白的警告里动了动脚,确定并没有影响走路,才把视线移到唐洛书身上。这话要是早上那么一天,也许她真的就听了,毕竟,她并不想得罪唐洛书这个算是好相处的主子。只是现在

    “小姐,我保证不会是他,”虽然知道起不来作用,裴宁还是苦笑了一下,说道:“虽然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不过人的性子其实是很难改的吧,对舒景悦那样死硬的人来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可能是再适用不过的。”

    “本性难移?你知道他的本性是什么样的?”唐洛书却兀自笑了起来,仿佛裴宁说的话极大地取悦了她,随性地从枝头折了一朵海棠:“姚黄、魏紫、景青,他们可都是我府里最好的歌舞子,知不知道什么是歌舞子最要紧的是什么?”

    “唱歌?跳舞?”唐洛书把那朵海棠递到她面前,敛起了七分笑意,自问自答道:“非也非也他们最要紧的,就是揣度客人的心思,姚黄魏紫虽好可他景青,才一向是个中翘楚。”

    “可是,小姐现在关在那里的,是他而不是别人”

    “看起来他已经把你说服了的确是有些能耐。既然我们都觉得自己比较有道理要不要赌一把,看看到底是谁信错了?”

    唐洛书不再看她,像是失了兴致一般,转身往回廊深处走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裴宁看了一眼被塞进手里的花,稍微怔愣了片刻。缓过来时,唐洛书的背影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原本端端正正挂在正空的日头也开始西沉,裴宁眯了眯眼,仿佛舒过了一口气,抬手把那枝花抛进回廊边上的池子里。转过花园,慢悠悠地往后院去。

    “裴姐,裴姐等等,等一下”

    还没拐进她住的屋子所在的那排房子,就听到身后哒哒的脚步,小凡一直跑到跟前才缓下步子,面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高兴道:“谢谢你,裴姐,刚刚管事肯让我给阿景拿东西了,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们的谢谢”

    “不客气,”裴宁笑了笑,伸手朝自己屋子的方向指了指:“抱歉,我还要回去整理东西,失陪了”

    小凡连连摆手,又是道谢又是鞠躬:“不、你去,是我不该来吵你”

    “对了,要是你去看阿景的家人,记得让他外甥女给他捎点东西,”裴宁本已走到门口,却又忽然想起来回头嘱咐了一句。小凡对她“读书识字”本来就抱着“敬仰”,虽然不明所以,却还是一字不落地记下了她的话。

    见他高高兴兴地走了,裴宁却有点担心,唐洛书那里,显然是说不通了。而在唐家,就算管事对她再“讨好”,也不过是因为唐洛书的原因。不管这件事情怎样发展,只要唐洛书一声令下,就完全无法转圜了。

    唯今之计,恐怕只有查到确切的证据,甚至把真正犯事的人抓个人赃并获,才能救舒景悦性命了。可是这又谈何容易。府里每天多少人来来去去,时间又相隔了好几日,就算查得到,也是难有真凭实据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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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呼……这章更完,就有五万字啦……

    于是……来打滚一次……要长评……

    PS,阿景也没有很惨啊……真、真的……

    第十八章水落石出

    第十八章水落石出

    第十八章水落石出真相和真情~

    虽然明知没有什么希望,在睡醒一觉后,裴宁还是忍不住把这些天来的事情在脑中一遍遍排查,想从中找到一些线索。然而就像唐洛书说的那样,她知道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

    甚至对于舒景悦的家人,她也只知道他有一个病重的父亲和一个尚在冲龄的甥女,不过想来他家中应该也无旁人,否则也不会让他这样吃苦吧。

    也许,比起在这里虚耗时间而毫无进展,也许倒不如劝他权且认了这“罪行”,事实上,不管唐洛书想怎么处理他,也不见得能坏过现如今那个阴暗冰冷的地窖了。

    就好比她前世被人推出来做替罪羊,当初何尝不想洗清冤屈,但到了最后,又能怎么样?最终能做的,也不过是缄默。然而正是在“认命”的那一天,上天却莫名其妙地把她送到了这个世界。只不过,她一身一人,无牵无挂,而如今被关着的那个男人,却有家人,有丢不开的牵挂。

    她让小凡尽量想办法带着舒阳去见他一面,也就是希望那个男人因为放不下家人而放下另一些东西。

    “小舅”

    小凡把烛台按在一旁废弃的坛子上,悄悄往后退了点,守在门口看着。阴影里的身影似乎有点迟钝,隔了一会儿才听到孩子刻意压低的声音,慌慌忙忙地伸出手来:“阳儿,你、你怎么来了?”

    “小舅小舅!”舒阳到底还是孩子,虽然刚进来时记着小凡关照她要小声说话,这会儿听到了最亲的舅舅的声音,却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朝着声音的来源飞快地冲到他身边,猛然扎进他怀里。

    “小舅,呜呜小舅我想你”舒阳一边哭一边说话,模模糊糊地表述着自己的意思,一边拼命往他怀里蹭。

    舒景悦原本屈膝坐着,见她没头没脑地冲过来,怕她磕着捧着哪里,赶紧伸出手来抱住,一边道:“你怎么来的?出什么事了?”

    “没有,呜,小舅,是凡叔叔带我来的,”舒阳抱住他的肩,这才想起来小凡交待她的话,擦了擦眼泪,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正抱着自己的人:“小舅,你什么时候能回家?爷爷一直在咳嗽,我端水给他他也不喝,小舅我要你回来”

    舒景悦原本要摸她头发的手收了回去,不轻不重地推了她一下:“下去,你不是说不往我身上爬了么?”

    舒阳被他推得一愣,像是不明白为什么疼爱自己的舅舅会这样冷淡,却还是听话地爬了下来,伸手摸摸他的腿,又把手环到他腰上:“小舅,疼不疼?我帮你揉揉,好不好?”

    后腰上忽然贴上一只暖暖的手掌,带起的温度在那一片迅速扩散,仿佛可以就此蔓延到四肢百骸,舒景悦不自觉地挺了挺腰,才看到舒阳仰着的脸上满是期待,好像只要自己揉得用心了,他就会像平常那样说出一句“乖,我们回去。”

    “你是女孩子,不要做这种事,”舒景悦别开脸不肯再看她,一手拨开了她按在自己腰上的手掌:“这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跟你凡叔叔回去。”

    “不,我要小舅一起回去我不要一个人”

    “没志气!我总有一天要死,到时候你怎么办?”舒景悦脸色煞白,直起身把她推出几步远,转头朝站在门口的小凡呵斥:“把她带走,我没这么没用的甥女。”

    “小舅呜呜,小舅,我不要,我要你回来”

    只一眨眼的功夫,被推开的孩子又要靠上来,舒景悦竟忽然站了起来,一把抱起她塞进走过来的小凡手里:“走,你们给我赶紧走!”

    小凡红着眼睛接过孩子,本以为她会拼命挣扎,甚至做好了强行把她带回去的打算,谁知刚才哭闹不休的孩子却忽然安静了下来,只趴在他肩头往回看:“小舅,阳儿会乖乖听话,等你回来”

    眼看着一大一小的身影消失在透进来的一点光亮里,方才还疾言厉色的人像是忽然被抽去了支柱,腿一软,膝盖便重重地磕在地上。

    舒景悦在那声闷响里回神,缓缓地抱膝蜷起身,才觉得有钻心的痛刺进来,指尖触到手边衣料柔软而厚实的质感,便下意识地攥紧了绞在手里。

    “阿景,阿景?你怎么样了?你、你没事吧,我去叫人”

    “别去,别去。”

    小凡本来是想劝劝舒景悦跟孩子好好说,才会去而复返,没想到竟看到他缩着身子倒在地上,刚才还忍着的眼泪也慌得直往下落。好不容易想到要去找人来帮忙,却被舒景悦一把抓住了袖子。

    “可是阿景,你这样”

    “别去,”舒景悦拨开他要撩起自己衣摆的手,抓过衣服裹紧了腿,还是摇头拒绝:“再说你找谁去,找那起子人,不过也是看看热闹。”

    小凡被他拉着手,一时竟然挣脱不开,只好点头顺了他的意思:“也不是啊,裴姐就不是那种人,还有方姐,她每天都会故意忘记收一点东西好让我拿来给你的。”

    舒景悦抿着唇松开手掌,只点了点头。小凡看他不说话,以为他不信,又补充道:“昨晚上裴姐很晚了还来问我,丢了药材的那天,厨房里有没有来过生人呢她是想替你查清楚的。”

    “有什么好查的?真的假的,不“过是她唐家大小姐一句话的事情,”舒景悦搭着手,不经心地在膝上按着:“你跟她说我多谢她。”

    “阿景,”他的脸有一半陷在黑暗里,小凡看不清,却无故觉得心里紧张:“你、你怎么了?你别这样啊”

    “什么这样那样,别废话了,快去,”舒景悦推了他一把,不在意地道:“行了,别吵我,叫我睡一会。”

    “那我给你留两只蜡烛,你小心点啊”小凡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真的闭上眼一副要睡的样子,只得叹了口气出去。

    唐洛书回来后,大半的时间都是眉头紧皱,姚黄魏紫跟在身边半点不敢不顺她意的地方。裴宁自然知道她是不肯再听她说情,也不再多费这个心思,跟几个人问当天的事,却也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小凡却又来跟她说舒景悦见了舒阳之后就一直不说话了,心里不免涌上一股无力感,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额角:“唉,知道了,我再想想办法”

    “裴姐,小姐一直都对你挺好的,不然你求求小姐,让她先把阿景从地窖里放出来好不好?”

    裴宁摇了摇头:“没用。”

    “那,那我去求魏紫帮忙说说吧,”小凡咬着唇犹豫了半晌,还是嗫嚅道:“阿景说过,小姐对魏紫是有心思的。说不定他可以说上话。”

    “随你,”裴宁扯了扯嘴角,不以为然地轻笑道:“不过只怕他正忙着在唐老爷面前‘尽孝’,现在也没空见你的。”

    “我听前面人说,今天老爷醒了,在跟一些从老家里跟过来的下人说话,把别人都赶出来了,连小姐都不让在边上。”

    “老家里?”裴宁眼皮一跳,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影子:“张叔呢?也来了?”

    “当然没有,他不是被小姐赶走了么?”小凡反而吃惊道:“不过听说他家妻主倒是在,所以今天歌舞子那里也没有人管的。魏紫应该能出得来。”

    “他妻主?”

    裴宁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才想起来在厨房听到过的闲话,张叔的妻主是在前院管着唐小姐的歌舞子的。小凡见她不说话,只嘟哝了两句“总要去试试看”之类的,径自往前院跑了。

    “小凡等等,张叔他妻主那几天去过厨房么?”

    小凡被她叫住了,只好站定了想了一会儿,回忆道:“应该没有吧,我一直都待在厨房的,要是她来过,我不会没看到啊。”

    “哦,好”

    小凡见他若有所失的样子,又拼命想了一会儿,抬头道:“裴姐,你觉得是张叔的妻主偷了么?”

    裴宁笑着摇头,也觉得自己一心想着找个有嫌疑的人,已经有点太过疑神疑鬼了:“没事,我胡乱想想而已”

    “不过,张叔前两天还真的来院子里看过他妻主,可他好像也没去厨房,”小凡慢慢道:“再说,他们家妻夫两人,都跟着老爷很多年了,不至于”

    “小凡,我出去一趟,你去找姚黄,就说我说了,有办法让他压过魏紫一头,”裴宁几乎是急着跑开的,一迭声关照道:“让他待会儿帮我拖住张叔的妻主,两个时辰,不,一个时辰就行。”

    小凡不明所以地被她吩咐了这两句,只好硬起头皮去找姚黄,幸好唐洛书只留了魏紫在身边伺候,姚黄正是一肚子气没处去,迟疑了片刻,又听小凡一再保证裴宁只要他帮忙缠着人,不会要他做其他事,想了想觉得至少不会对自己有害处,也就答应了。

    谁知唐老爷这一说话竟然就说了一个时辰,他还没要上场,裴宁已经带着笑脸回来了。说是找到了丢的那些药,让一边的小厮去请唐洛书。

    “阿宁,这是怎么回事?”

    “快去吧,我保证不会叫你吃亏,只拜托你待会儿帮舒景悦求个情,”裴宁微微一揖,认真说道:“裴宁这里多谢了。”

    “裴宁,药在哪里?”姚黄还来不及答应,唐洛书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是不是那浑人终于肯说了?”

    裴宁伸手把身后的小箱子拿了出来:“除了那锅里炖着的参汤,药都在这里了,家贼我也给小姐带来了,请小姐处置吧。”

    “还处置什么处置,叫人牙子来把人带走卖去馆子里得了,倒贴银子小姐我都乐意,”唐洛书随手挥了挥,让人去请大夫把药拿下去煎,转头看到裴宁手里拉着的人,才吃了一惊,顿了一下才道:“你说的家贼是他?”

    “正是,他打着来看妻主的旗子混进过厨房,不过当时厨房里不少人刚好都被他妻主叫去吩咐改换歌舞子的饭食安排,只留了几个人守着炉子,”裴宁扯了下嘴角,笑道:“他才能混得进去,拿走了药。”

    “你跟我都在外面,怎么知道的?”

    “小姐是关心则乱,小的是旁观者清,”裴宁朝姚黄看了看,又道:“姚黄担心小姐,就把那几天的事都跟我说了,我想张叔说不定是记恨小姐赶走了他,就趁着张叔妻主在老爷跟前时,骗他说他妻主帮他作恶,被小姐锁去官府了,赚了他的实话来。”

    姚黄莫名其妙地收了她送的功劳,当然明白自己应该要“投桃报李”,乖顺地低头道:“小姐担心老爷,姚黄也担心小姐再说,也别冤枉了好人。”

    “小姐,阿景还被关着,放他出来吧,”魏紫也低头恳求:“他一身病的,肯定受不住了。”

    “要受不住早受不住了,早点可没见你这么用心,”姚黄嘟囔了一句,声音不高,却也足够让魏紫听到了,裴宁眉梢一提,姚黄的尖刻不招人喜欢,不过这时候实在是,别有一番趣味。

    “算了,虽说他没看好东西,毕竟没生歪心,放了就放了吧,”唐洛书急着去见大夫,随意道:“罢了,也给他找个大夫瞧瞧。”

    “小姐,你方才不是要找人牙子卖了他么?”裴宁把张叔推给上来绑人的下人,跟着唐洛书走了几步,笑道:“不如卖给了我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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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虽然暂时还不能娶回去……不过……先满足乃们不虐阿景的心愿……哈哈

    第十九章一诺千金

    第十九章一诺千金

    第十九章一诺千金生意和承诺~

    唐洛书刹住脚步,转头看她一眼,才继续往前走,只是脚下没迈两步,又重新停了下来:“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裴宁也站住了,正迎上她的视线,弯了弯嘴角笑道:“我可是不要小姐倒贴钱的,岂不是很划算?”

    “此一时彼一时,”唐洛书看了她一会儿,却不肯就此答应,反而问道:“你可知道他是我这里的歌舞子出身?”

    “小姐想多了,裴宁现在,是在跟你谈生意呢。”

    “好、好生意,”唐洛书笑了起来:“你签的一年契,快到期了是吧?这一次要是抱得美人归,将来,有什么打算?是打算读书考官呢?还是”

    “我记得小姐还说过要给小人本钱,”裴宁却不笑了,改了原本微微侧着脸瞧风景的样子,正色道:“小姐对我有活命和提拔的恩情,小人微末功劳,怎么敢再领小姐的赏赐,只求小姐全了我这个心愿。”

    “呵,你跟在我身边也不少时候了,看得出在生意上也有一番头脑,要是真给你本钱了,说不准你将来就得抢我生意了。”唐洛书笑起来,玩笑着拍了拍她的肩。

    裴宁自然知道唐洛书说的绝只是玩笑话,并非真的怕她在经商上有什么奇才,而是忌惮她已经认识了那些合作的商家店主,明白了许多流程,怕她分一杯羹罢了。看来说要送她本钱,也不过是试探吧。

    “我保证,三年之内绝不会经手任何买卖,也绝不会帮唐家的任何一家对手效力。小姐觉得如何?”裴宁举起手来发誓:“这样的话,小姐可以放心与我做这笔买卖了吧?”

    “一言为定,”唐洛书伸手与她一击,扬声吩咐陪在身边的姚黄:“去,去把舒景悦的契纸,哦,还有裴宁的,也一块拿来吧。”

    “多谢小姐成全。”从唐洛书手上接过裴宁的那张契纸,裴宁略看了看便收进袖中。

    “我说过你眼光不错,如今看起来,却有点不敢恭维啊,”唐洛书略带嘲弄地把她自己的也放进她手里:“喏,买大送小,你的这张还有不到一个月,一块给了你了。”

    “既然如此,裴宁拜辞小姐。”裴宁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起身拂了拂袖上落上的柳絮:“至于眼光,那却是见仁见智的事了呢。”

    唐洛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朝她一拱手:“后会有期。”

    裴宁笑一笑转身,将自己的契纸揉了揉,丢进了池水里,去年的佛诞仿佛还在眼前,原来,竟已经过了一轮四季。

    “裴姐,裴姐!”

    “怎么了?”一脚才踏进后院,便迎上了匆匆跑来的小凡:“不是说了放人么?你怎么没去接人?”

    “没,我等你啊。”

    “等我做什么?”裴宁疑道:“要找也该找大夫去”

    “可是,我听前头传信的都说,小姐是把阿景给了裴姐,”小凡倒是比她还要疑惑:“当然是要等裴姐你去接他啊”

    “哎,不是那么回事,”裴宁叹了一句,无奈道:“算了,走吧。”

    虽说只是一会儿功夫,后院却好似都已经得了消息,看她往地窖那边去,都一脸怪异地掩口笑着。裴宁视若无睹地大步走过,根本懒得管。

    “对了,阿景家在哪里?”

    小凡落在她身后一截路,听到她说话,忙小跑了几步上去:“不远,就在巷子后面那条街,拐角的地方。”

    “行,知道了,”裴宁一边说,一手推开门来:“待会儿送他回去吧,这是他的契啊,快去找个大夫——”

    他们还没到近前,就能听到舒景悦蜷缩在墙角,嘴里不清不楚地呢喃着,不用裴宁说,小凡也知道要找大夫,急忙忙地应了一声就要跑。

    “娘阳,小阳”

    “舒景悦,舒景悦”裴宁反手贴在他额上试了下温度,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推他:“醒醒,醒一下,你说什么?”

    “要回去我要回去的”

    “好好,”裴宁连忙转头,正来得及叫住小凡:“叫大夫到他家里,我先送他回去。”

    “舒景悦我这就送你回去。”

    裴宁见他早已烧得七荤八素,也不期待他能有什么反应,伸手要把他背到背上。才看到她前天留下的衣服被他紧紧攥在手里,手指搭在其间,竟比那素色的衣料还要白上几分。

    后门口的护院见她背着人出来,也就挥挥手开门放人,想是也接到了唐洛书传下来的话。裴宁朝她点头招呼了一下,她却只啐了一口。大门“砰”地一下在身后关上,裴宁无所谓地笑笑,辨认了一下方向,朝小凡说的地方去。

    “裴宁”

    “嗯,”听到微弱的声音,裴宁惯性地答应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忙伸手把背上的人往上托了托:“怎么了?”

    背上的人动了一下,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过去,却又沉默了下来,裴宁只当他还没醒,继续摸索着路往前头走。

    “左边,”

    “嗯?醒了?”裴宁笑了笑,转了弯果然看到拐角后面有间屋子,屋子在路背后,门口却还是围了一小圈篱笆。

    “是这间?”

    “嗯。”

    背后的声音很沉闷,裴宁敲了敲门,便把他放下来,伸手扶住他站着,隔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应,裴宁听出是舒阳的声音,看向身边的男人,才感觉到他伏在木门上的手不停颤着。动了动唇却还是没能出声。

    “舒阳,你舅舅回来了,开门吧,”裴宁怕舒景悦摔着,伸手把他按在门上的手拉住,舒阳果然立刻拉开了门栓扑上来。

    “小舅小舅你回来了”

    舒景悦伸出手要摸他头发,抖了一下,却失手按到她肩上:“阳儿,扶、扶我一把。”

    舒阳身量还不到他腰际,怎么能扶得住他,舒景悦虽然混混沌沌,却还是知道不能连带着她摔倒,松开手晃了两下。

    “唉,实在够倔了,”裴宁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把他架住了低头问舒阳:“你舅舅的床在哪里?”

    “哦,这里,这里,”舒阳反应过来,忙跑到另一边掀开帘子,指了地方让裴宁放下舒景悦。

    “去给他倒点水吧,”裴宁放下人,见床上被褥单薄,不由皱了皱眉:“再去门口看看小凡和大夫到了没。”

    舒景悦不肯要她扶,强撑着坐起来喝了几口水下去,总算是能完整说上几句话,仔细把舒阳看了一遍,问道:“爷爷”

    舒阳拿水来时已经顺道绞了帕子,正趴在床边小心翼翼地给他擦脸,点点头道:“爷爷在里面躺着,这几天都没能起来”

    舒景悦一听就要掀被下床,裴宁干脆在床边坐了下来:“你走得了两步么?”

    男人动作一顿,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却是不再执意下来,只抓住舒阳的手握着:“没事了,你去看看爷爷,啊?”

    “我不去,小舅你也病着,”舒阳哭道:“我陪着小舅”

    “胡说,你爷爷那么疼你,你良心叫狗吃了?”舒景悦骂道:“快去。”

    “行了行了,你去吧,”裴宁摇了摇头,因为孩子委屈难过的表情而显出一点怜惜,伸手揉了揉舒阳发心,温言道:“没事,我在这里等小凡来。”

    舒阳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裴宁往袖子里摸了一下,将一直揣着的那张纸放进他手里:“来,这个给你。”

    舒景悦因为她的动作疑惑了一下,看着手上那张纸,低头看了一会儿,塞还给了她。裴宁不解地缩回手,不肯收:“你撕了吧,我跟小姐只是那么一说,不是真要你做什么放心,以后你就是自由之身。”

    “这、这是”

    “契纸啊,”裴宁疑道:“难道不是真的?”

    “是契、咳咳,契纸?”舒景悦禁不住咳了起来,急声道:“我的?”

    “是,”裴宁这才明白他刚才不是不接,而是看不懂上面写的字又不好意思说,便指着他的名字给他看了:“嗯,这是你的名字,给,你自己撕了吧。”

    “我、咳咳我不能”舒景悦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纸,眼神似乎紧紧黏在了纸上,却只不肯答应:“这在你这里,是她唐小姐给你的脸面,我?我又算个什么,能就这么撕了它?”

    对裴宁来说,“卖身契”并没有太实际的概念,所以她可以很坦荡地把自己卖进唐家一年,来给自己换必要的钱财。但她也能想象,舒景悦和小凡这样签了死契的下人,除非是极受宠,才能换回自由身。若是舒景悦不在乎,就不会捏着那张纸难以克制地露出这样的神情。

    “能,当然能。来”裴宁往他身边靠了一点,也伸手捏住了左右两个角落,稍一用力,便把那薄薄一张纸撕了开来。

    “瞧,这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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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预计的是20章离开唐家的,居然提前一章完成任务了,呵呵……

    PS:看,我停的地方多么温情,有益于培养感情……是吧。

    所以,那个啥~~~明天啊……咱们……且休息吧……

    后天再更……

    第二十章平常生活

    第二十章平常生活

    第二十章平常生活同居和同心~

    小凡带着一个男子进来的时候,舒景悦脸上还是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惊异。裴宁站起来让到一边,对那发色已有些花白的大夫点了点头,示意他诊脉。

    “咦?阿景,你醒了,”小凡高兴地靠上前,却见舒景悦依旧没什么反应地看着手上撕成几片的纸张,不由疑惑道:“这什么啊?我帮你拿出去扔掉吧?”

    “不要,不”舒景悦仿佛大梦初醒,忙伸手把碎片拢到一处,收了起来。这才看到床前的老大夫。

    “我没事”

    他执意不伸手,小凡就有点无可奈何的样子,裴宁挑了挑眉,正想劝几句,却有人比她抢先了一步。

    那大夫也不多说话,只一伸手,就隔着衣袖牢牢地捏住了他的手腕,隔了片刻才皱眉道:“作孽,叫你自己上心点,怎么还弄成这样?”

    裴宁怔了一下,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这大夫的声音恐怕比舒景悦发火骂人时还要高上几分,不过语气听起来倒像是跟舒景悦熟识的。

    “周老爷,我没事,”见她放松了手上的力道,舒景悦忙抽回手,低声道:“麻烦你去看看我爹。”

    “你爹的病那是个富贵病,连我妻主都没办法,我这个学了半吊子的能有什么法子?”那男子叹了口气,对他皱眉道:“把下衣拉起来我看看。”

    “咳,这个,老爷”

    小凡咳了一声,那老大夫也朝着裴宁站着的地方看过来,裴宁了然地说了句“抱歉”,推开门出了这个小“隔间”,在一小圈篱笆围出来的“院子”里四下看了看。

    角落里是一个老旧的土灶台,另一边倒是一片绿意,想来是种了一点菜。舒景悦住得本就靠外边,虽然带上了门,还是能偶尔听到那大夫的声音。

    不一会儿功夫,小凡竟也出来了,裴宁冲他笑了笑算是打招呼,他也笑起来,靠过来低声说话:“裴姐,你离开府里,要住在哪儿啊?”

    “先找间客栈吧,”裴宁想过这个事,听他问也没隐瞒,平淡道:“再找个便宜些的屋子租下来。”

    “啊,这个天,租的屋子不太好找的,”小凡拧起了眉头,想了想道:“要到过了夏天,才便宜呢。”

    裴宁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知道小凡是生在扬州长在扬州的,听他这样说,想来也不会骗她,也就点点头:“找找看吧,也不拘就要立时找到啊。”

    实在不行,她还能找个短期的“零工”来打,再者她这一年存下的钱也能撑个一年半载,裴宁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往门里看了一眼:“那大夫竟是个男子,也真是不寻常。”

    谁知小凡听了她的话,却噗嗤一声笑起来,轻声道:“周老爷不是大夫啦,他家妻主是城东边和泰堂的老板,他是跟着妻主学过几手…有一回舒老爹病着,阿景在和泰堂闹得没办法,他妻主不肯出诊,他看着阿景男人家的也不容易,才跟着来瞧过老爹几回。”

    “嗯,”裴宁了然地点点头,难怪听他说话时像是跟舒景悦熟识:“对了,他怎么样?方才好像是烧得厉害。”

    “嗯,周老爷说受了寒气,要发出来才好,而且旧伤也都犯了,恐怕这几天都要痛得动不了,”小凡皱起眉,像是在回忆大夫的说法,一边抬头看她:“裴姐,要不是你帮忙,说不定他这次就…哎,不如你在阿景家住几天啊,等外头找着房子再搬……”

    “这、不太方便吧,”裴宁想起她看到的屋子,用帘子隔开里外后,基本上已经是没有多余的空间可用了,更遑论再住一个人进去,不由失笑道:“再说屋子里也没多余的地方。”

    “可以的啊,里面舒老爹睡的地方还有一张床的,本来是给小阳那丫头的,后来她非要跟阿景挤一床,就空出来了,让阿景他们搬到里面去,你可以住外间,”小凡一边说一边笑,正好看得舒阳出来汲水,忙招手叫她过来:“小阳,来,你舅舅这几天不能下床,你要乖一点啊…”

    舒阳也听到了他们的话,一边乖巧地点头答应,一边伸手要拉裴宁:“裴姨,你就跟我们住吧…”

    前世见多了被父母骄纵的孩子,裴宁对她的懂事很有好感,想起自己在孤儿院时的样子,更是对她多一分怜惜,伸手把她抱起来,轻笑道:“那你就没地方睡了,怎么办?”

    “不会的,我可以跟小舅睡,”舒阳认真道:“要是不行,我睡桌子上也不要紧。”

    裴宁心里一酸,拍了拍她的脸:“不了,我一会儿就到城里找找房子,你好好照顾你爷爷和舅舅。”

    “周老爷,”小凡看到他出来,忙迎上去,裴宁和舒阳也一起看过去,那大夫摇了摇头,叹气道:“来个人跟我去抓点药。”

    小凡为难地看了裴宁一眼,他是从唐府偷溜出来的,不好留太久,裴宁了然地笑道:“你先回去吧,大夫,我跟你去抓药。”

    到了和泰堂,裴宁才知道原来这竟是扬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医馆,那柜台前的女子一见他们进来,便起身朝男人斥道:“上次见了风还没好,叫你不要乱出去…”

    “哎,知道了知道了,抓药吧,”周老爷不在意地回到她身边,打开几个药格,手脚麻利地抓了药包好,推给裴宁:“拿回去小火煎着,先吃几天吧。”

    裴宁点头应了,拿了一角小碎银递过去,那周老爷才睁大了眼,奇怪道:“咦?你是那小子什么人?”

    裴宁虽然感激他的仗义,却也因为他过于熟稔的语气生出一些不悦,只弯了弯唇当做答复,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到近前时才看到门口蹲了个人,裴宁疑惑地上前,弯腰把她抱起来:“怎么蹲在门口不进去?”

    舒阳扁了扁嘴,一副快要哭的表情,裴宁正在不解,却听到屋里传来舒景悦的声音,急吼吼地像是在跟人争执。

    “去他的诗书之家!我没读过书,也不知道什么叫礼,我只知道咱家这几条命都赖了她才捡了活路!走到哪也没不理她的道理。”

    “你、你这个不孝子…我…我打断你的腿…”

    “不用你动手,我现在不就是个瘸子么!”

    “爷爷跟小舅吵起来了,”舒阳反手攀住她脖子,轻声道:“爷爷不肯让你住这儿…”

    不用舒阳解释,裴宁也听出了个大概,想着她要是现在进去,恐怕更是徒惹尴尬,也学着舒阳压低声音道:“谁说我要住这里的?”

    舒阳攀在她肩头,脸蹭在她耳边,委屈道:“我跟小舅说的…裴姨,求你住下吧,小舅他每天要做好多事,又要累病…你不喜欢小舅么?…”

    裴宁沉默下来,救舒景悦出来,替他要回契纸,这些事情她做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只是潜意识里不想让这个男人被冤枉,或许,也是因为上一世的经历而带了一点同病相怜的感觉。但却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对一个人“好”,到底有没有别的感情在。

    “你给我滚!”

    “滚就滚,我去收拾东西搬过来。”

    “你…呼、咳咳……”

    “爹!”

    里间的声音停了下来,裴宁尚不自知地皱着眉,舒阳见她不说话却急了,抱紧她的脖子晃了一下:“裴姨,住下吧,求你了……”

    “要是你爷爷同意再说吧。”

    裴宁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自问对舒景悦的感觉也许还称不上男女之情里的“喜欢”,但无论如何,总是有许多好感的,不然又怎会对他几番维护。

    而无论这份好感会不会发展成她所知道的“爱情”,她毕竟都是不忍心看他再受那么多苦了。

    “呵呵,爷爷肯定争不过小舅的,”舒阳开心地笑起来,预言道:“我们进去吧…”

    正如舒阳说的那样,虽然不知在舒老爹的气恼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但他们进去的时候,老人的确已经没有明显反对的意思了,舒景悦要裴宁住下的时候,他也只是哼了一声转头别开眼。

    舒景悦一手撑着桌子站着,一手收拾着舒老爹对面的床铺,铺开从外间搬来的被子。裴宁大方地跟舒老爹和他道了谢,见他脸色苍白,不由担心道:“你还是躺下歇着吧,我来整理。”

    舒阳也凑上来,熟练地帮他整理床铺,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小舅,我来…”

    “不用,你去帮她…去帮你裴姨弄吧,”他似乎想了一下,才接着说话,面上闪过一点不自在,推开舒阳低下头去拍松枕头。

    “哎!”舒阳脆脆地应了一声,拉着裴宁走到外间:“裴姨,我帮你铺床…”

    “行了,我自己来,”裴宁见她笑得眯了眼,便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去跟你小舅说,让他多歇着点,落下了病根,以后可不好受。待会儿记得把灶上的药喝了…”

    “哦,好,”舒阳眉开眼笑地答应,拉着她的手凑上来悄声道:“裴姨…谢谢你…”

    虽然裴宁住了下来,舒景悦却也没有闲下来的意思,裴宁才从睡梦里迷糊转醒,就闻到了烧火的味道,先时还有点疑惑,顿了一下才省起自己已经离开了唐家,现在正在舒景悦家里睡着。

    想到这一点,舒景悦的病症也就自动跳入脑中,不由蹙了眉,迅速披上衣服出来,果然见他弯着腰在灶头那里坐着,专注地往里头添干草。

    “我来吧。”

    “不用,”舒景悦挡开她要接过干草的手,头也不回地道:“男人家的事情,你好好的女人插什么手,莫地叫人笑话。”

    “哪里就分得那么清楚了,”裴宁习惯了他硬声硬气的话,并不放在心上,只自顾自地蹲了下来:“在府里我不是也烧了半年火么。”

    舒景悦梗了一下,一时没了话,裴宁笑了笑接过手,闲聊道:“我待会儿出去找点差事做,可能晚点回来。”

    第二十一章一灯如豆

    第二十一章一灯如豆

    第二十一章一灯如豆篱笆和炊烟~

    关于离开唐家后的事,裴宁也曾考虑过。她原本就没有长久待在唐家的打算,自然会为自己谋算一下“后路”。

    古人说士农工商,商人是最不入流的一种,但她能称得上“精通”的,却也只有这一样。

    但为了拿回舒景悦的契纸,她答应了唐洛书三年内绝不经手生意,甚至也不会为任何可能成为唐家对手商行效力。因此原先的计划就有许多不得不改变的地方。

    科考举仕?她连这个时代考的是什么都不清楚,作为理工科的学生,对古典文学也从没有下功夫去学过。士子们十年苦读都未必能考中,她若是去考,十之**是要名落孙山的。

    与其去碰这微乎其微的运气,倒不如实际些找个能赚钱的“工作”吧,毕竟她手头银两不多,舒景悦身体又差,眼下哪里都少不了要用钱。坐吃山空下去,恐怕不是办法。

    “咦?小裴,你又来买书啊?”

    “啊?”裴宁原本是有些漫无目的,被人在肩上拍了一下,才醒过神来,看着对方愣了片刻,喜道:“夏小姐?”

    “哎,总算是想起来啦,”那桃花眼的女子笑眯眯地点头道:“今儿要买什么书?我让娘给你算便宜些。”

    “不,我不是来买书的,”裴宁在她家的书肆里买过几次书,甚至也有过几次站在店里“白看”的经历,这位小姐与她说过几次话,此时她却是一时没认出来,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地冲她摆了下手:“抱歉,我还有事”

    “不买也没事儿啊,既到了门口就进来喝杯茶。”

    裴宁本要婉辞,转念却想起一件事,点头改口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夏小姐,你店中可需雇人抄书?”

    “自然是要的,雕木版子太费时间,又经常要换新,”夏初妆引她往店里走,一边吩咐店中小丫头上茶,疑道:“怎么问起这个?”

    “实不相瞒,我这是要毛遂自荐,”裴宁苦笑道:“不知道夏小姐能不能让我试试看。”

    “可以自是可以,不过你不是在唐家小姐身边么,还有空抄书?”下人端了茶水上来,夏初妆做了个礼让的姿势,问道:“你也知道,抄书是个磨人的事,我这里也都是些买不来书的文人才肯干”

    “我和唐府的活契到期了,想找份活做,我可以先抄一本拿来你看,要是你满意,就雇了我,如何?”

    裴宁笑了笑,这时代还没有活字印刷,雕版印书的成本高昂,大部分书肆是雇佣人手抄的,而且,即使是这些手抄的书也有许多贫寒文人是买不起的,这是她跟夏初妆说过几次话才知道的。而她先前三五本一买的行为在现在回想起来,简直可以算得上“奢侈”。

    “行,”夏初妆很爽快地答应了,她家书肆虽说是她母亲坐镇,但雇个抄书的人这种小事,她自己也就可以决定,再说裴宁还自己许诺了先送样品来给她看:“我拿刚到的书给你,价钱就按惯例来算。”

    “那就多谢了,”裴宁也是一口应下,接过她递来的新书,随意翻看了一下就起身告辞了。

    她在夏家书肆里闲逛的时候,遇到过来交“成品”的抄书人,抄书赚的钱虽说不多,若是每日里勤快些,用度上节俭些,也大概够日常花销了。

    扬州城的构建,有点类似唐朝的长安城,供居住的“坊”和供交易的“市”分开,舒景悦家中肯定不会有笔墨纸砚,裴宁略翻了翻手里的书,往东市挑了笔墨,又裁了纸张,才抱着一堆东西往回走。

    舒景悦家的屋子在路后的一条街上很不起眼,不过比起对街和那一排高矮不一的平房或小楼。那一圈篱笆让不大的屋子平添了一点温暖的感觉,似乎院中很快就会升起炊烟,袅袅绕绕地迎回归客。

    裴宁推门的时候有点犹豫,想了想,还是放下手上抱着的东西,屈指在门上轻扣。

    “来了”

    舒阳的声音首先响起来,接着就是一阵小跑的脚步声,舒阳探出头来伸手拉她,裴宁见她一脸古怪的表情,也就顺势低下头来:“怎么了?”

    “嘘,爷爷在发火,”舒阳伶俐地把她手上抱着的纸张接过来,轻声道:“我们待在外面,不要到里间去。”

    “嗯,”裴宁反手关上门,把东西在桌上摆好,才对上她一脸惊奇,不由好笑地在她脸上捏了一下:“发什么呆?你小舅呢?”

    舒阳仰起脸眨了下眼,才伸手摸了一下那本书,小声道:“裴姨要读书考官吗?”

    “不是,”裴宁拍了拍她的脸,把两只细管的笔架在一边,见她还是一脸愣愣的惊叹样,猜想她是没有见过文房四宝,便压低声嘱咐道:“能去帮我倒一碗水来么?”

    “哎,好,”大约是知道她救了舒景悦,舒阳对她可以说是恭敬有加,听到她有事让她去做,立刻照办。

    裴宁倒了水研磨,摊开纸张裁了书页大小一张,握着她的手写了一个“舒”字,她手上有力,舒阳完全顺着她的力道,因此虽然歪歪扭扭,却还是能瞧得明白。明白那是她的名字后,更是笑得灿烂,转眼看到舒景悦立在帘子边上,迫不及待地冲了过去:“小舅,你看裴姨说这是我的名字。”

    他们甥舅说话,裴宁插不上嘴,加上手上正裁着纸,也没有分神去听,等舒景悦走过来才意识到,抬头朝他笑了笑。

    “我找了个抄书的活计,”裴宁指了指桌上摊着的东西:“不过东西太杂,可能要占点地方。”

    “行,”舒景悦点头,一边已经开始把桌上的其他东西往手里拿:“我来收拾。”

    “不、不用,”裴宁连忙拦住他,丢了个眼色给舒阳:“大夫不是让你躺着么?我自己来行了。”

    “小舅今天只喝了一次药,”舒阳立刻凑上前来,拉住裴宁的手摇了摇:“还不让我跟爷爷和裴姨说”

    “小阳!”

    舒景悦瞪了她一眼,把手里东西塞给他,提高了声音吩咐道:“放里屋去,整天就知道胡说八道,看我不揍你。”

    舒阳被他训惯了,当然知道他不会把自己怎么样,皱了皱鼻子就蹬蹬地往里屋去,舒景悦一时无奈,转回脸却正对上裴宁的脸。

    裴宁的脸算是相对比较有“古韵”的鹅蛋脸,却配上略有些上挑的眼角,在以前的世界里当然不算什么,在这里却显得有点英气不足。然而舒景悦偏生是怔了一下,一时里就更添了一分尴尬。

    “周老爷关照过叫你按时喝药,”裴宁先打破了短暂的沉默,低下头迅速地把桌上收拾好,才重新看向他:“我去做饭,家里有什么?”

    “啊咳咳、米面都在灶边上,”舒景悦蓦地咳了一声,顺口答了才忙反对:“我来,你做你的事。”

    见他站着的样子还不是太吃力,裴宁知道以他的固执争执也没用,只好点了头,不一会儿就听到舒阳进来叫她吃饭。

    裴宁原本以为要跟舒父同桌吃饭,想着他那日既不好看的脸色还有点忐忑,谁知桌上竟只有她和舒阳两人,舒阳看她不解,才解释舒父身子不好,不怎么爱下床,舒景悦端进去陪他吃。

    “裴姨,待会儿我看你抄书好不好?”

    “好啊,”裴宁因为她一脸期待的神色而笑了笑,点头道:“帮我磨墨怎么样?”

    时节虽说是往夏天走,天光黑得却还是挺早,裴宁看着天色暗下来后屋里就有点昏昏的感觉,昨天发生的事太多,躺倒床上也是合了眼就睡,今天才觉得屋里有点狭仄,加之昏暗,一时竟有点适应不了。

    舒阳点了灯,按她教的磨墨,不时朝她按在手下的纸看几眼。裴宁偶尔看到,也只了然地朝她点点头。

    “好了,歇一会儿吧,”裴宁又抄好一章,稍微停了一会儿晾干上面的墨迹,趁着空闲问探头探脑的女孩:“要不早点去睡?”

    “你也睡了吗?”

    裴宁摇了摇头,见离间并没有点灯,便有意压低了声音,指着砚台里的墨:“写完这些就睡,你困了就先回里屋去。”

    “不困,再说小舅肯定也还没睡,”舒阳伸手揉了揉眼睛,明显在强打精神,却不肯回去,轻声道:“小舅说女孩子看着读书写字总比看着他捏针线伺候衣服的好,让我待在你这儿呢。”

    “你小舅在做针线?看得清么?”

    夜幕里连月色都瞧不见,裴宁朝帘子的方向看了一眼,的确是没有点蜡烛。难道是靠她这边的光么?她只点了一支蜡烛,本身就已经是一灯如豆,透过布帘子到里屋,又该是怎么样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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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为毛更得这么晚捏……

    因、因为……交了论文初稿,太兴奋……加上,到了周末,就……去逛街了……捂脸……

    泪……幸好赶得及写出来了~~~

    明天继续~~~~~

    第二十二章夜雨暖灯

    第二十二章夜雨暖灯

    第二十二章夜雨蒙蒙促膝和剪烛~

    熄了灯在床上躺下来,果然听得离间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伴着模糊不轻的低声交谈,裴宁在一片黑沉里眨了眨眼,干涩的感觉慢慢纾解,却并不觉得舒服。

    第二日抄了一早书,舒阳围着她转前转后,里屋倒是安静得很,只偶尔听到舒老爹的咳嗽声和舒景悦走动倒水的声音。

    到了傍晚,果然见舒景悦抱着两件衣服出来,低声吩咐舒阳送去对街的一户人家。

    “我去吧,她这么点个子,说不定连门环都够不着,”裴宁伸手要接,舒景悦却不肯,一边舒阳刚放下碗,立刻跑了过来,接了衣服蹦跳着出门。

    “这阿景,不用跟我这么客气,”裴宁失笑道:“我住在这里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没。”

    他的回答在意料之中,裴宁却偏偏顿了一下,才面有难色地接口道:“本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的”

    舒景悦脸上一瞬间闪过惊讶和疑惑,不知道她有什么事能是他帮得上的,只问道:“什么事?”

    “买回来的纸都还没裁,我应了书肆店家这两天就抄好了送过去,怕是要来不及,想麻烦你帮把手。”

    “行,待会我来弄,”

    舒景悦很快点头,一边把碗筷收拾了,裴宁顺手帮他熄了火,收拾干净灶台。简单填了肚子,就摆开笔墨抄起来。

    不过一盏茶功夫,舒景悦已经把里里外外收拾干净,果然过来帮她裁起纸张,问清了她要用的纸页大小,便低下头专注地比画起来。

    裴宁自问是用惯了纸笔的人,只是以前很少需要她动手裁纸,就算要,也有裁纸刀可用。此刻看舒景悦估量好了大小把纸对叠,一手在桌上按住了纸,一手扯着一根丝线,不时腾出手来抚平纸张的样子,那专注的样子竟让她恍惚有点失神。只在举笔舔墨的间隙里,已经反复看了他几回。

    舒景悦浑然未觉,因为丝线不时滑开,有些懊恼地皱紧了眉,想了一会,弯腰将线头一端系在桌角上,复又扯紧了绳子,继续手上的事。这次似乎是顺利了很多,皱着的眉头也在不知不觉间舒展,裴宁抬手往砚台里添了水,却又将笔搁下了。

    舒景悦裁了许多张,却不见手边裁好的纸少下去,这才觉得奇怪,朝裴宁那边看去,见她视线落在自己手上,不免疑惑:“裁的大小不对?”

    “不,大小正好,”裴宁迅速收回目光,一边起身关上窗:“看样子要下雨了,小阳还没回来,要不要去找她?”

    “不用,整条街她比你熟多了,”提及舒阳,舒景悦的表情多了一点轻松,指了指桌上的纸问她:“够了么?不够你再叫我。”

    裴宁一时没有回答,他也不在意,转身去做自己的事了。不一会儿,天上已经凝了几片黑压压的云,风一过就有雨点砸了下来。

    舒阳差不多是赶着点跑进屋来的,手上抱着的衣服已经不是出去时拿着的那两件,一股脑地交给舒景悦,就忙着关上门。

    裴宁一边点了蜡烛,听到她学舌般把衣服主人的“要求”告诉舒景悦,才明白为何舒景悦昨天分明走动不了几步,却还能接了活计来做。

    “小舅,那我去看裴姨写字了好不好?”

    “好,别给人添乱,”舒景悦点头,拿起衣服要进里屋,裴宁张了张口,想要叫住他,却又不知怎么开口,坐下来抄了几张,还是有点神思不属。视线几次不经意地往里面滑去,到底站起身来,隔着帘子轻轻喊了一声舒景悦的名字。

    高挑瘦削的身影很快印在帘子上,似乎是顿了一下才开始移动,掀开帘子过来,见她桌上已经没了空白的纸,了然地拿了一叠新的开始裁。

    没了可以写的纸,倒有了仔细看他动作的理由,裴宁不自禁地把蜡烛往他那边移了一点,看他的手融在暖色的光里,屈起的指节处甚至有圆融的光点在跳动。

    “给。”

    “等等,”一回生,两回熟,这一次,舒景悦的动作快了许多,把裁开的纸整整齐齐地放在她伸手能及的地方,裴宁见他起身,阻拦的话已脱口而出,见他和舒阳都不解地看过来,才抛开方才的一点局促,释然笑道:“你若是要做针线,拿过来做吧,熬坏了眼睛可是一世的事。”

    原本她想借口自己会要他不时帮忙而让他过来,话到了口边,却忽然没了遮掩的心思,她和舒景悦虽是同处一屋,但自问堂堂正正,事无不可对人言。

    如果一句出于关心的话也要这样曲曲折折才能表露,岂不是看轻了自己,也委屈了他?

    舒景悦脚下一停,只背着身点了点头,裴宁看不到他的表情,方才想得释然,现在却到底有点摸不清,不知道舒景悦会不会因为她这有点“随便”的要求而心里不痛快。

    然而等到他抱着衣服和针线盒子过来,这点莫名而来的忧心也就随之散去了。舒阳乖巧地帮他搬了凳子,才又凑回去看她写字。

    屋子小的好处大概只有这个时候才显现出来,桌上点了蜡烛,就能照出一片暖光,把三人都围在其中。

    舒阳到底还是孩子,看了一会儿就呵欠连连,脑袋也一点一点地蹭到舒景悦肩上去了,裴宁失笑地在她脸上戳了一下,劝道:“快些去睡,不然可长不高。”

    舒阳被她的“恐吓”吓得一醒,见舒景悦也点头同意,便拉着舒景悦说了几句话,先回里间去睡了。裴宁活动了一下手腕,转眼却见舒景悦依旧维持着刚开始的姿势,似乎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变过。

    “阿景,”

    “嗯?”听到她说话,舒景悦也没太在意,只以为她抄书的纸又用完了,随口应了一句,放下手中的衣服来。

    “呵,不是,还没写完呢,”见他看着桌上有点迷茫的样子,裴宁笑了笑,摇头道:“被小阳招来瞌睡了,跟你说会话可好?”

    男人面上的疑惑散去,慢慢地便浮上一点笑容,点了点头重新看向手中的针线:“嗯。”

    他答应了一声,却不再说话,裴宁微微窘了一下,只觉得自己耳后腾起一丝热气,一时竟找不到话头。

    “想不到这个季节下起雨来也这么大动静。”

    突如其来的安静后,先开口的竟是舒景悦,他朝窗外看了一眼,大约是因为外面漆黑的天色与屋中的光亮反差而眯了眯眼。

    裴宁笑了起来,点头道:“春雨贵如油,对庄稼人可是好事”

    “你懂庄稼人的事?”舒景悦不解地看了看她:“一看就是读书人的样子。”

    裴宁轻咳了一下,她还真的是不懂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掩饰道:“不见得啊,读书人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哪里有我这样不上进的?”

    “考官?一年能考上几个?”说到这个话题,舒景悦不再是刚才漫不经心的样子,看起来竟有点生气:“就算考上了,没钱送礼孝敬,哪里有好差事肥缺给你?一考考个十年八年,一家子都被拖累死了。”

    裴宁一愣,他的话不错,可当着她这个他口中的“读书人”说出来,还真是有点伤人,舒景悦见她不说话,似乎也失了兴致,匆匆拿起衣服继续下针。

    “所以,我没想过去应考。接这个活不过是为了钱财,没别的意思。”

    原来舒景悦竟是以为她要去考科举的。裴宁拍了拍手边抄好的书,弯了唇笑起来:“你说的对,而且,在这事上,我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你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难道要一直这样荒废下去?”

    这句话,她到了这个世界后,也听了许多次,语气各不相同。唐洛书的居高临下,方雨的随意攀谈,只有这一次,看着坐在对面,面容模糊在烛光里的男人,她想认认真真地把心里的想法告诉对方。

    “大概,是做一点生意吧,不过,我懂的东西太少,趁着现在抄书学一点,将来才好不亏本啊。”

    这并不是她现在在这里抄抄写写的唯一原因,裴宁笑着说完,伸手拿过剪子把垂下来一段的灯芯减了。火光跳跃了一下,爆出轻微的噼啪声,投映在桌上的光忽然亮了一些。

    舒景悦没有再说什么,只把注意力重新投进手上的织补,裴宁拿了笔,目光却莫名地向窗外飘去,雨打在石子路上溅起点点水滴,在地面织成一层雾腾腾的网。

    雨帘下还是沉沉黑夜,她心里却没了从去年佛诞那日便盘桓至今的焦虑,只觉得莫名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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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忽然地……萌了这句,所以,今天就停在这里了。明天继续~~

    第二十三章佳节之思

    第二十三章佳节之思

    第二十三章佳节之思端阳和中秋~

    时间就在这样平淡的生活里流过。过了暮春到盛夏,舒家的屋子便显得有些憋闷。

    扬州城的气候算是四季分明,夏日一到,自然也是烈日炎炎。帘子隔开的里外两间都是一般地热。

    裴宁前世很少用到毛笔,抄书的字不算特别漂亮,但总是工整的,因为舒景悦和舒阳一向把桌上收拾得整齐,纸上也一向不会沾染墨点污渍,她抄的书在书肆中总是受到十分好评。

    两相受益,夏初妆自然也是欢喜,知道她如今是“借住”在别人家中,还给她加了两成工钱。

    裴宁添购了纸笔,想起舒阳总是写满了羡慕的小脸,便让店家多挑了一些童蒙临字用的薄纸。

    “小姐家中女儿也习字了?”那店家见她来买了几次东西,有些眼熟,便一边给她拿东西一边搭话:“可送去学塾了?”

    裴宁一愣,脸上忽然红了一下,忙摇头道:“不,不是我女儿。”

    “呵呵,小姐面皮真薄,莫非尚未娶夫?”店家笑道:“我看小姐也该是娶夫纳侍的年纪了,莫非是看上了什么求不得的人物?”

    “大娘笑话了,”听得出对方只是善意的玩笑,裴宁也不恼,和善笑道:“在下身无长物,尚未立业,如何成家?”

    入了夏之后,东市的夜禁时间就变晚了,但周家的和泰堂却还是照平常时间上门板,裴宁买了纸笔出来,记挂着要绕道周家去给舒景悦抓药,要是等到他自己来,肯定只抓舒老爹的一副,他自己的那一副就完全被”忽视”了。

    和泰堂的伙计正打算打烊,见她进来,认得她是周老爷认可可以”欠账”的客人,也就暂且停了动作,照她给的方子抓了两副药。”多谢,”裴宁拿了钱给她,随口问道:”周老爷不在店里么?””今儿可是端阳,老爷在家里歇着呢,”小伙计很伶俐地点头:”东家也是刚过午就回家去了。”

    裴宁这才知道察觉街上路人并不如往日多,想来也是因了今天过节的原因吧。她虽然到这里有一年多,但对阴历的日子还真的是不太上心,但端阳和中秋在这里都是仅次于新年的大节日,舒景悦不可能不知道,可家中也丝毫没有过节的气氛,她午后出来时也没见家里有粽叶,这就有些奇怪了。心里疑惑的同时也顺口问伙计道:”那你知道哪里有粽叶买么?””咦?你们家里还没包粽子?”那伙计奇道:”现在去可都是被挑剩下的了,粽子包出来也不漂亮的。”

    她虽这么说,还是给裴宁指了大概方向。裴宁依言过去,因为不知如何挑捡,只是请准备收摊回家的摊主帮着选了一些。”裴姨,你回来啦,快点快点,吃粽子了”

    裴宁习惯性地伸手接过直冲过来的女孩,一把抱了起来,奇道:”你们什么时候出去买的?””才不是买的,”舒阳皱了下鼻子,才又笑开了眼,欢喜道:”是小舅下午才去摘的,比买的那个好呢””小阳,别老挂在人家身上,把这个送进去给爷爷,”舒景悦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打断了她的”炫耀”,舒阳皱了皱眉,还是飞快地从她身上爬下来,乖乖进去了。

    裴宁看得出舒阳不太亲近舒老爹,但对这个舅舅却很是依赖和听话。笑着拍了拍她的头,随后进了屋。

    听到脚步声,舒景悦头也不抬地指了指桌上:”刚煮好,快趁热吃。”

    裴宁放下手里东西,被桌上几只清碧的粽子吸引了目光,缭绕的热气冲上来,熏得舒景悦脸上有点发红。瞪着她手里的东西,半晌才恼道:”你也不先问问我,买这个回来做什么!白白地””小舅,爷爷歇下了,”

    舒景悦的话被她生生打断,心里也打了个突,想到裴宁也只是好意,有心要说句软话,却又开不了口,只低下头来挑拣粽子。

    舒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偎到舒景悦边上,看他剥粽子。眉开眼笑地对裴宁吹嘘:”小舅包的粽子最好看了,他们都说连大户人家家里也比不上的。””嗯,”裴宁点头赞同,一边拿了碗给他们两人盛饭,舒景悦一直低着头,直等她走到灶边了才看到,忙起来要拦,裴宁却已经把粥端了上来。”今天怎么做了这么多?有谁要来么?”裴宁一边坐下来,顺口问道,虽然知道这里是女子为尊,女子在家中很少做家事,却并没有这种十足的尊卑观念,这样顺手的事很自然也就做了。”嗯,小凡要来。”舒景悦抬了一下眼,见她还是平常的些微笑意,莫名地松了口气:”我去把你买的叶子泡起来,下次好再包。””好,”裴宁多少能看得出他因为刚才的斥责而有点不安,轻松道:”对了,我顺路把药抓回来了,待会儿起了炉子熬吧。”

    舒景悦刚抬起头,还没来得及答应,却见小凡已经站在门口,忙起身道:”进来坐啊,杵在那里干嘛?””啊没事,感觉好像不同了,”小凡回过神,几步走了进来,偏着头有点不解地笑了笑:”刚刚都觉得走错门了。””凡叔瞎说。”

    舒景悦瞪了舒阳一眼,回身让小凡坐下,推给他一叠白糖:”喏,自己剥。””还是阿景你包得最好看了,”小凡赞道:”我们今天也在厨房包,不过没人能跟你一样弄得边是边角是角的。”

    舒景悦没说话,只起身给他添了碗粥。小凡剥好了粽子丢进碗里,还在说着唐家厨房里的事。浑然没察觉到裴宁几次想岔开话题的举动。”刚刚廖管事把煮好的粽子和香蛋送到各个屋里,只有老爷和两位小爷赏了点银子,小姐和水云小侍都说没有往年漂亮呢””行了。””啊”

    比起话说到一半被强行打断的惊讶来,打断他的人倒是更叫他没有想到。小凡不解地看向微微低着头的裴宁,在他的印象里,裴宁一向是温和有礼的,就算不会对别人特别亲近,可也从来没跟人说过什么重话,更别提翻脸气怒。

    而现在略微低着头的女子脸上看不出表情,直觉里就能感觉到她的不悦。小凡僵了一下,在这间隙里,裴宁已经重新抬起头来,笑道:”再说下去就都凉了,不是浪费了?””呃,哦对,”小凡讷讷地应了一声,埋下头去咬了一口,舒景悦也刚好回到桌边,舒阳闹腾了一会儿,屋子里也逐渐热闹起来。

    收拾干净碗筷,舒阳已经习惯性地端了凳子趴在了桌上,裴宁在她头上敲了一下,把下午买给她的纸笔拿了出来推到她面前。”给我的?””是啊,”裴宁先写了几个字,告诉她意思后,就让她按在底下描红:”写不好我可是要罚的。”

    舒阳抓住笔,已经顾不得说话,只猛点头,趴在桌上看着她写的字乐呵。舒景悦正送小凡出门,见舒阳奇怪的样子,都停了下来。”怎么了?””小舅,裴姨要教我写字,”舒阳飞快地回头说了一句,注意力又转回到手中的纸上,舒景悦脚下步子一错,乱了一步才拉起小凡送他出门。”阿景,裴宁这么喜欢小阳,你也好轻松点了。”

    舒景悦出来的时候反手把门带上了一点,小凡回头看了一眼,虚掩着的门里看不到那对坐的两个身影,他却能想到里头是其乐融融,笑道:”我就说裴姐人好,阿景,你们要是在一起了””别胡扯,”舒景悦压低声音斥了一句,推了推他:”快点回去,别又给人揪了错处。”

    送走小凡,舒景悦却还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夏夜里的晚风甚至都像是带了热气,腾腾地扑在他脸上。”小舅,你看,这是我写的,我写的名字”

    舒阳大概是早已在等着,见他进了门,还没等他过来,就先叫了起来:”裴姨好厉害””这样就厉害了?你还真是见风使舵呀,”裴宁也放下笔,笑着敲了敲桌子:”快点,还没写完呢。”

    舒景悦虽说没怎么夸”献宝”的女孩,抱着衣服坐下来的时候,却往她手下看了几眼。重新穿线的时候,又忍不住瞥过去。直到舒阳已经撑不住地开始瞌睡,才伸手推了推她,轻声道:”快去睡吧,明天再写””嗯裴姨,明天还教我吗?”

    裴宁眼里已经满是温柔,点头道:”你想学我就教你听你小舅的话,快去睡吧。”

    虽然童年身处的环境有所不同,但她能感受到舒阳方才的期待和担心,不由心疼起这个过于乖巧懂事的孩子。

    以往舒阳都是自己去睡,这次舒景悦却是伸手抱过舒阳往里屋去,安顿好她才回来:”裴宁我我家里的事情,给你添了麻烦,可小阳她真是想学,你”

    他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停了片刻,一咬牙才迅速道:”别人家里小孩都是送到学塾,我也想过,可我家里你也看到了求你多教她一点””嗯,我会的,”裴宁点点头,把烛火往他那边推了点:”你面色不太好,今天买的药记得熬了,省什么也别省这个钱嗯?”

    舒景悦蓦然低下头,低声答应了一句,手里捏着针线,却怎么也找不到方才下针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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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抱歉。更得晚了……

    好歹终于赶在零点前……

    第二十四章流短蜚长

    第二十四章流短蜚长

    第二十四章流短蜚长骂街和中伤~

    这之后,舒阳更是喜欢黏在她身边,甚至还有时练完了字,还会好奇地翻一翻她带回来抄写的书。

    而几乎从不露面的舒老爹竟也到外间来和他们一起吃了一次饭,对着她时的脸色也好看了很多,还破天荒地跟她说了几句话。想来也是因为她教舒阳读书识字的事。

    裴宁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只是抄书时偶尔停下来给舒阳解说,总会看到舒景悦也放下手里的活计看向她们,不知不觉里,竟有点莫名的紧张。

    “裴姨?这是什么意思?”

    “啊?哦,”裴宁飞快地往她手指的地方看了一眼,掩饰着刚刚的失神:“望、朔,这个是说月亮的,望是月圆的时候,朔是新月的时候。”

    “那今天是望对不对?”

    “嗯,不是,”裴宁跟着她往窗外看了一眼,的确是一轮圆月挂在中天:“朔望都有专指,朔是初一新月,望是十五的满月。明天才是望。”

    “明天还是中秋!”舒阳猛点头,一手挽住坐在一边凳子上的舒景悦,讨好道:“明天我们点宝塔灯好不好?”

    裴宁不知道什么是“宝塔灯”,倒是因为她兴奋的样子笑了笑。

    到第二日裴宁就知道了让舒阳记挂着的“宝塔灯”其实就是几个串在一起的纸灯,外面糊了不同颜色的纸,便显得五彩炫目。她刚从夏家的书肆中回来,就看到对街的一排屋子里已经有两三家挂了出来。

    “还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么?不过就是个没人要的歌舞子、荡夫,才只好勾搭一些不明不白的女人来撑门面”

    “你再说一遍?”

    “再说就再说,谁还怕了你不成!这年头卖笑的还有了理了?!”

    “呸!你自己又是什么东西,也不回去照照镜子?男人该会的一样都做不来,管不住自家妻主,就在街上发疯乱咬人么!”

    离得远的时候,声音还听不大清楚,拐过街角,便渐渐清晰起来,分辨出其中一个正是自己熟悉的声音,裴宁不由加快了步子,果然看到舒景悦站在街尾,一手拉着舒阳,指着对面的一个男子大骂。

    那男人大约是被他戳中了痛脚,几乎要跳起来,劈手抢过舒景悦手里抓着的纸,泄愤一般撕得粉碎:“我看你能干!你这么能干也没见有人请了说媒相公上门来!”

    “可不是么,满城里大半的说媒相公都知道你家妻主受不了夫郎一件家务都不会,忙着找小侍,都争着拥着给她挑温柔可意的呢!”

    听到这阴阳怪气的刻薄话,裴宁忍了忍才没有笑出声,眼看着被舒景悦讽刺的男人就快要扑上去揪打,忙咳了一声,上前隔在两人之间。

    “哎,天都暗了,还在聊天呢?”

    “你没长眼睛没生耳朵?谁会跟这种疯子聊天?”

    舒景悦骂得顺口,几乎是话赶话地顶了她一句,裴宁略皱了皱眉,舒景悦看起来是被惹毛了,只不过对方也是被气得不轻,要是真的再闹下去,还不知会成什么样子。

    “不是啊,小舅,真的天黑了,我们回去做灯吧”

    舒阳机灵地伸手要裴宁抱,打破了僵局,裴宁会意地抱起她,又对舒景悦笑了笑:“快点,在夏初妆那里挑了半天书,我都要饿死了。”

    舒景悦也已经在刚才的僵持里冷静了一些,见她好像并未恼恨自己当面顶撞,心里忽地一松,恨恨地朝地上被撕破的几张彩色纸张踩了一脚,转身进了屋。

    被丢下的那个男人没了“斗争对象”,当然也不会傻站在街上,懊恼地啐了一口,也讪讪离开了。

    舒景悦进了屋里,听得舒阳软软地央求了几句,终于从裴宁那里拿了几张白纸,摆弄了一会儿便覆在了扎好的竹篾灯骨上。可临了却又不愿挂出去了,舒阳立在门口往街上看了几眼,也被他斥骂着喊了回来。

    “大过节的,做什么又骂她?”舒老爹难得出来坐一会儿,原本兴致还很高,听到孙女被骂,立时有点不高兴,板起脸教训儿子:“你自己怕丢份不去看,还不许小孩子去看看?真是越来越没道理!”

    “她要去就去,也别回我这儿来了。”

    “小舅,我不去,”舒阳立刻跑回他身边去拉他的手:“咱们吃团圆饼吧。裴姨,快点来”

    舒景悦被她拉着袖子,慢慢蹲下身抱起她来:“来,帮我分团圆饼。”

    “嗯。”

    裴宁先是有点不解,舒景悦虽说有时也会骂舒阳几句,但大多不会说出今天这样没头没脑的气话。可是舒阳却好像完全没有委屈,欢喜地招呼她一起吃团圆饼。

    丢在灶台边上的几只纸灯刚刚糊好,还没来得及串起来,就被丢弃在那里,裴宁颇有点可惜地看了看,无意往外看了一眼,正好看得在刚才的争执里被撕掉的几张彩色纸张,想起舒景悦一惯好强争胜的性子,像是不肯把这几盏白灯挂出去让人笑话,若有所思地走过去捡了一盏。

    “你们先吃,我一会儿就来。”

    舒景悦一言不发地把锅里蒸着的团圆饼端出来,重重地搁在桌上,舒老爹皱紧了眉,到底也没再骂他。裴宁提了灯过去的时候,原本热腾腾的饼已经有点凉了。

    “小阳,这些灯要怎么串起来?”

    舒阳一愣,抬起头看到被她画了图案的灯,不由乐得跑了过来:“小舅,我们把这个挂起来好不好?”

    她虽说高兴,却还是不敢太大声,舒景悦看过来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躲闪了一下,终于慢慢走了过来,伸手摸了摸她半长的头发,点点头拿起那几只灯。

    串好之后,舒阳开心地把里面的短蜡烛点了起来,就印出纸上画着的兰、荷、菊、梅四种图案,恰好是四时景象。

    裴宁偏着头看了两眼,她学建筑,当然离不开绘图,信手的几笔看起来也算是有模有样,眼看舒景悦和舒阳一起把灯挑着挂到了门外,才舒心一笑。

    “好了,吃饼吧。”

    这一回,倒是舒老爹开了口招呼他们,三人都应了声,舒景悦拿了刀,把浑圆的饼分了四份,推到各人面前。裴宁看着月辉透过树叶洒下来,碎成星星点点。不由有点出神。

    都说月是故乡明,而此刻,她却完全不知道哪里才是她的“故乡”。私心里,她一直想要把自己当做过客,可是这间矮小而破旧的屋子,却越来越多地与她牵绊起来。看了一眼正兀自说话的一大一小,也或许有那么一天,她能真正把这里当做故乡吧。

    因为是中秋,裴宁也没有再让舒阳练字,而是让她早点去睡,舒阳却只是不肯,闹着要和她睡,要她说故事。眼看舒景悦又要发火,裴宁忙答应下来,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那好,待会儿可别哭鼻子闹着要找你小舅啊”

    舒阳应了一声,飞快地洗漱好钻进她被窝里,裴宁笑了笑,也收拾了一番躺下来,正打算问她想听什么故事,却听到她贴近了小声私语。

    “裴姨,你生气了吗?”

    “嗯?”裴宁一愣,疑道:“为什么生气?”

    “你回来的时候小舅跟人吵架,还骂了你,你不要生气好么?”舒阳轻声细气地说着,一边仰起脸来央求:“不是小舅的错是那个老爷先骂了我们的”

    “嗯,我没生气。”

    裴宁因为她小心翼翼的解释而有点感动,原来她闹着要跟自己睡,是不想她误解了舒景悦吗?

    “那你会不会讨厌小舅?”

    “当然不会,”裴宁跟她抵着头,也学着她说悄悄话:“我知道他是个好人。”

    “那,裴姨你娶小舅好不好?”

    “啊?咳,别乱说”裴宁跟舒阳正对着脸,一时听到了这样的话,不由窘迫,忙道:“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你真的不喜欢小舅吗?”舒阳低下了头,闪闪的眼睛里已经布上了水雾:“他们都说你不会娶小舅,还说没有人会娶他裴姨,我小舅很好的”

    裴宁手足无措地帮她抹去眼泪,眼前浮起舒景悦怒气冲冲“骂街”的架势,竟只觉得心里发紧,被针刺了一般密密生疼。

    “我知道,我知道别哭了,”裴宁拍了拍她,轻声哄着:“别听他们胡说,你小舅这样好,谁都会喜欢的,将来娶了他的人定是有福气的。”

    舒阳听了她的话,稍微安下心来,擦着眼泪睡着了。裴宁帮她掖好被角,怜爱地拍了拍,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转向帘子那边。

    原来是这样

    这几个月她在舒家进进出出,街坊邻里也都看得到,她也曾听到过几句谣言,却一直不曾放在心上,没想到舒景悦竟是为此受了今日这样的屈辱。

    隔着帘子听到舒景悦几声压抑着的轻咳,想起白天夏初妆提到给她找个便宜的租屋的事,裴宁心里一动,白天时她想也没想就推辞了,然而现在细想,舒家的屋子实在有些老旧了,夏天暴雨的时候还漏过几次雨,眼看要入冬,恐怕是没什么保暖效果。

    舒家老爹的病早就是半死不活地拖着,舒景悦的旧伤也受不得寒气,再加上这么一点年纪的舒阳。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把他们当做了自己的责任,要想照顾好他们,也许,她真的要欠夏初妆这个人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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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这段居然是最近几章里写得最顺最快的……⊙﹏⊙b擦汗~~~难道我果然喜欢描写凶悍的圆规阿景?……扶额……

    我这都什么恶趣味啊……

    另,终于,进展了……谈婚论嫁……了……(望天)

    第二十五章曲折心意

    第二十五章曲折心意

    第二十五章曲折心意新居和旧事~

    找屋子的事,裴宁只跟夏初妆提了一个请求,那就是要有两间屋子。夏初妆先是疑惑她只身一人为何要两间,想了一会儿就露出了笑,调侃道:“难道是有了心上人,打算成家了?”

    “夏小姐”裴宁待要否认,却又有些窘迫,她对舒景悦,难道就当真没有那样的心思么?

    夏初妆见她不说话,只当她是默认了,笑道:“那好,我帮你留意着,你加紧把佳人娶回来吧。我找着了会尽快告诉你。”

    方才没有否认,现在再要解释反倒矫情,裴宁索性也就一拱手,对她道了谢:“不敢劳烦小姐,若是找到了,小姐差个人来叫我一声就好。”

    说找只是一句话的功夫,要找到真正合心意,价钱上也合适的,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裴宁跟着夏初妆派来的人去看过两家,都觉得不合适,眼看着一日冷过一日,转眼就是北风四起,屋子却还是没有挑好,只得先去东市买些炭火,劝舒景悦把里屋的暖炉烧起来。

    舒阳玩心重,缠着要跟她一起去,裴宁当然是乐意的,舒景悦关照了几句不许给裴姨添乱之类,也就放行了。送走了她们,见天气很好,便把床上的被褥搬出来晒。想着晒过了总能多少暖和一些。

    “阿景”

    男人拍打被子的动作停了一下,看到来人一袭淡紫色的衣衫,也只是“嗯”了一声,问道:“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我我是来给你送喜糖的”

    似乎因为他不太搭理的态度,魏紫说话的口气有些畏畏缩缩,把手里抓着的一只小包裹塞给他,轻声道:“小姐要娶正夫了,就在下个月初六”

    “那也不用给我发喜糖。我早就不是唐家下人了。”

    “不、不是”魏紫听出了他的不耐,只是低下了头,拿着袋子的手却直直伸着不肯收回去,另一手绞紧了袖口,轻声道:“小姐说了等、等正夫进了门,就给了我名分。”

    “这是你的喜糖?”

    “啊、啊算是的”

    舒景悦顿了一下,看着他不知是因为羞还是因为愧而变得通红的脸,终是接过了装着喜糖的袋子,对他点了点头:“行,我收下了。”

    “阿景你我,我知道我有今天都要谢你,阿景,要是你、你现在”

    “挺好的,”舒景悦打断了他吞吞吐吐的话,继续着手上拍松被褥的动作,别开头道:“还有什么事么?”

    “裴姐”

    “她不在家。”

    “哦。”

    “啊?”

    舒景悦立刻答道,边上却传来两声不同的答应声,除了刚刚就站在边上的魏紫外,还有一个面貌陌生的年轻女子。

    “阿宁不在啊可是夏小姐还说让她去看屋子中不中意呢”

    “什么屋子?”

    “就是她托小姐找的屋子啊,小姐说这次那两间屋子她肯定会中意的,”那年轻女子听他问起,想起裴宁好像是借住在别人家里的,想了想,对他托道:“那麻烦你告诉她,屋子在画眉桥后面那巷子里,坐北朝南的两间屋子。房主让她明后天挑个时间去瞧瞧,合意地话就租了给她。”

    “喂、喂”

    舒景悦先是一愣,等回过神,那女子已经走出了几步,喊了几声也没听到,魏紫在一边看他若有所思的样子,走近了一步:“那、阿景,我先回去了”

    “你找裴宁又是什么事?”

    “啊?小姐说,请裴姐来喝杯喜酒”

    “知道了,我会告诉她的,”舒景悦点头,脸上看不出表情,魏紫没有再停留,只对他道了谢就回去了。

    舒景悦看着他离开,只觉得喉咙口火辣辣地疼,一团莫名的气息堵在那里,上不来也下不去,攥紧了手在胸口压了压,才吐出一口气来。

    回到屋里,一下子就没了外头的晴空朗朗,周身都有点发冷。这间屋子,怎么看也实在是太过破旧,即使他再用心整理,也不会变成什么宽敞明亮的大屋,该留不住的,还是留不住。

    裴宁和舒阳回来前,舒景悦已经把屋子里重新收拾了一番,起火在做饭了。裴宁一边进来一边疑道:“被子还不收回来么?再下去可就晒月亮了。”

    “有什么打紧,你哪里在意这个的?”舒景悦一口气不顺,说话也有些冲,裴宁不解地看了看他,半晌只是耸了下肩,自己折回身去把被褥搬了进来。

    舒景悦面上表情一凝,忽然恨恨地丢下了要往灶台里添的干稻草,转身进了里屋。

    裴宁朝舒阳看了一眼,见她也茫然不解地摇头,不由有些无奈,她们出去前还好好的,也就一个时辰的光景,到底又是什么事惹他不高兴了?

    “裴姨,锅里煮了什么,好像焦掉了!”

    舒阳皱了下鼻子,指着锅里问她,裴宁也闻到了焦糊味,忙冲过去看,见里头在煮粥,便手忙脚乱地舀了水添进去。

    “小舅?”

    舒景悦一手接过裴宁手里的大勺子,一边点了点头:“我来吧,小阳去收拾桌子,等会儿喊爷爷出来吃饭”

    他脸上看不出表情,但口气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样子,裴宁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当他消气了,便好脾气地笑笑,坐到灶台那边去添草看火。

    “裴宁”

    他们两人一个坐在后面瞧着灶火,一个站在前面拨弄锅里的粥,夹杂着灶膛里噼噼啪啪不时爆出火星的声音,舒景悦不高的话就听不大真切,裴宁只勉强辨认出他在叫自己,就对他笑着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了。

    舒景悦只觉得心里莫名揪了一下,裴宁对谁都是这一般的好,很少看到她发火,也很少看到她难过。她这样一个人,不论在谁看来,都是个好人,过个十年八年,说不定就是跟唐洛书那样的身家,哪个房子住不起?

    早先她不过是一时穷顿,才会留在他这里,他也是为了报她搭救的恩,才如今她既然要搬了,他该是高兴还来不及的,怎么却无缘无故地拿了她撒气?

    “阿景?什么事?”

    裴宁久等不见他说话,就提高声音问了一句,舒景悦思绪一顿,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躲了开去,讪讪道:“唐家大小姐说是要娶正夫了,就在下月初六,让你去吃酒。”

    “小凡来说的?怎么没留下来吃饭?”

    “不是,魏紫来的。”

    “嗯,知道了,到时候再说吧。”裴宁沉默了一下,才了然地点了点头:“过几天叫小凡来打听一下状况吧,我跟她非亲非故,她请我去是什么道理?”

    “随你。”

    舒景悦皱着眉应了一句,便招呼舒阳拿碗来。裴宁熄了火,见他还是面无表情,只道他是见了魏紫想起了唐家府里的不开心,便对舒阳做了个手势,让她贴上去缠着舒景悦说笑。

    舒阳会意地上前,舒景悦被她缠了一顿饭的功夫,每每抬头,总能瞧见裴宁带笑看着他们,本来该转告裴宁的话,终是没能说出来。

    见他脸色好了一些,舒阳便高高兴兴地跟着裴宁习字去了,舒景悦却没像往常一样陪着她们,只径自收好了东西,回里屋给舒老爹起了暖炉。

    “阿景阿景!”

    “爹,什么事?”

    舒老爹虽然大部分时候躺在里屋不怎么下床,但家里拢共那么大的地方,前面说话后面也是能听得到的,看着儿子心不在焉的模样,想着刚才听到他冲裴宁的话,舒老爹才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你今天做的都是什么事?啊?你没来由地冲别人发什么火?”

    “我没。”

    “还顶嘴,打小就你嘴硬!你说说看,要是你把她骂走了,谁来教小阳读书?谁来给你忙前忙后?”舒老爹气怒交加,一手拍着床榻,喘得急促:“好容易她对你好,你就不能收敛点性子?”

    “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小阳读书的事?改明天我把她送去学塾就是了,哪怕把自己卖了,也供她识字,总成了吧?别那么低三下四地算计着求着别人!”

    “你给我闭嘴!”眼看舒景悦的声音越来越高,舒老爹急得几乎要从床上下来,挣扎着坐起来骂道:“你这个不识好歹的笨东西!求着她哄着她对你能有坏处?就算她以后发达了娶了正夫,总还能记着你的好,把你收在身边,不至于叫你一个人死在没人晓得的地方!”

    见父亲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舒景悦不再说话,只背过身在自己床上躺了下来,伸手碰到床头的针线盒子,竟鬼使神差地打了开来。

    从唐家离开后,他就没有再找大户人家的活计,而是接了不少织补和叠绣的活,赶着多做一点,倒也不比在唐家的月钱少。

    手指搭在日夜使惯了的东西上,被拨乱的心思才慢慢地沉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拨弄了几下,竟翻出压在最底下的一张小纸片。有点脏有点皱,用墨黑的东西画了一朵五瓣的简易花朵。

    爹说的是不错,他自己也能够看得出来,裴宁对他是很好很照顾的,要是对她苦苦恳求,她也许就会心软,答应照顾他们一家。

    就好比在柴房碰上她的那一次,他只是有点羡慕,她就体贴地撕了一半纸用木炭画了图给他看。

    可是,他不想这样。

    传信的人说裴宁要租两间屋子,想必是为成家做准备的。既然她已经有放在心上的人了,他怎么有脸再去乞欢?除了早逝的母亲,裴宁几乎是待他最好的女人,他一点也不想把这么点难得的“好”也弄得乌糟了。

    明天,就把该告诉她的事告诉了她,随她什么时候搬出去都好。等到她也要娶夫了,要是还记得他,给他送喜糖喜糕来,他就绣上一对鸳鸯枕送她,祝她跟心上人白头不离。

    裴宁不知道他的这许多心思,只听到里面乒乒乓乓的一阵,以为他又和舒老爹闹僵了,忙打发舒阳进去“解围救驾”,舒阳扒开帘子看了一眼,却又缩回头来,吐了吐舌头小声道:“晚啦,好像已经吵完了,小舅和爷爷都睡下了。”

    “嗯,那你就跟我睡吧,”裴宁抱了她一把,把她放到床上,蹲下来给她拖鞋子:“省得再把他们吵醒了。”

    舒阳乐得从命,她是越来越黏裴宁,恨不得整天跟在她后头,轻轻欢呼了一声就跳进了她的被窝。

    裴宁吹熄了烛灯,听着孩子细细的呼吸,却有点辗转,总觉得才入了梦就已经天色大亮了。

    “该起了啊,小阳,再不起我可要过来掀你被子了。”

    “小舅你才不敢,裴姨只穿了里衣”

    舒阳人小鬼大地眨眼睛,朝帘子那边的人喊,裴宁在她脑袋上敲了一记,动作迅速地收拾好,也给她套上厚厚的棉衣,朗声道:“我先去起火”

    舒景悦知道她这话是跟他说的,便像往常一样答应了一声,走过去开始准备做饭。

    裴宁看他已经不像昨天那样阴郁,便放心地笑了笑,舒景悦怔了一下,才抬头道:“昨天有人来找你,我忘了跟你说”

    “唐家小姐的事?你说过了啊”

    “不是,是找你看房子的,”舒景悦低头往锅里添米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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