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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8小说网 -> 都市言情 -> 重生江蓠

正文 第81章 图穷匕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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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楚良站起身来,走至一排书架下。上面整整齐齐磊满了书,大部分是沈江蓠成亲时带过来的。还有一些是徐楚良自己的藏品。

    他自小爱,除了四书五经之外,先秦七子的著述也都烂熟于心。时下流传的诗集他也看过不少。是以除了一手漂亮&#25991章外,他亦工于诗词。

    &#25991章雄浑,诗句清理。这是昔日同窗赠他的八个字。

    由于父亲去世得早,他已经记不清其模样。虽然每年祭扫上香,动情处甚至落下泪来,可是心里,他对于这个父亲并无太深感情。只是世人看重孝顺二字,他不过是顺势而为。

    书架右手边第五排上,放的是《逍遥游》与《齐物论》。徐楚良喜欢一切东西井然有序,当年这书架是他按照作者亲自一一规整的。所以谁的书,放在哪里,他都一清二楚。

    他向来是不喜欢老庄&#25991章的。“曳尾于涂?”每当想起这话,嘴角都不禁轻轻嗤笑。在他看来,有些人天生就应该混迹于市井之间,而有些人天生则应该高居于庙堂。他自然是那些高高在上之人中的一位。

    可是他并不轻浮,从不将这种优越感展现一二。在他看来,摆着一副清高面孔,持才傲物的其实只是蠢才。

    于是,他按照自己的目标,一步一步向上走了。走至今日,虽然曲折,倒也不算一事无成。若沈江蓠能一直留在自己身边,于她自己,亦是福分。

    ——————

    杜若蘅院中的丫头请徐楚良过去用饭。

    这么快,又到了吃饭时节。沈江蓠那头,怕是快到感应寺了罢?

    从书房到菱洲,不过一盏茶时间。他走进偏厅,却并未看见杜若蘅。小桌上摆了六道菜,一道汤。温热的香气扑鼻而来。

    打眼望去,雪白的汤上飘散着袅袅雾气。

    两个小丫鬟手中抱着食盒,见徐楚良到,都屈身请了安,其中一个说道:“姨娘说要换衣裳,迟一点到,请老爷先用。”

    徐楚良轻轻点了点头,坐下来。早有小丫鬟盛了饭,倒了酒。

    这一桌的菜都是他爱吃的。酒也是清淡的菊花酒。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丫鬟上来又要斟酒,却被他拦住了:“我自己来就行。”

    小丫头这才垂手侍立一旁。

    他一连喝了三杯,又起筷吃了些菜,才听见帘外终于传来脚步声。

    他一面朝帘外望去,一面举起酒杯至唇边。这一口酒,却再也没有喝下去。

    来的不是杜若蘅,而是沈江蓠!

    “当啷……”瓷器跌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惊诧讶异从徐楚良的脸上一闪而过。莫非事机败露?他飞速地调整好表情,只是却留了蛛丝马迹。

    沈江蓠轻轻一笑,说道:“夫君见我来好像不是很高兴?”

    丫鬟们见沈江蓠到,都自发带上门退了出去。

    虽然心思已经千回百转,内心里起了汹涌波涛,徐楚良面上却无震惊,轻松说道:“你不是去寺里做法事?怎的回来了?再则,这里是蘅娘的院子,你轻易不过来的。”

    沈江蓠在徐楚良对面坐下,整了整微微发皱的裙摆,也笑到:“这种时刻,你依然心思澄明,条理不乱。……若我说,我没去,却把杜若蘅送了去……”她收起笑容,直直盯着徐楚良的眼睛,声音蓦地沉下:“你乱也不乱?!”

    徐楚良心中咯噔一声,见沈江蓠如天神般凛然不可犯,想起自己的暗算谋划,一双手竟然不可自抑地颤抖起来,嘴角亦开始抽动。

    沈江蓠的声音如加急的鼓点,一锤一锤敲在他的心尖之上:“感应寺距京城两百里,途径龙须沟。沟中林木茂盛,若有心伏击,九死一生。是也不是?”

    徐楚良一言不发,立刻转身。在菱洲院中着急忙慌地找了一圈,果然四处不见杜若蘅的身影。他面色铁青,重新回到偏厅,只见沈江蓠仍是端端正正坐在那里。

    “不可能!她不可能去那里!”龙须沟买凶劫杀沈江蓠之事,杜若蘅亦知情,她怎么可能代替前往?

    沈江蓠扑哧一声笑了:“刚刚还夸你心思澄明来着,现在怎么钻了牛角尖了?我要是明明白白请她去,她自然是不肯的。可下点迷药什么的,也不是难事罢。你没发现,她的丫鬟、乳母都不在了么?”

    徐楚良这才想起,果然那个来请自己的丫鬟,以及进了院子之后,见到的都是不太熟的面孔。

    她是几时洞悉这一切的?

    “你说,现在,杜若蘅她是不是已经身首异处?”沈江蓠突然靠近问他。

    窗外日影西沉,残阳如血。按照事先说好的,此刻事情理当完结。突如其来的盗匪,心狠手辣的劫掠,应该是沈江蓠,命丧刀下。

    徐楚良心中一阵发紧,怒道:“你既然已经知道那是死路一条,你还特意送她上路!她肚子里有孩子!”

    “那你们合谋杀我之时,心中可有一点慈念?”

    沈江蓠面上,一双狭长凤目,此刻露出明明白白的危险杀气:“若不是你们有心害我,我送了她去,她又怎会有去无回?!”

    “一尸两命!你这个毒妇!”徐楚良咬牙切齿,恨到:“那你现在来想做什么?也杀了我么?”

    沈江蓠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瓷瓶,在徐楚良眼前晃了晃,慢条斯理说道:“这本是杜若蘅为我准备的。她不放心,怕你不舍得杀我,昨晚就要毒杀了我。届时生米煮成熟饭,你便不得不与她结盟,助她毁尸灭迹。”

    沈江蓠将瓷瓶放在桌案上:“只是被我掉了包而已,反把她迷晕了。这瓶子眼下已经空了,因为全部倒进了你刚刚所用的饭菜与酒中。”

    “你挨不过一时半刻了。”

    徐楚良认真盯着沈江蓠的脸。慌乱与恐惧爬上他的心头。刚刚的饭菜,没有一丝异味。一切都很正常,正常得几近异常!

    他从来没有想到死亡会以这样的方式降临。他甚至从未来得及思考过死亡这件事情。他一直在红尘喧嚣之中,机关算尽,以为能将天下都算计了去。

    原来,临近死亡,他也是害怕的。他也会鼻子酸涩,眼眶泛泪。心中涌起无限对这个世间的眷念。他眷念的是什么呢?不是沈江蓠,不是杜若蘅,也不是她腹中骨肉,甚至不是徐夫人。他最舍不得的,是在这个世间的自己。那个野心勃勃,手段狠厉,终将站上众人之巅的自己。

    一切,都将这样完结么?

    “你若哀求于我,我可以饶了你。”沈江蓠如打量猎物般将徐楚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戏谑到。

    “不必!”徐楚良擦去眼角泪水,整了整衣衫,却是铁骨铮铮:“成王败寇,要杀要剐随你!”

    沈江蓠收回目光。她倒没想到临死之前,他居然有这番傲气。

    徐楚良冷哼一声:“你处心积虑步步为营至此,岂会因为我的求饶而放过我?明知是死路一条,我何必自取其辱!”

    “你倒真是个聪明人!”沈江蓠由衷赞叹了一句。若不是重活一世,若不是心心念念报仇雪恨,若不是敌在明,我在暗,沈江蓠真没有十成把握做徐楚良的对手。

    “你知道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么?”沈江蓠掉转话头。她要一步一步摧毁他。

    “从前你是若水斋的常客,以后你再也不去了。你从未向我提起过你还是徐楚良时,曾身陷科场弊案。你本是永不可再入考场的,这才是你改名换姓的真正原因。对不对?”

    诧异带来的惊惧在徐楚良心上划下狠狠一刀。

    “你道我为何知晓这些?因为是我叫若水斋掌柜的介绍你和谢致郁认识。我知道他会舞弊,我也知道你的名次肯定在前。他若舞弊,必然牵扯到你。”

    深重的恨意从徐楚良的眼中几欲滴出。

    “你应该过得很艰难罢?我以为你会就此一蹶不振,一生碌碌。没想到你居然冒籍考试,还蟾宫折桂。我最没想到的是我居然嫁给了你!作为你的妻子,我连揭发你冒籍都不行。你不知道那些日子我有多恨!”

    “后来你从枢密院被调往光禄寺,那是我在陛下面前故意给你使的绊子。甚至杜若蘅逼死丫鬟,你被殃及池鱼,名声全毁,亦是我设的局。”沈江蓠将前尘往事一一提起。

    徐楚良的愤恨怨毒被沈江蓠彻底点燃。他如同一只暴怒的野兽,正要冲上前去,而腹中一阵绞痛。他突然面色煞白,整个人跪倒在地,右手紧紧地抵住肚子。

    冷汗从额头滚落。

    他竭尽全力抬起头,嘶哑道:“为什么?!当初我与你并不相识,你为何一步一步害我至此!”

    沈江蓠低下头,对上他的眼睛,一字一字道:“你想知道么?可我不告诉你!我要你死不瞑目!”

    生气从徐楚良的眼中涣散,终其一生,他从未如此狼狈。他无力地垂下头,半晌,却又猛然抬起,嘴角挂上一丝阴冷笑容,恶毒到:“我死了,你也快活不了!萧栖迟已经死了!你往后还要做我的寡妇,为我守节一生!你这辈子都没了指望!”

    “死到临头你还有如此心机!”沈江蓠却突然温婉地笑了:“你不知道一件事。去年我生辰,他特意从滁州赶回来。途中换了三匹马,日行千里,就是为了赶在生辰那日看看我。似他这般,也足足用了十二日才从滁州到了京城。而你拿到那封所谓急报,用了二十日。”

    她颇为惋惜地望着徐楚良,叹道:“也不多,不过差了三四日功夫而已。差点真的叫你给骗了。”

    徐楚良的头重重地垂下去。他甚至再无力回望眼前这个与自己同床共枕过的女人一眼。

    “对了,还有关于你的身后事。”沈江蓠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我们毕竟夫妻一场。你死了,我自当为你极尽哀荣。可是,当初我嫁的人叫楚阆风。这牌位、墓碑之上,自然只能写楚阆风三字。与你徐楚良是没太大关系了。”

    毒气从腹内蔓延。徐楚良在气息微弱之前,最后闻到的只有一丝腥甜的血腥味。

    他的一双眼睛终究没有阖上。

    沈江蓠以手探他鼻息,起初尚有温热湿气,渐渐消散。指尖再无任何感觉。

    她望着他逐渐冰冷的身体:“这人间最后一程,到底是我送了你。”

    “日后碧落黄泉,永不相见。”

    ——————

    早春的微风吹醒了枝头的桃花瓣。轻轻浅浅的枝叶探出新绿。

    沈江蓠推开房门,步出屋外。清甜的风扑在脸颊,带来万物新生的芬芳。她抬头望向东方,天色韵白,绽出碧蓝条纹。

    昴日星君的车架上系着金色烟霞。

    所谓浮世,原来如此热闹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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